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许知颜顿住了脚步,她没有往前,反倒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藏在推拉门后头。
香烟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飘过来,许知颜从对墙一道极其狭窄的长条装饰玻璃的反射里看见,程冽抽的还是那个牌子——红塔山。
他说完这句话,神情跟着声音一起沉下来。
高层外的灯海流光溢彩,偶尔有几道换色探照灯的光闪过,在程冽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一晃而过,掀不起任何波动。
季毓天一时语塞,倒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本来不想过多参与程冽和许知颜之间的事情的,这两个人都是心里装明镜的人,用不着外人指点督促,所以他就在最初开始的提过那么一嘴。
但是今天董淏整这一出,他在饭桌上怎么瞧程冽都觉得不对劲,即使后头董淏都说开了。
趁着这根烟的功夫他忍不住问问程冽,到底怎么想的,明明知颜已经朝他走了这么多步,两个人僵在那儿又算怎么回事。
这对程冽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隔了好半响才说。
程冽的意思是许知颜很好,这些年她很辛苦,紧接着就是他刚刚那句话——她其实可以选择更好的。
季毓天不知道怎么接话是因为,这话从程冽嘴里说出来太不可思议了,但时间作祟,好像又合情合理。
读书那会,他们被班主任分座的事情后来许知颜和他们讲过,说那会天不怕地不怕,家长怎样也无所谓,老师再做思想教育也不想分开,这会程冽进去了,也分不开。
季毓天也还记得他们在一起后黏腻的样子,他真的第一次那样的程冽,可谓是如沐春风。
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真的放掉。
他和严爱磕磕绊绊这些年,前头吵得剑拔弩张,后头几天没见又想得紧,这会就算她最喜欢的偶像要来娶她,他都不会撒手。
可是程冽和他又不一样,男人的自尊心有时会捣乱,自卑起来比女人还难想通。
两个人没再说话了,各自抽着烟,心思很沉。
站在那边的许知颜弯着长条装饰镜里的程冽的侧影,她等了许久,见他和季毓天快要抽完这支烟了,敛了敛神思比他们先一步折回包厢。
程冽没发现许知颜来过。
走到包厢门口发现许知颜站在那儿,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破绽,微微笑着把手机递给他,告诉他贺勤来了电话,有关包装的事情。
程冽拨回电话走到了另一边,许知颜看了他的背影几眼随着季毓天回了包厢。
其他人再唱什么许知颜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程冽的那句话在回荡。
她可以选择更好的,更好的什么?更好的人?比他更好的人吗?
她坐在沙发上徒手剥着薄皮核桃,心不在焉的,灯光又暗,尖锐的壳刮到她今天绑气球绑到发红的食指侧边,她没出声,下意识的用唇吸了吸手指来缓解疼痛。
程冽推门进来就正好看见这一幕,穿过董淏他们,直径来到她身边,十分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核桃,说:“我来。”
许知颜看着他熟练又自然的动作,视线慢慢划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她很轻的笑了下,带有几分自嘲意味,她说:“我不吃了,你别剥。”
程冽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说:“坚果是健康的油脂,吃一点没关系,我把这个给你剥完。”
许知颜一口气不上不下,心里头有点堵,但又发酸。
她比谁都了解程冽,就算他那么说,她也大约能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生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看到他这样子,交织的情绪就愈发浓烈了。
到底,许知颜没再说什么了,把核桃肉一瓣一瓣的慢慢放进嘴里,甘甜后是微苦的余味。
……
这晚许知颜没睡好,她想起程冽出事的那阵子,她也是这么辗转反侧,而那些日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回想起来已经不会再有窒息感。
她和程冽一路走来,顺,又不顺。
顺的是她和他几乎没有吵过架,不会像季毓天和严爱时不时拌嘴争吵。她和他契合的像是两块能拼成一块的玉佩,有时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在想什么,想法也是出奇的一致。
不顺的是发生了这些不好的事情,差一点这辈子他们就真的走到那儿为止了,多年过去,谁敢说一切都没变。
她对程冽怨恨过,谅解过,努力过,绝望过,漫长的时光里,她滋生出难以数清的情绪,可那天在公路上遇见他的时候一切都释怀了。
她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想永远留住这一刻,只要自己能在他身边。
这种想法是卑微的,换在别的女生身上,她也会这么想,但她没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因为她知道程冽值得她这么去做。
对她而言,世界上谁都会出轨变心,但程冽绝对不会,就算有一天他们走到一刀两断的地步,那么也一定是堂堂正正的分手。
可他居然想推开她,她想笑却又鼻尖发酸。
她印象里的程冽,虽然处处温柔,但骨子里是个坚定,对所属物占有欲强烈的人。
是他那时候说,他将目不斜视,而且永远如此。
现在就算是她不管不顾的坚定不移的朝他走去,也不行吗?
他在自卑什么,又在彰显什么温柔大度,他明明也知道她的。
……
许知颜刚迷迷糊糊睡过去就被严爱的闹钟叫醒了,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早上六点多。
严爱约了化妆师七点前来化妆,而她要帮严爱把套间稍作整理一下,还有他们打了一下午的氮气球,维持时间太短,陆陆续续都掉了下来,她得花点时间再打一些。
许知颜的沉默让严爱觉得有点奇怪,换中式喜服时严爱打量了她几眼,惊讶的叫出声。
“知颜,你怎么眼睛有点红啊,你昨晚没睡好?”
许知颜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好,立刻笑了下说:“第一次当伴娘,紧张。”
“我第一次当新娘都没紧张,你怎么就紧张起来了?平时看着挺稳的人……知颜,那你结婚不得几天几夜睡不好啊?”
“我结婚?和谁结?”
严爱一听这话就不对了,小声的问:“怎么了?你和阿冽吵架了?”
许知颜摇头,“没有,只是有些地方有点气他。”
“你也会气他呀?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模范夫妻,从不吵架呢。他做了什么啊,让你这么不开心。可阿冽不会吧……你吃个核桃他都要抢着帮你剥。”
“对啊,一个核桃都要抢着剥的人别的却不敢抢着上。”
严爱听出什么来了,“奥~是不是嫌他不够主动啊?你之前不是说能理解他,要慢慢来吗?现在着急了?”
许知颜:“有点吧,你看你们都要结婚了,说不羡慕那不可能。”
严爱的礼服已经穿好了,许知颜帮她正了正裙摆。
严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说:“也不知道婚姻是殿堂还是坟墓,不过……就算是坟墓我也要和他一起躺。”
许知颜笑着,“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这话被季毓天听见大概你们又要拌嘴几句。”
“我和他习惯了,不吵反而不习惯。”
“你们这些年也不容易,不过他真的非常爱你。”
严爱忽的眼眶一热,做了个stop的手势,“你上次还说我煽情呢,这会你自己怎么煽情上了?别让我哭啊,我眼睛不能肿的。”
门铃正好响起,许知颜说:“化妆师来了,我去开门,你去梳妆台前坐着吧。”
……
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季毓天携着他的伴郎团来接亲,除了许知颜还有很多长辈亲戚,气氛被这些长辈炒的很热。
许知颜按照原先制定的流程给新郎出难题,到最后一关踩指压板时,边上有人说话了。
是已婚但十分会玩的男人,他替那些伴郎说:“鸡蛋砸了,芥末饼干吃了,哪有伴娘只看戏的道理,这个指压板得一起来。”
许知颜没什么经验,挺无奈的笑着。
边上的人窜着让伴郎抱着许知颜做深蹲。
董淏和另一个对视了眼,没上去的意思。
边上的人还在起哄,程冽拿湿纸巾擦完脸,看了几眼许知颜,说:“我抱你。”
他的潜台词是早点做完早完事。
许知颜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热了脸,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被程冽抱着,做这种亲密的游戏。
季毓天在边上笑开了花,气氛到了,又是大喜的日子,他高度兴奋,嘴上没关住。
他起哄道:“阿冽,你昨晚怎么说的?让人你真舍得?”
边上的人不知道,只顾给足气氛。
许知颜搂着程冽的脖颈,和他对视了一眼,假装不知道季毓天在说什么,但这句话着实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脸上那些热感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接完亲,顺着婚礼流程,一天下来许知颜几乎没有休息过,和程冽交集也很少,两头都很忙,临时也出现了点问题。
直到晚上正式仪式结束,陪着新郎新娘敬完酒,许知颜才真正有时间吃上一口菜。
主桌上坐的都是未婚的年轻男女,在他们敬酒的功夫把菜都横扫的差不多了,许知颜本来就吃的不多,随便夹了几块白灼菜心。
婚宴结束时严爱瘫软在椅子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扬着微笑送宾客。
最后,严爱故作忘却的说:“哎呀,阿冽,对不起,我忘记给你和知颜订房间了,你们……现在不知道酒店还有没有房间?诶,要不你就住知颜那边吧,她的公寓离这里不远的。”
很刻意,程冽察觉到了。
许知颜早就知道了,不想配合演戏,只笑着说:“那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明天再见。”
“好啊,你们也好好休息。”严爱挽着许知颜的胳膊,细声道:“他不主动那你就再主动点嘛,他也是真的非常爱你的,我能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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