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池霜也准备回京市了。
为在哪里接她这件事,孟怀谦跟她也battle过几个回合,她没看错,他的确跟别的男人没什么不同,过关斩将升职上任后,便开始琢磨着更近一步。
他想从京市飞来,接她一起回去,她自然不愿意。
“我哪里也不去,就呆在机场等你。”
瞧瞧他说得多可怜。
不过,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处心积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池霜轻哼一声,“这次来机场接我,下次在我家附近接我,下下次就是去我家接我了吧?”
底线和原则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放宽的,显然,孟怀谦深谙此道。
“这次就算了吧。”
池霜同样地也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谈恋爱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哪能由着男朋友恃宠而骄,她如果是这样没有定力的人,那她父母都不知道见过几回她男友了。
所以,她说的话也没错,是情侣,偶尔也是敌人。
他们都在试图抢夺对方的领地,却也乐此不疲,毕竟与人斗,其乐无穷。
听到电话那头的他不吭声了,她又缓了缓语气,开始画饼:“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半道上都会被雷劈,乖乖的,还是下次吧!”
“你上回就说过。”孟怀谦说,“你也说过,下次。”
“什么时候??”
“那次我送你回去。”孟怀谦的记性也很好,一字不漏地复述她当时的原话,“孟怀谦,我知道你有多忙,本来应该请你到我家吃顿饭的,但我最近的心情不太好,这次回来也太突然,所以下次吧,下次有机会让你试试我爸爸做的拿手好菜。”
池霜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孟怀谦语带笑意:“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解开这道题,下次究竟是时隔多久。”
“……那你加油哦!!”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各退一步,孟怀谦在首都机场接她。
时隔一年,地点不变,人物也不变,只是关系变了。
池霜笑盈盈地朝他走来,在离他还有几步远时,她喊了停,也制止了他上前来,“老规矩,给你带了礼物,随时做好准备,接住咯。”
孟怀谦猜得到,是一根话梅棒棒糖。
他已经伸出手要去接她抛来的礼物。
结果池霜小跑着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腰,抱了个满怀,抬起脸来,额头碰到了他的下巴,她笑吟吟道:“不要妄自菲薄,你都是男朋友了,礼物当然得升级为拥抱。”
孟怀谦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腰。
他做了一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很轻松地抱起了她转了几个圈圈,她的长发也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池霜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抱紧了他的脖子,一边骂他一边又忍不住笑。
以前孟怀谦也不太懂,为什么总在机场看到这一幕。
现在明白了,原来这就叫做情不自禁。
进入了四月份的京市依然带着寒气。
孟怀谦后来跟父母郑重其事地谈过一次,并不是交换条件,而是他也要向日渐年迈的父母证明,他已经成为了院子门口那棵大树,他可以为自己选择的生活兜底,更加可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
有没有诚心、是不是一时冲动,过来人一眼就能看见。
他一向聪明,也逐渐地在这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合适的节奏,如今也算游刃有余,既不耽误恋爱,也不会影响工作。
池霜也没有比他清闲多少,她既要盯着观棠苑的装修进度,也要着手准备将开分店提上工作事宜。
池中小苑的生意跟口碑越来越好,尤其是在节假日时,天天座无虚席。
在请了专业人士进行评估后,池霜跟表姐又商量了许久,终于做了决定。前期工作量也不算小,即便确定了要开分店,在一切都顺利的前提下,只怕也要等到明年中下旬才能开业。
这天,出差狂魔孟怀谦在外还没回。
池霜趁着店里没什么事,开车在京市晃悠,主要是想先筛选几个区域,由大到小,逐一排除。不知不觉地,就开到了观棠苑附近,她拐了个弯,行驶进去。
她自嘲一笑,现在可能在装修团队的眼里,她是最难缠的客户了。
在她看来是精益求精,在他们看来则是吹毛求疵。
可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谁想糊弄她,那就别怪她太较真。
进了屋子,本来平心静气的池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尤静书给的方案以及设计图她满意得不得了,结果装修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倔强的有自己的想法。
本来她可以独自一人平复心情,结果她的专属受气包给她来了电话。
“真的……”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当初我说要自己盯着装修时钟姐为什么给我打了十通电话劝阻我!”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孟怀谦温声安抚:“你先别气,实在不行我去跟他们沟通。你现在在观棠苑?我马上过去接你。”
果然,池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也顾不上气恼,诧异问道:“你回了?”
“回了,准备回家换套衣服的,我先去接你。”
“那好吧。”
原本还气冲冲的,被他这样一打岔,她也泄气了。
池霜很会调节情绪,等孟怀谦过来时,她看着自己这屋子已经心如止水、淡定如佛。因为她刚刚上网试着搜了一下别人的吐槽贴,跳出来的帖子翻到手指要抽搐都翻不完,可见在这件事上,就没有十全十美、顺心顺意的案例。
“没事了吧?”孟怀谦过去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他温和地说:“先把这事放不放,我带你去吃个饭,再去逛街,明天我忙完了去餐厅找你,我们讨论一下该怎么跟那边谈,好不好?”
“不好!”
池霜掐了掐他的腰部,故意用力地嗅了嗅,“你先回家洗澡换衣服,我怎么觉得你身上一股味道呢?”
孟怀谦笑了笑,她也感觉到了他胸腔的振动。
莫名地,很能安抚人心。
孟怀谦揽着池霜往外走,还未装修好的屋子里四处都是杂物,他小心地避开,皮鞋上还是沾上了灰尘。
砰——
直到被孟怀谦死死地护在怀里,池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装修材料堆放在一边,压根就没放稳,这会儿直直地垂下来,压在了孟怀谦伸起的手臂上,她听到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惊骇道:“你怎么了!”
“……没事。”
他喉咙间压抑着痛意,声音尤为低沉。
如果不是他刚才反应快护住她,只怕两人都要遭殃。
池霜慌得不行,却还是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赶忙去撑起那块木板,却发现木板的边缘尖锐处有些湿润,她定睛一瞧,是血。
孟怀谦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手臂都在疼得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池霜想看个仔细,又不敢扯他,眼眶泛红,“让我看看!”
“……一点小伤,就是蹭破皮了。”
“孟怀谦!”
他也怕极了她这样叫他,只好认命地伸手,池霜看到他一手的鲜血,她急得慌手慌脚地要去翻包找手机。
“你总说我这个人血是黑的。”孟怀谦忍着痛意跟她开玩笑,“不是黑的。”
“孟怀谦!”池霜含泪,语气凶恶,“都什么时候了!”
她还算镇定,深呼吸几下,从包里翻出纸巾,手忙脚乱地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简单处理好之后,她扶着他坐电梯下楼,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开车,提前叫了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孟怀谦沉静地看着她有条理地安排这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过去在娱乐圈的十年,创业的两年,她也吃过苦。她看似娇蛮,实则心性坚韧,他清楚地知道,这一路走来,当初他以“照顾”为由赖在她身边不肯走,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不是她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她。
没有他,她会过得一样的开心精彩。
可没有了她,他还是那个连对痛苦都麻木的机器。
这一带生活便利,很快地就到了医院,孟怀谦猜得到伤口不算浅,怕吓着了她,在医生要清理碎屑时,他转脸看向她,笑道:“霜霜,可能流了血,我有点饿了,你去买点吃的好不好?”
池霜担忧地看着,一听这话,也没多想,立马点头,攥着包就往外走。
走出了几步,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是想支开她。
她想折返回去,却又垂下头,看见了自己手上沾到的血已经凝固,无奈地扯了扯嘴唇。
在原地站了十几秒钟,她往电梯口走去。
等她买了吃的回来时,医生已经为孟怀谦包扎好了伤口,旁边的棉球纱布都被血水浸湿,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勉强自己移开视线。
“医生,他这个伤没事吧?”
“每天都要来换药,预防伤口感染。”医生一顿,“他这个可能会留疤。”
池霜“啊”了一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面包,原本鼓鼓的,此刻也被捏扁。
孟怀谦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去解救惨遭她**的面包,轻松地说:“没事,我后腰上也有一道疤,你看了,不说也没那么吓人么。”
池霜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乖乖闭嘴。
医生很细心,叮嘱她注意事项,她也听得认真,干脆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来,诚恳道:“医生,要不你再说一遍,我怕我记漏了。”
医生失笑,又耐心地讲述。
…
等医生走后,池霜拖过椅子坐在他边上,神情凝重。
孟怀谦什么都不怕,就怕她不说话。
“我不方便。”他将面包又塞给她,“帮我拆开好不好?”
池霜一边低头拆开包装一边闷闷地说:“你又不是左撇子,伤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怎么连这个都拆……”
倏忽,她顿住,错愕抬头看向他。
“没办法,右手跟左手有心灵感应,右手也痛。抬不起来,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很少这样嬉皮笑脸,只为让她放松,哪怕骂他都好过垂头难受,只是,他这话说完后,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孟怀谦你烦死了”,她还是呆了一般地看他。
孟怀谦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问:“怎么了?”
池霜眼中有泪光。
她撇过头,包装拆开,面包的甜香也萦绕在她手指间。
他坐了起来,单手揽过她的肩膀,手掌上挪,温柔地用指腹擦拭掉了眼尾的那滴泪,“真的没事,”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他低声,“我们应该提醒一下装修队,免得有其他工人受伤。”
毫无疑问,他自然希望她日日开心,时时快乐。
可如果要将喜怒哀乐排个名次,她生气都好过她难受。
池霜当然明白他的用心。
她破涕为笑,用面包堵住了他的嘴,“孟怀谦你烦死了!”
还重要吗?她问自己。
不重要了,早已经全都放下啦。
比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
比未来更重要的是她的心。
…
夜幕笼罩。
病房里,两个人分食同一个面包,池霜嘴边沾了点细碎椰蓉,孟怀谦含笑看着,想起了从前的那一幕,他抬手在她唇边蹭了蹭,终于没再克制,倾身吻了上去,唇舌间都带着珍视与沉溺。
“那时就想这样做了。”
“什么?”
“霜霜,我爱你。”
池霜唇角上扬,没有回应这一句。
不过孟怀谦靠她太近,近到已经听到她的心在说话。
他虔诚地倾听。
在说什么呢,只有此刻被她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才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