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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回收之家 正文 第42章 普通的美丽和普通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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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妙露与柳兰京同居了一周,发觉他许多地方都与想象得不同。他私底下很静,处事彬彬有礼,待人温文儒雅,冷眼旁观的时候居多,反倒不像在外面带着点无所顾忌的狂。其实她早该想到,他许多时候的怪脾气不过是装出来的。

    这事由不得细想,故作粗鲁,佯装不羁都是一种手段,为的是让旁人放松戒心,觉得这样把真脾气摆在脸上的人没有心机,可恰恰心机就藏在底下。她隐约觉得柳兰京让父母背弃,不是明面上的理由这么简单。

    柳兰京的房子不在汤臣一品,只是间陆家嘴的高档公寓。虽然‘只是’用在这里很自不量力,苏妙露倾家荡产也配不上这间‘只是’的房子,但她多少还是吃了一惊。

    柳兰京解释道:“汤臣一品名气太响了,很多熟人住在里面,真的见面了还要寒暄客套,太尴尬了。我想清净点。不过你要是真的感兴趣,我哥在那里有一套房子,下次可以去吃饭。”

    苏妙露离家的第一个晚上是住在酒店,柳兰京说家里很久没住人,要先打扫一下。就和她在文华东方开了一间房。第二天打电话叫物业雇几个保洁阿姨先上门打扫。当天来了一车的人,连瓷砖缝都用牙刷刷干净。苏妙露从旁看着,有种受宠若惊之感,柳兰京倒是习以为常。

    说是同居,其实全无暧昧可言。房子是大平层,不算保姆房,就是三个房间五个洗手间,一正两副三个厅,第二偏厅原本是酒吧,柳兰京改成了藏书室。酒柜改成书柜,但一些功能还保留着,柳兰京收藏有一些古籍,要控制湿度保存。

    苏妙露好奇道:‘为什么你哥哥的婚房,你这套房子还是上次金小姐的房子,洗手间都这么多?你们有钱人特别需要上厕所吗?’

    柳兰京道:“如果是生意人,其实住在家里的时间不多,这些房子的会客功能比居住功能重要,如果有客人来,不能让他们等洗手间。”

    一条走廊苏妙露住头,柳兰京住尾,各有独立卫生间。苏妙露的次卧有个两进的更衣室,她一拉门进去,外面的梳妆台有一面镜子,再朝里走,斜放着一面穿衣镜,是鎏金古董货。柳兰京的品味是喜旧不喜新。左手边第一个柜门拉开,也内藏着一面镜子,镜影里叠着镜影,她望着自己层层叠叠的脸,忽然觉得陌生。

    吃饭时苏妙露直接从走廊出去,柳兰京的房间连着阳台,穿过去也能到餐厅。余下的时间他们互不干涉,有事了再去敲对方房门。与其说是同居,不如说是招个室友回家。

    柳兰京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保姆是一三五上门打扫,琐碎活是他们亲自来的。他当室友还算可靠。至少会把自己衣服放进洗衣机,也知道会褪色要单独分开,只是技巧上极为生疏。他也会做菜,但显然不常做,家里连围裙都没有。第一天做饭时,防止油溅到衣服上,只能轻装上阵,柳兰京穿工字背心与西装裤,苏妙露穿吊带裙,站在离锅子半米远的位置炒鸡蛋,场面介于荒诞与情色之间。做饭毕竟是麻烦事,后几天还是让阿姨买完菜再走。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苏妙露都看不到柳兰京,房子实在太大,当真要找他,还要一个个房间开门听脚步声。但她意外发现他也会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上了洗手间忘了把马桶盖翻下。

    若说当情人,柳兰京就不过如此了。他过往的情史一片狼藉,可相处起来又像是个完全不需要女人的。

    他有一个十四岁少年常见的任性和敏感,却少了应有的活力。因此他在冷漠一事上,颇具匠人精神。他的冷是一种生而有之的天赋,无需刻意为之,就能轻松营造出七年之痒,热情耗尽,不孕不育的夫妻氛围。

    同居的第一天,他就疏于调情,也懒于说情话,打着哈欠说早安,便自觉是足量的体恤了。然后就是自顾自做事,除了讲课外,并不与苏妙露说多余的话,兴致好时他会弹琴,苏妙露在旁听着,偶尔听他聊几句乐理常识。治癫痫的药他还是每天在吃,其实只能减少发作的频率。到晚上,他连脱下她的衣服时,也常带着点漫不经心。

    一次苏妙露特意穿了蕾丝内衣挑逗他,他只能伸手一摸,就笑道:“你多买几件好衣服犒劳一下自己吧,这蕾丝这么硬,都能用来磨砂了。”

    苏妙露佯怒,一只脚踩在他肩膀上假装要踹,他捏住她脚踝一拽,扶着腰就把她抱到床上。好在蕾丝还是物尽其用的,倒不至于真拿来磨砂。

    事后苏妙露问他,“你是单纯和我没话说,还是和所有人都这样?”

    柳兰京说道:“和多数人都这样,你还没发现吗?我是一个很懒的,懒得不太爱说话。”

    “我看你之前和我调情的时候话很多啊?”

    “那时候不装得可爱一点,怎么把你骗过来啊。”

    所以人就是贱,苏妙露听他胡言乱语只觉得更可爱,还是热切地喜欢他。她之前与人恋爱却不确定关系,到最后慌的反而是男人。要么觉得她不求名分是另有所图,压力太大,早早就溜了。要么自以为魅力无穷,急着就去劈腿了。

    可柳兰京恰好也是不结婚的人,他们凑成一对,相处时虽然冷淡,倒很舒服。但说到还是在赌,赌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动心。要不然等假期过去,他直接飞回新加坡教书,大可以一年半载不回来,放任她自己枯萎。

    柳兰京的生活方式极为随性,他经常通宵工作,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吃早午饭,把牛排煎熟后夹在吐司里当三明治吃,配本尼迪克蛋。有时候连煎肉都省了,索性一大早吃火锅。三点前他会再吃水果、酸奶和坚果,运动一个半小时后,不吃晚饭。他坚持这样的间歇性断食有助于健康,并找出一篇耶鲁的研究佐证。苏妙露跟着他健康了三天,终于成功在嘴里长出二十个口腔溃疡。

    柳兰京也诧异,牙医似地打着灯,检查她的嘴,感叹道:“真是厉害,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在嘴里长这么多溃疡的。你还能吃饭吗?”

    苏妙露翻着白眼踹他,有气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她连说话都会痛。

    虽是这样,她还是要上数学课,柳兰京大言不惭道:“我知道长溃疡,你的嘴很痛,我也知道学数学,你的头很痛,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头痛的时候,就去吃东西。嘴痛的时候就去做题,人的注意力只能放在一件事上,一个地方痛了,另一个地方就不痛了。”

    苏妙露在双重意义上都无话可说,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柳兰京是不是好情人尚且无定论,倒确实是个好老师。

    苏妙露原本想耍赖逃过数学课,柳兰京问她一切问题,她都说不会,连二元一次方程都摇头。她想逼的他知难而退,不料他笑着说道:“我从你会的地方开始教,算要手把手教你九九乘法表,我也有耐心。”

    苏妙露只得举手投降,从微积分开始温习高数。柳兰京手边各类教科书都有一本,直接翻开对着书讲课,讲解深入浅出,语气循循善诱,考虑到苏妙露说话不方便,就让她点头示意。一旦苏妙露点头,就当场做十道课后习题,柳兰京亲自批改,把错题解析透彻了,才开始讲下一章的内容。

    苏妙露这才对柳兰京大学教师的身份有了切实体会,他能一口气上三个钟头的课,中途只喝水几次。第七天,就已经讲到傅里叶变换了。

    午饭后他会看邮件,回邮件,但不会主动给别人发,以免在假期给学生制造无谓的压力。他也要开网络会议,就充分秉承人模狗样原则。摄像头只拍上半身,所以他上身是衬衫领带,下面就穿着平角裤,翘着腿踩人字拖,一本正经对着摄像头说话。苏妙露撞见了,就从房间里溜出去,不敢笑得太大声。

    会后,苏妙露感叹道:“搞学术倒是比我以为的辛苦。”

    柳兰京道:“有兴趣就不辛苦。不过我是没兴趣的那类,单纯混口饭吃。”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个,我以为你能选的路有很多。”

    “因为我对蠢人过敏,大学里虽然也不全是聪明人,但至少我也不用天天发火。我爸妈看我搞学术也会安心点,之前他们有试过让我接手生意,结果不尽如人意。”

    苏妙露以为他是不精于勾心斗角,便宽慰道:“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反正你现在的聪明劲很多人已经是都赶不上。”

    “反正现在这样也不错,我能有许多时间做自己的事。在商店里卖的都不算奢侈品,时间和爱才是最奢侈的。”柳兰京心知她误会了,却索性将错就错。当初他被父母厌弃,并非是他能力不足,而是他手段太阴狠,家里人生怕他日后羽翼丰满,真接了班就要对亲兄弟下手。

    当天晚上,柳兰京叩开苏妙露房门,睡衣开了前两个扣,笑容可掬道:“睡前想的最后一件事能加深记忆,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苏妙露一阵心猿意马,笑道:“没想什么,你觉得我应该想什么吗?”她只穿着睡裙,故意斜靠门框,把左腿往前一探。

    “你应该想着数学。我给你出道题,你现在给我答案。用拉格朗日定理做,很简单的。不用算出答案,说一下解题思路就好了。”

    苏妙露磕磕巴巴说了答案,柳兰京神色怜悯地一摇头,说道:“你说错了,好好想错在哪里,我明天早上再来问你。晚安,好好休息。”

    这一番折腾,自然是睡不安稳了。苏妙露彻夜点着灯翻书,一口气做了十五道题全对,翻来覆去也没想透自己错在哪里。第二天早上她耷拉着眼睛问柳兰京,他倒是神清气爽,笑道:“你是没错,我骗你的。你昨天晚上为了想答案连夜看书了吧?这样不是很好。保持这种积极性,进步会很快的。今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连着折腾了几天,苏妙露睡不安稳,嘴里的溃疡就严重了,吃饭说话都不方便,柳兰京想了个狠招,把维生素C片碾成粉末,用棉签点在她伤口上。他满口推说不会痛,可真动手时,苏妙露痛得问候了他祖宗,挣扎着想扭头,柳兰京却单手掐住她下巴,掰开下颚,拇指抵住牙齿。苏妙露不得已把舌头卷起来,不然总舔到他手指。

    惊涛骇浪痛了一阵,苏妙露忽然觉得嘴里一麻,倒确实好了些,可是眼睛里都蓄了泪,亮闪闪的,让柳兰京好一阵笑话。

    “你哭了。真没想到我第二次让你哭是这种场合,我还以为又是在床上呢。”他的手指被含得湿漉漉,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不过谢谢你,这么痛都没有咬我。你想吃什么吗。”

    苏妙露不理睬,气得抓过靠垫丢他。柳兰京只嬉皮笑脸着闪开,轻飘飘躲到沙发边上,抓着她的脚踝,就往面前一拽,笑道:“你看,这不是很管用嘛。你都有力气生我气了。”

    正打闹间,便有人来敲门。柳兰京起身去开门,便是沈阿姨来送螃蟹。柳兰京记得她是家里的佣人,便问道:“是我妈让送的吗?”

    “是的,你妈妈说这礼拜六,你哥哥要回来,让你一起回去吃个饭。”

    “谢谢啦,麻烦你和我妈说一声,我带着女朋友一起回去,多加她的一份。”说着,柳兰京又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塞到她手里,“叫出租车从我家里过来也不便宜。下次和我妈说寄个快递就好了。”

    沈阿姨急忙推辞道:“你妈妈会给的。”

    “她给和我给不一样的。跑这一趟麻烦你了。没事,我不会和我妈说的。”柳兰京坚持要给,她也推脱不得,收下后连声道谢着走了。

    人走了,蟹还是留下了,在水槽里悠哉吐着抱抱,瞧见人来,还会张牙舞爪挥钳子。苏妙露想吃蟹,可是一嘴的伤口,就巴巴地望着柳兰京。

    柳兰京道:“现在还没到吃蟹的季节,至少还有半个月,都没什么肉的。”

    苏妙露随口道:“是哦,瘦巴巴的,我还以为你妈妈会给你送很好的食材。”

    柳兰京失笑道:“我们也就是个普通人家,也是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的,你还指望我妈克隆个霸王龙给我吃啊。”

    苏妙露笑他拿乔,回嘴道:“对,对,你们家是普通人家,就像是我也不过是普通美丽。”

    “你不信就算了,但做生意嘛,没什么了不起的,商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官。”

    苏妙露吵着要吃蟹,柳兰京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能从柜子底下找出一套蟹八件,动手给她剔蟹肉,装在一个小碗里,拿来炒芦笋。刚一下锅,整间屋子里都飘散一种亮堂堂的香气,连带着柳兰京浸润在这味道里,都显得慈眉善目了。

    苏妙露随口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我以为你只会吃,不会剥。”

    柳兰京说道:“我不太爱吃蟹。小时候,有人也送螃蟹给我爸爸,我去看,然后被蟹夹到了手,哭了很久,就不敢吃了。我妈为了哄我,就不让我看到蟹壳,让保姆把蟹肉剥出来放在碗里喂我。”

    “你妈妈还是很爱你的。”

    柳兰京斜她一眼,继续道:“我还没说完,然后我哥看到了,也吵着要。我妈还是亲手剥给他的,我哥那时候都很大了,没病没痛的,就是懒。我妈确实爱我,可更爱我哥。要是没有他倒好了,我就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行,偏爱就是偏爱。”

    苏妙露握着他的手,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道:“你还是一个人去吧,你确实该和家人聚一聚了。我去的话,可能会让你父母不高兴。”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你该不会怕我妈吧?”

    “怕的呢,怕到恨不得连夜找个地洞钻起来。”苏妙露哭笑不得,轻轻一点柳兰京的额头,“但我更怕你错过个机会。我知道我再怎么爱你,也不能代替家人对你的爱,爱情不能补偿亲情,我希望你有机会还是能和他们亲近点。”

    “如果我不想和他们亲近呢?”

    “那我也不能逼着你,我只想让你高兴。你是成年人了,你会对自己的事情负责的。反正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该给你磕个响头。”柳兰京笑着,打横把她抱起,往沙发上一丢。

    事后苏妙露甩下柳兰京去洗澡。她还没有完全习惯柳兰京的房子,每次走进浴室,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大理石做主基调,配以黄铜装饰,一种庄严圣洁的美。她显然不是第一个被带来的女人,靠墙摆着半人高的架子两排,摆满了没拆封的护肤和洗涤用品,有一半的牌子她并不认识。

    与浴室格格不入的是她的衣服。内裤皱巴巴,胸罩松松垮垮,睡衣一百块一套穿了三年。她赤裸着站在镜子前,柔和的光把她的身体烘托得像是古希腊的女神像。

    她忽然笑了笑,想着自己倒不如不穿衣服反倒与柳兰京更般配些。即使面上不动声色,她还是明白他们的差距,难免患得患失。这倒是之前不曾有的感受,不单是因为他的富有,更是因他心思深沉,像是隔着重重迷雾与她相见,总让她看不真切。

    洗完澡涂眼霜时,苏妙露忽然发现眼底多出来一条细纹,不明显,但像是瓷器上的裂痕,一种全盘紧碎的暗示。她是自矜于美貌的,可就是美得太习惯了,反而患得患失,疑心自己的美貌黯淡后,就像是舞台上的灯熄灭了,只剩一团面貌模糊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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