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像脱了轨的列车一样,横冲直撞,直到翻滚跌落,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虚渺的白烟抓不住也留不住。
后来回想起来许知颜才觉得那几天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一样。
2012年的夏天很热,特别是七月,破了历史高温纪录,每一天的阳光都能灼烧人的皮肤,空气异常闷热。
和程冽分别后许知颜一直在家看书,因为炎热她变得懒得动懒得出去。
而于艳梅在医院治疗休养了四个月终于出院了,许志标带着她回家,几个月来难得喜笑颜开。
于艳梅看起来恢复的差不多了,精神状态比较稳定,只不过还是和以前冰冷漠然,她打量着这个家,打量着出来接她的许知颜。
从她的眼神许知颜能感受到,她对她依旧有种偏执在里头,但是许知颜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了。
这个家,这对夫妻,她很快就见不到了,即使没有程冽,只要上大学,她会变得自由,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
这两三年至少他们在物质上对她是不亏欠的,于艳梅说到底只不过是和她一样的可怜人而已,一个遭受巨大打击的母亲而已。
不过她又做错了什么,被送来送去,也没有人真的爱她。
许知颜想,就到这里吧,怀揣着较柔软的想法去看待许志标和于艳梅,让一切看起来圆满一些吧。
于艳梅对于她考上随大这件事很满意,把她的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她想抽空去趟庙里,许志标不让,说天热,她也还没好透。
于艳梅执意要去,许志标没办法,看了会许知颜,说一起去吧。
许知颜不信神佛,但她想到程冽的母亲,摸了摸胸口的玉佛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三个人起了个大早,开车去了寒玉寺,这算得上是卢州比较有名的寺庙了,虽小但香火很旺盛。
钟声深沉而悠远,穿透这黄墙青殿,蒲团三两,佛祖巍峨耸立,随着清晨稀稀落落的人潮,许知颜跟着于艳梅下跪祈愿。
许知颜想起过年时和程冽还有严爱季毓天在这寺庙里许的愿,她今天就在这里还愿。
又许下新的愿望,希望那些早逝的人都能安息,希望她和程冽能事事顺遂。
她起身时于艳梅还跪着,显然比她虔诚许多。
许知颜敛了神色,在一旁等她,而于艳梅一跪跪了半小时。
这一次,显然没有灵验,导致后来许知颜总在想,是不是因为她不够真诚。
……
于艳梅回来后,一切又回到从前,没有人再提三月份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许知颜知道于艳梅心底里是知晓她还和程冽在一起的,但她没什么都没说,好像是默认同意,又好像在装作没有这件事。
不管是什么,许知颜不想再去挑明了。
平静了几天,许知颜在一个明艳的午后接到严爱的电话,她以为严爱又要和她说她和季毓天之间的事情,没想到是关于程冽的。
许知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下午一点四十三分,她听到电话响,把电视声调低后接了电话。
严爱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好半天,最后焦急又按耐不住的问:“知颜,你知道了吗?”
严爱的语气听起来很严重。
许知颜问她:“知道什么?”
严爱说:“阿冽他…….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听到严爱这样问,许知颜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种种不好的想法,比如程冽生病了,或者程冽的录取出了问题。
千想万想,没想到是比这些更令人无法相信和接受的事情——犯罪。
严爱说:“你没看新闻吗?这几天大家都在说这件事,知颜…….新闻上说阿冽杀人了……”
许知颜喉咙一干,随即说:“你别开玩笑了,他……他不可能的,如果我和你说我杀人了,你信吗?”
“我不信啊,我当然不信!阿冽我也不信!可是知颜,新闻上都放了!真的!”严爱开始哭了起来。
许知颜缓缓的吞咽了下喉咙,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财经新闻,愣了好一会,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她还是觉得这是严爱开的玩笑,但今天不是愚人节,也不是她生日,更不是任何一个节日,为什么要和她开玩笑。
许知颜拿过遥控器调频道,声线哑了许多,“哪个频道的新闻?”
“卢州本地的频道啊!知颜,你别急,现在还没判……阿冽是不会杀人的,到时候警察查清楚了大概就好了!你…….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和阿冽联系过吗?”
“没有……”
她调到卢州本市的频道,午间新闻,正好在播放着这条新闻,标题是‘卢州高考状元疑似杀害九岁小女孩’。
镜头播放着程冽的小区,学校里橱窗里的获奖历史,身亡小女孩的家,和小女孩家人的撕心裂肺。
许知颜的手控制不住的抖起来,她狠狠按着音量键,把声音调到最大。
严爱说:“听说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我也是看了新闻才知道的……怎么办啊,知颜,怎么办啊?”
新闻女主播客观理性的嗓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一刀一刀的划在她心上,许知颜都没发觉,她微微颤抖了起来。
整条新闻听起来有理有据,仿佛程冽真的就是那位杀人犯。
说他将人杀害藏匿于女孩房间的床底下,在受害人指甲里发现嫌疑犯的血液残留,而女孩□□有轻微的撕裂,疑似强|奸未遂,也在嫌疑犯脖子上发现相对应的抓痕。
同时根据周围附近人的目击,表示那天傍晚确实看到嫌疑犯和女孩在一起,并且还抱着女孩,亲女孩。
许知颜呼吸渐渐快起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说:“我先挂了,我要去找一趟程冽。”
“你去哪儿找——”
严爱只说了半句话就被挂了。
许知颜在沙发上坐了有一刻钟,她拼命回忆前几天,前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于艳梅回来的关系这些天他们没有通过电话,最后一次电话就是那天程冽送她回来后晚上打给她的那次。
他说收账收了多少钱,在那边稍微逗留了一会,还说以前认识的一阿姨叔叔的女儿特别可爱,以后也想要女儿。
女儿……
是那天吗,是他去收账的那天吗?
许知颜关了电视,回到房间,拿上钱包匆匆出了门。
她去了家附近的网吧,把相关的新闻都看了一遍,就这么短短几天,警方已经锁定了程冽。
许知颜对相关程序不了解,搜索了一通,发现如果公安已经移送了案件,那么检察院会在一个月提起公诉时间,情况复杂的话会延长半个月,最长是四十五天。
而程冽的案件进度正处于等待检察院提起公诉中。
也就是说警方已经认定了他是罪犯。
意识到这点后许知颜擡手捂住了脸,颤颤巍巍的呼吸已经乱了套。
出了网吧,烈日将她照出了一身汗,她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和出租车师傅报了程冽家的地址,那师傅说:“小姑娘住那儿?听说那边出了个杀人犯,真是没有心,听说是个高中生,刚毕业咧。”
许知颜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接话。
但师傅又自顾自的讲起来,“听说学习好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干这种事,小姑娘,你出门在外自己小心点,世界上变态的人多的很,真是人不可貌相。”
额头突突的跳,许知颜扶了扶,闭上眼,心绪烦乱,很是疲惫说:“我想休息会,您专心开车,好吗?”
师傅从后视镜里望了眼许知颜,又想起那桩新闻,可惜的直摇头,换了个档,也就不说话了。
许知颜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新闻里的语句,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程冽……
程冽这么努力的生活,是个看见地上有污渍会默默擦干净的人,这样的人为了什么要去杀人,又是为了什么要去强|奸。
多可笑。
他明明还在那很温柔的说以后想要个女儿,语言之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许知颜开始觉得这是一场梦,只有梦境才会这么离谱和变幻莫测。
……
程冽的老小区忽然变得很热闹,三三两两挤满了人,拨开人群,许知颜走到他家楼下,有媒体在这里候着,等不到人没有素材又很不甘心,开始采访起边上的邻居。
那阿婆说:“你们不要胡说,阿冽那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又乖又聪明,讲礼貌的很。什么杀人,我看哦,是你们脑子发昏了!”
边上的人连连点头附和,大家都说是啊是啊。
阿婆拿着芭蕉扇又说:“阿冽和他爸爸都是好人,一家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普通的老百姓罢了,谁有胆子去杀人,那孩子还考上了不得了的大学,赶紧查查清楚把人放回来吧,别耽误了上学。”
许知颜擡头望了眼他家的二楼,窗户窗帘紧闭,看起来没人在。
程冽出事,那程孟飞应该不在家,可程扬呢?程扬知道他哥哥出事了吗,他下楼看到这些人,如果被这些人围堵他受得了吗?
许知颜担心的同时又觉得程孟飞应该已经交代好程扬了。
那程孟飞有找好律师吗,找的是最好的吗?
程孟飞还好吗?
许知颜的眸子在骄阳下一寸寸暗下来,细密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不知不觉中她的唇干脱了一层皮,血色全无。
她没有撇开人群光明正大的走进这个楼道,没有办法再拨通程冽的电话,从接到这个消息到现在,她始终反应不过来,浑浑噩噩的。
可是这一刻的茫然让她忽然意识到这是真的,她可能再也没办法联系到程冽了。
如果那天她让程冽多陪她一会,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她当时提出要和他一起去,那也不会这样对不对,如果……如果……
可明明事实不是这样的,假设再多,它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知颜慢慢往回走,走到一栋楼的阴侧面,她靠着墙,一点点的滑下去,她把头埋在了双膝之间,轻轻闭上了眼。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很疲乏,好像突然没有力气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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