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服务生将开好的酒拿了上来,周卓看了眼,这瓶酒应该是陈岩自带的。
很好的餐厅,但这一餐的消费,都没有这瓶酒贵。他的诚意,低调而强势。
许嘉茗不懂酒。第一次请客吃饭,他就如此架势,是真有钱,也是真舍得为她。
服务生帮忙倒了酒,周卓见她拿起酒杯,“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想尝一下什么味道。”
许嘉茗看着红褐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轻微晃动着,十分好看。以为自己昨天喝了酒,算是个会喝酒的人了,她直接端起喝了一口,却是苦涩不已,咽下后喉间都有股浓厚的涩意。
她皱了眉看向了旁边的他,“好苦啊。”
陈岩看了眼她,“别喝了。”
桌面之下,他抓住了她的左手,指尖划过她的手背。像是在暗示着什么,她觉得很痒,轻甩开之后,就伸手去拿了餐前面包。
她边吃边问周卓,“你最近很忙吗?”
“有点,事情刚好都堆一块儿了。”周卓看了陈岩,“你为了她这么两地跑,工作都得耽误了吧。”
“还行,公司在美国这也有点业务,我本来就常来出差的。”陈岩喝了口红酒,问了他,“听嘉茗说,你在大律所工作。以后有合适的项目,不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
他这话说得谦逊,让自己帮忙,其实是在送人情。周卓擅长社交,社交的目的也无非是多些人脉。要往上爬,埋头苦干是不行的。别人给机会,就要顺势接住,但周卓却不太想利用许嘉茗来为自己搭建人脉。
这个男人,目的性很强。提一句滑雪只是拉近距离,而后就要给出实质性的好处,用利益来拉拢自己,直击人心。
周卓笑了,“当然可以,但就怕自己经验不足,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朋友帮忙,我更放心。”
陈岩没想到会被拒绝,自己倒不是试探。生意中若有需求,他会给朋友做。关系的构建并非朝夕,他觉得一个人可以信任,主动给出机会,不求当下的回报。周卓是她信赖的朋友,对她很真诚,他们可以在利益上有一些关联。
周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看向了正埋头吃着面包、一无所知的她,“嘉茗,这顿饭算你男朋友请的,等你拿到了实习offer,你还得请我一顿。”
许嘉茗点了头,“好啊,任你挑。”
“这么大方。”周卓都没多想,顺嘴多说了句,“收到offer了告诉我,找人帮你看房,我顺便当你的担保人。”
“不用麻烦,我帮她找房就行。”
许嘉茗听着陈岩的话都胆战心惊,就怕被周卓猜出来他们会一起住,到夏天也就一年不到,在别人看来同居可能太快了些,“不用考虑这些啦,说不定我都拿不到offer。”
周卓看破不说破,“怕什么,你肯定能拿到的,估计还不止一个。到时候考虑清楚,千万别撕offer,这是要被拉黑的。”
“知道的。”许嘉茗心里都想笑,跟他说话,总要绕到工作与前途上,“我还挺期待工作的,能体验新的东西,也能赚钱。”
周卓乐了,“等你工作了,就不会这么想了。那点期待,说不定只在发工资的那天有。”
许嘉茗转头问了陈岩,“是吗?”
陈岩拿过她的酒杯,“发工资那天,我可没那么开心。”
反应过来的她内心翻了个白眼,可真是个资本家。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不断,周卓挺会找话题,几乎都没有过冷场。
在社交场合中,许嘉茗总不免有些紧张,但在这样的聚会里,她只觉得放松,也很开心他俩聊得还行。
她的朋友不多,她很珍惜这样相聚的时刻。
她也听出了刚才陈岩的言外之意,若是以前,她会觉得你这么做是在给我压力。但她现在已经懒得去跟他算计与衡量这些得到与付出,并试图找到绝对的平衡点。
酒是很不错,周卓都贪杯了,虽试图保持镇定,但已经在跟她感叹时间真快了,说一转眼你都要工作了,刚认识你时那会儿,你还是个逃课的小学生吧。
许嘉茗哭笑不得,自己小学时好像真的常干逃课的事,她从来不是个叛逆的人,只会让她爸帮她去请病假。没什么理由,她就是不想去上课,想躺床上看小说。
陈岩喊了的士,两人将周卓送上车,看着的士驶离后,两人牵手走回酒店。酒店离这三公里,他们在一起时挺喜欢散步的。这点儿距离算不上什么。
纽约正是春寒料峭时,微凉的手被他抓着,走起来时她也没觉得有多冷。
“你小学真的经常逃课吗?”
“还好吧。天气不好时,就很不想起床去上课啊。”听见他的笑声,她问了他,“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很乖呢。”
“我乖的话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就很危险啊。”
“你想多了。”
许嘉茗笑了,没有辩驳他的否认,“你知道吗?有时我在想自己会不会不成熟,没有工作过,没有进行一种所谓的社会化。”
“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我觉得社会化,就是想让你服从规则。深谙规则体系并遵从的人,不一定是成熟的。”
陈岩看着她,她实则比大多数人都要成熟,“是的,打心底里认同这套规则的人,会极其幼稚地打压不遵从的人。被忤逆时,还会轻易被激怒。”
“我觉得我不论做什么工作,我都会尽力做好,做一个专业而负责的人。给自己一些目标与理想,一个个去慢慢实现。但我依旧是我,不会因为外在的规则体系而改变自己,价值的判定来源于我自己。”
许嘉茗很了解自己,她没有多大的事业心,但很愿意去学新的东西,今后也会付出努力去升职加薪。但这些,都是为了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她有一个很好的爱人,她想给他更多的爱。他们有一条狗,她想每天带鱼丸去散步。她还要等爸爸,要攒钱为他养老。
她得到了太多他们的爱,她的心很小,他们是她的生命中最珍贵的、最在乎的。
陈岩忽然停下,认真地对她说,“在社会里,我们要扮演成熟,我还能教你扮演得更像些。在生活里,我陪你一起不成熟。”
成熟其实很无趣,但不论哪个纬度上,轻易向人展现自己的不成熟,都是不合适的。而与她相处的时空里,是他可以展现真实自我的地方。
“好。”许嘉茗看着他,“你要陪我玩,陪我一起不成熟。”
陈岩笑了,想说你怎么就知道玩,可是,他又无比享受与她在一起做的所有事。他已经很久没有玩过游戏,那个晚上,他教她一起打游戏,难得找回了他年少时的乐趣。
没有她,他会少了大部分快乐。最后剩下的那点,来源于极限运动中被刺激分泌的肾上腺素,与工作中偶尔的成就感。
他有过很多很好的东西,也过着世俗意义上最好的生活。可是,这一刻,他最想要的是快乐。
“好,我永远陪你。”
听见他说永远,许嘉茗倒有点不好意思,同他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了前边路口有一家冰淇淋店,当即就拖了他快步进去,就怕快要关门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人在排队,味道应该不赖,她边看菜单边问他,“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我不吃。”
“榛子怎么样?”
陈岩看出了她的目的,“你想吃什么口味就点,但我不会帮你吃的。”
被他看穿,她嘟囔了句,“我都想尝一下,也不想浪费嘛。”
许嘉茗贪心地点了三种口味,幸亏球不大,但还是满满当当地塞在了脆筒上。他点了杯热巧,自然是他买的单。虽然两人在一起,大部分的消费都是他来,但他给她买个冰淇淋,不知为何,她的幸福感格外强烈些。
店里位置很少,还都被占了,许嘉茗拿着冰淇淋走出店里,边走边啃,门都是他帮忙开的。
她将三种都尝了一口后才问了他,“你真的不吃吗?”
见她终于擡头看了他,外边气温不高,冻得哆嗦了都要顾着吃冰淇淋。鼻尖上还蘸了一点巧克力,陈岩想说不吃,却是拿出了手机,拍下了她的糗样。
许嘉茗懵了,他就没这么主动拍过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赶紧吃,别化了。”
她不信,自己拿了手机开了前置摄像头,用手擦去了鼻尖的冰淇淋后,就皱了眉看他,“把照片删了。”
“这是我的手机。”
“那你给我看一下。”
陈岩打开相册给她看了眼,随即就收起,并且早有预料,躲开她抢夺的同时,就一把捞过她,手搂着肩将她桎梏在了怀里,“不是挺好看的吗?”
“好傻啊,你就不能拍好看点的吗?”
陈岩才想到两人好像都没拍过照片,他拿起手机翻转了摄像头,趁她的眼神中还带着懵时,就已经拍下了一张合影。
算了,也不能指望他拍出多好看的照片,在他再次按下快门前,许嘉茗忽然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
快门按下,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像是恶作剧成功,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巧克力的黏腻,还继续低头啃了冰淇淋。
陈岩忽然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她的唇。
可可的浓郁在他的舌尖弥漫,她唇间的冰凉被他捂热,他贪吃着她口中的甜蜜。
这条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两个人没那么外放,却是难得沉醉在这样美好的夜里,放纵自己在无人识的异国街上热烈地接吻。
听到了路人的口哨声时,许嘉茗还是害羞地推开了他,“冰淇淋快化了,你要不要帮我吃一口?”
陈岩微皱了眉,也只帮她吃了一口巧克力口味的,她在家并不怎么吃这玩意,“你很爱吃冰淇淋吗?”
许嘉茗接着往前走,“开心的时候会吃,难过的时候会特地跑去吃。”
她大多时候,都一副单纯无忧的模样,此时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并不知道,她有过多少难过的时候,也不清楚,她吃了多少个冰淇淋。
“你以后难过的时候,先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我要先吃冰淇淋。”
“那吃完告诉我。”
“吃完要不难过了,就不告诉你了啊。”许嘉茗舔着冰淇淋,确实有点凉,看中了他手上一直没喝的热饮,“我想喝巧克力。”
陈岩打开喝了口热巧,很香醇,还不甜,“不给。”
“为什么?”
“我买的。”
他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一口热巧都不给她喝,兴许是她刚才的回答让他不满,许嘉茗为了吃的能屈能伸,立马改口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就怕你嫌我烦呢。”
“你想的有点多。”
“你能不能喂我喝一口?”
陈岩将热巧送到了她的唇边,喂着她喝了一口。她应该是很喜欢,就怕他要立刻收回,急切地要喝第二口。
一个冰淇淋,一杯热巧,足够冰冷,也足够温暖。
两个热恋中的人分享着甜蜜,在道路的尽头,是另一个甜蜜的天堂。
他们索取着彼此,又愿意将自己最好的奉上。
在气喘到拥抱着感受彼此心跳时,一个永远只向前看的人,希望将时间凝固,只停留在她的身上,最温暖的地方。
忙了大半个月,周卓终于暂缓了口气。手里的事情虽然不断,但却没有那么紧急,甚至去休个假也可以。
早几天在一场交流会中遇到Veronica时,周卓约了她一个coffeechat。
他做过一个Veronica牵头的公益项目,当时缺人手,他紧急去帮了忙。做得还不错,关系是应该常联络保持的。
周卓到时,Veronica已经在位置上,面前放着喝了三分之一的咖啡,她这应该是不止一个coffeechat。效率挺高,都约在了一起。
两人都挺高效,废话不多,Veronica夸了句他上次做得很不错后,就进入了正题。手头有个合适的公益案子,跟他大致讲解着概要。
周卓认真听着,适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刚要回答她突然的提问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Sorry。”周卓拿起了手机,本想直接挂掉,却发现是家里打来的。他们几乎不会在白天给他打电话,位置离门口有点远,他想简单说一句就挂,“抱歉,我接个电话。”
Veronica点了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查阅信息。听到了对面的他喊了声爸,问什么事后,就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他说了句,怎么可能。
Veronica擡头看了他,他已经是一脸的凝重,脸色煞白。电话那头又说了好一会,他放下手机时,眼神都已经呆滞,失态到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Veronica问了他,“怎么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周卓反应了过来,摇了头,随即就已经拿起了手边的外套,“我有急事,得先离开。”
“好。”
他穿上了外套,拿起桌上的手机时,手都抖了下,手机砸回到了桌面。他像是突然醒了,用力抓牢了塞到口袋里。
“周卓,真的没事吗?”
“非常抱歉,我先走了。”
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端起咖啡的Veronica觉得莫名心慌。她压下了这一阵的心悸,拿出了包中的文件翻阅。
当文件以极慢的速度浏览到最后一页时,她的手机开始震动。
看到并不算陌生的国内号码时,她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