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好生奇怪。
白小谷面上未显露,他展颜笑道:“殷前辈,您剑法好生了得!”说着已跨过了凶兽残尸来到秦九寂身旁。
秦九寂原是无意露面的,如今的小骷髅不比当初,并不需要一个“引路人”和“教导者”,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只是他身体比神识动得还快,那该死的凶兽抓住白小谷的一瞬,秦九寂连思索的空隙都没有,已经剑锋落下,斩了那东西。
白小谷不愧是历练一场,以前从不会主动同人亲近,如今倒是驾轻就熟:“您这柄剑可是无品神器?”秦九寂手中握着的当然不是“问道”,问道属于月知,天下闻名。
他握着的……是随便抽出的一把华而不实的低等魔剑。
如今世道乱,不止修士堕魔,连法器也有不少染了煞气,堕成邪器。
他手中的这柄剑生得倒是挺有样子,通体紫色,剑柄有倒置的骨翼,因着通身黑芒,当真像把无品神器。
也只是像而已。
黑芒是秦九寂加诸其上的煞气,这柄魔剑原本不过是蓝品,离神器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小谷自是看不出,不是他眼力劲不行,而是握到秦九寂手中的剑,天下人都难辨“真假”。
白小谷好奇问道:“他有名字吗?”
秦九寂:“……”它也配。
白小谷:“前辈您不会没给他取名吧,没有名字如何能生成剑灵?”
如今的白小谷可谓见多识广,走遍十二仙山的他也曾在堂庭山逗留都一阵子,于炼器一道颇有些见地,但是他莫名讨厌堂庭山,所以没有深入研究,只是略做了解。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无品神器能养出剑灵,而一旦有了剑灵,神器的实力能在原有基础上再翻数倍。
世间最厉害的神器毫无疑问是月知的问道。
听闻问道的“剑灵”是一位黑衣男子,生得英俊笔挺、意气超拔……
就像眼前……
咳,歪了!
白小谷疑惑道:“前辈当真没给他取名字?”
秦九寂这才发现小家伙不好糊弄了,按着他现在的人设,不取名字的确不正常,若非有一柄神器在手,如何能一举斩杀八阶凶兽?
他又不是秦九寂。
秦九寂顿了下,道:“有。”
白小谷好奇:“是什么?”
秦九寂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窃天。”
听到这名字,本就在秦九寂识海深处瑟瑟发抖的窃天老儿已经原地趴下!
这……这……
毫无疑问那是他的本体,他还没成无品神奇时的本体。
那时的他还没有剑灵,等他有了剑灵之后已被丢弃,他之后在无数魔修手中来回流窜,后来若非他机警地躲在绛霜谷,早被带入鬼界!
可原来……原来他竟是……
窃天:怀疑剑生中。
白小谷眨了眨眼:“窃、窃天?”
秦九寂虽是脱口而出的名字,却也道出了心中所想。
窃取天命,倾覆通神天梯,不正是他的心心念念。
秦九寂:“嗯。”
白小谷不可谓不胆大包天:“前辈您是魔修?”
秦九寂:“……”
白小谷忙道:“您是魔修也没事,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冒犯了……您可以……打我解气!”
说罢他笑得眼睛弯弯,竟真有点讨打的意思。
秦九寂心一颤,别过头去。
他见不得他这样子,他会忍不住想把他绑回天虞山,会忍不住丢下谋划了百年的布局,会……
秦九寂大步离开。
白小谷:“诶!前辈!”他小跑跟了上来,速度着实不慢。
秦九寂有心甩开他,白小谷察觉到他的心思,眼看着一个大木桩摆在那儿也直愣愣撞上去。
摔个狗吃屎就摔吧,总归绝不能让他走了!
他眼睛一闭,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
秦九寂一把扶住他腰,蹙眉:“不看路?”
白小谷靠在他怀中,心跳得犹如擂鼓,他脑中闪过了阴森可怖的七绝塔,闪过了自己生死一线时将他护住的黑色影子。
主……
白小谷轻吸口气,装作懊恼道:“还不是前辈走得太快!”他擡头看向秦九寂,用埋怨遮挡眸中眷恋。
秦九寂:“……”
白小谷碰了他手背一下。
秦九寂猛地抽了回去。
白小谷:“哎哟!”
秦九寂低着嗓音道:“站好了。”
白小谷:“好嘛好嘛。”他尾音绵软,涌到秦九寂耳边,像细长的绒毛般直挠着他四肢百骸。
秦九寂:“你……”
白小谷一脸无辜:“嗯?”
秦九寂:“好自为之。”
白小谷一脸茫然。
秦九寂:“……”
秦九寂真的想走,是真的不想再和白小谷产生一段纠缠:注定的分别,有两次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来一次。
况且他不愿接受白小谷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亲昵。
这会让他不自觉地想到――
未来千余年,白小谷终会爱上旁人。
虽说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却不是活着的他能够接受的。
白小谷用尽手段挽留着秦九寂,先是美食轰炸,后是甜言蜜语,末了他还祭出幻术,竟真骗过了秦九寂。
只要他有危险,秦九寂一定会出现在他身旁。
他这一手幻术,虽不能迷惑一个清醒的元婴境修士,却足以迷惑一个关心他的人。
因为关心所以紧张,自然容不得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秦九寂明明知道是白小谷的幻术,却一次次掉进去,一次次“救下”他,终于忍无可忍:“玩够了没有!”
白小谷眼睛不眨地盯着他。
秦九寂:“……”
白小谷踮脚在他唇边碰了碰。
秦九寂心猛地一揪,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扣住他的腰,吻上他的唇。
阔别数十年的吻,唤醒了近千年的眷恋与渴求。
白小谷热情地回应他,红润的面颊像春夏盛放的娇嫩花朵,让周遭一切都变得灿烂夺目。
秦九寂吻着他的唇,他的鼻尖,他的眉眼,他的肌肤……
白小谷一点都不反抗,甚至是在迎接他。
秦九寂猛地醒神。
白小谷衣衫半褪,漂亮的肩骨上有细密的红痕,他晃了一下,蓝灰色眸子望向他:“嗯?”
秦九寂心凉了半截。
这样的白小谷,终究会属于别人。
白小谷能接受殷红殇,未来也一定能接受别人。
他陨落后,他的小家伙注定不再属于他。
钻心之痛遍布胸腔,秦九寂推开了白小谷。
白小谷回神,看向秦九寂。
秦九寂拉起他的衣裳,凝声道:“我……”
他话音未落,白小谷已靠近他怀中,细白的手伸进他腰间,软声道:“主人,骨是不是成功渡劫了?”
秦九寂:“!”
白小谷偎进他怀中,嘴角是融融幸福:“苏御、云少照、殷红殇,都是您。骨知道,您放心不下……唔……”
秦九寂没控制住手劲,弄痛了他。
秦九寂哑声道:“你都记起来了。”
白小谷踮脚亲他,随着他的吻落下,障眼法消失,他月华般地长发落在青草间,漂亮的蓝色灰眸中倒映着一整个秦九寂。
月知,醒了。
短短数十年,他从元婴境初阶晋升至二阶。
白小谷冲破了记忆之锁,找回了被盖住的一切,找回了他的主人、他的爱人,他的心之所向。
秦九寂如何忍得了,他吻住白小谷,迫切、急促、浓郁且深沉。
他们其实没有分别多久,却像是隔了生生世世,许了千年之愿才终于换来这甜蜜的拥吻。
秦九寂动作停下:“可以吗?”他们在荒无人烟的竹林中。
白小谷细白的手指轻点,一座精巧的木屋拔地而起,他睡在了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骨没力气了……只能、只能这样了。”
幻术需要集中精神,他此时哪里还能集中精神?能架起一座木屋已属天赋异禀。
可惜的是,维持幻术也需要心神,等秦九寂进来,木屋便砰地一声,化作漫天冰晶。
到最后,白小谷还是睡在了空旷旷的竹林里。
好在元婴境修士不会冷。
只是……
过于累了些!
小别胜新婚,白小谷的心情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
他本就是个粘人的性子,如今更是粘着秦九寂不放,多累都不肯让他出去,秦九寂动一下他会唰地睁开眼,生怕自己睡过去再醒来,主人又不见了。
两人在竹林中缠绵许久。
白小谷心里如抹了蜜一样甜,拉着秦九寂说这说那,把这一场短暂的历练说出个长篇巨著。
他说起苏御,说起云少照,说起生离死别,说起他对他漫长的思念……
秦九寂一字不落地听着,只恨不能将每字每句镌在心底。
三个月后,白小谷问秦九寂:“我们回天虞山吗?”
秦九寂顿了下:“不急。”
白小谷弯着眼睛:“那我们去俗世走走?”
秦九寂温声应道:“好。”
白小谷兴致勃勃道:“骨在俗世看过一种白色重瓣海棠花,春夏之时开满一树,比冬日的雪还要莹白透亮,而且香气扑鼻。主人,我们想想办法,移一些去天虞山上好不好?”
秦九寂自是知道他看过的白色海棠花,他道:“天虞山常年积雪,海棠花无法绽放。”
白小谷蹙眉:“不能用个术法……”
秦九寂看他:“那又有什么意思?”
白小谷一愣。
秦九寂道:“你既喜欢他,何不留他在四季分明的俗世。”
他话中的意有所指,彼时的白小谷听不明白,他点头道:“也对,我既喜欢它,自是该将它留在适应生长的地方。”
秦九寂擡眸看去,看着那即将落成的通神天梯,淡声道:“无法带走,不如再陪他二十年。”
白小谷开心道:“好啊!主人同我去俗世住上二十年吧,我们在海棠树林中起一座小屋……骨可以给你做好多美食……哦对了,主人您喜欢喝酒?”
他记得云少照有多贪杯。
秦九寂在那之前从未饮过酒,不过――
何以解忧。
秦九寂看向白小谷:“不许再拿鸡汤糊弄我。”
白小谷嘿笑道:“那时您身体不好,我自然不敢让您多喝,如今……”他故意戳了戳秦九寂结实的胸膛,道,“骨陪您豪饮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