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院。
孟灵曦看着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幕秋水,神情淡然。她命人奉了茶,也不多言,只等她自己道明来意。
幕秋水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才悠悠地道:“姐姐,妹妹今日来,是想和姐姐商量点事情。”
“幕侧妃有事便说。”她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姐姐,妹妹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冠上庶出的名号。”幕秋水挑衅地扬起嘴角,“妹妹希望姐姐可以识大体些,让出王妃的位置。”
孟灵曦神色一冷,纵使她想离开王府,也不代表她就喜欢别人威胁她。
如今她又有了孩子,亦想让她的孩子光明正大地出生,有父王的疼爱。
“你就这么肯定萧白逸会休掉我?”孟灵曦盯着她,“别忘了,我们是御赐的姻缘。”
“那又如何?你当真以为皇上会为了休妻这种事,动我师兄不成?”幕秋水愉悦地笑笑,“姐姐也无须动气,妹妹早就猜到你不会答应,不过是好心地提前通知你一下,免得你到时接受不了事实。”
孟灵曦心里已经起了惊涛骇浪,她从幕秋水的语气中听出了肯定,但凡不是有些把握,幕秋水也不会如此。
“姐姐也不要怨恨我。我们在师兄心里都是可有可无。若非何冰柔身上的毒没有解,需要剩下的半颗归魂丹才能活命,秋水想为孩子争个名位倒也难。”幕秋水笑得越发得意、阴冷。
特别是在孟灵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幕秋水只觉得心里好痛快。既然萧白逸不想让她和孩子有好日子过,那她也绝对不会让他的孩子有好日子过。
孟灵曦忽然觉得很可笑,她和幕秋水,以及她们腹中的两个孩子命运如何,居然取决于另一个女人何冰柔。就算最后幕秋水胜了,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她就真的能快乐吗?
“对了,姐姐,你看妹妹这身子骨不便,也需要个人伺候,不知道姐姐可不可以纡尊?”幕秋水乘胜追击。
“幕侧妃,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我还是王妃,位分还在你之上。”孟灵曦冷声提醒。
“妹妹也是可怜姐姐被休后无家可归,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幕秋水委屈地道。
“幕秋水,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你装给谁看?”孟灵曦嫌恶地看着她。
“呵呵,姐姐这就不懂了。”幕秋水愉悦地笑笑,“妹妹见何侧妃那么得宠,便效仿一下。”
“那你是不是应该到萧白逸面前去表演?”孟灵曦实在不明白,为何幕秋水非要针对她。萧白逸最爱的人不是何冰柔吗?还是说,在幕秋水眼中,正妃的位置更重要?
“姐姐放心。妹妹在姐姐这里练好了,就去师兄那里表演。”幕秋水笑意盈盈地接下她的话,“姐姐不妨也试一试。”
她说着站起身:“妹妹就不多叨扰了,姐姐好生再享受享受正妃的生活。”
孟灵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沉入谷底,不再抱有希望,唯有等待着萧白逸的宣判。
幕秋水在去往书房的路上,嘴角始终带笑,心情极佳。
她倒是要看看,萧白逸在亲手伤害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时,会有多痛苦。
“告诉你们王爷,我有急事找他。”书房门前,她对守门的侍卫客气地说道。
没办法,她心情好,便对谁都客气。
“是,幕侧妃。”侍卫领命进去通报,须臾便请她进去。
“水儿,不在房中好好安胎,跑来这里做什么?”萧白逸和颜悦色地问道。
“师兄,水儿有点事情想跟师兄商量。”幕秋水甜蜜地笑笑,心里却恨得紧。
她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好弥补自己内心的痛。
“坐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萧白逸见她难得露出笑脸,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些。说到底,他始终觉得愧对于她。若非他没保护好她,又岂会有今日的局面?若是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愿意拆穿她腹中孩子的身份。
幕秋水不急不慢地在一旁坐下,才再次开口道:“师兄,水儿不想我们的儿子一出生就是庶出。”
萧白逸的好脸色瞬间凝固,幕秋水却恍若未见,继续道:“水儿希望师兄休了孟灵曦。”
“水儿,你不要太过分了。”萧白逸极力控制着脾气,提醒道。
“师兄干吗这么生气?水儿还没说完呢。水儿希望师兄休了姐姐后,也别赶姐姐离开,就让她来伺候水儿吧,正好水儿身边也缺个可心的人伺候。”幕秋水故作好心,声音婉转地道。
“如果本王说不呢?”萧白逸额上青筋暴跳,显然已是怒极。
幕秋水揉了揉太阳穴:“水儿最近总是为了孩儿的事情操心,记性都变得不好了,不知道过阵子会不会忘记剩下的半颗归魂丹放在哪儿了。”
“幕、秋、水。”萧白逸恨得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和你儿子。”
他眼中含着嗜血的光芒,大有下一秒就杀了她的架势。
“信!”幕秋水点点头,“但有姐姐给水儿做伴,水儿不怕。”
“就算本王休了曦儿,让你坐上王妃的位置,你以为,你就会有好日子过?”萧白逸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一旦说穿一切,伤了幕秋水,只怕她会拉着孟灵曦垫背。
“师兄放心,有姐姐陪伴,水儿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幕秋水的心情更加愉悦。
她攥紧秀拳,在心中狠狠地发誓:“萧白逸、孟灵曦,你们想要伤害我的孩子,我就让你们痛苦一辈子。”
她迎视着他冰冷且愤恨的视线,第一次不是胆怯,而是痛快。原来爱与恨之间的差别如此之大。
幕秋水离开文澜院后,孟灵曦便一直坐在大厅,等着萧白逸的到来。
她也想知道,萧白逸到底能绝情到什么地步。
她抚上平坦的小腹,眼中净是痛色:“孩子,如果你父王这次还是选择牺牲我们,那我们就永远不要原谅他,好不好?”
她始终抱着一丝希冀,希望他这次可以选择他们母子。
就算他没有爱过她,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
终于,安静的文澜院里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嗲嗲的女声。
“师兄,你说姐姐一会儿看到你给的休书,会是什么表情呢?”幕秋水的声音张扬且愉悦,孟灵曦即使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出她此时是何种嘴脸。
而她口中的师兄并没有应声,只是冷冷地瞪她一眼,便大步走进了文澜院的大厅。
“姐姐,让你久等了。”幕秋水向孟灵曦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孟灵曦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便定定地看着萧白逸:“王爷有决定了?”
“曦儿……”萧白逸痛苦地唤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捏皱了手中的信封。
孟灵曦微垂视线,看着他手中的信封,神情僵了一下,随即嘴角蔓延开一抹笑,竟笑得凄美绝伦。
也许,绝望中开出的最后花朵,都是这般璀璨、美丽吧!
她没有哭,没有再问为什么……
被一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抛弃,不管是为什么,她都不能不绝望。
就算爱得彻骨,她也不是圣人,也有承受不了这份爱的时候。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在距离他一臂之遥时停下,擡起手。
“拿来吧。”
他深情而纠结地看向她,迟疑半晌,还是擡起胳膊,将休书递了过去。
只是,当她的手捏住休书的时候,他的大掌死死地攥着,不肯松开。
“师兄,不松手吗?你难道想何姐姐死吗?”幕秋水阴狠地笑着从旁提醒。
萧白逸的大掌颤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地投向孟灵曦,最终还是松了手。
“王爷,我们之间终于两清了。”孟灵曦垂下手臂,淡笑着说道。
他们终于不再有关系了,曾经恨过也好,爱过也罢,就让一切流逝,这样他们都可以走出这痛苦的旋涡。
“曦儿……”萧白逸的心本就已经在滴血,她一句两清更是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不停地自问,他保住了她的命,却失去了她,让她这般痛苦,是否值得?
值得不值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看到她的生命渐渐流失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便是只要她活着,他做什么都愿意。
“王爷,叫我孟姑娘吧!你再这么叫,已经不合适了。”没有赌气,她只是淡淡地提醒道。
“曦儿……”萧白逸的心窝更痛了一分。
让他叫她孟姑娘?她还真是和他断得彻底,这么快就变回孟姑娘了。
“王爷,你们请自便吧!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孟灵曦刚要越过两人,回内室收拾,就被幕秋水伸出胳膊,拦住去路:“等一下,让你走了吗?”
“我又没有卖身给震威王府,凭什么不能走?就算你们震威王府有权有势,我也是当今皇上的义女,就凭你一个震威王府的侧妃,也有资格拦本宫的去路?”孟灵曦恼羞成怒。
她本不想和幕秋水计较,但她实在欺人太甚。
“师兄,你看她啊!居然拿公主的身份压水儿。”幕秋水挽上萧白逸的胳膊,嗔怪地撒娇。
萧白逸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抽出自己的胳膊。
她脸色一沉,语气里有着重重的戾气:“师兄,你答应让孟灵曦来伺候我的事情,不是打算不算话吧?如果你说话不算话,那也别怪水儿不肯交出剩下的半颗归魂丹救你的柔儿。”
他被她嚣张的话气得喘着粗气,青筋暴跳的拳头攥得发出了“咯咯”声。
她将他的怒火尽收眼底,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害怕。但此刻,她心里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孟灵曦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不禁替幕秋水悲哀。这样争来了位分,却也换来了萧白逸的恨。她的孩子就会得到更多父爱吗?
萧白逸痛苦地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自己说出违心的话。
“曦儿,你还不能走。”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扣留我?”孟灵曦这一刻,是真的恨死这个男人了。
即便他休弃她,她都没有这么恨过。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让她对他的恨一天比一天浓烈。
“本王是没有资格扣留公主,但是本王有资格扣留安远和翠儿,更有资格随时取了他们的性命。”萧白逸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脸上不显露出任何情绪。
啪—
孟灵曦擡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再也控制不住痛恨他的情绪,厉声吼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姐姐,你错了,师兄不是卑鄙,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爱的人,不择手段而已。”幕秋水抢先接话,将矛盾激化,丝毫不放过挑拨离间,伤害两人的机会。
“好一个为了爱的人不择手段。”孟灵曦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擡手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却被手疾眼快的幕秋水一把抓住,大力甩开。
幕秋水有功夫在身,力气自然比常人大。孟灵曦一个不备,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桌子上,摔倒在地。
肚子旋即抽疼起来,她下意识捂上肚子。
“曦儿!”萧白逸想要伸手拉住她,终是晚了一步,只能看着她倒下。
他旋即俯身去扶她,她却嫌恶地躲开他的大掌:“滚开!不要碰我!我嫌脏。”
他只得收回手,看着她自己费力地爬起来。
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显露出一丝痛苦,声音冷硬地对幕秋水道:“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办,明日就去伺候你。”
“明日?可是我想今日怎么办?”幕秋水一挑眉毛,眼中净是挑衅。
啪—
巴掌声再起,却是萧白逸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幕秋水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
“够了!如果你非要欺人太甚,本王大不了跟你鱼死网破。”萧白逸是真的怒了,特别是在看到孟灵曦额角的冷汗时,他更是怒上加怒。
而且,看幕秋水现在对待孟灵曦的凶狠样子,保不准以后怎么折磨孟灵曦。
弄不好解药还没拿到,人就已经送了性命。
就算幕秋水不会杀孟灵曦,那他们的孩子呢?难保不会有事。是以,他怎么都不能让幕秋水再猖狂下去。
孟灵曦看向倒地的幕秋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说到底,她们都是困在王府中的可怜女人。只是幕秋水似乎并不这么想,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嘴角已经渗血,却还是得意地笑着,仿佛她真的赢了。
孟灵曦看着这样的她,只觉不可思议。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不能再耽搁,转身便要离开。
“曦儿,你去哪儿?本王送你去。”萧白逸见她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许跟着我!要不然你们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孟灵曦狠狠地瞪着他,警告道。
她不想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不想让自己更加没有尊严。
他看着她眼里的警告和认真,僵直在原地。他知道,这会儿他再做什么都晚了。
她快步出了门,一直守在门外的小九立即上前。
“小九,去找你们主子,告诉他,去魂媚儿的院子找我。”她附在小九的耳边道。
“是,王妃。”小九见情况不对,也不敢耽搁,立刻离开去找杨辰风。
小九离开后,她撑着身体,尽量加快步子,向魂媚儿的小院走去。
她已经感觉到下身渐渐有湿热的液体涌出,肚子也痛得越发剧烈。
眼见着就要走到魂媚儿的小院了,她眼前的景物却晃动起来。
“曦儿!”刚到小院门口的杨辰风一把抱住身子不稳的她。幸好他昨夜留在府中,才能这么快赶来。
“杨大哥,救救我的孩子。”孟灵曦迷蒙的眼眸在看清眼前的男人时,有泪涌出。
她终于看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了,她不用再故作坚强。
“曦儿,你别怕,杨大哥现在就带你去找媚儿。”杨辰风俯身打横抱起她时,手上却是一片黏稠。
他来不及多想,快步冲进院子里。
“媚儿,你快看看曦儿,看看她这是怎么了。”他一脚踢开门,对着门里喊道。
魂媚儿连忙放下手上正在研究的药材,快步走了过来。
“快把她放到床上去。”
“好。”杨辰风快步来到床边,将孟灵曦放下,却见自己的衣袖和手上全是刺目的血。
魂媚儿也不多问,连忙号上孟灵曦的脉搏。
“小九,这是怎么回事?”杨辰风厉吼,脸孔是少有的狰狞神情。
“是幕侧妃推倒了王妃。”小九沉静地回,“当时王爷也在场,是去给王妃送休书的。”
杨辰风一张脸沉黑得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魂媚儿将一粒止血的丹药塞入孟灵曦口中,看着她吞下后,才站起身,神色哀伤地道:“她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孟灵曦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忙拱起身,哀求道:“媚儿……求你一定要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曦儿……”魂媚儿为难地看着她,末了,只得对杨辰风道,“风,你看着她,我去拿银针,准备些草药。”
“嗯。”杨辰风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扶着孟灵曦躺回床上,“曦儿,别怕,没事的。”
“杨大哥……”孟灵曦盈在眼角的泪滑落。
“曦儿,先别说话,媚儿很快就会医好你。”杨辰风用干净的一只大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
“杨大哥……”孟灵曦摇摇头,坚持开口。
“好,你说。”杨辰风点点头,鼻子泛酸。
“帮我救安远和……翠儿离开……”她回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哀求道。
她知道为难他了,但她除了求他,已经别无他法。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杨辰风郑重地承诺,沉声唤一旁的小九,“小九。”
“主子有何吩咐?”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带安远和翠儿离开王府。安顿好两人之后,立刻回来复命。”他与她相握的大掌仍是温暖的,出口的声音却已冷得结了冰。
“是,属下立刻去办。”小九连忙起身离开。
杨辰风转身看向孟灵曦,声音回暖:“曦儿,你放心,小九办事一向很迅速,翠儿他们很快就会没事。”
“谢谢你……杨大哥……”她的眼泪越落越凶,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眼前的男人为自己做的一切。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男人守在身边,试问哪个女人不感动?
“要是真的想谢我,就赶快好起来,到时候我带着你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痛苦之地。”杨辰风声音发哽地承诺道。
“远走高飞……真好……”孟灵曦的嘴角漾开一抹笑,在心里幻想着自由的味道。
也许,就这样跟杨大哥离开,也很好……
只是,当她的视线里出现魂媚儿的身影时,她才意识到,她想了不该想的人。
既然,她不爱杨辰风,又有什么资格去跟魂媚儿这么爱他的人争呢!
“风,你先出去,我要给她施针了。”魂媚儿极力让自己保持自然的神色,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心酸。
和杨辰风远走高飞,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却也是最不敢想的心事。
而孟灵曦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杨辰风这样的承诺,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嫉妒?
孟灵曦看着杨辰风推门出去后,拉着魂媚儿的手道:“媚儿……我不会和杨大哥……离开的……”
“曦儿,如果你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就跟他走。我也希望他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和爱的女人在一起。可是,如果你只是想利用他,避过一时的风浪,那请你放过他。”魂媚儿恳求的话语里夹着威胁,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杨辰风。
“媚儿……我永远不会利用……你和杨大哥……”她孟灵曦就算再无耻,也不会利用自己的朋友。
“我知道。”魂媚儿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别说话,我替你施针。”
“一定要保住……保住我的孩子……求你……”孟灵曦满眼哀求地望着她。
“嗯。”魂媚儿轻应一声,手脚麻利地脱下她身上的衣物,开始施针。
萧白逸打发了幕秋水之后,问了下人,才知道孟灵曦来了魂媚儿的院子,连忙赶来,想看看情况。
他一进院,便见杨辰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风,曦儿在里边?”他连忙上前,紧张地问道。
“畜生!”杨辰风一看清来人,一拳头飞了过去,打在他的腮帮子上。
萧白逸被打得倒退几步,嘴角溢血,却没有暴怒地怪罪杨辰风,只再次急切地问道:“曦儿怎么样了?”
“你们的孩子就快保不住了。”杨辰风狠狠地回道。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萧白逸震惊不已,不待他回答,便向门前跑去。
“你给我回来。”杨辰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媚儿在给她施针,你这个时候进去,会影响媚儿。”
“好,本王不进去。”萧白逸高大的身体微微发颤,“那你告诉本王,曦儿到底怎么样了?”
“我只知道她腹中的孩子现在很危险。至于为何会如此,那就要问你了。”杨辰风语气不善。
“难道……”萧白逸猛地想起幕秋水推倒孟灵曦的一幕,心一阵一阵地抽痛。
杨辰风沉重一叹:“逸,放她离开吧!她留在府中,只会继续痛苦下去。”
“她离开就不会痛苦了吗?”萧白逸只觉讽刺,他如此牺牲是为了谁?
事到如今,竟是连自己的兄弟也不能体谅自己了。
“如果她没有剩下的半颗归魂丹,她会死的。”他忍不住提醒杨辰风。
看着孟灵曦受苦,他比谁都难受。
可是,他只是想让她活下去,这有什么错?
“她离开你,即使没有归魂丹,也不会死。”杨辰风肯定地回。
“你什么意思?”萧白逸一下便听出了话中的端倪。
“她中的根本就不是血玲珑,而是绝爱丹。”杨辰风本想将这个秘密保留一辈子,因为他一直觉得,孟灵曦只有和她爱的男人在一起才会幸福,而短期内受点苦,并不算什么。
只是,当她的血染红他的手,他才意识到,她继续留下,怕是连命都会丢。
“媚儿她……媚儿她不是说……”萧白逸脑中晃过一幕幕孟灵曦吐血的画面,顿觉呼吸困难,心好似正在被凌迟一般。
“媚儿一开始以为救不了她,不想你知道她为你而死,便说了谎。”杨辰风顿了顿,看着多年的兄弟这般失魂落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不得不说,若真等到一切无法再挽救,萧白逸亦会恨他。
“只要她离开你,不再动情,她的毒便一辈子不会发作。”杨辰风狠狠心,“逸,如果你爱她,就放她走吧。”
萧白逸目光呆滞,良久才缓过神来:“如果本王说不呢?”
“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她。”杨辰风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让地回道。
如果他不是把他当成兄弟,也不会提前告知,跟他商量。
如果他真的爱孟灵曦,就不会为了留她在身边,而不停地伤害她。
真的爱,就该放手让她幸福,不是吗?
“你敢!”萧白逸咬牙切齿地警告道,却没有了往日的冷然和霸气。
“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敢的?”杨辰风嗤笑,“逸,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她,我一定会带走她。”
“你的大业也不要了?”萧白逸不善的语气里,难免有些要挟的味道。
杨辰风轻轻一笑,脸上并无怒色,反倒多了几分运筹帷幄。这是一种从内到外的自信,不需要言语解释。
“本王不知道她中的是绝爱丹,你不能就这样磨灭了本王对她的感情。”他受尽煎熬,为的就是保住她的命,他有什么错?
“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怕你内疚而瞒着你。如果当初没有瞒着你,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杨辰风懊悔不已,他们虽然都是好心,却也都是推动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人总喜欢自以为是,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去对别人,到头来很可能只是错误决定。
而孟灵曦受苦受难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将幕秋水推入了火坑?
他一直以为,孟灵曦只有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可是,人活着,不一定只有爱情。
“为何不早点告诉本王?”萧白逸抓住杨辰风的胸襟,大声质问道。
“现在也不晚。只要你现在放手,她一样可以平平安安。”杨辰风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但他相信,萧白逸比谁都希望孟灵曦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萧白逸拼命给自己找理由,他不想放手,不想放心爱的女人离开。可是,他更不能看着她丢掉性命。
“逸,你不是说过,什么都没有她活下来重要吗?”他也一样,打从第一次在天牢中看到她,他就已经决定要保护她。在经过漫长的相处后,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愧疚,还是其他的情愫……
“她有了本王的孩子,本王怎么能让她和孩子流落在外?”萧白逸的神色发紧,这理由听似够力度,但什么会比她的性命重要?
吱呀—
房门被推开,魂媚儿从里边走了出来:“灵曦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萧白逸攥着杨辰风衣领的手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傻愣了半晌,才动了动木然的唇瓣。
“你说什么?”
“你们的孩子已经没有了。”魂媚儿声音压抑地再次重复道。
“不会的……”萧白逸脚下不稳地晃了晃,便想冲进屋里。
“等等。”魂媚儿伸出胳膊拦住他,“她现在不想见你,你还是先让她冷静一下吧!”
“不,本王要见她,她怎么会不想见本王?这个时候,她应该最需要本王陪在身边。”萧白逸拉下她的胳膊就想闯过去。
“逸,别这样,你这个时候进去,只会让她情绪失常。你别忘了,她是因为什么,才失去孩子的。”魂媚儿向侧面移了一步,用身体挡住他的路。
他被说到痛处,再也没有向里冲的勇气,只得顿住脚步,望向门里,大声道:“本王在这里等她,等到她愿意见本王为止。”
他知道,她能听到他的声音。
“逸,让她好好静一静。伤口总需要时间才能痊愈。”魂媚儿将房门关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要怎么解决吧!”
“好。”萧白逸点点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你不是打算在这里商量吧?”魂媚儿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看透他担心孟灵曦的心思,道,“你和风去商量,我留下来照顾她。”
萧白逸又想说什么,她连忙又道:“难不成你还会比我这个神医照顾得好?”
她这话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是萧白逸也不得不承认,这天下间能与魂媚儿的医术媲美的人屈指可数。
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道:“她若是有事,你马上派人通知本王。”
“好。”魂媚儿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萧白逸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往门里看了看。门砰地被关上,他的心狠狠地一疼,仿佛关上的不只是一道门,而是竖在他们之间的强大阻隔力量。
孟灵曦眼神空洞地看着进门的魂媚儿,声音虚弱地问道:“他们走了?”
“逸知道你的孩子没有了,很难过。”魂媚儿走到床边坐下,叹道。
“谢谢你帮我骗他。”孟灵曦的睫毛轻颤了下,眼神却平静如水,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她的心湖,她已经心如死灰。
纵使他再难过,在她看来,他都是罪有应得。
“你真打算带着孩子,一辈子不回来吗?”魂媚儿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能理解孟灵曦的心如死灰。但骨肉分离,对萧白逸来说,又何尝不是残忍至极?
她向来冷情冷性,不愿意多管闲事。更何况感情的事,也是两个人的事,其他人不便插手。
“还回来干什么?再让他为了何冰柔利用我们母子一次?”孟灵曦自嘲地笑笑,声音飘忽。
魂媚儿不禁想为萧白逸抱不平,终是欲言又止。她很清楚,若是将事实告诉孟灵曦,就是要了她的命。
“打算去哪儿?”
“离开皇城,找个小镇。”孟灵曦说到小镇时,眼中透着向往,却终究只是向往。
她骗了魂媚儿,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城,将娘亲一个人留在皇宫中的。
“小镇生活……”魂媚儿呢喃一声,心中也充满了向往。
如果不是为了杨辰风,她是真的情愿一辈子待在山里不出来。
出来后,看尽世间险恶,实在是厌倦了。
特别是看到幕秋水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更觉得这世间的浮华喧闹,真的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美好。
只是,爱上杨辰风,她怕是这辈子都回归不了平静了。
“媚儿,你一定会幸福的。”孟灵曦握住她的手,真心地祝福道。
魂媚儿淡然一笑,于她而言,自己幸福不幸福并不重要,只要杨辰风好,她便满足了。
“灵曦,你以后会让孩子认祖归宗吗?”魂媚儿还是忍不住为萧白逸问道。
“会。”孟灵曦肯定地道,“毕竟是他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不见。”
等孩子长大了,她不会告诉孩子,他爹曾经如何伤害他。她只会告诉他,萧白逸是他爹,让他自己去选择。
毕竟骨肉相连,她没有资格剥夺他们之间的亲情。
“灵曦,你真善良。”她以为,她至少会心生些怨恨。
“我只是不想伤害我的孩子。”不希望他以为自己是没有爹爹的孩子,是异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魂媚儿正了正神色,“你现在的身子并不适合舟车劳顿,若是再有什么闪失,纵是神医,怕是也无力回天。”
“那就再歇息几日吧!”她正好还要等娘亲来,与娘亲商量一下。
“这样也好。”
也许萧白逸还有办法扭转乾坤,找到那半颗归魂丹,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即便希望渺茫。
翌日,幕秋水被软禁的消息传遍了王府。
不管是为了孟灵曦,还是鉴于幕秋水本人,萧白逸纵使心中再恨,也无法对幕秋水痛下杀手。
为孟灵曦,为的是那半颗救命的丹药。为幕秋水,为的是多年的兄妹情谊。
只是,幕秋水终是无法体谅萧白逸的一番苦心,满心的恨越加浓烈,全当他如此是为了孟灵曦。
是夜,一抹黑影飞入幕秋水的屋子里。
“幕秋水,恭喜你,被萧白逸给软禁了。”黑衣面具人嘴角微弯,眸中带着蔑视的光芒看着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幕秋水。
“你又来干什么?”幕秋水停下脚步,没好气地问道。
“我若是不来,你能想到你师兄为何软禁你吗?”黑衣面具人冷嘲道。
“因为我想孟灵曦死。”幕秋水冷哼,眼中迸射出恨的锋芒。
黑衣面具人眼中闪过蔑视的笑意,对她的嘲弄之意显露无遗。
“难道不是?”幕秋水察觉出不对,反问道。
黑衣面具人敛起眼中的情绪,冷冷地道:“孟灵曦小产了。”
幕秋水一震:“什么?她有过孩子?”
“原来是有,但是被你推倒后,就流掉了。”黑衣面具人一扬嘴角,竟喜悦地笑了。
“呵……哈哈……”幕秋水大笑出声,声音里却透着痛苦,“师兄啊师兄,这真是报应啊!你那么对我,现在老天看不过眼,取走你孩子的命,真是一报还一报。”
“别开心得太早,你也不一定能活多久。”黑衣面具人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幕秋水,提醒道。
幕秋水收住笑声,紧紧盯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师兄已经决定把你交给孟灵曦处置。你觉得你杀了她的儿子,她会让你活吗?”
黑衣面具人像看戏一样,看着幕秋水越发难看的脸色。
“不可能!师兄不会让我死的。”幕秋水怎么都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会让人取了她的性命。
而且,他还没得到剩下的半颗归魂丹,怎么可能会让人杀她?
黑衣面具人猜出她心中所想,道:“不要再妄想用剩下的半颗归魂丹保命,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怎么会?难道是魂媚儿找到了解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不是。孟灵曦中的是绝爱丹,只要离开你师兄,便不会毒发。”黑衣面具人不耐烦起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我现在跟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幕秋水虽然很厌恶眼前之人,但如今自己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份上,不能把唯一的盟友也赶跑了。
“你杀了孟灵曦,我保证你安全离开萧府。”黑衣面具人淡定地开出条件。
“我凭什么相信你?”幕秋水怎么看,眼前的人都是利用她多一点。
“你可以不信我,然后在这里等死。但如果你愿意信我,我就算不救你出去,你杀了孟灵曦,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不是吗?”黑衣面具人眼中盈满了自信的光芒,似料定她会答应。
幕秋水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才狠狠地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吧!”黑衣人眼中划过一抹胜利的光芒,“孟灵曦如今就歇在魂媚儿那里,一会儿我去引开魂媚儿,你便去杀孟灵曦。”
“那杀了她之后呢?”幕秋水隐隐觉得这事哪里不对,但她最终被仇恨迷惑了双眼,一心认为只要孟灵曦死,她便会好过。
“我会立刻通知你爹赶来,相信你师兄念及往日的情分,也不会当场杀了你,等你爹来了,你不是就没事了。”
“好,那你先去引开守在我院外的人。”幕秋水甚至来不及细想,便等着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只是,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是因为信了黑衣人,而是她仍旧坚信,她的师兄无论如何不舍得杀她。
“不用了,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点了他们的穴道。我现在去引开魂媚儿,你自己去魂媚儿的院子。”黑衣人交代一声,便推开房门,飞了出去。
“好。”幕秋水从床边摸出一把匕首,藏于袖中,随后出了门。
魂媚儿的小院前,幕秋水被门口的守卫不留情面地拦了下来。
“幕侧妃,你不能进去。”
刚刚魂媚儿追着一个黑影离开的时候,吩咐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王妃。
“放肆!我是这府里的侧妃,你一个奴才,凭什么拦本侧妃?”幕秋水呵斥一声,便要硬闯。
两个守卫互视一眼,虽未反驳,却双双擡臂,死死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滚开!”幕秋水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门里忽然传来孟灵曦的声音。
“让她进来。”
脸色苍白的孟灵曦披着外衣,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吃过幕秋水的亏,才不会关起门来接待她,谁知道她又会发什么疯。
“幕秋水,我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决定离开了。以后,这王府中,再争再斗,都是你和何冰柔的事情,与我无关。”
孟灵曦看着眼前女人狰狞的脸,突然间觉得不恨她了。想想刚进府那会儿,幕秋水虽然也是个醋坛子,却是傻傻的,莽撞里透着纯净。
她曾经认为这府里最值得交往的女人,便是幕秋水。
可是,为了一个男人,她把自己折磨得这般面目可憎,终是可怜之人。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幕秋水凌厉地一勾唇,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藏于袖中的匕首便刺向了孟灵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