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酒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沉,就连讲话声音也跟着沉。
李蔓按住他的手,她知道他都懂,那些有些肉麻的话她有点说不出口,她让他去洗漱,浑身的烟酒味。
裴邺坤就着这股烟味强制性的亲了她一口,得到的当然是李蔓的排斥,但还是得逞了,他拍拍她脑袋大步往卫生间走。
李蔓回卧室帮他拿换洗的衣物。
她帮他泡了杯蜂蜜水解酒,裴邺坤洗完澡坐在床边喝水,李蔓在边上叠衣服。
他注视着她。
“看什么?”她问。
“马上就看不到了,就多看几眼。”
李蔓把叠好的衣物放进柜子里,“后天上午走还是下午走?”
“上午。”
“嗯,到时候我送你去车站。”
已经夜里九点,李蔓要早些睡,明天学校上午还有会议,下午要上课。
她把头发吹干,上床。
裴邺坤喝了半杯喝不下去了,把杯子搁桌上,睡里床。
李蔓侧身关灯,人还没躺稳就被他圈入怀里,身上的酒味还是挺重。
他手臂穿过她后脑勺,扳过她脑袋,栖身吻上去。
轻轻啄了几下便如狂风骤雨般袭卷而来,李蔓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她尝到他嘴里微甜的蜂蜜味。
他抚摸她脸庞,吻的投入。
李蔓舌头被他吸的发麻的时候他终于放手了,两人额头抵着,黑暗中,李蔓看不清他的神色,裴邺坤低头又是轻轻一吻,吻落在她鼻尖上。
他说:“我们好好过日子。”
“嗯。”
得到无比真诚的回应裴邺坤翻过身面朝上躺着,李蔓枕着他手臂,他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
“睡吧。”他说。
被窝里,他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都很快睡着,也许是因为这个夜晚比较清凉舒适,也许是这几天累到让人无力再挣扎。
人一想得多就容易做梦。
梦里小时候的画面一闪而过,有李建忠离去的背影,有黄美凤哭得通红的双眼,有顾兰四处找人大大咧咧骂人的样子,李蔓置身于这个虚幻的梦境里她看见裴邺坤站在对岸。
一到周末她觉得无聊就会找他玩,吹两声口哨他听到了就会出来。
钻过稻草搭的三角形屋子,爬过黄沙堆追逐,趟过河水抓鱼,放过钩子钓螃蟹,攀过大树采桑葚。
一年四季,乐趣颇多。
裴邺坤被管得牢,每次商量着去哪玩,玩什么,像做贼一样。裴江和顾兰都不喜欢他跑出去,生怕他闯祸惹事。
李蔓能理解这种想法,就像黄美凤也不喜欢她到处乱跑,因为怕她出意外,可裴家给人的感觉很苛刻。
打个比方,李蔓不用做饭不用干家务,可在裴家这些都要裴邺坤做。
大约是夏天,两个人野了一上午到了饭点,黄美凤在外工作中午一般不回来,李蔓在奶奶家吃饭,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顾兰是开出租车的,李蔓有点怕她,虽然她对外人笑呵呵的,但她化妆,化完妆的样子看起来很凌厉,特别是烟熏色的眼线总给人一种锋利感。
本来说是今天中午不回来,却可突然回来了,顾兰找不到人,在院子里大喊裴邺坤的名字。
裴邺坤拉着李蔓躲在隔壁人家的橘子树下,边上是高高的杂草,茂密的绿色将两个人遮掩起来。
橘子树上开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白花,香味熏人,时不时飘下来几朵。
李蔓小声问道:“阿姨在叫你,要不要回去?”虽然她很想再和他待一会,但她怕裴邺坤被打骂。
裴邺坤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别说话。
李蔓立刻合上嘴,随手捏了片薄荷叶把玩。
顾兰还在喊,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逃犯,后面是追兵,躲在草丛里大气不敢出。
小小的薄荷叶被她折成对半,越叠越小,最后面目全非,手指上都是青绿色的叶汁,凑到鼻前一闻,清凉清凉的。
裴邺坤坐在地上,单腿屈膝,手靠在膝盖上,看着李蔓一动不动。
好一会,顾兰见没人,以为他去哪里野了也就放弃了。
李蔓这才敢擡头看他,四目相对,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狭长的眸子隽黑似夜,神色淡淡,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但平静的瞳仁里掺着太多情绪,李蔓分辨不出,但知道他此刻心情不悦。
后来他们去做了什么李蔓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他这个眼神,那种压抑的诉求就像被人用纱布笼住了面孔,无法喘气无法摆脱。
也许是小时候太没心没肺,不懂世事,很多东西都是后来才明白的,每次想起来她都觉得心疼。
李蔓从梦中醒来,外边天还是黑的,她神思混沌,手一动,发现他还握着她的,她往他那边靠了点继续睡
周三上午裴邺坤回去,李蔓送他到总车站乘车,车站人不多,也不用担心他坐不到位置。
李蔓不知道下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是却没有任何忐忑的感觉,她叮嘱了一些事情,比如还是要注意着点手,毕竟刚拆石膏,还需要多休息,比如不许和你们宿舍里那些女工人讲话,比如她会想他。
车子还没来,裴邺坤叼上支烟,眯眼笑着,拍拍她屁股,说:“醋劲儿还挺大。”
李蔓笑说:“你魅力这么大,招蜂引蝶的,我不叮嘱几句万一你变成蝴蝶飞走了呢?”
裴邺坤调侃道:“那不正好,和你比翼双飞,老是雅蠛蝶雅蠛蝶的,我还犯愁怎么跟上你的步伐呢。”
李蔓没看过那种片,但这个词真是耳熟能详,从前班里的男生就爱嚎这个词。
“不正经。”
裴邺坤吸口烟,道:“你自己也多注意着点,一个人外边住不比在学校,这年头有坏心思的人多着呢,晚上尽量别出门。有什么事也别闷着,别瞒着我。”
“能有什么事,不都挺好的吗。”
就像他说的,吴巧没事就好了,其余的和他们都挨不到边。
裴邺坤逗她,“万一你特想要呢,闷着不好,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口头解解馋。”
李蔓忍着笑意,推他肩膀,裴邺坤拽住她手腕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他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还真舍不得,在你那待了大半个月回到宿舍我估计会不习惯。”
“你在那边都睡了好几年了,怎么在我这里待几天回去就不习惯了?”
“能一样吗,在那我一个人睡一张床,左右横躺都没人管,在你这就吃力了,每天被压的死死的,翻身都不行,憋屈死我了。”
李蔓睡觉喜欢靠着他,不知不觉总会把他逼到最里面。
李蔓说:“那你以后别来了。”
裴邺坤掐灭烟,擡手刮她鼻子,“怎么能不来,我这人有毛病,就喜欢被你吃的死死的。”
“你就逗我吧,不正经。”李蔓眼带笑意,嘴巴上是责骂,眼睛里是爱意。
候车室只有五六个人,还都是阿姨老太太。
裴邺坤说:“大庭广众的,我也不能和舌吻,你别再这么饥渴的瞧着我,不能的不能的。”
李蔓哭笑不得,这人脸皮真是厚!
“谁要和你——唔——”
话音未落,他低头吻住她,舌尖勾了一下她很快松开。
裴邺坤舔舔牙齿,“好了,勉为其难的满足你一下,真是,那些老太太瞧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他笑得痞坏不羁。
李蔓捶他,他抱住她,靠在她耳边说:“别乱吃醋,我也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时刻牢记着要忠于党呢。乖乖的,也别让我担心,平日里有空就去操场跑两圈,下次见面我要检查的,不合格的话吃苦的是你自己。”
“那些阿姨真看着呢,松开我。”
他抱得更紧了,“看就看呗,没见过小夫妻恩爱啊。她们准是羡慕你呢,想着,哎呀,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找到这么帅的老公。”
李蔓嘴角的浅笑一直没收拢过,她说:“谁和你是夫妻?”
“你呀,怎么,使了老子的冲锋枪还不认账?”
“”
两人拥在一起说着耳边的悄悄话,时不时打闹一下。
车子来的时候李蔓脱离了他的怀抱,大夏天的她居然觉得一凉。
裴邺坤倒也没和她再腻歪,干练的上车。
李蔓叫了辆三轮车回家。
裴邺坤坐在座位上盯着韩傅明的那串电话号码看,昨晚偷偷从李蔓手机里拿的。
在车子快要发动的时候他三两步跨下车,拨了韩傅明的电话。
他决定,还是去见一见周国昌,见一见这个让几十个家庭破碎的凶手之一。
周国昌和周蔚初眼睛很像,可能是坐了二十多年牢,他看起来比他同龄的更老,脸上都是褶子。
周国昌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这人来看他是有什么意图,他满脑子都是周蔚初的事情,即使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但依旧担心女儿。
周国昌双手拱着,对面的男人死死盯着他不开口说话,他问道:“你是谁?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裴邺坤仰靠在座椅上,冷笑一声。
周国昌立刻联想到过往,大约能知道他的身份,他吼道:“我已经接受了法律的制裁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你们——
看来很多人都去找过他麻烦。
裴邺坤说:“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岗位上工作却不以为然?你的一个不经意害死了多少人!法律的制裁?你在监狱里毫发无损,可那些出事故的人的家属这一辈子永远都失去了亲人!”
周国昌低下头不予辩驳,所有找上门的人都这样质问他,甚至有些将他暗揍一顿,他也后悔,可是事情已经发生。
裴邺坤仰头深吸一口气,搁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头,手臂暴起的青筋充斥着愤怒。
周国昌这幅模样让他觉得恼火,不言不语就能掩盖事实吗,就算意识到错了可生命逝去不会再回来了。
“周国昌,你就该被判死刑。”
周国昌胸膛此起彼伏,想到这些年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被人恐吓被人殴打,他一直没反抗。
“你以为我就过的心安理得吗!”
守在边上的警卫来不及阻止,裴邺坤跳上桌子一个拳头朝周国昌挥了过去,桌子椅子哐当倒了一地。
“你当然得过的生不如死!”
裴邺坤被抑制住,他像暴走的野兽,恨不得将敌人撕个稀巴烂。
韩傅明从外冲进来,按住裴邺坤,“冷静点。”
裴邺坤走出警局的时候正是烈日当头,天空碧蓝没有一朵白云,冷气不断从大门口里飘出,吹的他脚跟发冷。
韩傅明给他递了根烟,说:“能理解你的冲动,但在警察局打人不合规矩。”
要不是韩傅明,他可能也得在警察局待一天,裴邺坤接过烟,道了声谢。
他那一拳打得周国昌半边脸都肿了。
韩傅明说:“再恨一个人也还要遵守法律,周国昌那样的人其实已经得到报应了。他这辈子不会过的太过安稳,你恨他,那些在事故中丧失家人的人也恨他,麻烦是肯定少不了的。他这个底子是找不到好工作的,想过好日子除非中彩票。痛苦窝囊的过一辈子也够折磨人了。”
要知道当初能在铁路指挥部门担职,不是有能力的就是有关系的,周国昌会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和别人聊天戏语,想必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裴邺坤坐在边上的大理石栏杆上,一口接一口的抽,慢慢冷静下来。
他看了韩傅明,“谢了。”
韩傅明说:“都跟我道了两回谢了,我也是看在小蔓的面子上。”
裴邺坤一笑,“说的好像你们多亲近一样。”
韩傅明:“我和小蔓,也许就像她说的,更像是朋友,对她的喜欢可能更多的是欣赏。大学的时候她办事能力很强,而且很有效率,是人都会欣赏这样的女孩子。她那时候常常和我提起你,她很喜欢你。”
“她就是死心眼。”
韩傅明笑笑,还真是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