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是谢见微姐姐的祭日。
也是谢见微难得会正经的一天。
这天,谢见微起了个大早,他从衣帽间挑了件深黑色的西装,从头到尾穿好后他还给自己打了个工整的领带。在出门前更是在胸前的口袋里别了一个纯白色的方巾。
方巾看起来有些陈旧,哪怕一直被主人精心呵护,但时光的痕迹仍旧烙在了它细密的纹路里,添了数不尽的沧桑和无奈。
谢见微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有些恍惚。
这当然是他做出来的样子,事实上他根本没姐姐,而那两位哥哥……嗯,谢见微没办法把他们当成是家人,又怎么能算是兄长。
脑袋里的记忆十分清晰,在梦境中的谢见微是非常喜欢自己姐姐的。
而谢柔也的确是一位好姐姐。
因为一些变故,他们的父母失踪,从那如狼似虎的地方逃出来时谢见微七岁,谢柔十四岁。
为了照顾弟弟,谢柔想尽一切办法,用着瘦弱的肩膀竭尽全力地支撑着只有两个人的小家。
这个坚强的女孩,执着地想要自己的弟弟活下去,为此吃尽苦头。
直到他们遇到了陆离,被陆离收在身边养着。
可陆离的背景太复杂,他所生活的圈子,他所背负的罪恶,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想的。
八年后谢柔从青葱少女变成了温婉迷人的成年女性,谢见微也从半大小子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少年,姐弟俩都出落得十分迷人。
后来谢柔嫁给了陆言。
再后来,谢柔死了。
相依为命的姐姐惨死,是谢见微一生都解不开的心结。
更不要说还有……
外面细雨淋淋,谢见微却未撑伞,他走出别墅,外面已经停了一辆深色的汽车。
下属小跑过来给他打伞,谢见微摆摆手,自己弯腰上车。
虽然只淋了一会儿,但外套却蒙了一层水滴,湿漉漉得似乎让车里的空气也变得潮湿。
陆离坐在旁边,什么都没说。
谢见微安静地坐进椅子,也不发一语。
车子缓缓行进,窗外的雨不疾不徐,蒙蒙的覆盖了整个天地,却始终不会卷起狂风,更不会激烈到与地面啪啪相撞。
谢见微看着外头的雨,轻声道:“姐姐最喜欢这样的天气。”
细雨绵绵,品一壶热茶,同一人对饮,舒适又惬意。
只是……茶凉人去……
谢见微眸色黯了黯。
陆离的余光瞥向他,可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来。
谢见微小声道:“可以抱抱我吗?”
陆离道:“过来。”
谢见微挪到他身边。
陆离伸手把他整个揽入怀中。
宽大的后排座椅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离得极近,却心思各异。
谢见微埋在他脖颈道:“我很想她。”
到底是她还是他,陆离不知道。
墓地在近郊的半山腰上,淅沥沥的小雨落着,让本就空茫的山变得越发清冷。
谢见微和陆离下车,跟着的下属已经先一步抵达,见他们下车,连忙撑着伞过来。
谢见微这次到没拒绝,两人并肩而行,黑伞遮住了雨水,却遮不住弥漫在整个空气中的凄冷哀伤。
谢见微的第一次祭奠,不是为谢父谢母,也不是为两个哥哥,而是为陆奶奶。
在黄沙漫天的荒星上,谢见微向着那孤冷却骄傲的坟墓深深鞠躬,衷心地感谢她将陆离带给了他。
因为陆奶奶的缘故,陆离其实对女性有着十分正常的审美观。
他喜欢那种坚独立自由,有着女性的柔美又不乏男性果决的女性。
就像梦境中的许多女孩那样,或温婉或活泼或成熟或可爱,但都不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这么想来,谢见微觉得陆离更该是直男一枚,怎么就弯成蚊香眼了?
不过……
谢见微又想到了自己。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男人在一起,但遇上了就是正确的。仅凭这一个人,就可以推翻一切牢不可破的规则。
因为陆离遇到了他,因为他遇到了陆离。
所以他们彼此才是对方真正的规则。
虽然是在充满悲伤的墓地前,但谢见微心里却一片暖意。
比肩而立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最想要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
谢见微闭着眼,对着墓地深深鞠了一躬。
谢柔是陆奶奶的化身,这样美好的女性,值得人一生尊敬。
祭拜结束后,谢见微浑身已经湿透。
因为临近墓地时,谢见微不愿外人靠近,所以只和陆离走了过去。
他不想撑伞,陆离也纵容他。
雨再小也是不间断的水,打湿了头发、淋透了肩膀、顺着面庞、胸膛,流遍了全身,如同来自故人的安抚。
上车后,陆离道:“把外套脱了。”
谢见微老实地脱掉风衣,但里面的西装也湿透,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衣贴在了肌肤上。
陆离微微皱眉:“换一下。”车里有备用的衣服。
谢见微却道:“回去再说吧。”
因为今天太特殊,所以陆离并未多说。
两人都话极少,回去的路上除了从裤脚坠落的水滴声,再没其他声响。
夜色彻底降临时谢见微和陆离回到了位于郊区的一栋别墅。
这应该是陆离的私产,是一处老式别墅,有半边墙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让本就偏哥特风的建筑越显阴森。
谢见微曾问过陆离:“为什么不找人清理下?”
陆离知道他记不得那么久远的事了,但这是谢见微种下的,哪怕他忘了记,他也会一直保留它们。
慢慢的谢见微也习惯了,再来这地方也不觉阴森,甚至觉得从窗户里透出的晕黄灯光十分暖人。
陆离和他一起进屋,佣人已经准备好热水。
陆离道:“喝点儿姜茶再去泡个澡。”
“嗯。”谢见微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后又道,“你也喝点儿。”说着便把自己的杯子直接递给了陆离。
陆离也没接,直接对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谢见微心痒痒的。
陆离却别开头道:“去洗澡。”
谢见微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把“一起洗”三个字给说出来。
毕竟今天是个太特殊的日子。
虽然及时喝了姜茶又泡了热水澡发汗,但第二天谢见微还是发烧了。
初春的天气,他冻得直哆嗦,蜷在被窝里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孩。
陆离来喊他起床,见他一动不动,过来试了下额头后才心一颤道:“见微?”
谢见微哼哼唧唧的:“我再睡会儿。”
“你发烧了。”
“不要紧,睡醒就好了。”
陆离道:“我去把医生找来。”
“不要!”迷迷糊糊的谢见微连声道,“我不打针!”
其实谢军师是真有些怂这事。
星际年代的注射器都是无痛的,戳几下都没知觉,哪里像这古早地球,整个一钢针,还得扎皮肉下,怼准血管。
谢见微现实中便痛感偏高(不至于太夸张),但进到梦境后,因为陆离太宝贝他,夸大了他这一属性,反而比现实中更加严重。
磕磕碰碰一下都疼得呲牙咧嘴,更不要提这钢针戳肉了。
陆离如果当父亲,估计就是那种孩子一撒娇他就毫无原则千依百顺的类型。
他勉强说了句:“不打针,只让医生来看看。”
“看了肯定会打针。”谢见微睁眼看他,一双眸子湿漉漉得特招人。
陆离妥协得那叫一个神速:“那就先吃点儿药?”
谢见微道:“好吧。”还是不情不愿的。
陆离专门去给他找药,还特意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医生。
被他联系的是中央医院的主任医生,本以为是什么大病,结果一听是感冒……医生表示,真他娘的大题小做!
偏偏陆离还问了句:“哪些药味道不苦还效果好?”
医生翻个白眼:“陆先生,良药苦口。”
陆离:“……”
不过医生也不愿惹了这位大爷,索性给他劈哩叭拉的说了一堆药名,然后又道:“基本就这样了,您可以斟酌着来。”
中药性温,但苦。西药味道好得多,但似乎副作用较大?
其实这都是小事,而且也没什么太大的依据,更何况一个感冒发烧而已,哪里用吃药?狂灌几碗热白开就治病了。
然而关心则乱,太宝贝一个人,真是看他掉根头发都心疼。
陆离终于拿了药过来。
谢见微很老实地吃了,又连喝几口热水。
陆离又问他:“饿吗?”
谢见微道:“想睡觉。”
陆离说:“那再睡会儿,晚点吃饭。”
谢见微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露出个眼睛看他:“一起睡。”
陆离:“嗯?”
谢见微道:“陪我一起睡好吗?”
陆离听清了,心脏颤了颤,谢见微是烧迷糊了吗?竟然对他提这样的要求。
谢见微当然没迷糊,但他不介意装迷糊。
他眼巴巴的看着陆离,陆离哪里受得住?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上的床。
谢见微钻进他怀里,叹息道:“真热乎。”
陆离也觉得热,浑身都热,某个地方最热。
谢见微喜欢他的怀抱,喜欢他的味道,和他紧紧贴着,他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我会不会传染给你?”
“你这是受寒,一般不会传染的。”
鬼使神差的,谢见微来了一句:“接吻也不会吗?”
陆离整个身体都僵了僵。
谢见微仰头看他,他一双眸子蒙着湿气,因为体温较高,所以嫩色的唇成了艳丽的红,仿佛那挂在树上水灵灵的樱桃,让人想咬一口。
陆离告诉自己:他这是烧迷糊了,自己不能胡来。然后就被谢见微给吻住了。
谢见微的声音轻的像羽毛:“好甜。”
不是陆离的嘴巴甜,而是他吃了药嘴里苦,所以觉得陆离甜。
陆离按住他,在他口腔里疯狂扫了一圈。
谢见微本就脑袋晕乎乎,这一亲更晕了。
他面色绯红,声音微哑:“来做吧。”
陆离心脏跳得砰砰砰,但好歹理智还在:“别胡闹。”
谢见微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声道:“听说发烧的时候……那儿很热,特别热。”
陆离像被冲击波打中一般,眼前的景象似乎都跟着晃了晃。
“而且……我硬了。”谢见微拉着他的手碰自己,“快帮帮我。”
砰,大脑成功断线,陆离推倒了怀中人。
至于那里热不热,嗯……这事你不知我不知只有大离最清楚。
也不知道是药发挥了作用,还是大离立了功,酣畅淋漓来了一发,又睡了一觉之后,谢见微居然退烧了。
谢见微还挺遗憾的,怎么这儿快就好了?他还没玩够呢!
虽说退了烧,但陆离还是把他圈在这儿歇了两天。
谢见微还想再装两天病,只是他体温正常,也不咳嗽,一点儿该有的症状都没有,实在不好装。
总不能捂着肚子说自己肚子疼吧!
肚子疼的话,大离也不舍得干他啊。
甜腻腻的小蜜月就这么被迫结束。
身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谢见微真不想去见自己的小情儿们。
可没办法,为了人设,他必须去挨个走一圈。
陆离那儿一直有他的行程跟进,他去了哪儿,见了谁,他都一清二楚。
生病的时候那么乖,缠着他像个深陷爱情的少年。
可一转眼……又开始游戏花丛。
陆离无数次告诉自己,冷静些、理智点儿,不要被谢见微蛊惑,不要去期待,但……说再多遍也没用。
过了四天,谢见微换了四个地方歇息。
一边浪着,一边也没忘正事。
晾了孙青海小半个月后,谢见微觉得是时候去和他说道说道了。
孙青海胆战心惊,瞧着谢见微终于来了,他又心慌又松口气,该来的躲不掉,他能做的都做尽了。
谢见微斜靠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他:“孙叔,你人老心未老,胆子比小年轻还大啊。”
孙青海被他一句话给震得腿软,他连声道:“少爷,这事我真冤,是我色令智昏,让那贱人钻了空子,竟然勾搭了个瘪三用我的名义去……去……弄了一批货。”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事无论是你做的还是你小情人做的,到头来都是你做的。”
孙青海额头滚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怎、怎么能这么说呢……那贱人做的,怎么就是我做的了?治下不严是我的错,但总不至于……”
谢见微擡手甩给他一堆资料。
孙青海不明所以,但看了一眼后他头皮发麻,直接跪倒在地:“这不可能啊,我根本没做过这些,她也没胆子……”
谢见微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声音也轻柔缓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孙青海猛地睁大眼。
谢见微道:“这些都是莫森为你准备的,就等着父亲闲下来了,把资料全递上去。”
“他这全是血口喷人,我一共就走了一票货,怎么会有这么多记录?他这根本就是诬陷,一查肯定就露馅,陆先生绝对不会相信。”
他急声辩解,却不料自己已经说漏了嘴,谢见微笑了下问道:“原来你一共就走了一票货啊?”
孙青海头皮发麻,紧张道:“我、我是说……”
谢见微却忽然没了耐性,他起身,擡脚就把人踹翻,声音也冷冽如冰:“我实话告诉你吧,莫森给你设了个套,这些资料全是真的,货都实实在在地走了,用的是你的名义,你不知情又如何?只能说明你蠢,连心腹都拢不住!”
说到这个地步,孙青海还有什么不懂的,他坐倒在地,面色惨白:“莫森……莫森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我和他无冤无仇!”
“他害你?你还真不够格让他害。”谢见微声音冷冰冰的,“你啊,只是被当枪使了,他费尽全力布这个局,为的可不是你,而是我。”
孙青海又不傻,到这里当然全都想明白了。
莫森的真正矛头指向的是谢见微。
但是谢见微谨慎,而且驭下极严,根本找不到可以入手的点。
所以莫森退而求其次,从孙青海入手。孙青海虽然不是谢见微的人,但却是当年的老人,于情于理谢见微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而这面子一给,就可以大做文章了。
哪怕无法让谢见微伤筋动骨,但却可以让他膈应膈应。
孙青海一脸怨恨地道:“他就为了膈应你便把我整个身家性命搭上了?”
“当然不止如此。”谢见微瞥了那些资料一眼,“他敛了财,想全身而退总得找个替罪羊。”
这真是一箭三雕。
莫森靠走私货赚了一大票,然后又把锅甩给孙青海,再用孙青海膈应谢见微,如果运用得当,没准还会让陆离对谢见微心生嫌隙。
这一手玩得不可谓不高明。
可惜他遇上的是谢军师。
孙青海一脸死灰,事到如今他看不到任何活路。
莫森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而他根本不知情,从头到尾被人利用,要不是谢见微来点透他,他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谢见微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放轻声音道:“你也不用急着寻死,这事还不是死棋。”
孙青海失去生机的眸子一亮,他看向谢见微道:“少爷,救我啊少爷,我虽然糊涂,但跟着您和先生一路走来,我、我……”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跟着我和父亲一路走来,难道不知道规矩?贪心不足蛇吞象,再叨叨我让你罪有应得。”
孙青海赶紧闭嘴。
谢见微坐回太师椅,指尖轻叩道:“我能留你一条命,但前提是你得给我做件事。”
孙青海急道:“少爷您说。”
谢见微指了指这堆资料说:“把这些都认了,然后说是莫森幕后指使。”
孙青海明白了,但他仍是没看到丁点儿生机。
谢见微道:“我的性子你知道,有话从来直说,你还想继续在这位子上坐着是不可能了,你也别想能洗清了这罪名,先不提你的确走了一票,即便你一票没走,这铁打的证据也是消不掉的。”
“你认不认,这罪都是你的。不如干脆一口认了,拖莫森下水。”
“莫森把你当替罪羊,你真甘心让他逍遥自在?”
孙青海不甘心,可是……
谢见微又给他一条活路:“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做了,我肯定能保你一命。”
孙青海忐忑道:“少爷……”
谢见微对他笑了下:“你可以考虑下,是莫森靠得住还是我靠得住。”
这答案显而易见。
谢见微又轻飘飘地给他一句:“你也可以考虑下,父亲是站在哪一边。”
这话让孙青海陡然清醒。
莫森是新人,看到的只是谢见微和陆离的不清不白,看到的只是谢见微靠爬床上位。
但孙青海却是过来人,他比很多人都清楚一个事实——陆离是把谢见微当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因为他们以前并不以父子相称,而是以兄弟。
只是发生了一件事,从那之后,谢见微便与陆离相依为命,称呼也从哥哥变成了父亲。
原因只有一个,陆离死了,唯一的继承人就是谢见微。
陆离为什么会死?因为他们在做着普通人死一百次都有可能的事。
孙青海想到这层关系便彻底冷静下来。
莫森想掰倒谢见微是绝无可能的事。
因为谢见微直接代表着陆离。
莫森怎么可能掰倒陆离?
搞定了孙青海,谢见微还得给莫森一个挑事的机会。
莫森行事谨慎,即便胜券在握也很沉得住气,一定会将底牌在最适当、利益最大化得时候打出。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的利益最大化呢?
谢见微只好热心肠地难帮他一把。
陆离的寿宴在五月初,虽然他现在洗白得很彻底,丁点儿早年的事都沾不上身,但到底是靠黑路子发家,一些规矩是少不了的。
下面的人总想着要孝敬他,逢年过节递不上,便全都卯足了劲在生日这一天发力。
一个个都努力找奇珍异宝,想尽办法地讨陆离喜欢。
比如周权,大老粗一个,愣是花了几百万去收了个名家字画,听说之前还傻乎乎的砸了二百万收了个赝品……幸亏明眼人指点,要不他把这字画当寿礼送上,估计得丢脸丢到姥姥家。
还有送奇山异石的,还有送稀世珍宝的,总之都有钱,砸起来毫不客气。
而今年又多了个新项目。
因为谢见微带动,不少人跟着学习,收集了不少美人,想着调教调教,若是能得了陆离宠幸,他们也跟着鸡犬升天。
瞧瞧谢见微吧,要不是靠卖屁股,他能有今天?
谢见微嘴上说着这事要隐瞒,不能暴露,要给陆离个惊喜。
但陆离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仅知道,他还一直在生闷气。气的不想看到他。
说来也可怜,谢见微还真是故意惹他生气。
一边调教着新人,一边花花丛中过,陆离不找他,他就压根想不起要回总部。
只不过短短一个周,外头的风言风语便传个不停。
“看来谢大少真的失宠啦!”
“可不是吗,前天我都看见了,明明少爷在场,陆先生看不都看转身离开。”
“特别尴尬我跟你讲,谢大少本来想凑上去的,结果陆先生直接走了。”
“哈哈哈!难怪谢大少要找个新人固宠,这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想续费呢!”
“就不知道陆先生吃不吃他那一套啦。”
“不多说了,这是个好机会,你看我拾掇拾掇有没有可能……额嘿嘿……”
“快滚一边去吧,你长得连谢大少的指甲盖都不如!”
那人本就是开玩笑听了这话便哈哈大笑。
谢见微觉得效果不错,不这样搞,陆离肯定不会生他气。
不生他气,莫森怎么把握机会?
谢见微用心良苦。
陆离和谢见微“不和”的消息在传了小半个月之后,又来了一件让触动陆离心结的事。
谢见微难得自己开了次车,竟然和人刮擦了。
不是大事,走走理赔就行。
谢见微也没当回事,只是对方却满是歉意道:“真是太抱歉了,是我走神了。”
听到这声音,谢见微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一看之下,他心脏咯噔了一下。
这位……有问题啊。
眼前的男人生的俊美优雅,驼色的风衣衬得身形修长也让本就英俊的容貌越发出彩。
但最让谢见微介意的是他五官间和陆离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是那种乍看之下发现不了,细看之下却能觉察出来的相似。
不是很像,可却又是像的。
是陆离吗?
不是。
是它?
不好说。
但总归是个可疑人物,谢见微对他很有兴趣。
谢见微笑了笑:“没关系,只不过是擦了下。”
男人拿出名片,温声道:“由我来联系4S店吧,如果你用车不便的话,我可以提供……”
“不要紧。”谢见微的车库都能开车行了,“家里有备用。”
男人的名字也很有趣,叫路晏。
谐音不正是陆言?
谢见微盯着名片看了会儿,过半天才说道:“这名字真像我一位故人。”
路晏感兴趣道:“我这姓氏应该很稀有吧。”
谢见微摇头道:“他叫陆言,这样写的。”
他比了比,路晏懂了,他微笑道:“可真是有够巧的。”
谢见微擡头看他:“也算是缘分,能交个朋友吗?”
路晏道:“荣幸至极。”
两人聊了一会儿,各自的助理都及时赶到,把他们的车子开走。
路晏提议道:“马上要到中午了,一起吃顿饭?”
“好啊。”谢见微道,“你能吃辣吗?我知道个好地方。”
路晏笑道:“爱吃,但吃不多。”
“那没事,爱吃就行。”
谢见微带着他去了一家川菜馆,两人吃得热火朝天,无形中便又亲近了许多。
路晏似乎对谢见微很有好感,分开时还面露遗憾。
谢见微心思一动,说道:“路先生明天有空吗?”
路晏连忙道:“有。”
谢见微道:“那中午再约。”
“好。”路晏温和地笑着,眼底溢着开心。
两人像朋友般交往了三天左右,第四天的时候因为谢见微喝了酒,路晏便开车把他送了回来。
下车后,谢见微摇晃了一下,路晏连忙扶住他。
谢见微道:“没事,这点儿酒不要紧。”
路晏盯着他看了会儿,挪开视线后道:“你酒量的确很好。”
两人站在路灯下,一双人影仿佛胶着在一起。
陆离从上而下看着,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谢见微独自上楼,刚进屋便被陆离给吻住。
谢见微知道他八成是吃醋了,有心想哄哄他,所以借着酒劲陪他吃了个久违的脐橙(qicheng)。
他有心哄陆离,结果陆离却心塞得要死。
为什么他这么兴奋?
就因为那个男人叫路晏吗?
陆离忍不住回忆起那些早就过去的事。
他和谢见微这种病态的关系起始于那场美丽的婚礼。
谢柔和陆言。
一个是谢见微的姐姐,一个是他的弟弟。
他们站在神圣的教堂,接受着无数人的祝福,微笑着缔结良缘。
婚礼上谢见微笑的非常开心,他衷心的祝福着自己的姐姐,衷心的感激着上天让自己的美丽的姐姐遇到了良人。
可是宴会散去,醉倒在角落的谢见微迷迷糊糊地掉着眼泪。
陆离去扶他,却听到他呢喃出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
他做错什么了?
陆离把他抱起,谢见微的声音细弱蚊蝇,可是却字重千斤,生生砸进了陆离的心坎。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他,我……我不该……”
他哭得痛苦又绝望,悖论的情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让他的声音满是狼狈与不堪。
他是谁?
能让谢见微提都不敢提,想都不敢想,不停对自己挚爱的姐姐说道歉的也就只有陆言了。
谢见微喜欢陆言。
陆离心脏沉到谷底,有种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忽然消失的抽疼感。
他尚且不及把他养大,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别人。
陆离觉得很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离他这么近,他看到的却是其他人。
陆离看着面前仅有十九岁的青年,心脏一颤,吻上了他湿润的唇。
新婚之夜,被祝福的人在代表着美好的爱巢里拥抱彼此;而被遗忘的人,在肮脏的角落里抵死缠绵。
醒来后谢见微满目茫然。
陆离看向他道:“对不起。”
“对不起?”
谢见微呆了呆,忽然明白了:“离哥,你是把我……当成姐姐了吗?”
陆离:“……”
裸着身体的青年肩膀轻颤着,他额头抵在陆离胸前,哽咽道:“不用道歉,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理解吗?理解的话你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从那之后……谢见微开始躲着陆言,甚至连谢柔都疏远了。
他更加热衷于工作,很辣的作风威名远扬,同时也开始放浪形骸。
可是从那之后他再没和陆离发生过关系。
是陆离主动找到了他。
陆离说:“你如果想做的话,可以找我。”
谢见微怔了下道:“离哥,我们……”
陆离闭了闭眼道:“我忘不了他。”
这个他是谢见微,但谢见微以为是谢柔。
这一瞬间,他看到陆离仿佛看到了自己。
同样的求而不得,同样的悖论逆德,同样的压抑痛苦。
谢见微弯唇笑了笑,踮着脚吻上了他的唇。
“别难过,你还有我。”
从那天开始,他们便陷入了这互舔伤口的畸形关系中。
陆离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情,因为说了谢见微一定会逃走。
在这放纵不羁的狼崽子心里,有三个人是至关重要的。
谢柔、陆言还有他。
如果谢见微知道陆离喜欢的是他,那谢见微一定不忍心伤害他,可是又回应不了他的感情,那该怎么办?
远走他乡。
这四个字像噩梦一样笼罩着陆离,让他日夜难眠。
后来……谢柔死了,陆言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谢见微疯了一样地寻找凶手,可最后指向的那个人却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陆离对他说:“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谢见微是相信他的,他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姐姐用情至深,也知道他十分疼爱自己唯一的弟弟陆言。
陆离和他一样痛苦。
他们失去了血脉亲人,失去了挚爱之人。
他们绝望、怨愤,是从深渊地狱爬出来的、一心只想报仇雪恨的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