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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歌 正文 第44章

所属书籍: 明月歌

    【44】

    【44】/首发

    “是我。”男人沉哑的嗓音在颈间低低响起,热息拂得她有些发痒。

    沈玉娇脖颈轻偏了下:“你喝酒了?我让人去煮碗醒酒汤……”

    “别动。”

    还未起身,胸腹间的长臂便收紧,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男人的脸庞依旧埋在颈间,“让我抱会儿。”

    沉沉的,似嗟叹,又透着几分请求般,“一会儿便好。”

    沈玉娇长睫轻颤:“……”

    这还是她与裴瑕相识以来,第一回见到他这般……失态。

    是喝醉酒的缘故么?还是白日里王氏那些话,真伤了他的心。

    幔帐里的酒气随着升腾的体温愈发浓郁,他应当喝了不少。

    沈玉娇知道她这夫君一向克己,极少近酒色,他曾说过酒色迷人心智,沉溺其中,不但损毁身体,还会消磨意志,若非必要,能不饮便不饮……可现在他饮酒了,还饮了这么多。

    原来夜里没回来用膳,是独自在书房借酒消愁呢。

    沈玉娇心头轻叹,也不再动,静静由着他抱。

    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光线昏朦的秋香色锦帐中,只听得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一个平缓轻柔,一个炽热绵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玉娇以为他莫不是睡着了,身后的男人擡起脸,“玉娘,对不住。”

    这冷不丁的道歉,让沈玉娇愣了愣:“啊?”

    “母亲还欠你一声歉,我无法让她亲自与你赔罪,只能替她说了。”

    原来是为这个,沈玉娇松口气:“我知道你已经尽你所能,如今该偿命的偿命,该受罚的受罚,害人的都得到了报应,已经很好了。”

    何况以王氏心高气傲的性子,哪怕将她烧成灰了,剩下的那根舌头怕也是硬的。

    她肩背放松下来:“人活世间,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也有各的身不由己。”

    “这些道理我知道。但母亲她……”

    裴瑕闭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从未想过她竟会如此。”

    那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如今骤然知晓她是这样的人,那种失望沮丧,无异于剜肉切肤之疼。

    “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

    沈玉娇轻轻说着,话出了口,又觉这安慰太过空泛。

    毕竟若是生母李氏做了叫她心碎之事,还不知悔改地指责她、挖苦她,她没准从此颓丧一蹶不振了。那可是母亲啊,这世上再没有哪位亲人,能比母亲与孩子更亲密的了。

    何况裴瑕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只剩王氏这唯一近亲。

    她心下怅然,沉吟片刻,握住男人搭在腰间的手,一点点放到她隆起的肚子上。

    男人的手似乎僵了下,却还是顺着她,张开长指,覆了上去。

    “郎君,这是我们的孩儿。”

    沈玉娇低下头,手也覆在他的手背:“它有时会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彼此的体温在无声传递。

    裴瑕沉默着,心道,他知道。

    过去的那些夜晚,他揽着她入睡,手放在她的腹上,好几回都感受到了胎动。

    第一次胎动时,很新奇,还以为是错觉。

    静等了好一阵,它又动了,那种新奇也逐渐化为一阵从未有过的暖意,汩汩盈满胸膛。

    这是他与玉娘共同的孩儿。

    正在茁壮地长大,再过不久便要来到世间,唤她阿娘,唤他阿爹。

    往后他们一家人,会和和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一时间,空落落的心仿佛寻到新的落脚点,裴瑕长臂收紧,将怀中的温软拥得更紧。

    感受到他这份亲近,沈玉娇心下微动,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良久,枕畔人又恢复一贯的平静:“玉娘,多谢你。”

    “你我夫妻,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我看你喝了不少酒,还是让她们送碗醒酒汤吧……”

    她刚要回身,裴瑕又将脸低下,重新埋入她脖颈:“别回身。”

    沈玉娇奇怪:“为何?”

    身后男人默了两息,才道:“仍是有些愧疚,无颜见你。”

    沈玉娇:“……?”

    稍顿,男人略显郁闷的声音又传来:“且醉酒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沈玉娇微怔,而后哑然失笑。

    他一边说着无颜见她,一边却将她抱得这样紧,难道从后背抱着,叫她看不见他的脸,就算“没看见”么。

    这克己复礼、宁静自持的河东君子,醉酒之后,竟有这般“无赖”一面。

    “郎君到底喝了多少?”她好笑问。

    “不多。”

    裴瑕道:“我并没有很醉。”

    沈玉娇却不信,若不是醉了,他哪会这般主动亲近。

    除了敦伦时,平常若她是这样缠着他,他定会拿开她的手脚,说些“坐莫动膝,立莫摇裙。立身端正,方可为人”的规矩道理。

    从前听到这些话,她心下总想反驳,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与他亲近呀,这有错吗?可他神情一本正经,说的又都是圣贤道理,倒叫她都困惑起来,难道真是她不够矜持守礼么。

    不过这困惑也就存在一段时日,后来看到裴家其他郎君与妻子相处,并不这样。她就确定不是她的问题,是裴瑕这人特立独行,不解风情。

    思绪回笼,她懒懒闭上眼:“我有些困了。”

    “那你睡吧。”

    裴瑕下颌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发:“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寻碗醒酒汤。”

    “现在去呀,待会儿你睡过去了怎么办。”

    “不急,先给你暖会儿手脚。”

    丝滑衾被里,裴瑕将怀中娇小的身躯牢牢拥入怀中,似醉非醉的嗓音透着几分倦懒沙哑:“我没那么快睡着。”

    而且喝过酒再抱着她,便是想睡着也难。

    沈玉娇听他这样说,也没再多问,自顾自睡了。

    翌日醒来时,身边已不见那男人的身影。

    若不是枕边有睡过的痕迹,她都怀疑昨夜那一切是不是她的梦。

    裴瑕竟然主动拥着她睡了一整晚?

    这事搁在从前,真像是在发梦呢。

    白苹和秋露两婢见她醒来,很快捧来热水巾帕伺候她洗漱。这两婢子一北一南,却格外的投缘,认识不过半日,秋露就一口一个“姐姐”唤得白苹满脸笑。

    沈玉娇坐在镜前梳妆,记起自己昨夜迷糊睡过去,随口问了句:“后来郎君要了醒酒汤么?”

    “喝过了。”昨日守夜的是白苹,她拿着雕花牙篦沾着茉莉发油,细细替沈玉娇梳着一头浓密乌发:“想来是怕酒气熏着娘子,叫您睡不安宁,郎君还去隔壁洗沐,换了身干净衣袍,才回屋就寝。”

    沈玉娇回想了下,他身上虽有酒气,但并不难闻,她也没怎么在意这点细节。

    “饮了醒酒汤就成,不然早起头疼,一天都难挨。”她又问:“他早上何时走的?”

    “辰时便起了,一大早先去正院给夫人请了安,便将二老爷、三老爷都叫去了书房。”

    说到这,白苹朝半敞开的窗棂外看了眼:“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书房议事?”

    正院书房,深秋暖阳爬过屋顶的脊兽,房门前的那棵槐树底,明亮日光一丝一丝地漏了满地。

    隔了一个时辰,紧闭的书房门终于再次打开。

    来的时候,裴二爷和裴三爷皆是惴惴不安。

    待出来时,裴二爷黑着张脸,如丧考妣,裴三爷则是克制着嘴角,故作淡定。

    “二哥,我看咱们这位侄儿从外头历练一趟回来,变了不少,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再不是从前那淡泊名利的闲云野鹤,看这架势是既要入仕,也要入世,实打实将名利权势抓在掌心了。

    裴三爷腹诽着,再看裴二爷沉着脸不愿搭理自己,他心下冷嗤,面上却拍拍裴二爷的肩,关切劝道:“此次的事,你回去真得好好处理,切莫因小失大啊。”

    裴二爷板着脸:“这道理我自然知道,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说罢,他肩膀一抖,掸开裴三爷的手,气势汹汹朝二房院落奔去。

    裴三爷看着老二那矮胖的背影,哼道:“活该。”

    且说这两位老爷,虽都是姨娘生的庶出,但二老爷的生母是裴老太太的陪嫁丫头,而三老爷的生母是个小官之女。

    陪嫁丫头仰仗着与主母的情谊,看不起三房小官之女。而小官之女呢,自视有几分才情,且在家也是个正经小姐,也看不上二房的陪嫁丫头……两位姨娘互相看不上,明里暗里没少较劲儿。

    是以二老爷和三老爷虽是兄弟,但隔着一层肚皮出来,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两位老爷都没什么建树,但二房长子刻苦勤奋,成了小辈里第一个有功名的,着实给二房挣了不少脸面,再加之崔氏和裴彤整日变着法儿讨好王氏,沾着长房的光,二房的风头算是略胜三房。

    三老爷的夫人程氏也是书香官家女,和她的婆母一样,都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

    婆媳俩都看不上二房谄媚讨好的姿态,私下里提起二房,皆难掩鄙夷,“要不说是婢子生的,天生就有一套媚主的本事。”

    现下二房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裴三爷回到房里,关上门与妻子说起,都快合不拢嘴:“你是没看到老二那张脸,哎呀,绿哇哇的,可逗乐了!”

    程氏则是惊愕,万万没想到长房少夫人落难,竟是二房的裴彤在背后搞鬼!

    “三丫头的胆子竟这么大,她是疯了不成?”程氏掩着心口,只觉可怕。

    裴三爷冷哼:“这要是我女儿,我定打断她的腿!”

    夫妻俩对坐感叹一阵,裴三爷又将那“从天而降的馅饼”告知妻子:“三丫头是断然不可能再嫁王家了,方才守真问起咱们家五娘。他让我回来与你商量,若王氏那头还愿意和咱们府上结亲,五娘可愿嫁过去?这可是桩极好的婚事啊!”

    程氏愣着,面上瞧不出多少喜色。

    裴三爷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怎么了?先前你不总与我抱怨,二嫂老爱在你面前显摆这婚事么。这下她女儿嫁不成,反倒便宜咱们五娘了!你不高兴?”

    那王焕闻虽是次子,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琅琊王氏嫡系子弟。且他年纪轻轻,就有六品官身,还曾是二皇子的伴读……这日后前途简直是不可限量,没准还能给自家女儿挣个诰命呢!

    “高兴是高兴,可这样大的好事突然砸过来,我这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发慌。”程氏摸了摸心口,真是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你啊就是胆子太小,瞧你给五娘看的是什么人家,最好的也就是个五品官家之子,哪比得王家?”

    裴三爷满面红光,一想到日后自己的女婿在长安做官,女儿也能嫁进高门,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早知有这样好的婚事,就该多留二娘两年。不然这婚事给了她,她去长安熟悉了,还怕给下面的妹妹们寻不到好婚事?”

    一想到最疼爱的长女随着女婿去外地赴任,三五年见不到一回,裴三爷这心里就后悔。

    程氏见自家老爷扯远了,也懒得搭腔,只静坐盘算。

    婚事的确是一门极好的婚事,但就是……

    她思忖一阵,问:“守真只说是送去庄子上,没说别的?”

    裴三爷明白妻子的意思,压低声音:“说是养病呢。”

    程氏眼波动了动,默了好一阵,才轻叹声:“若二房那个祸根能清干净了,这门婚事我应了。若清不干净,这趟浑水,我们五娘才不蹚。”

    她的五娘一向老实乖巧,她可不舍得让女儿冒险。万一好处没占到,反惹一身骚,倒不如在洛阳找个小官之家图个安稳。

    裴三爷也知妻子担忧,拍拍她的手背:“这事你放心,我那二哥虽长得猪头猪脑,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

    程氏耷下眼皮:“且看看吧。”

    三房院里平静下来,二房院里却是鸡飞狗跳,哭喊不断。

    “郎君啊,你怎能如此心狠?彤儿可是咱们的女儿啊,她还这么小,如何能送去庄子上啊!”

    崔氏拥着怀中的裴彤,满脸泪水地望向裴二爷:“你怎么就应了呢?长嫂呢,我要见长嫂,她一向最疼彤儿了!”

    “长嫂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有空搭理你?你可别再给我惹事了!”

    裴二爷恼恨地瞪着自己妻子,再看那痴痴怔怔的女儿,心下既痛又恨:“你这逆女,平日里我只当你娇惯了些,未曾想你竟如此狠毒!我裴氏一族,百年清誉,险些被你毁于一旦!”

    还想再骂,话到嘴边,又觉泄气。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骂的呢,终归……也没多少日子了。

    再看崔氏紧搂着裴彤不肯撒手,裴二爷朝身旁膀大腰圆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夫人累了,还不快些扶她回房休息。”

    婆子得令,连忙上前去请:“夫人,走吧。”

    “母亲,母亲!”裴彤如踩到尾巴的猫般,霎时尖叫起来,救命稻草般抱着崔氏:“母亲,您别走,您不能不管女儿!”

    “放心,母亲定会护着你的。”

    崔氏一把推开那粗使婆子,如护崽的母兽般,红着眼眶:“今儿个谁都别想将我女儿带走!”

    婆子束手无策,看向裴二爷。

    裴二爷心头也百般不是滋味,但想到在书房时,他那侄子投来的清冷目光,就如万顷寒霜般霎时攫住他全身,叫他背后都发寒,再说不出半句求情话语——

    此番,真是触到长房的底线了。

    若不给个利落交代,他们二房怕是再无出头之日。

    裴二爷沉下一口气,再次擡眼,瞪向崔氏:“你这蠢妇,事到如今还想纵着这孽障!你可曾替大郎、四郎他们想过?这孽障做的可是人事?因一己之私,谋害长房嫡嫂,此等恶行,天理法理都难容!若叫外人知道大郎、四郎的嫡亲妹妹是这么个毒妇,你叫他们日后在外人面前如何擡得起头?日后在仕途上又有何前程可言?大郎的媳妇知道小姑子是这样恶毒,她会如何想?四郎还未娶妻,家中有这样的小姑子,又有哪家敢将女儿嫁进来?”

    “其他道理,我也懒得与你多说。我只告诉你,你既为我正室夫人,理应以大局为重。若是到这会儿脑子还这么糊涂,那我不如休书一封,你自回娘家去!”

    “我…我……”崔氏吓住了,一张脸都发白,只眼泪水儿直直往下淌:“郎君啊,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彤儿也是您的亲女儿啊。”

    裴彤也惊恐失措,连连喊着:“父亲,彤儿知错了,彤儿真的知错了。求您帮女儿说说情,我可以给六兄和嫂子磕头,他们打我骂我都行,只求别把我丢去庄子上,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

    各大世家被打发去庄子上的娘子,不是消无声息的死去,就是被恶仆欺辱也无人搭理,真要被送过去,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倒不如现在一头撞死得了。

    裴二爷望向这惊慌紧拥的母女俩,心头也一阵悲恸,但他清楚大错已酿,无力为天。

    “将夫人带走。”他命令着婆子,又冷冷看向崔氏:“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撒手,我便休了你,从此大郎、四郎也再没有你这种是非不分的糊涂母亲!”

    崔氏见裴二爷言辞冷厉,绝非虚言,心下颤了一颤。虽舍不得女儿,但想到刻苦勤勉的长子、尚在书院求学的次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做母亲的真是恨不得将心都掰成几瓣儿。

    “彤儿,我可怜的彤儿。”崔氏哭道,却是不再抵抗婆子伸来的手。

    另有个婆子上前抱着裴彤,硬生生将母女俩分开。

    “母亲!母亲你是要女儿去死吗?”

    裴彤一时不稳,跌倒在地,发髻也乱了,又一脸不甘地看向裴二爷:“父亲!你怎能如此心狠!那沈氏不是没死么,她为何就不能饶我一回!这般斤斤计较,也不怕折了她腹中孩子的福气么!”

    裴二爷见她非但不知悔改,还大放厥词,一张脸都绿了,没忍住朝她踹了一脚:“你这孽障,胡说些什么!”

    裴彤挨了一脚,痛得趴倒在旁,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父亲,你踹我?!”

    “老子非但踹你,老子还想抽你!你这个逆女,还嫌不够害人,竟说这种话……”

    裴二爷手指都抖着,再看屋内那两个婆子,沉下一张脸:“方才的话,不许泄出去半个字,听到么?”

    俩婆子立刻应诺。

    裴二爷见崔氏已经被拉开,也不愿再逗留,免得这逆女又胡说八道,给二房惹祸。

    “走吧。”他挥手将崔氏赶出屋里。

    又对那两个婆子道:“将人捆起来。”

    “母亲!母亲——”

    裴彤撕心裂肺地喊,崔氏咬唇簌簌掉泪,终是不忍再听,悲声说了句:“你别怨母亲。若是有下辈子,莫要再投到我肚子里了……”

    说罢,崔氏掩面,踉踉跄跄跑出屋子。

    裴二爷见状,倒是松口气,再看屋内,俩婆子一人将裴彤摁在地上,一人去拿麻绳。

    “你们这些贱奴,松开我!我是裴家的三娘子!你们怎敢这样对我!”

    裴彤被摁在地上,依旧挣扎着,双眸泛红,直直望向裴二爷:“父亲,求求您,别把女儿送走,求您了……”

    “别再叫我父亲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裴二爷转过身,走出屋里。

    “父亲,父亲——”

    门轻轻掩上,里头仍是哭喊求饶不断,大抵是见求饶无用,转而换做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骂——

    “沈氏那个贱人!她孤身在外,还挺着个大肚子回来,谁知道是那个野男人的孽种!”

    “六兄、六兄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着高门贵女不要,娶了个罪臣之女还当成宝!头上的绿帽子都不知戴了多少个,竟还要为那种贱人残害手足亲眷!裴守真你哪来的脸继续当裴家的宗子,裴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放开我啊,都放开我!凭什么就罚我一人,大伯母呢?这事她也有份!裴瑕你这个伪君子,你有本事连你亲娘一起罚啊!你亲娘也看不上你这个妻子,你这大逆不道的不肖子孙,你不得好死——”

    隔着一层木门,这声声恶言,直叫裴二爷如芒刺背。

    他虽然贪图享乐,这辈子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崔氏虽是个唯利是图的,但也胆小谨慎,他们二人如何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耳听得屋内骂声愈发不堪,裴二爷伸手招来长随,仰天流着泪道:“寻一副哑药,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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