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蔚
米盈邀请夏蔚一起去妈妈的花店玩。
米盈妈妈为了开这个店,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光是选址就经过很多考量,最终选定现在的位置——城西人多,虽然不似开发区基础建设崭新,但众多老商业街,这样的地方应该不愁客源。
店里还做了一些插花和陶艺的体验课,配上精致文艺的装修,目的就是为了让顾客自发拍照宣传,虽然目前看来效果一般。
夏蔚对那些鲜切花没什么兴趣,从小祸害了不少外公养的君子兰,因此动植物这种需要照顾的东西绝对不再碰。她去了陶艺室,按着教程给一团泥巴塑型。
“夏夏,你帮阿姨出出主意,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喜欢玩什么?”米盈妈妈说,“按理说这都是最时兴的东西,怎么没客人呢?一个月零星几个学员,连老师工资都开不出去。”
夏蔚沾了一手泥巴,只好用胳膊肘撩脸旁的碎发:“阿姨,课费是不是太贵了啊?”
“对吧!对吧!我就是这么说的!一次体验玩玩还好,就当消遣了,谁愿意一连上几个月的课啊,又贵又花时间。”米盈吐槽,她在旁边的转台操作,大概是想捏一个盘子,已经初见雏形,“而且现在的客人要么是我妈妈的朋友,要么就是朋友的朋友,反正都是熟人。这样下去迟早倒闭。”
“呸呸呸,做生意的不能说倒闭两个字。”米盈妈妈站在后面帮米盈绑了绑头发,顺口一提,“也不是完全没新客,上周来了个新学员,我和她聊天知道的,她儿子跟你们一个学校,也在一高读高二,人家总考学年第一呢。”
说到此处,夏蔚和米盈双双擡头,动作整齐划一:“顾雨峥?”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不是本地的,他妈妈还跟我打听咱们这的落户政策,说想在荣城参加高考。”
在米盈妈妈口中,顾雨峥妈妈这人奇怪,真奇怪。
从头到脚都精致,打眼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家,可偏偏住在城西最破最偏的小区。
付了并不便宜的课时费,每天都来,却从不跟老师上课,往那一坐就是发呆出神,和她说话也爱答不理,好像只是找个地方躲清静而已。
当妈的,每天挂在心上的无非就是孩子的衣食住行,米盈妈妈随口闲聊,说起秋冬换季,荣城一高宿舍发的冬季被褥太薄了,根本抵不住这北方城市的严寒,必须得给孩子准备厚的顾雨峥妈妈竟一脸茫然,像是从来没参与过孩子的生活一样。
不过提起孩子的成绩倒是骄傲。
那种眼睛里透出的自豪即使微弱,但明显。
米盈表示同意:“那顾雨峥还挺像他妈妈的,他在学校里也是这样的奇怪性格啊,不爱说话,不爱交朋友,还总摆冷脸。”
夏蔚一时无言。
米盈自从“移情别恋”高三学长,就彻底对顾雨峥失去兴趣了,自然再也挖掘不出他任何一丝优点。
“而且干嘛要在荣城高考?”
荣城所在的省份是高考大省,线高,人多,每一个分段都拥挤不堪,战争残酷程度实在骇人,米盈不理解,他们是想跑跑不掉,怎么还有人愿意自己往里跳呢?
她转过头想吐槽这种奇葩行为,却看见身边的人一直在愣神。
面前的转台上一团烂泥,根本就是没用心做。
“夏蔚!”
被点名的夏蔚陡然回过神,伸了个懒腰,笑嘻嘻:“我实在是坐不住,这种兴趣爱好对我来说难度太高啦。”
“怎么会?”米盈觉得亲手做出一个陶艺作品,成就感爆棚,哪怕塑型上色的环节下来,需要坐这一整天也值了。她大声喊:“妈妈我要喝水!”
“来了祖宗。”米盈妈妈倒了两杯果汁过来,看自家女儿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架势,忍不住感叹,“你们马上要离家上大学了,以后你在天涯海角饿了渴了,也哇哇大叫喊你妈给你倒水?”
“我才不考那么远呢,”米盈就着妈妈的手喝完,“我觉得家门口就挺好,我就想考省内的大学。”
她又问夏蔚:“夏蔚,你想去哪?”
夏蔚把自己面前的陶土收拢好,略微思索:“想去大一点的城市。”
年轻的心总想往广阔天地奔,是因为那里有自己向往的东西,不是什么追求理想之类的过于宏大的概念,夏蔚的理由简单且务实——她在网上看到自己感兴趣的漫展,大型游戏嘉年华,电影点映之类的,不是在北京上海就是杭州广州。
那里拥有最丰沛的资源,最不受限的先驱文化,她想,她总要去看看,去感受一下。
唯一的顾虑是不想留外公一个人生活。
外公年纪大了,她不放心。
夏蔚忽然发现自己也开始拥有烦恼,是除成绩和人际交往以外的烦恼,可能年龄那一栏每加一岁,就会些微包袱置于身上,每个人都逃不过,一些电影和文学作品为此做注解,他们说,这是人生的重量。
“你们现在还小,等到以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就会发现烦恼更多了,过日子的柴米油盐,每一样都难。”米盈妈妈这样说-
难处是不能比较的,横向不可以,纵向也不可以。
此时此刻的夏蔚只刚刚窥见了成年人世界的一条缝,那缝里有亮光,令人心生向往,但回过头环顾四周,身边的麻烦才是亟待解决的。
就像游戏冲关卡,总要先打完这一层的怪。
这一年,荣城的秋天特别冷,虽然不似去年一样雨水淋漓,但降温迅速,不到十一月就已经是严冬的模样即便冷,丑到无法直视的冬季校服仍然压在箱底,决不会上身。
校园里的树木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树杈风中摇摆,好像风烛老人的枯瘦手臂。天沉沉,云层又厚又低,下一秒就要压降下来似的。
这样的天气,除了新鲜劲儿还没过的高一新生,没人爱在校园里乱晃。
高三楼一片无人似的死寂。
至于高二,要准备马上到来的学业水平测试,不熟悉的学科,全靠死记硬背,每个人的背脊都像坠了千斤,根本直不起来。
年轻的历史老师在讲台上帮大家划重点,安慰下面一颗颗垂头丧气的脑袋:“坚持一下,各位理科生,就考这一次,之后再也不用翻开历史书了。”
靠窗边座位的男生偶然擡头看向窗外,忽而大喊:“下雪了!”
荣城这一年的初雪来得这么早,势头也很猛,眨眼片刻便落了一地白晃晃。有人提议:“老师,放我们出去玩会儿呗?”
历史老师摇摇手指:“各位,我可没这个权利,靠窗的同学,把窗户打开五分钟,让冷风帮大家清醒清醒,有人都快睡着了。”
面对学测,班里状态最轻松的是黄佳韵。
她文科本来就很厉害,考试内容对她来说实属杀鸡用牛刀。有人借了她的政史笔记,打印成很多份,发出去,夏蔚拿了一份,又递给米盈一份,结果被拒绝。
“我不用她的笔记。”米盈硬气得很。
上次运动会的短暂合作只是一段小插曲,她依然看黄佳韵不顺眼,自然不会为一本笔记折腰。
晚上回到寝室,其他人都去洗漱了,米盈端着塑料盆回来,看到黄佳韵站在寝室窗前踱步,神色焦急。
想当没看见来着。
可是黄佳韵主动开了口。
“米盈,你手机在么?借我用一下行么?”
米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找她求助?
“我很急,现在就要用,家里有事。”她说。
“你自己的呢?没带啊?”
“下午放在教室多媒体讲台里充电,被班主任发现,没收了。”黄佳韵实话实说,“借我一晚上,明早就还你,我不白借,我把我政史笔记和大纲都送给你,行不行?”
“谁稀罕。”米盈这样说着,犹豫了下,还是把藏在被褥底下的手机掏了出来,因为看得出黄佳韵脸上的紧张不是演的,或许真的是有急事?
“你小心点啊,用的时候亮度调低,最近宿管老师抓得严,”米盈把手机递过去,她的iPhone5s,自己还没喜欢过劲儿呢,“别把我的也充公了,我跟你拼命。”
“不会。”
黄佳韵这么说着,可事实证明,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越容易搞砸。宿管老师晚上例行查寝,隔着门中小块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一个铺位被子拢起,里面有莹莹的光,当即推门进来
第二天一早,夏蔚来到隔壁寝室找米盈一起去食堂,结果发现米盈头发没梳脸没洗,眼睛也肿了。
寝室其他人看情况不对早早溜了,只剩黄佳韵倚着上下铺的铁栏杆,脸色也不好看。
“我赔你一个。”她说。
“你赔?64g,七千块钱,你赔?你家什么条件你当我们不知道啊?”
这话就有点过了。
黄佳韵爸爸是开大车的,常年在外,偶尔回家,妈妈是残疾人,在小区一楼开了个扡裤脚改衣服的小档口,可能连店都算不上,方便邻里罢了。有一回,班里的一个男生去改校服裤腿,刚好遇上了黄佳韵,便随口讲给了班上同学。
“我该赔就会赔你,跟我家条件有什么关系?”黄佳韵一点都没有气恼,被人揭短儿后会出现的窘迫,在黄佳韵身上没有丝毫体现,她很坦然,甚至觉得米盈不可理喻,“手机而已,我都道歉了,你叫唤什么?”
而已。
米盈气得早饭没吃,午饭只喝了一碗紫菜汤。
那可是新手机啊!她难过得心尖儿都抽抽,经过一下午的思想斗争,终于在晚自习给夏蔚传来纸条:
“你,陪我,我得把手机偷回来。”-
宿管的房间在一楼,守着大门,平时晚饭到学生回寝的这几个小时。宿管老师一般要么在楼上检查宿舍卫生,要么在食堂和食堂阿姨聊天,房间无人,也不上锁。
米盈也是听高三的学姐说的,宿管房间的柜子里起码有上百只手机,全是没收来的,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会被察觉。之前就有人抓住时间差,进去拿过。
夏蔚被米盈安排在外面“望风”,实打实地吓出一身冷汗。
哪里做过这种坏事?
“要不算了吧,这不就是偷东西?”夏蔚站在门口,时刻关注情况,紧张感让她脚底都发麻,“米盈别翻了,走吧,等毕业,没收的手机都会还回来的。”
“那要等多久!”米盈小小声,放轻动作,并不费力地在柜子最上面拿到了“赃物”,“我求我妈给我买这手机求了好久,要是被没收了,接下来我都没有手机用了。我还真指望黄佳韵赔我个新的?”
“那也不行啊”夏蔚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从道德层面来看,这事太丢人了,悄悄瞄米盈的脸色,发现米盈其实也有些胆怯。
她先把手机开机,确认没坏,还能用。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米盈音量更低了。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宿舍一楼空无一人,再加上没干好事的心虚,连流动的空气都有些阴森。这样的寂静里,忽如其来的几条短信挤进来,连续的刺耳声音“炸”开,米盈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等心跳稍稍平稳,点开短信查看,发现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被没收手机时,黄佳韵正在和妈妈发短信,应该是聊到一半手机就被拿走关机了,因此短信都没来得及删掉
米盈这一晚做了两件错事。
第一件是偷偷潜进宿管老师房间,第二件是看了黄佳韵和妈妈的短信记录。
这两件事都非常不体面,不光彩,让人擡不起头。
黄佳韵昨晚之所以焦急,是因为她忘带学测报名要交的红底一寸照,恰好爸爸刚跑完一趟长途回家,想着问问爸爸,能不能帮忙送过来。
妈妈是这样回她的:“你爸出去和几个司机吃饭,喝了酒,已经睡了,别吵他了。”
黄佳韵的反应则很奇怪,看得出不高兴:“又喝酒?耍酒疯了没?”
那边没回应。
黄佳韵又问:“他是不是又动手了?你那腿又躲不了,我现在找老师请假回家。”
黄佳韵妈妈急了,短信里有错字,是情绪激动的证明:“你回来干什么?也帮不上忙,好好在学校呆着,实在不行我找社区帮忙,他们会来劝。”
黄佳韵:“社区劝过多少次?有用么?喝点酒就装浑,我宁愿他永远别回家。如果再动手就直接报警吧妈。”
这一条短信发出去便没了回应。
再往后,便是刚刚新进来的几条短信了。
黄佳韵妈妈询问黄佳韵,这个电话号是谁的?你的手机呢?
上周末没给你生活费,有钱充饭卡吗?
学校附近如果有照相馆,就重新去照一次吧,不必回家来拿,这都是上学必要的开销,不要太节省。
不用担心我,你爸过几天就又出车了,不会在家住太久的
面面相觑的沉默。
一片寂静的走廊里,夏蔚和米盈谁也没有出声。
每个人都有不容易之处,黄佳韵性格拔尖儿招人烦,可当她的贫穷、困窘、拮据和平时不示人的委屈之处通通被掀开,置于明处,没人会过多置喙,发表评论。
好像没什么可说,也无出发点去感慨。
说到底,大家都是柔软心肠。
安静。
很久,很久。
米盈轻嗤了一声,嘴上说着:“我就知道,指望她赔我手机?”可还是动作利落地,把全部短信删除,手机关机,按照原来的位置放回了宿管老师的柜子。
“不拿了?”夏蔚问。
“算了,不拿了,我也觉得偷东西不大好,”米盈说,“而且如果我把手机拿回去,黄佳韵一定就知道我看过这些短信了。”
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人前。
“我怕她趁我睡觉,掐死我灭口。”
夏蔚倒不觉得黄佳韵会因为暴露了秘密而恼羞成怒,她或许未曾把这些当成不可言说的事情,反正平日里的黄佳韵总是我行我素,头颅很硬,和谁不对付就硬刚,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但。
还是想保全对方的自尊心。
她可以不在意,但她们,作为不小心探听到秘密的“贼”,不能不在意。
夏蔚觉得自己是做错事了,趁着没被人发现,从宿舍跑回教学楼,一路上冷风兜头,却始终觉得脸颊是热的。她捂着自己的脸,小声提醒米盈:“今晚的事,以后别提了吧。”
“废话,就当做不知道。”米盈努力平复呼吸。
教室外面撞见晚自习值班老师,一顿盘问,她们只好撒谎,说刚从卫生间回来。
“上个厕所也要拉手去?”值班老师训了她们一通,“都高二了,有点紧迫感,别每天晃来晃去,干点正事。”-
是的。是要干点正事。
十二月,火箭班已经结束了所有课程,提前进入高考总复习,各个平行班的课程进度也正在加快。
学测结束后,再开学便是参加高三的百日誓师,虽然和他们无关,但按老师的说法,提前感受一下氛围,别真到了高三,被真枪实刀的竞争压力吓尿裤子了。
这些都是正事。
正事之外,令人忧愁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停歇过,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
郑渝第N次和家里提出要学美术参加艺考,第N+1次被驳回,在父母的暴怒之下,画画工具全部魂归垃圾桶。
冯爽和邱海洋的恋爱最终还是暴露了,被当成典型,出了通报,在宣传栏挂了三个月。
米盈手机没了,只能用几年前的iPodnano偷偷听歌,结果祸不单行,一个不小心也被收走了,自此到高考前,她在没能拥有任何电子设备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浮木,所有人都如同飘荡在无垠海面,海面之下努力踩水,等待有朝一日能靠岸。从前觉得这岸的名字叫“高考”,后来觉得,是“长大”。
长大这两个字又该作何解呢?
况且好像大人们的生活看起来也并不轻松。
路过教学楼后小花园,米盈指着紫藤架,说起去年圣诞有人在这系了许多许多苹果,夏蔚也跟着擡头,却只看见被架子分割成一块块的灰蓝色天空。
“走,去心宜书店看看。”又是周五晚,照例的书店半日游,不过这次的两人局变成了四人局,米盈告诉黄佳韵,你给我挑个新年礼物吧,手机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前提是毕业时你记得给我拿回来。
黄佳韵没说话,在心宜书店的文具礼品区挑了个最贵的毛线帽子,圣诞配色,红绿交织,下面缀了俩大毛球,戴在米盈脑袋上。
米盈白眼险些翻不回来:“你也就这水平了。”
夏蔚擡手要拿最上面一排的漫画书,单行本的排球少年,蹦了一下,没够着,男生的手臂轻轻一擡,手指一勾便把书取下,交到她手上。
“要这本?”郑渝问。
“对!”
夏蔚低头翻书,头上忽然被夹了个什么东西,摘下来一看,一枚红色蝴蝶结的发卡。
“琪琪。”郑渝笑着,伸手拨弄一下。
“什么?”
“魔女宅急便。”
哦但这也不像吧?
“我觉得像,”郑渝说,“新年快乐,你送我什么礼物?别送画画的东西,我可不敢拿回家。”
夏蔚真没在书店淘到什么好玩意儿。
一行人走出店门,公交车站旁边刚好有棵树,她走过去,伸手在自己能够得到的最高枝梢,掰了一小截儿下来,递给郑渝:“古人折枝,遥寄故人,现在想不到送你什么,以后你想要什么东西,拿这个找我换。”
“什么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呗。”
反正日子过得,说慢也慢,说快倒也称得上飞速。
他们很快也会变成大人。
夏蔚此刻的愿望无非两个,一是再把日子提提速,快点高考结束,获得自由,二是待到自由时,身边的人都还在,还能常相伴
这一年的春节,夏蔚注册了微信,第一时间加上了自己的朋友们,社交重心从企鹅转移到了绿泡泡。
她按照企鹅里的好友列表,挨个私敲:“你开微信了吗?我微信号是XXX,昵称也pass。”
一时间,微信好友申请响个不停,很多人发来申请却没备注,有一些连她自己都对不上号,最后只能作罢
除了列表好友,夏蔚还想到了一个人。
她悄悄潜进了很久之前为了春游而建的企鹅群,试图从群成员里翻到顾雨峥,可惜,群内显示——该群已被群主解散。也就是几天前的事,群成员已经无法查看。
一种转瞬扑空的失落感。
夏蔚原本觉得新年是个很好的时机,能和他打个招呼,哪怕只是简单的添加好友,也算是迈出伟大一步。
然而。
现实不给她机会。
哪怕早那么几天呢?
手指悬于屏幕上方许久,夏蔚第一次体会到阴差阳错、时不待人的遗憾。不过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如果高三毕业是一场朝向自由的逃亡,也是一场浪漫的分别,那么距离这场分别起码还有一年半。
夏蔚的遗憾转瞬即逝,此时的她并不知人海漂流四个字究竟重量几何,她更信事在人为。
春晚的时钟敲过零点,夏蔚给自己定了两个新年目标。
一,升高三之前,牢牢保住学年名次前三十,努力争二十,再拼一拼,或许可以争个十。
二,认识顾雨峥,和他成为朋友
至少,先从朋友做起。
她连主动和顾雨峥搭话的开场白都想好了——
同学你好,我是夏蔚,看见成绩单了没?你上面那人就是我。
夏蔚被自己的幻想牢牢包裹住,像是生了翅膀,呼啦啦奔向云端,心情是轻松愉快的,她想,如果哪一次考试名次超过了顾雨峥,她一定借着这由头马不停蹄冲向火箭班,大大方方做个自我介绍。
如果顾雨峥因为被她超过而心情不佳,也没关系,她还有后面几句,可以作为安慰——
同学,不要气馁。
我对你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的在意,行为包括且不限于人群中寻觅,猝不及防的心跳,还有战战兢兢的偷窥。
我暂时还无法给这种“在意”安排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本能反应不会骗人,我每次想起你,总有一种飘飘然,像是乘坐着泡泡起飞。
所以,能否在高考之后,给个相互了解的机会?
夏蔚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竟然红了脸,赶紧关了电视回房间,躺在床上猛踹被子
开玩笑的,她可干不出这事。
一直以来,夏蔚都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莫过于勇敢和坦荡,可偏偏一涉及到顾雨峥,她就变得畏首畏尾,胆怯心虚。
词典上注释,暗恋是一个心理学名词,指藏在心中无法言说的喜欢,TA即便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会引人无线联想,这种喜欢会让人变得小心翼翼。
夏蔚盯着“小心翼翼”四个字品鉴了很久,像是找到了组织。
哦。
原来,这是暗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