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站姿无法保持上等绅士那种笔直优雅,反而因为隐忍着痛楚而站得有点倾斜,眉间拧皱着,眼神凶恶恐怖。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我,那种难受的表情瞬间转换得更加的愤怒。
他现在口袋里一定攥着枪,等着一枪将我爆头。
真是阴魂不散的倒霉鬼,我后悔没狠心点将他的肋骨踩断。一口喝干净杯子里的酒,我重重地将酒杯放到桌子上,然后快速站起身对吓到的安德鲁说:“失陪,我突然想起还要去照顾叔叔,跟你用餐我感到很愉快,有缘再聚。”
安德鲁站起来,他颇感遗憾地说:“我也是,艾米丽小姐,替我向你叔叔问好。”
“会的,谢谢。”我干净利落地拉开椅子,转身就往餐厅门口的反方向走去,前面是一长排的餐桌,因为餐厅在船上,所以大餐厅的形状是顺应船体的长方形。餐厅上方的灯光过于明亮,我穿着不合适的鞋往前走的时候,感觉在走一条漫长到无望的白昼之路。
大脑里转过无数个想法,我确定卡尔那个家伙看到我,只是这里是上等舱的餐厅,还有很多女性客人没有离开,他们无法大喊大叫将我揪住。而在我走的方向尽头,是另外一个餐厅的门……正确地说我不确定那是一扇假装门的浮雕作品,还是一扇真正的门。餐厅外面一定有足够的船员等着抓我,故意伤害上等舱客人的罪可比一块找不到的表严重得多。
如果上一秒我还在同情这艘船上的客人,这一秒我只能同情自己,自从我穿越那天起,我的运气就一直背到家。最背的就是撞到卡尔霍克利这个倒霉鬼,活该未婚妻出轨,一块表就死命斤斤计较成这样,这么小气哪个女人会喜欢你。
“小姐,能等一下吗?”刚才还在餐厅门口的船员可能是因为卡尔的指认,而匆忙跟上来。他疑惑地快步走到我身后,低声询问,他还是不敢确定我是不是上等舱的客人。
我没有回头,速度不变地往前走,前面的一个贵族女人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是我冷着脸的样子很突兀。
我面无表情,身后传来更多明显的脚步声,还有另外一个服务人员的询问声,“小姐,请问可以停一下吗?”
脚步猛然停住,我转头看向门口,见到卡尔一手捂着肚子勉强地站着,恶狠狠地瞪着我。
“发生什么事情?”安德鲁站在餐桌前疑惑地问,他觉得突然冲出个船员拦住我是很不礼貌的举动。
餐厅的总管也走过来,他脸色特别难看,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堵在一起吓到别的客人。卡尔霍克利冷着脸望着我,好像巴不得我快点逃跑好告诉别人我就是那个该死的贼。
他似乎是走不动,或者自持绅士面子就站在原地,等着服务生将我揪住。
我看着他,还可以看到身上狼狈的痕迹。他的头发整理过,但是还是有一缕发丝掉落到耳边。他的嘴唇依旧是那种黯淡的颜色,脸上留有痛苦的痕迹纹路,看起来显得比较憔悴。
他像是一株奄奄一息的狗尾巴草,只有眼睛在瞪我的时候,显得特别有生命力,像火焰在燃烧沸腾。
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再补上一脚呢?我怎么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顽强,我确定普通人绝对爬不起来,看来他身体不错竟然还能不让人扶的情况下,一层一层地爬下来指认我。
我的脚习惯地往地上轻叩一下,看来淑女装不下去了,而且这里的地形不利于逃跑。
几乎能看到自己被揪回船舱里关起来的结局,我可没有办法第二次利用船员的同情心给他个过肩摔。而餐厅也不是可以捉迷藏的船舱通道,我可以利用栏杆楼梯上跳下跃来躲避捕捉人员。
我深呼吸,压抑住迫不及待想踹开所有人跑出去的冲动,勉强露出刚才那种含蓄的微笑,对跟上来的那个船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先生。”,
这个负责来询问我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伸手拦住我,安德鲁已经走过来一脸不悦喝住他:“乔治,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刚刚好,我立刻快步穿过他们,往乐队那边走去。乐队指挥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仿佛没有看见我们这边的混乱,他正好将小提琴放到肩膀上,跟乐队成员吩咐下一首该演奏的作品。
我来到他们面前,朝乐队指挥伸出手,“艾米丽。”
“亨利哈莱特。”亨利用左手握住琴弓跟小提琴,空出右手礼貌地跟我握手,他歪头低眼看着我,然后问道:“艾米丽小姐,你想听什么音乐?”
“你能将刚才安德鲁先生说的音乐再演奏一遍吗?我很喜欢。”我很快就松开手,因为这种几乎到了绝路的场面让我感到紧张,我的手指会不自觉地用力扭曲起来。我斜眼能看到卡尔慢慢走进餐厅,他走路的姿势非常缓慢而且怪异,尽管他力竭保持一种笔直的姿势,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我。
这么咬牙切齿而专注地看着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家伙爱上我。
“当然,可以问一下吗?”哈莱特突然接近我低声询问,他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一样不想让别人听见,非常快速低沉地说:“你在甲板上用口琴吹奏的曲子是什么?”
如果不是我精神高度紧张,随时注意四周的动静,他这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还真无法捕捉到。我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我心永恒。”
“非常美丽,真的非常美丽。”哈莱特压抑住激动的神色,只是不住地点头自言自语,“真是一首非常美丽的曲子。”
我终于反应回来,简直不敢相信,我见过这个乐队指挥者吗?他是怎么认出我在甲板上吹口琴的?
“我还不太确定,是你自己承认的。”哈莱特很好心地补充一句,接着他转身高声对其余乐队成员说:“下一首,伦敦德里小调。”
同样的旋律再次飘荡在大餐厅上空,温婉柔情的音符缓缓流淌到我心里,我曾经跳过一支独舞,也是类似的旋律伴奏。我安静地站在乐队旁边,倾听他们专注的演奏。
安德鲁轻易地按住那个船员的肩膀,轻声告诉他,“有什么事都不能惊吓到客人。”
卡尔看起来显然非常不耐烦,要不是这里是上等舱餐厅,他都恨不得擡手指着我大喊:“给我干掉这个疯女人。”
说真的,我压根不想跟这个倒霉鬼扯上任何关系。我跟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阴差阳错不小心整了他一把,这个年头为了生存总要得罪个把人,我不后悔将他踢得差点半身不遂,因为当时那个情况我没有选择余地。
虽然报应来得比想象中的快。我看到卡尔已经走到安德鲁身边,恶狠狠地低声恐吓他,“那个女人就是一个小偷,你难道在包庇罪犯吗?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不敢置信地说:“你有证据吗?我觉得我不该站在这里,听你诬蔑一位无辜的女性,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诬蔑?”卡尔愤怒地抖动一下嘴角,声音忍不住高半度,然后他又马上压低下去,还很不自在地转头看向四周,担心别人看到他的失态。他的脸色更加惨白,捂在肚子上的手微微抖动着,看起来疼痛难忍。他本来还想保持一下自己的优雅风度,可看到我还悠哉地站在乐队旁边听音乐,恨得脸都快扭曲了地说:“我诬蔑她?她……她做出了那种事情,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女人。”
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像女人,强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