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
预产期是6月10号,6月1那天李蔓正在家里和徐荞烤饼干,徐荞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李蔓腿间说不出话。
羊水破了。
徐荞打了120,手忙脚乱的就把人送去了医院,预产期提前了。
徐荞打给裴邺坤的时候,他正在挖泥土填坑,吓得他把铲子一扔骑上三轮车一路奔向车站,把陆北他们都扔在后面。
徐荞对李蔓说:“你要是疼就叫,实在受不了就咬医生的手,怎么爽怎么来!”
李蔓哭笑不得,除了肚子有点痛外其实感觉还好。
裴邺坤赶到的时候徐荞正在手术室外团团转,念着阿弥陀佛保佑我干儿子。
他裤脚都是泥,弄脏了医院的走廊,清洁工一边拖一边用白眼打量他。
“进去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你以为买菜啊,你知道女人生孩子多辛苦吗!”
裴邺坤一愣,“你生过?”
徐荞:“我可是陪李蔓看了很多生孩子的视频的,一个小孩子从下面出来这得撑多开,你说痛不痛?”
裴邺坤就跟愣头青一样只知道点头。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护士抱出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裴邺坤慌的不知道怎么接,脱口而出,“这怎么小的跟热水壶一样?”
徐荞哈哈大笑,“你不要抱我抱。”
裴邺坤一瞪,小心翼翼的抱过孩子,掀开裹布,“我就说是儿子!果然带把!”
小家伙四肢蹬着,哭声响彻天际。
裴邺坤那颗心是砰砰直跳,笑得和傻子一样,对护士说:“这我儿子,这我儿子,哭这么响以后肯定聪明。”
李蔓被推出来,她嘴唇发白,满头满脑的虚汗,却挂着浅浅的笑容,裴邺坤将儿子给她看,“咱儿子,帅不?”
李蔓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婴儿,实话实说道:“不帅。”
小家伙哭的更响了。
“你一看就不是亲妈,小心儿子记仇。”裴邺坤把孩子给护士,随着李蔓回病房。
“辛苦了。”他吻她的额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李蔓眼圈红了,他又说:“以后我还是会疼你的,不会让那小子分了去,你也不能把对我的爱分给他。”
李蔓快要溢出的眼泪又活生生的被压下。
这么计较的父亲大概有史以来第一个。
2020年1月春节前夕
春节前夕裴邺坤和李蔓办酒席,在江州的酒店办的,规模不大不豪华,但足够幸福。
老人家抱了抱孙子就不肯再抱了,只是看着年轻人逗小孩,同桌的老头问起,裴江说:“我身上脏,小孩子干净,老头子就别瞎掺和了。”
李建忠来的比较迟,和裴江也是十几年未见,两人喝点酒有的是话聊。
李蔓给了他请柬却依旧没和他说过话,但李建忠却在婚礼上开心的哭了,裴江拍了拍他肩膀。
台上的新人在举行仪式,台下徐荞和韩傅明在帮着带小孩,徐荞嘴对嘴亲了好几口,韩傅明在一边喝闷酒,忍无可忍的时候小声提醒道:“平常也没见你这么主动亲我。”
徐荞踹了他一脚。
“请新郎亲吻新娘。”司仪说。
裴邺坤穿着笔挺的黑西装,衬衫领洁白端正,身子英挺风发,他缓缓掀开李蔓的头纱,李蔓看着他,微微笑着。
她以为他只是蜻蜓点水的吻一下,没想到他扣住她的腰低头就是一个缠绵的舌吻。
底下一群人起哄,裴邺坤那帮兄弟喊道:“老坤,禽兽!”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婚纱穿着真美,我快忍不住了。”
底下喊着:“禽兽!禽兽!禽兽!”
小家伙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台上人咯咯咯的笑。
婚礼结束后酒店的婚房里,撒着玫瑰花的大床上小家伙爬来爬去,弄得皱巴巴的。
李蔓来不及换礼服,给他换尿布喂奶。
她晚间穿的是一件红色的旗袍,解开两粒扣就可以喂奶。
裴邺坤已经眼馋了一天了,却还得等这小子先享用,他痒得挠心挠肺,一个劲的咽口水。
李蔓背过身喂奶。
“还不给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
“我媳妇的奶子我还不能看了?”
都说当了父亲会变成熟,他怎么是倒退的,越发幼稚。
可其实也怪不得他,怀胎十月,他没碰过她,虽然中间几个月可以,但他不想出意外,硬是忍着,坐完月子一个多月后也可以,但他为了以防万一硬是拖到三个月以后,往后的日子里差不多半个月一次,他说她还没好。
李蔓哄完孩子转身只见他已经开始在解衬衫扣子,露出一片健硕的肌肉,那张俊脸染上了点酒意反而显得更迷人。
他把领带一甩,“李老师,来,哥哥今晚教你做——爱。”
这人一喝醉就容易发狂,就跟当初一样。
弄到一半硬生生被儿子的哭声打断。
“你个小祖宗!”
2022年夏天
裴致煦学会了走路。
当时裴邺坤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剥毛豆,李蔓在厨房摊饼,小家伙在卧室地毯上玩呢,突然就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裴邺坤当时就震住了,这场面堪比去年开口叫爸爸的时候。
小家伙边走边叫道:“李李老师”
“儿子,来,过来。”
裴邺坤把他引到厨房,李蔓锅铲还拿在手里,同裴邺坤反应一样。
小家伙走得正得意点,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哇哇的哭了起来,裴邺坤却乐的哈哈大笑,抱起他,他脑门上贴着一片菜叶。
多年后说起这事,裴邺坤和裴致煦说:“你摔的那叫一个滑稽,现在想起来还是想笑。”
小孩子当真好几天没理他,可李蔓知道他笑的不是所谓的滑稽模样。
但她不管他们父子间的恩怨情仇,后来,裴邺坤买了个几百块的玩具给他赔罪才得到祖宗的原谅。
2026年
裴致煦上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考了一百分,全班唯一的一百分,开家长会的几乎都是母亲,裴邺坤扎在里头十分显眼,帅气的模样让班主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自由活动时间,一帮小女孩围上来裴叔叔裴叔叔的喊。
回去路上,裴邺坤说:“刚刚那里头有你女朋友吗?”
裴致煦坐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的看书,淡淡道:“爸,你能不能活的正常点。”
裴邺坤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翅膀硬了,还想不想要恐龙百科?”
裴致煦乖乖的说了声想。
“你就跟你妈一个样儿,也就表面乖巧。”
“妈妈还有狂野的一面吗?”
“当然!”
回家后裴致煦问了李蔓这个问题,晚上裴致煦刚想敲他们的房门就听见爸爸的跪地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裴致煦在写完的语文作文中间加了一段话:我的爸爸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也是个跪在地上求饶的狗熊。
2028年
结婚十周年,浪漫的七夕情人节,裴致煦已经习惯了他们在这一天无缘无故的消失,十二点之前他们会回来。
裴邺坤订了高档的江景餐厅,李蔓吃完多点了一份牛排打包。
回来时裴致煦已经睡了,李蔓把牛排放冰箱。
十年里能送的东西都送了,裴邺坤想不到还能送她什么,于是今晚送给了她一枚定做的金口哨,能当吊坠挂在脖子里,李蔓却没戴,只是收在盒子中。
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什么都不缺,房贷也快还完,他们有一笔不小的存款。
裴邺坤双手枕在脑后,说:“等过年的时候咱们一家出去旅游吧,来个七天七夜的自驾游,明天问问儿子想去哪。”
李蔓觉得是该让孩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很同意。
“那玩意不戴着试试?”
李蔓擦完保养品躺上床说:“放着吧,以后可以传给儿子。”
“”
李蔓知道他花了心思,“我不是不喜欢,只是项链很多了,戴不过来,况且,我有个更好的口哨。”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枚越发老旧的白色口哨,随后小心翼翼的放好。
裴邺坤欺压上来,“哟,这哪个大帅哥送的,这么珍惜?”
李蔓想起当年那个清瘦的少年,带着稚气眼里却耀着光,那么迷人。
裴邺坤的吻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少年成为了她的男人。
2037年
裴致煦高考,正巧碰上两天暴雨。
校门口挤满了撑着伞等待的家长,其中不乏有裴邺坤和李蔓。
雨滴抽打着梧桐阔叶,哗啦啦的落到雨伞上,最后在地上溅起水花。
裴邺坤搂紧李蔓尽量不让她淋湿。
“你说他会不会发挥失常?”裴邺坤不禁担心。
“你不是说你的儿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吗?”
“那是,我儿子是清华北大的料。”
确实,裴致煦被保送清华,但他没接受,裴邺坤和李蔓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做主推掉了,两人尊重他,也相信他,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不能后悔。
晚上裴邺坤抱着李蔓踢被子,“你说他是不是傻,保送还不要?”
李蔓笑了。这人在儿子面前装大气回头就唠叨的跟个老头一样。
这场暴雨从未间歇,李蔓擡头看他,这才发现,他耳边已经有了几缕白发。
即使是副处长,他也每天干普通工人的活,除了工资和责任,和以前无两样,这份工作始终都太消耗精力,前些年陆北他们都陆续走了,只有他年复一年的守在那里。
李蔓想起十几年前她在高考场地外等他的情景,那天很热,她没什么胃口,其实那个时候小生命已经开始在孕育了。
李蔓静静的靠在他怀里,这漫天大雨带着初夏的清新,这世界都是新的。
可能是真的老了,他有了白发,而她开始频繁念旧。
2047年,冬
裴致煦从公司加完班连夜提前赶回家过年,路走一半接到母亲电话。
电话那头说:“小清来不来?”
“在我边上坐着呢。”裴致煦看了一眼坐副驾驶的女人,空出手拽紧她的手。
电话里传出一声淡淡的好。
挂断电话,裴致煦说:“我妈电话,问我你来不来。”
夏清说:“阿姨今年还要回江州?”
夏清和他恋爱六年,前年开始登门拜访,裴致煦的母亲人很温和,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但保养的很好,可能因为是教师的关系浑身总透着一股别样的文雅正气。他母亲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过年从不在桐城,这都第三回了,裴致煦带她回去吃年夜饭都是提前一个星期的。
裴致煦蹙眉,似有点无奈,说:“她觉得开心就好,我爸把她惯坏了。”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雪,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
李蔓挂断电话在厨房里找东西,裴邺坤戴上眼镜问道:“寻觅啥呢?”
“我刚洗的杯子呢?”
“你打电话的时候放桌上了。”
李蔓恍然大悟,走过桌上的四个玻璃杯回到厨房又洗了一遍。
裴邺坤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眼镜片下的双眸越发深沉,他说:“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明天我们回江州。”
“好。”
这些年她的身材没什么变化,依旧很瘦,越是年纪大这份消瘦就越被凸显的明显,她黑发拢在一侧,样子温柔娴静。
都说女人老的快,可李蔓不是,她和当年一样美丽,反倒是他,头发白的快,一年要染一次才保得住帅伯伯的称号。
裴邺坤说:“今天小清来了问问他俩什么时候结婚,都二十八岁了还不整这事,他等得起人姑娘可耗不起。”
李蔓在熬汤,尝了一口,“是你想抱孙子吧。”
“家里冷清,他们生了孩子我给他们带。”
他五十五岁就退休了,体力跟不上,李蔓也不愿让他在风雪里再站着,本来关节就有病,裴邺坤在家闲了三年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只能一心盼个小宝贝来逗着玩。
看了会电视,厨房里又传来李蔓的声音,“你上回买的浓汤宝怎么找不到了?”
裴邺坤走到厨房拉开第二层抽屉,“在这呢。”
“我最近好像记性不太好。”
“瞎想什么,你就是脑子笨,我下去给你买袋核桃去。”
李蔓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套上大衣真出门了。
“记得买瓶饮料回来。”
“知道了。”
裴邺坤关上门,颤颤巍巍的点了支烟,他深吸了口,神色深沉。
他在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包核桃肉,还有她叮嘱的饮料,一路走一路抽烟。
当初要生孩子戒烟后烟瘾就没重了,平日里最多抽个一两根解闷,可这两年他烟瘾又重了起来。
裴致煦按了几下喇叭,“爸,你买东西?”
裴邺坤扭头一看,没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开车走不用管他。
“叔叔怎么了,我看着像有心事。”夏清说。
裴致煦在反照镜里多看了两眼,“不知道。”
这顿晚餐吃的其乐融融,除了裴致煦那句明年结婚。
裴邺坤说:“我二十九的时候你都出来了!”
“今年公司要准备上市,实在没时间没精力。”
“你个兔崽子!”
夏清打圆场,“叔叔,致煦确实很忙,明年很快的。”
快什么快,今年刚开头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清说:“叔叔一年比一年心急了。”
“让你不开心了吗?”
“怎么可能,我很喜欢叔叔阿姨,对我很好,也没有电视剧里那种刁难。”
那倒是真的,他第一次把夏清带回来的时候李蔓要和她一起做蛋糕,裴邺坤要和她一起下棋,他站在边上仿佛个透明人。
听他们说后来还想要个孩子的,想要个女儿,可是就怕还是个儿子,买不起第二套房子,所以就没生。
这理由也就他爸想的出来,明明是不想让妈受第二次苦。
隔天早上两人早早起床出发去机场,外面还在飘雪,两孩子还在睡觉,李蔓想留个字条,可找笔找了好久。
从桐城到江州,飞机一个多小时。
李蔓从前在哪过年都很随意,三年前开始她说想回江州,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不问缘由,就这么陪着她。
江州的雪比桐城小的多,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一踩能化成水。
青雾乡很多人家都人去楼空,留了些老人守在这方土地上,李蔓家的房子空着,裴邺坤家的也空着,都不在了。
裴江六年前走了,生的肝癌。
人活到了一定年纪仿佛都会生一场病,从此一蹶不振,从此慢慢踏上黄泉路。
李蔓把锅碗瓢盆洗了个遍,裴邺坤躺在摇椅里吹着暖气悠然自得,边上都是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没人前来串门,落的个清净。
李蔓说:“你去镇上买点菜和米。”
裴邺坤垂着背起身,“那辆破电动车还能骑吗?”
“充点电去。”
李蔓转而上楼拍被子,刚铺完她愣住,急匆匆下楼,一看,筷子也洗了,随即上楼继续整理床铺。
裴邺坤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不自觉的点上烟,给电瓶车充电。
两人晚餐吃的很简单,但够暖胃,晚餐是裴邺坤烧的,李蔓的厨艺始终不及他。
本来想学学尔康看雪看月亮,结果晚上雪停了月亮也没有,只有黑乎乎的寒夜。
李蔓烧了两个热水袋,和他窝在被窝里看家庭伦理剧,床边的小台灯亮着暖光。
隔日清晨,裴邺坤很早就叫醒了李蔓,“外面雪下得很大,要看吗?”
原来,后半夜突然开始强降雪。
李蔓想起那年除夕,他给她堆雪人,被一群孩子按倒在雪地里。
裴邺坤和她坐在摇椅里,雪下再大也飘不进屋檐底下,偶有几片落在脚边。
他搂着她,她捧着热茶杯,袅袅的烟雾飘着,雪下的寂静而缓慢,世界被复上一层雪白,枯枝受不住雪的重量,一抖,哗啦啦掉下一大片,宁静而美好。
李蔓靠在他肩头,纵使老了,他的怀抱依旧温暖他的肩膀依旧宽阔,李蔓觉得幸福极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她说。
恍惚间似乎一切都能回到从前,虽有不堪,但也有快乐。
裴邺坤凝视着前方的皑皑白雪,“过年是要在家过。”
“明天去买些对联回来吧。”
“好。”
李蔓觉得有些晨困便闭上了眼。
小憩后,她轻轻道:“我又想起以前了。”
“以前什么?”
大约是七八岁的年纪,到处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两人坐在青石板上吹风,风里带着泥土的腥气,但这是春天的味道。
她喜欢跟着他,似乎小孩子都喜欢跟年长几岁的孩子玩,而他也是她唯一的玩伴。
她两小辫子绑得光溜溜,突然说:“邺坤哥哥,我们来做个暗号吧,如果我想见你了,我就用这个暗号,你听到就出来,怎么样?”
裴邺坤懒懒的擡起眼皮,“什么?”
李蔓张着嘴突然爆发出一声:“啊——”,差点吓得他把水喷出来。
隔了一个星期他从兜里掏出个口哨往她那边一扔,“想见我啊,吹三下,我就出来见你。”
她捧着这个小玩意满心欢喜,吹得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了。
这成了只有他们知道的小秘密。
也许是因为感情单纯,所以她总是肆无忌惮的吹响口哨想见他。
也许是因为年龄在增长,也许是因为他离开了青雾乡,口哨没有了用武之地。
也许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他,口哨成了埋在心底的秘密。
裴邺坤说:“你记得真清楚。”
“最近总是会梦见从前。”
“关于我的吗?”
“嗯。”
“可千万别忘记我,来世黄泉路上还要再相认的。”裴邺坤给她掩好毯子。
“我怎么会忘记你。”她轻声说着。
雪花越来越大,落下的瞬间似能听见清脆的回音。
李蔓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做了好些梦。
“邺坤哥哥你等等我,我要跟着你。”
“邺坤哥哥,我信你。”
“在那个学校开心吗?”
擡眸一瞬间,少年深邃的眉目深深烙在她心里。
裴邺坤半眯着眼,偏头注视着窗户玻璃倒影中的李蔓,眼眸中觥筹交错,唯有她清晰而明亮,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梦境应该很美好。
那年他在神明前祈求,他要的不多,只希望两个人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走到现在他其实已经无欲无求,上天给了你一点东西总要收走一些,他只希望李蔓慢一点忘记他。
那场事故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她不过五十出头,却换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她的记性开始不好了,偶尔变得不知所措,但还好,这都只是暂时的,更多的时候还是好的。
可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忘记这一切,忘记他,忘记怎么咀嚼。
“小蔓”
李蔓睡着了并未应答。
裴邺坤浅浅吸了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轻柔道:“谢谢你,我爱你。”
云层间忽然挪出了浅淡的阳光,白雪在其照耀下更显洁净。
李蔓呼吸均匀,手里捧着的热茶杯不断冒出雾气,温热的气息似将人带回到那个夏夜。
少年倚在墙上抽烟,擡头朝她看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块。
月色皎洁,他笑得那么有把握,仿佛知道她会出来一样。
她捏紧手里的口哨,无比确定她此刻的心意。
明月在上,苍天为证。
除了你,我再也无法喜欢上别人了。
乱七八糟的番外
李蔓怀孕期间一直在家调理,所以身体养的很好,生完孩子很快恢复。
别人生完孩子都有婆婆或者母亲在边上陪着,李蔓什么都没有,可裴邺坤是个细心周到的人,他请了一个半月的长假专门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和孩子。
李建忠寄来很多奶粉和尿布,说是从香港买来的,即使堆了好几箱,但用起来特别快。
他在家做饭洗衣哄小孩,一天到晚一刻都不得停。
关键是这小家伙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倍儿棒又吵又闹,还偏偏喜欢被人抱在手里,一撒手就哭,感觉楼板都要被他哭塌了。
裴邺坤半倚在床头,手里抱着这个热水壶大小的小不点。
他总说孩子跟热水壶一样。
但不同的是那么柔软那么脆弱。
小家伙蹬着四肢咯咯咯的笑,时不时伸手挠一下他的下巴,他本来打瞌睡要睡着了被他一弄瞬间清醒。
“烦人,小心我不给你奶喝。”
小家伙听不懂依旧乐哈哈的,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
李蔓听到动静醒来,已经是半夜,她支起身子,“我来抱一会,你睡吧。”
“你睡,别管我。”
李蔓好笑的瞧着他,胡子渣都能扎破气球了,两眼睛下黑青一圈。
“我来守一夜,你好好睡。”她说。
“哇——”小家伙秒变脸突然大哭。
裴邺坤感觉手掌心上一热,连忙开灯,“这小子,屎尿怎么那么多。”
李蔓去拿尿布,“小孩子都这样的,你以前应该也这样。”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小时候就这个德行,儿子准是遗传你的。”
他边说边利索的给孩子换尿布,那手法刷刷两下就搞定了,熟能生巧大约就是这么个理。
但还没来得及给尿布搭上扣,咻——一道水光飙了出来。
李蔓愣在那里随即笑了起来。
裴邺坤抹了把脸,“你这小子,竟敢尿你爸一脸。”
李蔓给他拿换洗的衣服,“快去洗洗,孩子我来弄。”
他嘴上总是这小子这小子,仿佛嫌弃的很,但真有什么事比谁都急,李蔓觉得他比她更爱他们的孩子。
来年秋天的时候裴致煦发了次高烧,小孩子不同大人,因为脆弱所以一点小毛小病都可能要了他的生命,裴邺坤就抱着他连夜赶去了医院,折腾了一夜,他的汗把衬衫都浸湿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的时候他又说:“我真是快被这小子给弄死了,我的小祖宗啊!”
一边抱怨一边却笑得开心。
孩子前三个月的时候最折腾人,他又顾忌她的身体,每天累死累活还只能看不能摸,那小子吸的叫一个香,裴邺坤就直勾勾的盯着看,完了自己去卫生间解决。
孩子小不懂事,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做点这种事倒是没关系,可等到五六岁的时候裴致煦有了自己的思想,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又很喜欢跟着李蔓,每个周末回来后一到晚上裴邺坤就得想方设法把他哄回自己房间去睡觉,又是给他讲故事又是陪他打游戏。
裴邺坤回到房间把房门一锁,窗帘一拉,裤子一脱,直接将人扑在床上。
以前总肆无忌惮的和她做这事,现在两人都不敢出一点声,还要聚精会神的听隔壁房间的动静,生怕响起一声爸爸妈妈。
上回没上锁,他临时起意弄一弄,侧躺着后入,正激烈呢,裴致煦拿着植物百科书站在门口说:“妈妈,我想知道豆芽是谁发现的。”
他当即萎成了豆芽。
好在两人衣裳都在,李蔓死死压住被子抽身坐起,给他讲解他心中的疑惑,裴邺坤躺在边上偷偷给豆芽套上裤衩。
而此刻,裴邺坤见李蔓眉头皱着,紧紧捂着嘴,他笑了笑,低声道:“生了孩子以后你叫床的毛病都改了。”
其实裴致煦一向不屑和父母同床睡,所以一上小学就自己一个屋了,自己还整理的规规矩矩,俨然是个好学生的房间。
裴邺坤和别人说起儿子,都说:“他随我媳妇,性格简直是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长相和智商随我。”
可他和李蔓说:“儿子随你真好,都不用我操心。”
裴致煦很懂事,纵使家里条件还不错但他也不会恃宠而骄,所以想要什么裴邺坤一般都会给他买,他要的最多的就是书。
裴致煦整个小学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每次去参加家长会都轮不到李蔓,回来后裴邺坤总会忍不住的亲吻她。
躺在床上他握着她的手,音色平稳而深沉,“你把孩子教育的很好,辛苦了。”
一个男人能在外心无旁骛的打拼也多亏了贤惠的妻子料理好家中一切。
裴致煦很招小姑娘喜欢,特别是在初中的时候,李蔓都经常能在垃圾桶里看到他扔的情书,其实爱情这种东西不分年纪,只是这个社会现状不适合他们谈恋爱,因为无疾而终的多,太影响人。
不过李蔓猜想,也许他是有了女朋友,所以对那些不屑一顾。
裴邺坤回来的时候李蔓正在厨房里炒菜,见她神思恍惚,给了她屁股一掌,“想什么呢?”
李蔓垂眼示意垃圾桶里那几封情书,裴邺坤不明所以拿出来看,读出封面上的字,“初三一班裴致煦收。”边上还有个爱心。
“呀,这小子都有情书拿了,真有我当年的风采。”
想当初他课桌里书不多但情书从来都是满的,那些小姑娘路过窗口还给他抛媚眼。
李蔓:“是啊,招蜂引蝶遗传你的。”
“哟,吃醋了,这坛陈醋隔了十几年才打翻啊?”裴邺坤把情书放回垃圾桶,说:“你操什么心,他要是想谈恋爱你管得住吗,再说了少男少女春心萌动很正常的事情,你当初还不是对我芳心暗许,他随我,肯定是个痴情种。”
“少往你脸上贴金了。”
裴邺坤从后面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低声问道:“今晚吃什么?”
“爸——”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裴邺坤手一抖,刚想伸进她衣服里。
他干咳两声,松开李蔓,“干什么?”
“我在做模型,遇到了点问题。”
“我帮你看看。”
文科类李蔓在行,物理数学那种裴邺坤在行。
吃晚饭的时候李蔓踌躇几番还是开口了,“小煦,你有在谈恋爱吗?”
她问的直白,裴致煦回答的也直白:“没有。”
裴邺坤倒是觉得应该谈个恋爱,他喝了几口酒说:“你要是有喜欢的就追,别以后后悔。”
裴致煦筷子一顿,清冽的眸子眯了眯,随后答道:“没有喜欢的。”
纵观整个校园,真的没有喜欢的。
裴邺坤真是为他的情商着急,这光智商高有屁用,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
趁着裴邺坤洗澡的功夫,李蔓进他卧室和谈话。
裴致煦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口说:“我真没有在恋爱。”
“我知道,可妈就想告诉你,就像你爸说的,遇到了喜欢的就去追,只要自己喜欢的就好了,妈妈对未来儿媳没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你娶一个自己喜欢的。”这样这一生才不会后悔。
裴致煦低头搞模型,“你没要求,我有。”
李蔓笑了,“什么要求?”
“智商高,长得好。”
裴邺坤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这小子嘴巴毒的,合着他们学校里那些女生智商不高长得不好?
裴致煦大二那年去澳大利亚留学,没多久打电话回来和李蔓说:“妈,我有女朋友了。”
照片上的姑娘一头黑发,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身材纤细,裴致煦说是一起做项目认识的,很符合他的要求,智商高长得好。
可谁也不知道,是夏清把他堵住夺走了他的初吻,裴少爷脸红了一晚上,第二天装作没事人一样出现在的办公室。
夏清和别的男人在讲话,那是他们前来谈合作的一位经理,手脚不干净,裴致煦走过去很自然的揽住夏清的肩膀,换他谈项目。
这一搂两人很自然的滚到一起去了,第二天全项目组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滚到一起去了。
夏清对他一见钟情,彼此都是初吻初恋,她说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结婚的那年李蔓的病重了些,有点反复无常,但还都是轻微的,可裴致煦察觉到了不对劲,再三逼问裴邺坤才这事说了。
这病没得治。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遗忘身边的一切。
裴邺坤七十多岁的时候腿脚已经不能动,关节痛的走不动,他不能再陪她回江州过年了,而她几乎忘光了所有。
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给她剥桔子。
她口齿不清的呢喃道:“我想见一见他。”
裴邺坤说:“谁?”
“邺坤哥哥啊”她说的很慢。
“他等会就来。”
她扭头看向他,木纳了好一会,扬起笑容说:“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嗯,一直在呢。”
今年冬天没有下雪,,窗外暖阳高照,电视里传出欢天喜地的锣鼓声。
裴邺坤又重复了一遍,“一直都在。”
她像是忘了刚刚说的话,愣愣的瞧着他。
裴邺坤把剥好的桔子递到她嘴边。
她说:“我想见一见他。”
他问:“想见谁?”
“邺坤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