这种感觉比只有你这种似是而非的台词惊悚一万倍。
我试着用一种合理的态度来解释卡尔霍克利这家伙的举动,第一次见面我将他撞到差点胃出血,第二次见面就是抓小偷。然后一连串我倒霉他也倒霉的事情发生后,我们俩没有成为仇敌已经算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而现在,他竟然一脸温柔地喂我吃东西,一直喂到我撑死,他还恨不得将盘子按到我脸上,就怕我吃不饱。难道他已经想到更能折腾人的法子出来,当然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我将他从引擎机器下拉回来,所以他变得这么好心,如果他不绑着我,我几乎都要说服自己。
等到东西收拾下去,他还坐在床头那张椅子上,一副很无聊想跟我聊天的架势。我一点都不想去研究,刚才那个女仆进来收拾东西时是什么表情。
“你还记得,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吗?爱尔兰?”他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然后轻抿出一个刚刚好,不显得过分亲切又很得体的笑容来。
好社交场合的面具,我擡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绳子,给绑上一夜真怕废了。
“我记得爱尔兰那个地方比较……嗯,贫瘠。”他一点都不受我懒得理他的态度的影响,继续以一副“博学”的姿态温柔地试着跟我沟通。
“你说是就是。”我不在意地回答,对我来说,来自哪里没有任何意义,人生最重要的是永不回头大步向前走,我只要知道自己将前往何处就足够了。
卡尔被我不合作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消失,当然很快他就收起来那种被人刺到的不悦,继续保持着自己良好的绅士风度,再次露出那个假惺惺的微笑,“那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失忆了。”我不在意地回答,反正现在没事干,躺在床上也没有办法想出让这艘船停下来的计划。既然这家伙无聊到想找人聊天,我也不介意多个说话的伴。
“失忆。”他不相信地笑一下,擡起自己的下垂眼,互相交叉的手指碰了碰下巴,再次确认地说:“失忆,嗯,你只是不想告诉我吧。”
就算是打发时间,我还是希望找个更加幽默风趣懂交流的陌生人来乱侃话题。而不是眼前这货,说不到两句,脸都变了三次。
“对,我不想告诉你。”我弯起眼睛,大方地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这样告诉他。
卡尔愣了愣,似乎是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导致他一时间都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接着他突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有些无计可施地说:“那别的呢?你会跳舞,除了那种‘职业’,你还跳舞为生过?”
那种职业?要不是知道他特指的是偷窃,我还以为这是嫖客之间的对话呢。
我动下手指,指尖轻飘飘地划过空气。“是,跳舞为生过。”可能是吃完饭太无聊,所以卡尔霍克利才需要这样拉着个人陪他一直聊天,既然大家都无聊,那么开个蜡烛夜谈会也无所谓。
“谁让你去跳舞的,你怎么会跳舞?”他看起来就像想起了很糟糕的东西,有些难以忍受地用手摸一把脸,接着烦躁地抽出烟点燃,狠狠吸一口。
这家伙烟瘾真是大,就算没有二九年金融危机,估计他也会肺癌完蛋。
跳舞怎么了?跳舞还碍到你的眼了?
我抽抽鼻子,企图忽略频繁的二手烟,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没谁,兴趣而已。”
“兴趣?”他高声重复,那种烦躁变成怒意,接着卡尔怒极反笑,手指上夹着烟,他无法置信地歪头看着我,“你在别人面前露出大腿,或者可能……你可能穿得很少去跳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你说是你的兴趣,你可真是……”
“放荡?”我闲得发霉地帮他接话,免得他不好意思说出这么可怕的词汇。
卡尔刚吸一口烟,就被我堵到快要咽气,他被自己的烟呛到咳嗽,勉强止住咳嗽声,才冷下脸,带着命令的强硬对我说:“你以后不会有这种兴趣,我不准你再跳那种乱七八糟的舞蹈去勾搭男人。”
乱七八糟的舞蹈?我无语地看着他,要不是现在绑着,我能直接跳起来一凳子让他脑袋开花。感情在他眼里跳舞的都是“勾搭男人”,我勾搭哪个男人了?
“让你学习这玩意的人对你没有任何好心,你也许可以跳一点芭蕾,就一点。”卡尔理所当然地说,他看起来恨不得我最好脚残了,蹦不起来才高兴。
我继续擡头看着床上面的壁板图案,话不投机半句多,下次再也不找这种说不到一块的人来聊天了。
“难道你没有学过芭蕾吗?”他看我兴致不大,又假装露出个友好的笑容,企图让人觉得他其实很亲切可人,可惜一开口那种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优越感就暴露无遗。
我觉得就算不理他,让他自说自话一晚上他也能表演下去,虽然更有可能他会恼羞成怒。想了一会,我才平淡地说:“我三岁开始接触舞蹈,七岁在法国学习古典芭蕾,十一岁接触现代舞,十五岁到纽约跟随现代舞大师学习,十七岁进入国际知名舞团当演员,并且成为独舞演员,而后又成为首席舞者开始世界巡演。二十一岁的时候我脱离舞团,到世界各个地方体验任何不同种类的舞蹈,其中我最喜欢西班牙的弗拉明戈与中国古典舞。”这简介可真是乏善可陈,毫无亮点,要是再说些得了什么国际奖项,赚了多少银子或者看起来会更加高大上些。
卡尔手指夹着烟听完我干巴巴的自我介绍,一时间反应迟钝,他笑脸僵硬地看着我,等到烟头烧到他的手指,他才惊一跳地甩开烟,然后低声问:“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才转眼凝视着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开口,“我说,如果你只是一个门外汉,就收起自己指手画脚的小丑动作,乱七八糟这种评价也别说出来贻笑大方。”
我的一生几乎都在跳舞,它溶入到我骨血里无法分离。
卡尔也不笑了,他似乎想要发火,可是又安静下去,脸上出现一种困惑感,看起来就像是陷入到某个诡异的难题里。接着他说:“你现在几岁?”
“十八。”我淡定地说,其实我觉得这个身体应该年纪会更小一点,可惜我无法确定具体年龄,要将新的身体压成上辈子那种基础,真是任重而道远。
“你又在骗我,你看起来十几岁,可是你却说自己二十一岁去环游世界。中国古典舞跟那个什么明戈是什么东西,现代舞?”卡尔不理解地笑一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嘲讽我的谎言再一次被揭穿。
“就当我在骗你吧。”我是闲到蛋疼才跟他说这些,搞不好这货眼里除了钱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装。虽然钱是个好东西,别人也没有像他这么贴满全身来炫耀的。
“难道你要这样过下去?”卡尔挪动一下身体,胳膊横放到扶手上,而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用一种类似会议桌谈判的神情,擡头俯视着我。“听起来你很喜欢蹦蹦跳跳的,但是这个社会很残酷,艾米丽。你只是没有见过好的东西,嗯,你应该买点好的衣服,有自己的仆人,有空的时候上剧院去看别人跳舞。你根本不需要自己跳,这些都是……都是那些穷鬼才该考虑的。”
“我就是穷鬼。”我面无表情地帮他总结。
“只是现在,以后你不用烦恼钱的问题。”卡尔终于谈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他显得慷慨而友善地说,“我能帮助你解决所有金钱的困难。”
这可真够慷慨的,难道我误会他了?其实这家伙是个有钱无处花,全部拿来救济穷人的圣父?我无法理解地看着他,担心他被人附身。他未婚妻跳海被人救了,他也只给二十块,结果一转眼跑来救济我,这反差实在大到我无法视而不见。
我试着分出心神去观察他,用一种并不明显的视线,沉默地从他的膝盖,到他放在椅子上的手。他抓住椅子的手指很不自然地轻点着扶手的地方,这个小动作非常焦虑,甚至是着急。从他的白色衬衫到领结,我终于不动声色地看到他脸上那些细微的表情,他笑得很镇定,可是嘴角会有控制不住的抽动,似乎这个笑容随时会崩塌下去,变成一种冷酷的线条痕迹。
最后我看到他的眼睛,他不太敢看我,眼睛是斜到床的另一边,可是又会很快地回到我身上,看来我一眼,接着继续斜到别处,这个单调的动作他重复了很多次。要不是知道他脸皮很厚,我还以为他是在害羞。
卡尔有点受不了我的沉默,他又换个坐姿,笑脸不变地说:“我在纽约有间空的公寓,我们下船后你可以直接住进去,我记得公寓里有一个很大的空房间,要是你喜欢跳舞,我将它改成跳舞的房间。以后不要出去跳知道吗?”卡尔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弯曲起来,看起来很激动,可是他的脸部表情却丝毫不变。他看着我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闪开一下,嘴里轻声含糊一句,“只跳给我看就好了。”
我才觉得不对劲,中间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从救济穷鬼到给你公寓帮你建跳舞房再到只为我一个人跳就好。我们不是因为无聊才开始随便聊会天,打发打发时间而已吗?
为什么最后话题会跑到这里来?
“听起来好像你要包养我一样,哈哈……”我忍不住开玩笑地说,结果很快就哈不下去了,因为卡尔脸上那种僵硬的笑容隐去,他摸着下巴的手不受控制地挨着自己的嘴巴,我看到他咬一下手指,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期待……
我顶着他一脸“你快说好”的压力,终于忍不住咬着牙疑惑地问:“你在开玩笑吧。”
卡尔立刻摇下头,等摇完头他才发现这个动作很幼稚,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接着他坐直身体,端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认真地说:“你可以跟我在一起,这对你的前途有很大的好处。”
前途……很大的好处。
“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家是制造钢铁的,很多造船厂都跟我合作。我去过很多国家,做了很多生意,认识很多人,包括英国国王。”他说着说着下巴跟着往上仰,自信变成一种高傲的微笑,在他嘴角绽开。
这是在美国议员选举会上的自我推销吗?要不是我双手没空,真想给他鼓掌,英国国王听起来好伟大啊。
“这些你可能不感兴趣,我知道。”卡尔宽容大度地说,“我不该对一位女士谈起这么枯燥无味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我。”
我为什么要了解你?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一时间竟然无语。
“如果你同意,我会让洛夫乔伊先帮你找一个上等舱的房间,三等舱那里别回去,那不是个好地方。”卡尔终于摆脱掉焦躁感,他愉悦地摸着尾戒,非常自得其乐地开始帮我安排。
如果不说话,估计不到五分钟,他就会将我未来的五十年都安排好了,而且问都不问你一声。难怪露丝跑去跳海,摊上这种控制狂坑爹货,是个正常人都会被他折磨到想不开。
接着他离开椅子慢腾腾地挪到我旁边,伸出手试着要摸摸我的脸,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终于,他的手指温柔得像是羽毛地抚摸着我的脸颊,“这是很大的机会,你会摆脱下等阶级,来到我身边。”
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们认识几十年,因为他的语气深情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试着压抑下那种想张嘴咬住他的手,咬得他血肉模糊的冲动。深深呼吸一次,这种呼吸频率会让人误会我看起来很紧张。卡尔抚摸我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他鼓励地说:“我知道你的选择,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艾米丽。”
这简直就是恶魔在诱惑天使的台词。
我回想下以往的舞台表演经历,起伏不定的情绪沉淀下去,再慢慢地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这种难过又过度到一种隐忍的情感上去,最后我终于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思想挣扎的样子,对他点点头。
卡尔满脸的自信一下都破裂了,他有些不敢肯定地说:“你同意了?”
我睁着两只透露出欣喜的眼睛,继续点头。
卡尔忍不住勾起嘴角,当然他很快又给抿回去,一脸很想笑却端着的表情。
“你可以先解开我的绳子,卡尔。”我轻声地提出要求,适时地皱下眉头,看起来不舒服的样子。
卡尔想都没有想,有求必应地点头,他的手放到我的绳结上,我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看他的手指接近绳子,摸到绳结,停住不动……不动。
脸上的欣喜崇拜说消失就消失,我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卡尔霍克利也面无表情地瞪着我,就是不解开绳子。他突兀地问:“你不是骗我解开绳子吧。”
看来他还没有乐傻。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是。”
“你骗我。”他骤然抓住我的手腕,压着绳子扎到我肉里。
我对他的暴怒没什么感觉,只是一脸可惜,他怎么不更傻乎乎一点。
“你又骗我。”他继续生气地控诉,搞得他不是要潜规则我,而是我要潜规则他一样。接着他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不客气地对我说:“反正你已经答应了,下船就跟我走。”
这根本就是将绑架进行到底吧。我挣扎一下手,想甩开他的桎梏,“你难道想用绳子绑我一辈子?”
“直到你听话,并且成功地变成一个淑女之前,我不介意继续绑住你。”卡尔被我气到发抖,生吃我的心都有了。
我痛苦地叹一口气,这家伙难道就没有正常点的时候吗?再被关在这里,不等船沉我就被他折磨疯了,我突然感到未来一片黑暗。
卡尔又试着摸摸我的脸,摸得我发毛,我忍不住地撇开脸,他不高兴地用手掰住我的脸,硬要我面对他。我跟他角力,又撇开,他接着又掰回来,我努力撇开他的章鱼手,他努力让我面对他。
我的脸难道是气球吗?这么捏来捏去都快破了。
忍无可忍,我不想忍了。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睛恨瞪了他一眼。卡尔被我瞪到一愣,接着他更生气地瞪回来。
我们变成两只斗鸡,用凌厉的目光在空气厮杀,惨烈得可以听到刀割血肉的声音。
在用眼神杀死他的同一时间,我的脚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在卡尔防备别的地方前,我腰部猛然一用力,一只脚柔软地离开床铺,直接压到枕头上。接着脚骤然搁到他脖子的地方,膝盖用力一弯曲,再狠狠大力一压,触不及防的卡尔就这样被我的脚直接压到床上。
另一只脚也及时缠过来,我双脚瞬间就夹住他的脖子,看我柔道十字绞杀。
卡尔被我抡到床上,有些惊慌地想要起来,结果被我双腿夹住脖子,他有几秒根本挣扎无门,只能狼狈地大声说:“放开我。”
“你先放开我,你这个死变态。”才认识两天就能开口谈包养,想女人想疯了吧。
“我说了,不要说脏话,你现在起就该开始注意自己的行为。”卡尔抓住我的脚,头蹭着我的大腿,一头整齐的短发又变成鸡窝头。
“我说放开我,死色狼。”摸什么摸,手都摸到腿上面了,这是故意的吧。
“你已经答应了。”
“谁答应做你情妇,我点头就是拒绝。”
“下等舱有什么好,那个贫穷的鬼地方能给你什么。”卡尔双手死死抱住我一条腿,他终于挣扎出来了。
“抱歉……”我另一只脚毫不犹豫地踩到他脸上,顿时将他的脸踩变形了,接着在斩钉截铁地说:“我看不上你。”
你这个听不懂人话,喜欢玩捆绑的控制狂,活该戴绿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