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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歌 正文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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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

    【96】/首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玉娇私心觉得定是这两个武婢太扎眼了,毕竟很少有婢子结实魁梧得如同八尺大汉般,无论走到哪都十分引人注目。

    若是真要遇到危险,武婢都能直接将她扛上肩,带着她哐哐就是跑。

    她现下也很想跑,但隔着一层雾白色的帷帽轻纱,她无比清楚地看到,裴瑕和谢无陵都直直朝她这边看来。

    一个难掩欢喜,一个面色沉肃。

    沈玉娇:“……”

    开始头疼。

    裴漪轻轻拉了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阿嫂,要过去么?”

    虽说她的夫婿王焕闻与二皇子十分交好,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龙子凤孙,对皇室之人的天然敬畏叫她有些怯场。

    “都被瞧见了,若是不上前请安,反倒不敬了。”

    沈玉娇宽慰看她一眼:“你跟着我便是。”

    “好。”裴漪乖乖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并上前,分别给两位皇子、京兆府尹、谢无陵和裴瑕都行了礼。

    回过礼后,京兆府的赵府尹捋着须,笑着与裴瑕道:“早就听闻裴学士与夫人鹣鲽情深,夫唱妇随,今日一见,果真是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啊。”

    “叫赵府尹见笑了。”

    裴瑕神情温和,行至沈玉娇身侧,牵住她的手,与二皇子道:“既然内子特来迎臣归家,那微臣便随她一道回府,不劳烦殿下相送了。”

    二皇子嘴上应了声“好”,余光却忍不住朝三皇子身后的谢无陵瞟去。

    见那身形挺拔的男人眼皮微垂,看似从容,然那紧紧攥着的手指,足以说明他此刻的不忿。

    可他有何不忿?觊觎他人之妻,他还有理了?

    二皇子默默在心底评道,有勇有谋,可惜无品无德。

    怪不得能与老三凑一块儿,还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二皇子暗中评价谢无陵时,三皇子也在打量着裴瑕,心底有几分颇为缺德的幸灾乐祸。

    堂堂河东君子,竟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虽不知这位裴夫人是如何想的,但她当初在金陵,能心甘情愿另嫁他人,可见也不是什么忠贞妇人。

    裴守真啊裴守真,惊才绝艳如何,简在帝心又如何,还不是做了个头罩绿云的乌龟王八。

    要他说,此等妇人要来作甚?若是狠不下心一顶猪笼浸了,一纸休书弃了也算落个清静。

    风月之事,愚不可及,实在是蠢、蠢、蠢!

    心下嗤笑一声,三皇子看向谢无陵:“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谢无陵眼神轻晃,道:“殿下先回吧,我还有些事想问问那些苦主。”

    三皇子怎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看破不说破,只撂下一句:“那随你。”

    他转身上了马车。

    二皇子意味深长看了眼留下的谢无陵,又见裴瑕不言不语似能应付,便也带着一干内侍离开。

    两位皇子都走了,京兆府尹与裴瑕、谢无陵俩人寒暄两声,也转身离去。

    暖橘色霞光笼罩着轩丽威严的京兆府,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大门,这会儿无比清静。

    裴瑕侧过身,淡声道:“玉娘,我们也回吧。”

    沈玉娇怔了怔,轻软嗓音有些迟疑:“我…我想见见那些小娘子。”

    话音才落,那只握着她的手明显攥紧。

    沈玉娇看到裴瑕冷下的眸光,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补了一句:“我就看一眼,确认她们无事便走。”

    然而这句解释落在裴瑕耳中,那样苍白无力。

    他皱着眉,刚要开口,一旁的谢无陵先出了声:“既然夫人心里挂念那些小娘子,那就让她见一面呗。反正都审完了,也没旁的事可做,见一面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谢郎君自重,我与我娘子说话,还轮不到外人插嘴。”

    裴瑕淡漠地乜他一眼:“且你自己游手好闲,不代表我也与你一样无所事事。”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然言辞里的锋利,在场凡是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

    偏偏谢无陵毫不在意,反倒顺着裴瑕这话,回道:“既然守真兄公务如此繁忙,那不如你先打道回府,我陪夫人一道进去看看?”

    裴瑕的脸色霎时更黑,看向谢无陵的眸光也愈发幽冷。

    谢无陵眉梢挑了挑,仰起下颌,丝毫不怵地回望过去。

    两人皆未言语,然而空气都好似被这份死一般的寂静给冻住,还嘶嘶冒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沈玉娇真有些受不了。

    每次都这样。

    只要他俩一对上,就如乌眼鸡般剑拔弩张,斗个不停。

    若非裴漪在此,她真想发通脾气,叫他们别再吵了。

    深深吐了一口气,她道,“无须你们作陪,我自己进去便是。”

    她挣了挣手指,却未挣脱,裴瑕握得很紧。

    隔纱对上她看来的视线,他抿了抿薄唇,道:“我随你去。”

    沈玉娇:“……”

    罢了。

    她垂下眸,默许裴瑕牵着她往里去。

    裴漪见状,连忙跟上。

    谢无陵也毫不见外地跟着,嘴里还自顾自道:“那天多亏了李阿兄带我回渭南府城,不但好医好药给我治着,还好饭好菜给我吃着,如今背上那袖箭已取了出来,伤药每日也都敷用着,卧床养了这几日,已经好了不少了。我这年轻力壮的,相信再养个七八日,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沈玉娇明白,他知道她想问不能问,便这般说出来,让她放心。

    裴漪却不知这其中内情,听到谢无陵这话,好奇搭腔:“谢郎君,你还受了伤?”

    有人搭腔,倒叫谢无陵少了些尴尬,于是顺着这问,又将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表面看上去是与裴漪聊,实则字字句句,全说给沈玉娇听。

    知晓他近况都好,沈玉娇默默松口气。

    待见到阿念她们那群小娘子,紧绷的心弦更是松开,忙上前与她们嘘寒问暖。

    得知是裴瑕叫她们进长安,沈玉娇下意识朝看身侧男人投去一眼。

    他肃然静立,面色清冷,瞧不出任何情绪。

    又问了几句话,确定她们并未遇到任何刁难,且作为人证,京兆府会安排她们吃住,沈玉娇这才安心离去。

    直到她与裴漪先后上了马车,谢无陵仍站在一旁,目光追随着,直到被车帘隔绝。

    从始至终,她都未能与他正式说上一句话。

    沈玉娇坐在车里心下闷闷,裴漪浑然不知,只颇为不解地呢喃:“不是说六兄与谢郎君是好友么?我怎么瞧着他对谢郎君怪不客气的……难道这是他们私下相处的方式?”

    沈玉娇想到这事就有些烦闷,也不知如何解释,便模棱两可“嗯”了声。

    见马车半天不动,她朝外问了句:“如何还不走?”

    车外武婢答道:“郎君与那位谢郎君似有些事要谈,还未回来,娘子稍安勿躁。”

    沈玉娇微诧:“他们俩……谈事?”

    到底没忍住掀开了车帘往外瞧,然而车边除了裴府侍卫,并未见到那两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人呢?”她在车窗问。

    侍卫低着头:“郎君与谢郎君去前头偏巷了。”

    沈玉娇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果见斜对面有个巷口。

    想到方才那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她心下惴惴,他们俩一见面就呛声,能谈什么谈这么久?若是一言不合,打起来怎么办?

    落日西斜,余霞成绮。

    堆着杂物的偏巷里,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相对而立,手掌都用力揪着对方的衣襟,不分伯仲的俊美脸庞上,却是同出一辙的阴沉。

    “谢无陵,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玉娘是我发妻,你若还知晓廉耻,日后莫要再来纠缠,否则……”

    裴瑕狭长的凤眸掠过一抹冷意,嗓音低沉:“别怪我不念恩情。”

    “不念恩情?怎么,你要把我赶出长安,还是把我杀了?”

    谢无陵嘴角一咧:“好啊,来啊,难道我怕你不成?何况我本来就没让你记着我的恩,无论是救娇娇,还是救孩子,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不想着要什么回报。他们母子一个是我媳妇,一个是我心里认下的儿子,为人夫、为人父,我护着他们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和你裴守真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别自作多情,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裴家的恩情有多稀罕!我呸!”

    “谢、无、陵!”

    揪着他衣领的长指陡然更紧,冷白手背的青筋也因愠恼而凸起,裴瑕盯着眼前这个毫不知耻的泼皮无赖,咬牙:“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哈,杀我?”

    谢无陵攥着裴瑕衣襟的手也紧了,那双平素总噙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也一片戾色:“裴守真,难道你以为我谢无陵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我但凡是那等怂蛋,我去宁州从军作甚,我给三皇子当差作甚,闲日子太舒坦非得去作死么?既然今日把话说开,那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不会放弃娇娇,这笔夺妻之恨,我与你不死不休!”

    “夺妻之恨四字从你嘴里说出,你不觉得可笑么。”

    裴瑕冷笑一声:“玉娘自幼与我订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天下都知她是我裴守真的妻,你算什么?不过一个死缠烂打、寡廉鲜耻的无赖。”

    “我是无赖不假,难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明知娇娇心里已经没你了,你还揪着不肯放手,非得将她困在你身边,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君子风范?亏得你还有脸,整日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挂在嘴边,什么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妻,我呸!你怎么不说,去年五月里,全天下都知道你裴氏宗妇死在了洪涝里!她被你家里暗算时,你在哪?她身怀六甲在外逃亡时,你在哪?”

    谢无陵提到这事就满肚子火气,嗓门也不禁拔高:“等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死了,世上再没裴沈氏这个人了,我与她大礼将成了,你就冒出来了!你凭什么啊裴守真,还说什么尽责、守诺,呵,你到底哪来的脸!现在又有何资格来指责我?明明最初阴魂不散,拆人姻缘的是你!”

    裴瑕眸光轻闪了闪

    这事始终是他一块心病,或许也会是伴随他一生的遗憾。

    可那也不代表为了一次疏忽,他就能将玉娘拱手让人。

    “你想要什么报答,我都可以给你,除了玉娘。”

    裴瑕凝视着他,深暗眸底一片凌厉偏执之色:“她生是我的妻,死也会随我葬入裴氏祖坟,与我同受裴氏后嗣的香火奉养。”

    见谢无陵面色铁青,裴瑕心底闪过一丝隐秘的痛快,嘴角也掀起一抹凉薄弧度:“是,玉娘的确与我提了和离,但我不同意。只要我不松口,她便仍是我的妻,仍要留在我旁边,与我日日相对,夜夜同眠……”

    “裴守真!”

    谢无陵被他这副倨傲刻薄的语气激怒,双眼发红,喉中也发出一声凶兽般的低吼,握拳就照他脸挥去:“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裴瑕眸光一闪,虽然闪避了,却仍叫他砸中嘴角,霎时唇齿间一阵血腥弥漫开来。

    眼见谢无陵再次挥拳,他也不再客气,擡手反击:“伪君子就伪君子罢。先前我就是太君子太守礼,才纵得你这无赖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一想到玉娘的心偏成那般,竟为了这样一个人,不顾名声,不顾家人,抛夫弃子,那在心底压抑许久的愤懑、不甘、妒恨、失落等情绪霎时化作一团滚滚灼烧的怒火,直烧得裴瑕胸膛都发疼。

    而那一切缘由,皆因眼前之人!

    五根修长指节紧紧地拢起,抛开君子的礼仪风度,此时此刻,他只是个男人,一个面对夺妻情敌、妒火中烧的男人。

    裴瑕面色冷厉,一次次出拳,谢无陵见他动真格的,一边闪避着,一边瞄准机会,随时回击。

    当脸上连着挨了两拳,谢无陵气得在心里直骂娘。

    自己怎的就这么倒霉,和裴守真打两回,两回他身上都有伤!!

    若非背上那箭伤未愈,限制发挥,他定将这小白脸按在地上,狠狠地揍成猪头!

    “我打死你这个伪君子!”

    他擡腿,狠狠一脚踢向裴瑕的腹。

    裴瑕反手一拳,狠狠砸向他的头,“无耻小人。”

    巷子里光线愈发昏暗,堆叠的杂物也在打斗中散落一地。

    就在两个男人如两头雄狮般,激烈打成一团时,狭隘巷口陡然响起一道清脆斥声:“你们俩都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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