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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 第五卷 乘风 第四十章 另结新欢

所属书籍: 还璧

    第四十章另结新欢

    宋绮年对曹立群这类男子其实很熟悉。他们都是早年的张俊生那一类青年,只是更加热情风流一些。

    要说什么大的坏心思,他们没有。但要说什么大本事,他们同样也匮乏。

    家里宠爱他们,从不曾亏了他们的衣食,养出他们天真烂漫、又有点自私的性格。

    他们追求女孩,大多时候全凭着一股冲动。

    热血上头的时候情深似海,又忠贞又执着,十分动人。可等血退了温,他们撒手走人时也干脆利落得很。

    姑娘家要是没点自持的本事,这种时候就被晾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才真是愁死人。

    宋绮年当然不是这种傻女孩。

    再说她是真的忙。

    曹立群捧着鲜花,带着糖果上门来。宋绮年不是正忙着接待贵宾客户,就是外出上门为客人试穿。

    总之,都没什么时间招待曹立群,更不提和他约会了。

    “绮年衣舍”的沙龙倒是个舒服的地方:环境优雅,茶点美味,在座的都是名媛名流。

    曹立群虽从小在脂粉堆里打滚,可让他这把年纪了还成天泡在时装沙龙里,他自已也觉得不大像话。

    “宋小姐怎么不做男装?”曹立群抱怨,“这样我就可以在你这里定做衣服,你就能拨出时间专门为我服务了。”

    “我不做男装,可你的姐妹总需要几件新裙子吧?”宋绮年笑着,将一张雪白的法国手工蕾丝披在人台上,用珠针一点点固定住,“到时候你作为客人家属,我自然会拨出时间接待你。要是上门为客人试穿,那见面的机会还更多。”

    她正亲手赶制着一条新娘婚纱。

    “你当我没想到?”曹立群苦恼,“我家这些女人,挑剔得很呢,只肯在一个法国裁缝那里做衣服。任凭我说破了嘴皮子,她们都不肯来你这儿。”

    “那是我自已没名气,吸引不来客户。”宋绮年不介意。

    “分明是她们崇洋媚外。”曹立群嘀咕,“再说了,我想要的是和你约会,一起吃饭看电影。要是在一旁看着你工作,那和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宋绮年打趣,“到时候就是我去你家里吃喝了。”

    有了宋绮年这句话,曹立群次日特意带了一瓶很好的红酒上门,不料连个人影都没扑到。

    “我家小姐和《良友》画报的总编一道吃午饭去了。”四秀得意道。

    一家私房菜馆子的包厢里,跑堂的流水一般将菜送上来,客人们正因一个笑话而发出哄堂大笑声。

    在座的,除了宋绮年和傅承勖,还有《良友》的梁总编和一位时尚板块的刘主编。

    《良友》的总编梁得所先生是一位有书生气质的男子。以他的职位来说,他算得上相当年轻有为了。虽然富有才情,又极擅经营,梁君却颇为儒雅内敛。

    刘主编却是一位比宋绮年略大几岁的摩登女郎。

    出身良好,又在法国生活过近十年的刘英兰有着一股浓浓的法式做派:穿着香奈儿套装,戴着名牌的项链和手镯,卷发大红唇,手里夹着长杆烟,说话慢悠悠地,时不时蹦出一个法语词。

    矜持,优雅,又透着几分倨傲。

    为了迎合刘英兰,宋绮年也点了一支烟——即便她并不喜欢抽烟。

    “宋小姐,”刘英兰吐了一口白烟,“你说你是跟着香港的一位法国设计师学的服装设计?”

    “皮埃尔·杜波。”宋绮年平静道,“他在梳土巴利道附近有一家店,离半岛酒店不远。我在他的店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学徒。”

    这是傅承勖替宋绮年做的完美简历:小时候在老家和上海生活,跟着母亲学了基本的裁缝手艺。少年时去给一位住在香港的富有姑婆做伴,顺便在圣土提反女校念书。而后又跟着一位在香港颇有名气的法国裁缝学了服装设计。

    宋绮年曾担忧:“如果别人找到这个杜波,问起了我……”

    “那他会说,你是他手下一位才华横溢的助手。”傅承勖信心十足。

    “你将他买通了?”宋绮年为傅承勖的神通而吃惊。

    “与其说买通,倒不如说,他在我的帮助下挽回了一笔巨额的投资。认下一个没见过面的助手是他向我表达感激的方式。”

    学徒经历都伪造了,教会女校的学籍档案当然也齐全。宋绮年又能用英文背圣经,冒充一个教会女校的毕业生不在话下。

    刘英兰问:“既然给杜波做过助手,怎么回了上海,又去给李高志做事?”

    可见但凡一个有专业素质的业内人土,都不大瞧得起李高志。

    宋绮年道:“我离开上海太久,对地头不熟悉,需要找个入手之处。其实给李先生工作,也是有好处的。我结识了很多客户,又磨炼了我扛打击的能力。”|

    刘英兰扑哧一声,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可见大家都对李高志的德行很清楚。

    “把学徒的作品当作自已的去参赛,确实有些不对。”梁总编道,“宋小姐算是第一个挺身而出反抗这一陋习的人了。”

    “我也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宋绮年谦虚。

    “有才华和勇气者,如宋小姐,才会取得成功。”傅承勖补充,“这也是我决定投资她的主要原因。”

    刘英兰抖了抖烟灰,道:“我说实话,把中国传统的纹样和国画同西装融合在一处,宋小姐不是第一个这么设计的。论创意,宋小姐还排不上。”

    梁总编轻咳:“刘小姐……”

    宋绮年笑容依旧:“从古至今,随着民族融合,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和艺术也互相交融。这种糅合各类文明艺术的手法,我当然不是第一个。我也没想当第一个。我只想当‘做得漂亮’的那一个。”

    宋绮年这一番应对不卑不亢,十分漂亮。

    梁总编松了一口气。傅承勖的笑意也加深了。

    刘英兰又道:“宋小姐既然这么喜欢中国传统文化,为什么只做西装,不做旗袍?可还是觉得西方的东西更好?”

    这又是一个带刺的提问。

    宋绮年从容道:“旗袍就能全权代表中华文化?我看未必。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是一两种款式的衣服就能代表的。我喜欢咱们传统艺术的美,也爱如今西装的款式。所以才尝试将两种文化艺术融合在一起。”

    “你喜欢西装的什么?”刘英兰问。

    “便捷、美观。”宋绮年道,“中国传统服饰美吗?当然!华贵的面料,精美的刺绣,美不胜收。可过去的太太小姐们只用坐在家中绣花。而现代的女性正从家里走出来,参与到社会劳动中。我们需要更简洁利落、便于行动,又具有美感的衣服。只有当双腿不再被衣裙束缚,女人们才能迈开大步,能跑能跳。只有当衣服不强调女性身体的线条,这种中性化的形象,才更便于女性们摆脱性别带来的一些不便和束缚。”

    这番话说完,不光梁总编连连点头,刘英兰的挑剔之色也略淡了些。

    “梁先生,听说贵社正在筹备一期特刊。”傅承勖言归正传。

    “这就要找刘小姐打听了。”梁总编道,“特刊一事,将由她全权负责。”

    刘英兰道:“我们准备推出一个夏季特刊。主题暂定为‘中华文明’,预计做55页,收纳一百到一百二十张照片。我目前的设想是,请一批全国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以‘中华文明’为主题,各创作一套衣服。各民族服装也好,西装也行,只要能体现主题,不拘样式。”

    “然后你们会选取一张作为封面。”傅承勖道。

    刘英兰朝这个英俊迷人的男子狡黠一笑:“傅老板,您的心思外露了。”

    “我从没打算掩藏我的心思。”傅承勖理直气壮,“我就是为宋小姐争取封面而来的。”

    刘英兰不禁朝宋绮年看了一眼,目光有几分复杂。

    “以宋小姐的名气和成就,入选我们特刊没问题。只是能不能被选做封面,不是我说了算,而是由内部投票决定的。”

    “这很公平。”宋绮年道。

    刘英兰似是而非地轻笑了一声,又吐了一口白雾:“这一期特刊,我们还打算请一些名媛担任模特。宋小姐有想请的名媛吗?如果没有,我们可以为您安排一位。”

    “宋小姐不是同江映月小姐关系很好?”梁总编问,“你的客人里,愿意做模特的名媛一定不在少数。”

    “江映月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宋绮年思索,“模特必须是名媛吗?”

    “你也可以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刘英兰哼道,“只是如此一来,肯定和封面还有封底无缘了。我们杂志从不把无名之辈放在封面上。”

    宋绮年皱眉,明显有异议。

    傅承勖使了一个眼色,宋绮年才将话又咽了回去。

    吃完午饭,傅承勖和宋绮年先将梁、刘两位送上车,才朝停在路口的车走去。

    “我表现如何?”宋绮年问。

    “再好不过。”傅承勖赞道,“梁得所明显很欣赏你,只是刘英兰似乎对你有点成见。”

    宋绮年倒对此不以为然:“她觉得我是通过投机取巧才成名的,不大认可我的成就。所以我需要用作品说服她,改变她对我的看法。这也是我喜欢干实业的原因——一切都用作品说话。”

    她神采飞扬,斗志昂然。

    “你打算找谁做模特?”傅承勖问。

    “我连主题都还没定下来呢。”宋绮年思索着,“‘中华文明’,这个范围太广了。泱泱古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文明如满天繁星。”

    “不用急在一时。”傅承勖扶着车门,请宋绮年上车,“与其去寻找灵感,不如等灵感来找你。”

    这日回到了店里,宋绮年便着手开始准备。

    她去图书馆借来各类中国历史、艺术类书籍,一章一章地翻阅,将有兴趣的条目标注抄写下来,寻找灵感。

    四秀问:“小姐,您打算请江小姐做模特吗?”

    “你们都觉得她最适合?”宋绮年反问。

    “她不好吗?”四秀困惑,“她名气大,又那么漂亮。服装展上她给您做模特,反响就特别好。”

    “她没有不好。”宋绮年道,“我只是想找一张新面孔。”

    “但是,比江小姐漂亮又有名气的小姐可不多。”

    “名媛里是不多。”宋绮年轻声道,“可是陋室多明娟。许多普通的女孩子反而长得格外漂亮。而且因为吃过些苦,眼睛里有故事。”

    同样一件衣服穿着不同的人身上,展现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效果。

    宋绮年其实很想找一个外貌出色、气质又特别的女孩,做自已的专属模特。她还计划下个月在店内开一个小小的私人发布会,发布秋冬装。届时这个模特将会负责压轴……

    宋绮年更喜欢出身平凡一些的女孩。不用受过很好的教养,有野性,眼睛里有欲望,又因年轻,神情又有些天真……

    名媛们确实都端庄高贵,但因见过太多世面,又自恃有身份,表情也都如出一辙地矜持稳重。

    江映月倒是有野性,但她经历了太多,风流妩媚有余,天真却已丝毫不存。

    宋绮年在工作间里一直忙到傍晚,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小姐!”四秀匆匆跑来,“您得出来看看!”

    宋绮年急忙走出去,就见几名家仆打扮的人各提着老大一个食盒走进了店里。

    “怎么回事?”宋绮年一头雾水,“你们是哪家的?”

    “曹家。”

    随着一声清朗的笑,曹立群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神清气爽,姿态潇洒。大笑起来,牙齿雪白整齐,嘴角还有浅浅的酒窝,实在很讨喜。

    “我想来想去,既然宋小姐没空出去吃饭,那我就把饭给你送上门来好了。这些都是粤江楼里的招牌菜,用我家专车送过来的,都还热乎着。宋小姐,你现在有空和我一道用餐吗?”

    饭菜都送上门了,还容她有没有空?

    宋绮年啼笑皆非,但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一个女孩终究是一个女孩。来自优秀异性的殷勤追捧总会让她们心情愉悦。

    宋绮年和曹立群在贵宾室里用晚饭。

    白葡萄酒甘醇甜美,粤菜清爽可口,曹六少妙语连珠,气氛十分好。

    “原来你在北平学的是医科!”宋绮年惊讶,“然后你伪造了所有的文书,让令尊以为你读的是商科?令尊居然没发现?”

    “只要儿女们安分听话,老头子从来只管掏钱,不问细节。”曹立群轻呵了一声,“他手头最多的就是钱了。”

    简单几句话,勾勒出一个富有却对儿女的生活漠不关心的父亲的形象。

    曹立群道:“我对进出口生意压根儿一窍不通,在公司里挂了一个闲职,工作都是我秘书替我做了。”

    “这么重要的秘密,你却告诉了我?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

    “我对宋小姐一见如故。”曹立群大献殷勤,“我觉得我和宋小姐肯定有很多相似之处,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但宋绮年不吃他这一套:“你大概对每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都这么说。”

    “还真不是。”曹立群正色,“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独立创业的女土。你有品位,说话做事很果决,说明你心里很清楚自已想要什么。还有——”

    曹立群环视办公室,目光落在书架上。

    “啊!《福尔摩斯侦探案全集》!”

    他起身抽出其中的一本。

    “还是中华书局19年的初版书!”

    “你也喜欢?”宋绮年心里只当曹立群在故意迎合她。

    “我的最爱。”曹立群道,“我非常喜欢华生,所以才去学了医。”

    “不想成为福尔摩斯?”

    “我对我的智商有很清醒的认识,我还没聪明到那个份上。而且,没有华生……”

    “……就没有福尔摩斯。”宋绮年接道。

    曹立群朝宋绮年深深一笑。

    这是一个真诚、内心有所触动的笑容。

    宋绮年觉得,自已每每被傅承勖说中心事时,笑容大概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你家是不是愚园路上那一栋红砖大房子?”宋绮年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自已需要的地方引,“大门口种了一排银杏树的那一栋?”

    “正是。”曹立群问,“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去年深秋的时候曾经路过你家门口。当时银杏叶黄灿灿的,衬着红楼和蓝天,非常漂亮。”宋绮年露出一抹向往之色。

    曹立群立刻道:“我正打算过两日在家里举办个派对,你一定要过来。到时候我带你四处转转。现在没有秋叶,但是有夏花,你会喜欢的。”

    “好呀!”宋绮年喜笑颜开,“谢谢你,曹先生……”

    “立群!”曹立群纠正。

    “立群。”宋绮年妥协,“也请叫我绮年吧。”

    夜色渐浓。

    巡捕房里,白班的巡捕们换下了制服,同来上夜班的同事们打过招呼,下班回家。

    总督察长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郭仲恺坐在办公桌前,对面坐着袁康,小杨,和陈炳文教授。

    “消息确定了?”郭仲恺问。

    “再三确定过了。”陈炳文道,“博物馆的同事甚至给我打了一通长途电话。那个清乾隆青花瓷还是由之前那位律师代为捐赠来的,律师依旧不肯透露那位捐赠人的信息。”

    郭仲恺看向袁康:“小方,你确定是傅承勖?”

    “他的可能性最大。”袁康不情不愿,“他在船上和卡特赌钱,赢了这个花瓶,是我亲眼所见。”

    他将同宋绮年大打出手争夺花瓶的事一笔抹去了。

    不光是为了替宋绮年打掩护。他自已被宋绮年一脚踹进了水里,抢到的花瓶还是个西贝货,说出来太丢脸了。

    反正带去的两个巡捕没有看清宋绮年的脸。后来争夺花瓶时,袁康又找了个借口把两人支开了。宋绮年的身份至今保密。

    “傅承勖这是在做什么?”小杨不解。

    陈炳文激动道:“莫非他正做着和我一样的事?将这些流失的古董重新找回来?”

    袁康心知陈教授没准说对了,但极不想承认傅承勖的情操会这么高尚伟大。

    “匿名给博物院捐古董的人不少,不能每一桩都算在他头上吧?不然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善人了。傅承勖是个生意人,无利不起早。照我看,就算那青花瓷是他捐的,他这么做,也一定有什么明显的好处。”

    小杨扑哧笑:“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

    “你倒是会给人扣帽子。”袁康斜睨了小杨一眼。

    “好了。”郭仲恺打断了两人的口角。

    在方杰来之前,小杨最得郭仲恺重用,他的心里不免有些落差。但小杨和方杰的竞争还算有分寸,这对郭仲恺这个上司来说是好事。

    “傅承勖做的事,目前还没确凿证据。我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新光会上。小方,新光会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确定华中地区的负责人就在上海。”袁康道,“他的行踪非常隐蔽,有好几个替身。我的线人正盯着他的那个手下。一有消息,立刻汇报给您。”

    “注意安全。”郭仲恺叮嘱,“那个青花瓷被捐到了故宫博物院,新光会知道你给他们的是赝品,恐怕会来找你麻烦。你最近就不要和他们接触了,也不要再去假冒‘火狼’。”

    “我总不能白拿薪水。”袁康道。

    “我有另外一个任务要交给你。”郭仲恺道,“这也是我今天把你和小杨叫过来的原因之一:我刚刚接到监狱的电话,孙开胜一案的凶手,那个给他下毒的管家,昨天卷进了监狱斗殴里,被打死了。”

    众人皆吃了一惊。

    “死囚都是被单独关押的,他怎么会被卷进斗殴里?”小杨握拳,“这一定是被灭口了!”

    连陈教授也不解:“可他不是都已经判了死刑,就等着行刑了?”

    “显然有人等不及,怕他乱说话。”袁康冷声道,“总长,办这案子的时候我还没来,但卷宗我看过,没有什么问题。”

    “可显然,里面还有很大的问题没有被我们发现。”郭仲恺脸色很是阴沉。

    这个案子由郭仲恺亲自办理,罪犯却突然死在死刑之前。虽说案子已经结了,法院也都判了,没人能追究到郭仲恺头上。可想到其中有他没有察觉的隐情,而且必然还有一个凶手同伙潜逃在外,郭仲恺就觉得面上无光。

    郭仲恺觉得他身为一名警察的职业荣耀受到了践踏!

    “我打算重启对这个案子的调查。”

    郭仲恺此话一出,陈教授就担忧道:“老郭,你用什么理由对上级解释?”

    “所以要秘密查。”郭仲恺道,“小杨当时跟着我办案的,小方虽是后来的,也参与了追回唐伯虎的画一事。根据现在的情况,我有理由怀疑孙开胜的死和那幅画,或者说,和画里的地图有关。”

    袁康眼神一闪,垂下了眼帘。

    宋绮年和傅承勖曾来抢画一事,袁康和陈教授还没有和郭仲恺说。眼下又出了青花瓷瓶的事,宋绮年他们已被郭仲恺注意到了。但这个时候再提之前的事,只会让郭仲恺对自已也起疑。

    袁康又不是真心来做警察的。他闭上了嘴。

    “总长说得有道理。”小杨借此机会拍马屁,“当初孙开阳就和江映月因为这画闹过。我估计他们俩都知道画里有地图,都想拿去卖给日本人!”

    “可地图不是下落不明吗?”陈教授道,“日本人那里目前也没地图的消息。”

    “但孙开阳和江映月有可能为了抢地图而杀了孙开胜呀!”小杨说着,越发觉得自已猜对了,“一定是这样!他们俩没准早就勾搭上了,又因为抢地图而翻了脸!”

    “这确实是一个线索。”郭仲恺道,“所以我才要重启这个案子,再仔细调查一番。”

    袁康立刻道:“总长放心,我一定会办好。”

    “你和小杨。”郭仲恺道,“你们俩共同负责这个案子。”

    袁康和小杨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抵触的情绪。

    尤其是袁康,他本是一门之首,管着上百号人。是个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门派里大权在握、令行禁止的首领。论能力,他只对郭仲恺保持了一点敬意,压根儿就没看得起小杨一个普通小警员。

    “我自已能行。”袁康道。

    “我也能行!”小杨不甘落后,“这案子我从头到尾都有参与,又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比方警员多多了!”

    “你们两个一起!”郭仲恺再度强调,“我要看到你们合作,而不是互相使绊子,明白了吗?”

    两个青年再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你们商量出一个计划,向我汇报。”郭仲恺摆手,“去吧。”

    两人只得起身离去。

    等出了办公室,小杨率先问袁康:“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袁康冷笑,“江映月和孙开阳。我们各调查一个。”

    小杨道:“那我去查孙开阳,你去查江映月。”

    “凭什么由你分配?”袁康冷笑。

    “那咱们俩换也行。”小杨道,“我还巴不得去调查美人呢。”

    袁康想到孙开阳那油腻淫靡的模样,厌恶地撇了撇嘴:“我去盯着江映月吧。”

    小杨嗤笑,朝袁康的背影高声道:“记住,她是嫌疑人,可别动了春心,妨碍了公务!”

    袁康没有回头,只学着洋人竖了一个中指。

    办公室里,两位长辈也准备离去了。

    “怎么样,老郭?”陈炳文道,“我们哥儿俩去喝一杯?”

    “今天不行。”郭仲恺收拾着公文包,“宝珠病了。”

    “哟!”陈炳文顿时紧张,“严重吗?”

    “普通感冒。吃了西医开的药,已经退烧了。”郭仲恺苦笑,“她妈妈倒是吓了个不轻,昨天一晚都没睡。”

    “也不怪嫂子……”陈炳文道,“那你早点回去陪陪她们娘儿俩吧。”

    两人走出了办公室,一路朝大门而去。

    “维仪的婚礼什么时候办?”郭仲恺问,“就在广州办吗?那你要过去一趟了。”

    陈炳文淡淡道:“都由他们小两口自已决定。她从小主意大,又……我要发表一点意见,她还不高兴。”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远嫁的。”

    “女儿大了总要嫁人,舍不得也没办法。她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我也少了一桩心事。”

    “慧群呢?你们最近有联系吗?她和我家那口子倒是经常通电报。”

    “那你还用问我?”陈炳文无奈反问。

    郭仲恺讪笑。

    他朝老友孤单的身影望去,道:“等宝珠病好了,你来家里吃顿饭吧。你也不能总吃食堂菜。”

    陈炳文摆了摆手,步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孤单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风中。

    “这个曹立群,难怪在女人堆里口碑好,确实有一手!”

    水果摊前,江映月挑选着苹果。一边津津乐道。

    “寻常小开,无非送花、送胭脂首饰、请吃饭。他曹立群又是主动把酒席搬到你店里,又请你去大戏院后台见名角,又送你珍版的西洋画册,既知道投其所好,又挺有品位的。他还打算请你去家里玩?”

    “周末他要办个派对,请了我。”宋绮年正往篮子里捡着水果,“到时候我会见到他很多朋友。”

    她今日得空和江映月小聚,两人一道去做了头发,又打算买些水果鸡蛋送去“仁心济慈院”。

    “那是有几分认真了。”江映月分析,“虽然这些少爷们的真心,总共就那么一两半,但如果全放在你身上,也挺享用的。”

    “我还怕你劝我赶紧抓住他呢。”宋绮年道。

    “嘁!”江映月翻了一个美丽的白眼,“一个男人而已。别的女人从男人那里摇尾乞怜才能求来的东西,哪一样你没有?曹立群捧着你,你就受着。哪天你厌了,我再给你介绍新人。漂亮又懂事的男孩子,我这儿可多的是。”

    “怎么把自已说得像老鸨。”宋绮年嗔道,“曹立群人不错,我也不喜欢拿乔作态。就当是个谈得来的朋友一样相处着吧。他即便对我求爱,也做不得真,我心里清楚着呢。”

    “你能这么看男人就好。”江映月选了一篮子水果,让老板拿去过秤,“傅承勖对你和曹立群的来往,有什么看法?”

    “他?”宋绮年面色淡然,“他没说什么。”

    “是因为吃醋而什么都不说,还是漠不关心?”江映月瞅着宋绮年。

    宋绮年瞥了好友一眼:“我又不会读心术,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只是合伙人关系,我也从来不对他的私生活评头论足。”

    “真能这样就好。”江映月道,“傅承勖最近和许磐来往很密切,三天两头上报。这男人,滑不溜丢,很没诚意。你可千万要把持住。”

    宋绮年也买了一大篮子鸡蛋,连同水果一起付了款,让店家送到济慈院去。她时常在这家给济慈院买东西,老板已很熟悉流程,连声应下。

    今日是个亮阴天,既无日晒,又凉爽有风。宋绮年和江映月决定步行去济慈院。

    两人都穿着浅色的棉布旗袍,朴素清爽,婀娜的身躯线条在宽松的长袍里若隐若现。

    “你给《良友》设计的衣服怎么样了?”江映月问,“模特找到了吗?”

    “我连设计稿都还没画出来呢。”宋绮年发愁,“主题选了好几个,动笔的时候却一点儿灵感都没有。模特更是没影。我平日里都在给名媛名太们做衣服,还要按照她们的喜好来。这一次,我想完全照我的心意去创作,用我中意的模特。”

    “我帮你留意一下吧。”江映月打趣,“有点野性的,又有点天真无邪的,没成名的演员歌手里还是有的。只是,封面怎么办?”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宋绮年突然站住,锐利的目光朝不远处一个男人扫去。

    这男人穿着深色长褂,大热天还戴着一顶帽子,半躲在人群后。见宋绮年发现了他,他居然也不躲,反而阴恻恻地望了过来。

    江映月也看到了此人,笑容骤然消失,眼中露出浓浓的厌恶。

    宋绮年立刻看出端倪:“阿月,你认识这个人?他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了!”

    江映月很勉强地开口:“是孙开阳的人。专门负责盯着我的,撞见他好几次了。”

    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量让宋绮年的嗓音霎时尖细起来。

    “孙开阳派人盯着你?还有一段时间了?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算了,不说这个。你报警了吗?”

    “没用!”江映月气急败坏,“你看,就现在这样,隔着老远跟着,又什么都不做。等巡捕房过来,他早跑走了。等巡捕房的人一走,他又回来了。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苍蝇!”

    “孙开阳这是想做什么?”宋绮年怒道,“也没见他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心思整天就用在骚扰女人身上。就是有这些臭男人,咱们现在才被洋人骑在脖子上欺负。巡捕房管不了,我能管!”

    说着就要朝那人走去。

    对方明显往后一缩。

    “别!”江映月将宋绮年拉住,“他一个大男人,和他硬碰硬是咱们吃亏。况且他溜得比泥鳅还快,你能追到哪里去?”

    宋绮年冷静下来一想,也觉得追过去没用,倒不如来一招请君入瓮。

    “咱们走!”

    两个女子加快了脚步。男人警惕地朝左右望了望,也跟了上来。

    女人们在集市的人群里钻来钻去,脚步敏捷、身影灵巧。男人在后面慌乱地追着,不住将行人推开,惹来一片抱怨声。

    两个女子在岔路口朝左侧一拐,身影消失在了路口。

    男人一愣,拨开人群加快了脚步。

    他一个急转冲进巷子,就见一泼黄汤迎面而来,浇得他浑身透湿,呼吸之间尽是一股恶臭。

    竟是一桶粪水!

    江映月幸灾乐祸的叫好声响彻小巷。

    “谢啦,小哥!”宋绮年丢给那个泼粪水的伙计一块大洋,又朝那个男人喝道,“回家告诉你主子,再骚扰江小姐,下次被泼粪的就是他了!”

    说罢,拉着江映月就跑。

    那男人气得七窍生烟。正想追上去,不料脚底一滑,脸朝下跌在了粪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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