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一脸茫然,他立不立后的关李擎什么事?别说那少年了,便是他爹李义海也左右不了吧!
哦……他爹倒是想插手来着,被他给怼回去了。
雍理道:“朕立后与否,与举之何关?”
沈君兆本来就冷冰冰的神态,听到这个表字,瞬间又凉了八度。
李擎,字举之。
虽说少年未及冠,但已经下场科举,自然先取了表字,便于称呼。以雍理的身份,直呼其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唤一声表字,更显亲昵喜爱。
不过见了一面,便从李擎成了举之,还说与他无关?
前朝世族间还有个恬静的风俗,丈夫会给刚及笄的妻子取小字。
‘举之’二字是李义海取的的还是雍理赐的?
思及此处,沈君兆心像被捅了一刀:“是臣多事,陛下早些歇息,臣告退。”
说罢也不等雍理出声,转身离开。
这无疑是失态的,得亏殿里没旁人,要不一准惊掉下巴——沈相这是在赌气吗?
惊了,这是那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辅大人吗!
是,真是。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只是仅有雍理见过而已。
雍理本能伸手,拉住他衣袖:“怎么就生气了?”
沈君兆眸色沉沉:“臣没有。”
雍理跟他厮混近十年,哪会不知他的性子?
大雍沈家的这位贵公子,是个平平淡淡假恭敬,超级无敌大别扭,有话不说真河蚌!
瞧他这样,分明是气到想杀人。
上次这么生气……嗯,还是接任首辅那天。
雍理哪会让他走,他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却很知道该怎么哄这样的沈昭君——想想元曜帝也是心酸,明明自己中了他的美人计,被他戏耍了,明明自个儿才是被他气到发疯的,却还得服软哄他。
没办法……
谁让他心悦他!
罢了,总归是用情至深得更凄凉一些。
雍理哄沈君兆的招数倒也简单直白:坦白从宽,抗拒没有,面对闷葫芦最好的法子就是倒竹豆:“先不说朕没想立后,便是立后也和李擎无关。”之前随口而出的举之,赶紧纠正了。
沈君兆没动。
雍理继续道:“李义海都左右不了朕,李擎算什么?”
沈君兆依旧不言语。
雍理绞尽脑汁道:“是朕迷糊了,子瑜且告诉朕,这李擎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干涉内廷?”
沈君兆还是不说话。
雍理后槽牙痒,心里骂一句“沈河蚌”,嘴上却温声细语地唤道:“子瑜你就给朕……给我解解惑吧!”
沈君兆:“……”
反正屋里没旁人,元曜帝不要脸啦:“子瑜哥哥?”
沈君兆终究是转过身,面无表情看他:“……中秋宴似乎见过一面,生得很是白皙漂亮。”
雍理乍听之下没反应过来。
沈君兆讥讽道:“朕很中意他,不如命他入宫,掌了凤印。”
雍理:“!”
沈君兆说完便觉得自己一时也待不下去了,连退步礼都没了,直接往外走。
雍理可算回过神来,他满心都是先帝的口头禅——草草草,身体倒是反应极快:“那些都是戏话,怎能当真!”
他当时气李义海这狗东西觊觎内廷,故意拿他小儿子说事,可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李擎什么模样,会提到中秋宴也是因为去年是大宴,正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带了家眷入宫。
沈君兆冷笑:“那为何陛下把他留宫里了。”
雍理又是一惊。
沈君兆见他这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更觉心堵,还觉得荒谬:“若非臣绑了李义海,您今晚就把李擎……”到这是绝对说不下去了。
沈君兆心生厌恶,十分厌弃这样的自己。
话至此,已经是极限。
他活了二十一年,所有的底线都给了雍理。
到头来……
沈君兆用了内劲,甩开雍理。
雍理一个激灵,忙道:“你不许跑!”
沈君兆的轻功了得,若是一心要走,他根本留不住他。
可他哪能这样让他走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过了这许多年,虚涨了这许多岁,沈君兆在胡思乱想这事上一如既往!
“那李擎不过十六七岁,是今年刚下场的贡生,左右也算是朕的学生,我便是再禽兽不如,又怎会对他出手?”这一通话说的又是我又是朕的,足见雍理是真慌了。
沈君兆停了脚步。
雍理忙上前,又扯住他衣袖,像是这样就能留住他:“我虽说过那胡话,可当时李义海催我立后,我以为是你的意思,心里赌气,哪会给他好脸色看?我拿李擎说事,也不过是知道李义海素来疼惜妻儿,命都可以不要也要护着家里人,才那般吓他。”
眼见沈君兆神态有所松动,雍理再接再厉:“朕发誓,若我在今日之前见过李擎,便遭……”
沈君兆蹙眉,打断他:“不可。”
雍理弯着眼睛笑了:“朕没半句假话,不怕。”
沈君兆依旧是眸色沉沉,却不是之前的模样,而是在对他的言语冲动不满:“陛下千金之躯,不可胡言乱语。”
雍理软声道:“那朕不胡言乱语,你也别胡思乱想行嘛?”
沈君兆:“……”
雍理如今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对症下药十分精准:“李义海把李擎留在宫里,只是作为人质而已,你还不知道李义海那谨小慎微的性子?我若不留下李擎,他只怕寝食难安。”
“我留下李擎,也不过是让他安心,哪会把他当宫妃?”
他真没荒唐到幸了李擎!
沈君兆眼睫微垂,薄唇紧抿着。
雍理不用他开口,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这深更半夜地去李擎那儿是有些古怪。
但……雍理说得理直气壮:“你不留下用晚膳,朕便忘了时辰,看折子到亥时,赵泉也不提醒一声,朕以为才傍午,便想着安抚下李擎,才去看看他。”
沈君兆眉峰蹙得更紧:“陛下还没用膳?”这都二更天了。
雍理忙顺杆下:“可不,朕都要饿死了!”
其实一点不饿,活生生给气饱了解下。
不过这会儿消气了,有些饿……
哦,好他妈饿!
半夜入宫,唇枪舌战,以为帝相终究撕破脸,朝政要风云大变的三位大雍重臣估计做梦,做十个梦,嗯,做一辈子的梦也梦不到现在宫里的情况。
方才剑拔弩张,一个恨不能斩权臣,一个恨不得夺帝位的帝相二人正围桌而坐,用起晚膳。
这晚膳那是相当晚了,御膳房冷不丁接到旨意的时候都是一脸懵逼。
赵泉比他们还懵,他一想到寝宫的陛下和沈相,只觉头皮发麻。
眼前的晚膳当真是晚膳吗,莫不是那什么、什么来着……哦鸿门宴!
赵大总管能茍到现在没掉脑袋,足以见得‘大智若愚’是真的,‘傻人有傻福’亦不假。
这么晚了,吃的东西当然都是好克化的。
雍理饿狠了,身旁又没外人,吃得风卷残云。
沈君兆也是饿的,但骨子里的矜贵让他宁饿死也要守礼度:“陛下慢些,细嚼慢咽。”
若非担心雍理吃了晚上不适,他绝不会吃饭时开口,毕竟食不言寝不语。中午那会儿他是没吃的,只伺候雍理去了。
雍理吃得快,饱得也快。
一碗热粥下肚,元曜帝恢复了精气神,再加上误会解开,他心情更好了:“这么说你是因为……咳,才绑了李义海。”
沈君兆也吃得差不多了,轻轻放下乌木银箸,淡声道:“李义海贪墨一事,需彻查。”
雍理知他面皮薄,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醋了,但不妨碍雍理里甜滋滋:“李义海当罚,但他向来胆小,敲打一番,尚且可用。”
沈君兆抓了李义海,固然有私心,但他向来思虑深,行事一步三算:“明日朝上,陛下不妨让乌弘朗和周栋文继续吵闹。”
他说得隐晦,雍理却很快懂了,他神态微凛:“你觉得李义海背后有人指使?”
沈君兆道:“算不上指使,有人在利用他。”
雍理也是细看过李义海的案宗的,知道他没犯大错,要不也不会保他,他回忆了一番,捕捉到了要点:“他收的那尊金菩像有问题?”
沈君兆点头:“陈清去李府搜了。”
雍理:“怎样?”
沈君兆:“空心,机关被毁。”
雍理陡然眯起眼睛。
沈君兆道:“陛下请继续生气,臣自会配合,借此给鱼儿创造机会,它自会浮出水面。”
雍理哪会不懂,他应道:“朕会嘱咐乌弘朗。”
沈君兆应了。
谈完正事,时辰不早了。
沈君兆起身告退,雍理到底是没忍住:“子瑜。”
沈君兆:“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雍理清清嗓子,走近他道:“关于立后,你何时才能准了?”这话太过直白,就差明说你什么时候给朕当皇后了。
沈君兆眸色淡了:“陛下若有心仪的女子,自可挑选吉日,行立后大典。”
雍理:“???”
沈君兆又道:“陛下若无事,臣先退下了。”
雍理火了:“所以说,你只是不许朕立男后?”
沈君兆声音平静:“江山社稷,祖宗规矩,陛下断无立男后的可能。”
雍理拼命压着火气:“我娶个女人你也不在乎?”
沈君兆:“陛下成家立业,子嗣延绵,臣自当恭贺。”
雍理再度气疯:“沈子瑜!”
沈君兆:“臣在。”
“你……”雍理脱口而出,“你明知朕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