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无奈
这不是自信,这是自负。
向满问沈唯清:“你是不是健忘?”
“?”
“不要再和姜晨说些奇怪的话,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唯清是多么聪明的人。
不消片刻他回复:“嗯,知道了,我?道歉。”
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句道歉并无多少诚意。
“你?说过不会再纠缠的。”向?满打字加了句号,这是在表明她的严肃态度,“还有,请把你?的高高在上收起?来。”
沈唯清没有回话。
向?满说他健忘,其实都委婉了,把那个忘字去了,他也认。
人生二?十多载,沈唯清很少品尝力不从心的滋味,但凡是他想做的,他想拿到手里的,鲜少有不成?功。向?满让他知道了凡事皆有例外,他第一次主动追个女孩儿就遭遇如此滑铁卢,说没有挫败感是假的。
偏偏他又是个不会服软的人,这种?挫败令他更有胜负心,屡次说要放弃,屡次又卷土重来。沈唯清自己也有些许迷惑,迷惑这一次又一次,究竟是因为他对向?满的一往情深?还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
“你?们经常联系吗?”向?满问姜晨。
“当然不,又不熟。”姜晨说。
“那把他删了。”
“为什么?”
“他很讨厌。”
没觉得啊。
在姜晨看来,沈唯清对向?满再真心不过,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为了向?满考虑,人又长得那么顺眼,实在是个很好的男友人选。她不明白向?满因何抗拒。
“我?去结账。”
向?满站起?身,却被姜晨拦住,她瞥向?满一眼,闪身走在了向?满前面?,鼻子哼气:“省省吧你?,平时?洗发水都要买打折的,要你?请我?这顿饭我?可真的罪该万死。”
向?满一愣:“说好我?请,给?你?赔礼。”
“用不着,你?已经被我?钉在耻辱柱上,友谊的耻辱柱,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想得美。”姜晨说,“以后看你?表现。”
到底是嘴硬心软,心里对向?满的那点气已经彻底散了。
姜晨平时?出门吃饭有个习惯,喜欢在社交平台分享餐厅,一来二?去竟也积累了不少粉丝,还是某点评软件的高级会员,手里存了不少餐厅给?她的大额优惠券,这一顿饭只花了原价的一半。
她收起?手机和向?满显摆:“我?想好了,销售不适合我?,我?打算改行了。你?帮我?做的简历用不上了。”
“改行做什么?”
“我?有个学长在做短视频,就是那种?本地?生活号,我?决定和他一起?干,我?喜欢这个,每天?探店,吃喝玩乐,多有意思。”
姜晨想法简单,简单的人不会瞻前顾后,有了目标就直接冲,向?满羡慕也钦佩这样的执行力,而她还要在要药店行业继续深耕。今年?也是她的转折点,终于从站柜的店员成?为了店长,这一步跨度不大,但她走了五年?。
说不辛苦是假的。
可前面?还有更大的挑战。
十月下旬,执业药师考试,这是向?满离开校园多年?后第一次踏进考场。
考试前她努力调整心态,尽量保证规律的作息时?间,可脸上还是冒了好几颗痘。
杨晓青笑得不行,向?满的笨拙太真实,也太好玩了。她给?向?满特权,给?她放了一个礼拜的考试假。
“这周你?去考试,店里的事我?帮你?看着,不要紧张。”
汪奶奶听闻她要奔赴考场,也做了准备,每天?给?她做营养餐请她来家里吃,向?满连连摆手,指着自己脸上的痘说:“这就是因为您给?我?的补品才补成?这样的。我?好像无福消受。”
“胡说,我?们小?满是最有福气的姑娘。”汪奶奶给?她炖汤,玉竹排骨汤,“这是必须的,有孩子要考试,全家就要一起?上阵帮忙,这才是一家人。”
向?满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沉默,小?口?小?口?抿着汤。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受到这种?关爱。
在她二?十六岁的这一年?,还有长辈把她当孩子。
“沈唯清妈妈还做过一本营养餐的食谱,那是很多年?以前了,那时?她想着等沈唯清高考了,就给?他做,结果还是没用上。”
沈唯清高中就出了国。
且他与?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可能并不知道汪展的这份心。
“小?满,你?给?沈唯清打个电话,让他来喝汤,我?做了这么多,别浪费。”
沈唯清也知道向?满即将考试。
他把家门密码告诉向?满:“你?考试的地?方?离我?那近,这几天?去我?那里住,免得早上挤公交。”
说完便埋头喝汤,害得向?满惊慌往厨房探头,然后在桌下踢沈唯清的腿:“你?小?点声!我?不去!”
沈唯清不擡头,却轻松锁住她作乱的腿:“怕什么?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你?自己住,我?去工作室。”他说。
向?满当然不会接受沈唯清的“好意”,她看着沈唯清的脸,犹犹豫豫说出那句酝酿很久的话:“我?们聊聊吧,等我?考完试,好吗?”
“聊什么?”
向?满没有回答,但他们都知道答案,无非是聊聊他们的关系,他们都不是喜欢稀里糊涂混日子的人,而且这若即若离朦胧模糊的相处太折磨人了,向?满觉得自己站在一层春日将化不化的薄冰上,随机可能坠入水中,如果那是必然的结局,她宁愿退回到寒冬。
沈唯清答应了。
考试持续两天?。
出考场的那天?天?气很好,真正的秋高气爽。
钟尔旗和姜晨在考场外等着向?满,怀里抱了一束向?日葵,朝向?满夸张地?大叫:“考完啦!解放啦!”
那架势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像是高考一样,很多人的目光投过来,向?满很不好意思,但又难掩开心。她抱着花,被钟尔旗和姜晨的快乐感染了,明明只是一场考试,却像是她们集体做了件什么拯救地?球的大事一样。
什么沈唯清,什么男人,什么爱情的烦恼通通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来掌控自己的人生这么爽。
向?满抱住钟尔旗,又抱住姜晨,说:“我?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但我?还是想求个心安,我?们去寺庙拜一拜吧!”
汪奶奶是信佛的,平时?会去家附近的法源寺,每逢初一十五一次不落,可是向?满远没有那样的境界,她只会在心有所求时?才想去求佛祖眷顾。
姜晨如今出门三角架不离身,哪里都是她拍视频的场地?,自然愿意去凑热闹,她问向?满:“据说雍和宫和红螺寺求姻缘比较好,天?宁寺求事业,我?们去哪里?”
“那一定是求事业。”
“可我?想找男朋友。”姜晨撇撇嘴,“现在只有我?单身了。”
钟尔旗挑眉看着向?满,她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磅新?闻,那天?大半夜一个陌生的好看男人来帮向?满取衣服,她就知道不对劲:=“果然啊小?满,闷声干大事啊。”
向?满解释:“没有,我?没有谈恋爱。”
“沈老板还没成?功呢,他在追小?满姐。”姜晨说,“还有那个,那个什么,小?关?”
“豁,这么热闹?”钟尔旗用肩膀撞向?满:“你?老实说,到底多少人在追你?!”
对待朋友要真诚直接。向?满再也不敢瞒着朋友任何了,她把手机上的短信给?钟尔旗看,她的两个追求者表现出了全然不同?的追求方?式——
小?关发信息问向?满,要不要一起?去上海迪士尼?最近有万圣节活动,听说你?的假期还没结束,就趁现在。如果你?愿意,我?们周末高铁站见。
对比之下,沈唯清的关心则显得寡淡。
他告诉向?满,自己临时?去香港出差一个星期,他们约好的“谈话”只能延后。
“家还是给?你?用,如果你?要和你?的朋友考后狂欢。”
“但我?还是建议你?先好好睡一觉,不要出远门,不要妄想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你?已经熬了几个月,难得假期,好好休息。”
向?满其实更想接受沈唯清的建议,她的确因备考而疲倦不堪,可是姜晨和钟尔旗显然被小?关的主意打动了:
“搭高铁,北京到上海才几个小?时?啊,周末时?间足够了,而且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
姜晨讲起?自己因为和向?满怄气自己出去玩,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好像旅途就是要和朋友一起?才尽兴。
就这么草率地?敲定了行程。
向?满被考完试的快乐冲昏了头脑,出去玩的花销并不便宜,她咬牙跺脚还是买了票。可她没有答应小?关的同?行邀请,她告诉小?关,她更想和自己的朋友们在一起?。
这是向?满第一次来上海,下高铁的那一刻,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可真厉害,又打卡了一座未曾涉足过的城市。
随即而来的第二?个念头是——原来这就是沈唯清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
这想法突如其来,把向?满自己也吓到了,她不想在纪念自己成?长的旅途里想起?无关紧要的人,固然沈唯清已经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但和她此刻心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场旅途注定精彩非凡,只为她自己。
人生那些珍贵的庆祝时?刻,烟花只为自己而燃。
向?满意识到心里那些七零八落的空缺正在慢慢被填补。
靠她自己的力量。
长大真好
她们还是在迪士尼偶遇了小?关一行人。
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出行,有男有女,都做了万圣节装扮,看着都是开朗的大好青年?,遇到向?满时?,他显得特别激动,并在一片起?哄声里朝向?满走过来。
小?关穿着黑色的斗篷,看上去有些滑稽,更滑稽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他邀请向?满一起?去城堡前拍照,并且搬出了一戳就破的借口?,说同?行的一位师姐摄影技术很好。
“既然这样,我?们拍合照吧。大家一起?。”向?满这样说。
小?关听懂了她的委婉拒绝,有些难堪攀上脸颊。但他很执着,在拍多人合照时?坚持站在向?满身边。
快门按下,每个人都笑得开心。
向?满曾经为自己的学历而自卑过,但当她真正和这些优秀的同?龄人们站在一起?,却发现无人在意她的过往。她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张乐园门票,他们站在同?一处,笑起?来的弧度没有任何差别。
她没忍住,把自己的快乐分享给?沈唯清,并附定位:“我?还是来旅行了。”
“好,注意安全。”
沈唯清正在参加一场前辈攒的饭局。
目光所及大多是熟人,是他曾在事务所实习时?结识的同?行们。
香港设计圈自成?一套系统,谈不上排外,但总有自己的规则在。沈唯清曾是搅局者,可他靠天?赋和作品说话,无论何时?何地?,有真才实学的人总会被人另眼相待,规则也会对其拓宽容忍度。
前辈邀请沈唯清在香港小?住,沈唯清礼貌拒绝,原本一周的行程只过去了三天?,可他临时?决定今晚就回返:“工作室有事,我?要赶回去。”
“听说你?最近在北京发展。”
“对。”
沈唯清随口?扯谎,转头定了去上海的机票。
他迫切地?想见到向?满,也按耐不住一颗心,要把那场所谓的“谈话”尽快提上日程。
姜晨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多人大合照让他心慌。
照片里一群人,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关键是那个男孩的手揽在向?满肩上,如果不是他放大来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釜底抽薪,暗度陈仓。
沈唯清原本并不把那个竞争对手放在心上,蔫头耷脑的,一看就没什么大出息,可向?满在照片里眉目清透,笑得那么开心,这让他坐不住了。
他在飞机起?飞前给?向?满打电话:“几次?”
向?满没听懂:“什么几次?”
“他和你?表白了?几次?你?答应了?”
向?满还是不明。
她们刚回到预定的民宿,太累了,连烟花都没力气看,就集体回房间躺尸。向?满此刻正趴在床上歇息,闷声问:“你?讲清楚。”
“装什么傻!”
沈唯清此刻知晓了自己的真实内心——他就是胜负心太过旺盛,男人么,天?生就会争夺,有些东西无风自燃,烈烈火苗快把他烧着了。
向?满没来得及说话,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姜晨去开门。
“找小?满?”
“对。”
是一道稳稳的男声。
向?满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她怕门外人看见她不雅姿态,可这边电话里爆出一句吼:
“向?满!你?敢!”
向?满抓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挂断。
她又不是沈唯清的谁,凭什么要听他的。
她今天?把自己身上根深蒂固的一部分自卑挖出来,扔远了,就好像是挖除腐肉,择机新?生。
向?满并不否认她对沈唯清动心,也曾因他的屡次追求而诚惶诚恐,胆怯慌乱,纠结犹豫归根结底是她觉得自己不配。
不配爱,不配被爱,也不配被无理由地?坚定选择。
但今天?实在意义重大,她的神奇旅途为她充能。
她忽然觉得沈唯清的“高高在上”并非不能化解,只要她先把自己摆到和他同?样高的位置上。
一切都是心魔罢了。
门外,小?关邀请她一起?去他们的房间打牌,他们玩德扑。
“我?可以教你?。”小?关说。
“我?不去了,我?在等人。”向?满拒绝了。
她关上门,给?沈唯清发消息:“香港飞上海好像不到三个小?时?,如果你?愿意现在回来,我?可以等你?。”
“?”
“等你?的第三次表白。”向?满说,“不是要好好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