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沉,天幕换场,墨蓝的天空上演着亘古不变的星光秀。
楚环用着厨子精心烹制的营养晚餐时,言临清走了进来,为她送来新的光子板。上面会记载着过去数个小时的新新闻。
“先前那个被我摔坏了。”楚环对她说。
“没关系。”言临清并没有什么反应,将新的光子板放在了茶几上。
房中没有其他人。工作人员没有任务的情况下不准进入这两层楼。楚环有事会摁铃,也需要等候几分钟才会有人来应答。
而言临清放好了光子板,却并不急着离去。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听说他们今晚会通宵加班,准备明天的祭典。”
“明天的祭典必定很隆重。”楚环浅笑,“你这么做,很有信心司徒启明不会察觉嘛。”
言临清缓缓转头望向楚环,矜持而又傲慢地说:“端王自视太高,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一个掌权太久而又没有遇到挑衅的人都会犯这个错。”楚环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端起了茶杯,“白帝是怎么和你们勾结的,我真的很好奇。”
言临清狡黠一笑:“一千年,他兵败自燃,他的机甲军团逃进被封死的虫洞的时候,我们言家收到了他的一份秘密礼物。”
楚环瞳孔倏然收缩,紧咬着牙关以控制住自己的震惊。
“我们早就不满意女娲的懦弱,渴求一个强主出现,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秩序。可是那时候白帝的力量还是无法和女娲抗衡。但我们研发的匹诺曹系统其实就是在向他致敬。他从来没有和我们来往过,却知道我们的野心。所以在他败走后,留给了我们一管他的血。”
楚环深呼吸,忍不住哂笑起来:“他的一管血,我的一滴泪。你们言家才是世上最牛收藏家!所以你们不仅在培育女娲,你们也一直在培育白帝!这还真是一桩双赢的投机生意。”
“女娲和五帝本来就是由人类培育出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在延续前人的任务罢了。”言临清理直气壮,“聪明人不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原来你们就是他的的秘密基地。”楚环低语,“他能给你们什么好处?”
“他需要人类的帮手来照顾你,而他可以给我们开放智囊库。那些都是比现今人类知识先进无数倍的知识。等他统治了世界,言家会是他在人间的代理人。他当年统治时期,就用过几个人类家族为他做机械侍不便做的事。”
“我真为你们全家的勤奋好学而感动。”楚环嘲道,“你倒是不怕我通风报信。”
“你要是想,你第一时间就会去报信了。”言临清不屑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因你也确实被白帝说动了。”
“我一点都不认同他。”楚环冷声道,“我和他的立场一直是对立的。”
“那你需要重新选择立场了。”言临清尖锐道,“因为我知道的消息,明天的祭典过后,四国首脑就会开始准备解决你了。你知道吗?他们在研究如何将你去人格化!”
楚环端着茶杯的手细微一抖。
言临清得意地笑了:“那三国派来的专家对你再毕恭毕敬,回了办公楼,依旧会用冷漠的口味将你称呼为‘目标体’。我们拿着你的数据和生物样本,整日研究的,就是怎么控制你的身体和意识。只要能将你的人格抹去,让你成为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女娲力量就会从你个人手中,转交到了当权者手中。”
楚环将茶杯放了下来,浅淡的血色从脸上褪去。
“届时,你会彻底成为一个傀儡。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言临清恶意满满地冷笑,“你依旧会是光明向导,你甘甜醇美的信息素还是会让哨兵们趋之若鹜。而你还不能拒绝哨兵的求欢,因为他们彻底掌控了你的身体。一道指令下来,你就会乖乖躺在床上张开腿。”
楚环闭上了眼,难堪和耻辱浮上了脸。
“你会彻底沦为一个玩物。”言临清撇嘴,“一个美丽动人的,又能操控世界、又能暖床的尤物。我打赌到那时候,没准四国会为了抢夺你打起来……”
“你还有点不那么三俗艳情的消息可说吗?”楚环终于满脸厌恶地打断了言临清的话,“你们言家谋划了千年,单凭你们一家的资金和能力,是做不到的吧。你们应该还有合伙人。”
“这个,你很快就会知道。”言临清傲慢道,“言家崇拜力量。我们尊崇和追随强者的脚步。你以前也是强者。可如今,你的善良和优柔寡断,让你软弱了。”
“你就那么信任白帝?”楚环嗤笑,“他当年统治期间,可是把人类当蝼蚁,动辄屠杀,血流成河。”
“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言临清道,“还有一点,在女娲沉睡的这一千年里,白帝系统却是在不停进化。他的力量比你们以为地都要强。你将要面临的,是一位极其强大的劲敌。”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楚环低声呢喃着,起身自餐桌边站起来,“我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你可以滚了。”
言临清冷傲一哼,转身离去。
楚环走到窗边。
下方的的哨岗正在换岗,警卫比白天增加了一倍。
而天空就在方才转阴。大风卷来了厚厚的积云,盖住了满天星辰。气温骤降,楚环能感知到,朝歌的第一场雪即将降临。
二十年前的这一夜,朝歌也下了一场大雪,一直持续到天明。
她还记得自己撑着伞,同楚渊挽着手走在大元宫的广场上。她生怕失感的楚渊觉得冷,一直紧紧地挨着他。楚渊侧头和她说话时,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角。
那时候她就想,若是能和他这么手挽手地永远走下去该多好。
她丢开军务,他也丢开政务和情人们,就他们俩,没有旁人,相依相伴地走下去。
很久以后,楚渊告诉她,他同那位医生根本就没有关系。一切只是为了逗楚环,想看她明明吃醋,却又忍着装不在意的样子。
那不敢言明的,甜蜜又苦涩的爱恋,是让他们俩啼笑皆非的记忆。
是建阳公主楚环的记忆。
“记忆……能卸载吗?”楚环忽然问,“你说程序载入记忆是为了修复我原身的缺陷,通过载入记忆来刺激我的大脑什么的……可这不是我的记忆。”
周蕴温和的声音在楚环脑海中响起:“你的身体如今已经修复完整,记忆可以卸载。”
楚环笑了:“记忆可以卸载,程序也可以卸载……怎么来的,怎么去。孤女终究只是个孤女。”
次日,楚环醒得极早,闹钟都还没有响。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寒风呼啸,果真下起了雪。楚环一看时间,六点还未到。而值班的哨兵们依旧就精准地按照规定,在雪地之中巡逻。
楚环记得自己醒前在做一个有关过去的梦,可醒来却不记得了。此刻望着窗外飞雪,更是有一种一梦二十年的感慨。
二十年前的此刻,她也已早早起床。军舰正准备降落在朝歌,她将和兄长一起去觐见周天子。
那时候,他们只估计这会是一场艰难的会议,却谁都没想到会就此永久分离。
楚环再无睡意,起身下床,去健身房跑步,然后大汗淋淋地去浴室冲澡。
一列陆上车队雪亮的车灯破开黎明的幽暗,自荒野之中驶来,穿过大门进入了监狱围墙里。
楚环裹着浴巾,披着濡湿的头发自浴室里走了出来,光着脚踩在温暖的地板上,径直走进了起居室。
而她并不是屋里唯一的一个人。
男子正走进门,摘下手套和军帽,露出轮廓分明的冷峻面容。
楚环早就感知到楚渊来了,可亲眼看清他的打扮,心脏不由得一阵失速狂跳。
楚渊已为今日的祭典准备就绪。笔挺的墨蓝色军装礼服包裹着他健美挺拔的身躯,将他身上每一根线条都衬托得格外刚硬。华丽的绶带和徽章昭显着他显赫的帝王身份和功勋,皮带束着他劲瘦的腰。那双二十年前还瘦弱无力的双腿,此刻笔直地站立着,充满着强劲的力量。裎亮的长筒军靴更是将他双腿修饰得匀称而修长。
这是一身设计师精心雕琢出来的,专为了彰显男人阳刚健美的服装,融合了尊贵和干练,将男人本就浓郁的雄性气息完全地烘托了出来。
而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见面了。标记过的哨向对彼此的强烈吸引犹如强烈的磁铁,距离越近,越发强烈。
而楚环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洁白的围巾,裹着她刚沐浴过、还散着潮气的身体。
向导和哨兵的信息素在静谧的空间里碰撞,如洪水泛滥,瞬间就充斥满了这间宽敞的起居室。
楚渊面容冷峻,不带情绪地注视着楚环,喉结却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轻轻的吞咽声敲击着楚环的耳膜,发出轰地一声响。她呼吸着男人醉人的信息素,阵阵晕眩袭来,浑身燥热起来。
“你……”楚环心慌了,下意识找话说,“挺早的呀……”
楚渊只嗯了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这一声灌入楚环耳膜,引得她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还没有身体接触,可高度契合的哨向的共鸣就如潮水般在两人之间来回冲刷,一阵阵强烈的荡漾感贯穿胸膛。恍惚之中,男人已经走近,站在她的面前。
压迫感和更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楚环不由得后退半步,靠在了墙上。
她不敢看楚渊的脸,视线滑落在他扣着宝石纽扣的领口。而后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擡了起来。
这时,她听清了男人的话:“我来看你了。”
楚环愣愣地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剧烈的心跳将一阵阵酸楚输送向全身。呼吸如火焰的气息可,可身体却软了下来,放弃了抵抗。
“嗯。”她听到自己回应,“我一直在等你。”
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打量着她,仿佛要透过皮相,看清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放开了她的下巴,手轻柔地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滑落。那灼热的目光到哪里,手指便滑向哪里。
楚环所有感官所未有地敏感起来。
那手指像火舌一寸寸舔舐着肌肤,自耳后,顺着脖子滑向锁骨,然后再往下,来到她胸前,勾住了浴巾的边沿。
楚环胸膛急促起伏着,擡头望进了楚渊的双眼里。彼此眼中都印着对方动情的模样。
手指一勾,浴巾松脱,毫无阻碍地滑落在了少女脚边。
屋内灯光也在这一瞬全部熄灭。
窗外的天犹如一块深蓝的宝石,东边已微微开始发亮。雪似乎已停了,只有北风依旧呼啸。
屋内暖气十足,两人的肌肤上都迅速渗出细密的汗水,在唯一亮着的夜灯的照射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黑暗之中,楚环感觉到男人就像一头猛兽居高临下地扑向自己,下意识闭上了眼。
【粗暴打码】
直到楚渊的手环第三次亮起,并伴随着轻微振动。那是随行人员在提醒他时间到了,他该走了。
楚环撩了一把长发,从男人身上滑落下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浴巾,重新把身体裹住。
楚渊靠在中岛台上,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茍的黑发已完全凌乱,重新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中带着厌倦。
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整理衣裤。衬衫崩了一颗扣子,他也不在意,扣好了外套,系上皮带。转眼,先前那位高贵冷峻的君王又重新回来了。
“你该走了。”楚环看了看挂钟,“都七点过了。祭典几点开始?”
“九点。”楚渊随意地拨了拨头发,看着楚环,“天子会在主持完祭典仪式后,发布退位诏书。”
“恭喜。”楚环笑了笑,“属于你们四王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动荡年代也要来临了。”楚渊却十分淡漠,“她的死,也不过换来二十年的清宁罢了。”
楚环低垂眼帘,没有说话。
“我走了。”楚渊走过来,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他面无表情,但是姿态轻柔,嘴唇十分温暖。
“乖乖呆着。哥哥会想法子早点把你接出去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楚环说。
门关上,一串脚步声远去。那些守候在门外的随从不知道对自己主上天不亮就跑来睡女娲这事有什么想法。
楚环自嘲一笑,转身进了浴室。
等她重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居家衣回到起居室的时候,热腾腾的早餐和今日第一张光子板已经送到了。
给楚环检查身体的专家和医护人员神色都有些微妙,想必楚渊造访的事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果真,专家低声对楚环说:“小姐,请允许我多问一句,你们刚才是否有采取避孕措施。”
楚环微笑着把还散发着热度的牛角面包送到嘴边:“放心,我不会怀孕的。我是个生物电脑,我能控制自己的排卵。”
专家脸皮一阵抽搐,讪讪地退下了。
楚环用完了早饭,将所有人都打发走,独自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雪过天晴,阳光普照大地。今天的天气倒是远比二十年前要好。这样的日子里举办露天祭典,倒也不是很辛苦的事了。
楚环一笑,手放在玻璃窗上,整面落地玻璃唰地一闪,化作一面巨大的二维屏幕,呈现出了祭典现场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