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霜睡到了日上三竿。
好在孟怀谦也知道她这些天累了,很体贴地没让船上的工作人员去叫她。她睡醒后,江诗雨跟肖萌也闻风而至,都挤在她的房间里叽叽喳喳地聊天。
“不知道谁说要看日出。”江诗雨晃了晃手机,“给你至少发了五十条消息也没吵醒你,要不是你的起床气太可怕,我早就冲到你房间来了。”
池霜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幸好我睡觉前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肖萌说:“好可惜,我跟诗雨起来得晚一点,不过真的挺震撼的,至少我们看到了日出的后半程,体验感绝了,吹着海风看日出,绝美!浪漫!”
“不可惜。”池霜戴上发箍往洗手间走去,“日出可没我睡觉重要,而且看到月亮就够了。”
“这游艇可真大。”
江诗雨拿着手机自拍,想起什么,贼兮兮地问:“对了,你现在跟孟总什么关系呢?”
“问一些废话。”肖萌勾了勾手指,眨眨眼,“要是真有了什么关系,就是他们两个人来了,叫这么一堆电灯泡做什么呢?”
池霜探出头来,故作凶恶地抬手冲她们刨了刨,“两位,请专注我的事业跟作品,不要过分关注我的私生活。”
“那我们就真的挺好奇的嘛。”
肖萌抱着抱枕靠近了她,倚在洗手间的门边,“说说,别这么小气啊。”
池霜闭着眼睛刷牙,等她要洗脸时,两个好朋友还死死地盯着她,她败下阵来,白净的脸庞上满是洗面奶搓出来的泡泡,一边搓一边说:“你们都知道,我是个很在意仪式感的人。”
“其他人跟我没关系,我可不跟谁来什么心照不宣那一套。”
池霜没所谓地继续揉搓。
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她就得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连告白都想省略的男人,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偷懒呢!
“有趣有趣。”肖萌问,“你没想过要给他一点暗示吗?”
“拜托,谁要跟榆木疙瘩谈恋爱啊!”
池霜打开水龙头,捧着手里的水将脸上的泡沫洗干净,几缕乌发都贴在了脸颊上。
“可能他也在等待一个时机。”
江诗雨说:“总觉得像孟总这样的人,就是要一击即中。”
“够了。”池霜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随手拿起了手机,“你们强行拉我讨论这个话题已经快五分钟了,没必要,很无聊的啦。”
才说完这话,她点开微信界面,发现孟怀谦给她发了消息。
她拖过椅子坐下,一边拿起喷雾往脸上喷,一边睁开一条缝看他发的视频。
一连三个。
最长的那个三四分钟,最短的也有近四十秒,将日出的过程都拍了下来。
她边看边止不住地笑。当然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虽然海上之行很愉快,可池霜作为餐厅的老板,也没道理将事情都抛下、怡然自得地度假。游艇上什么都有,但一直在海上漂着,再美的景色也会看腻,中午时分,游艇便按着原路线返回港口。
只是一个晚上,只是海上的一轮明月,对于忙碌中的池霜来说也已经足够,是她收到的,最为深刻的中秋礼物。
双节休完,孟怀谦也恢复了之前的工作节奏,这天中午,特助将拍卖会的邀请函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这个拍卖会的重头戏在于会推出一颗粉色裸钻。
之前在港城首次亮相时,孟怀谦便注意到了,询问之后才得知会在这次推出并且拍卖,很多人都在摩拳擦掌,毕竟这样纯净无暇的粉钻也算稀少,在此之前,他很少会关注珠宝这块,即便几次出入这种场合,也都是陪伴母亲,经验甚少。
他在看到这颗粉钻时,首先想到的是她。
如玫瑰般绚烂明亮。
孟怀谦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胸有成竹,他跟容坤说的也都是真话,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正处于局中,又如何能跳出来冷静地去分析池霜的一言一行。
他上班,也就意味着池霜的假期也就来了,痛痛快快地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后,这才满血复活。
“吃饭了吗?”
电话中,池霜现在对孟怀谦的“请安”已经免疫,语速很快地回:“吃了,阿姨做的葱油鸡、蒜蓉生菜还有猪骨汤。”
那边传来清朗的笑声,如常地汇报自己的行程,“我跟几个以前留学时认识的朋友一起吃的饭。”
顿了顿,又很多余地补充一句,“有一个异性朋友,带了她的丈夫还有女儿。”
池霜以前对这种仿佛居家过日子的男人敬谢不敏。
现在能跟孟怀谦连“晚饭吃的什么”都会聊两三分钟这件事,她只能说这是一个意外,一个她都没有想过的意外。
“我明天中午回,大概一点钟前会到机场,如果航班不延误的话。”
孟怀谦已经习惯了事无巨细地交待所有的行程。
不过狡猾的男人偶尔也会说谎,比如这次,他跟池霜说是来沪市出差,当然他也没说错,只是出差是顺便,来拍卖会才是此次出行的主要目的。
池霜轻哼一声,等待下文。
果然他又说道:“下午能请我吃个饭吗?”
节假日时池霜很忙,孟怀谦很有眼色地过来给她当助理,上下班接送不说,工作上也是能帮就帮。
池霜觉得这助理挺不错,自然不能亏待了他,便爽快地要给他算兼职工资。
孟怀谦脑子转得飞快,立刻跟她商量,工资他要,但要放在她那里,以后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了她可以请客,直到工资用完为止。
池霜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他处心积虑、老谋深算。
“行啊,你想吃什么。”
她也是服气,以前这点兼职工资可能都不够他吃顿饭,现在他生怕一眨眼就挥霍没了,倒是格外节省简朴了。
他去沪市前他们就吃过一顿,一家老字号面馆,人均不超过四十。
“我研究研究。”他语带笑意地说,“放心,我在明天出发前会决定好。”
…
对于池霜来说,这是普通而又安宁的一天,如果她晚上没做那个梦的话。
她在梦中甚至都清晰地知道,这不只是一个梦。整个梦境的主角并不是她,而是许舒宁,这个梦就像是一本小说完结后的番外,番外自然以女主角的视角来写。
突然天空飘起了雨丝,带着凉意。
书屋的屋檐下也有行人躲雨,有的人打开天气预报见这场雨迟迟不停,干脆冒雨冲了出去,没一会儿,躲雨的人越来越少。
许舒宁不经意地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女人身段窈窕,身穿针织连衣长裙,轻盈曼妙,一头乌发用珍珠发夹抓住,偶有几缕散落在肩头,随意却又温婉美丽,书屋中也有人时不时地抬头看她,她似乎对这样的惊艳目光已经习以为常。
许舒宁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想,小偷可能就是这样,所谓幸福,就像偷来的一块金子,刚开始兴奋雀跃,到后来惴惴不安,日日惶恐。怕见到与之相关的人,甚至会偷偷揣测,那些人私底下都用怎样的口吻提起她,那些话语就像是利箭,已经扎得她鲜血淋漓。
猝不及防地,两人对视。
女人却好似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一般,淡然地挪开了视线,她随手拿起结账的书籍,无名指上的钻戒熠熠生光。
许舒宁立在原处苦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正要躲开时,只见女人推开了玻璃门,雨丝飘在了她的脸庞上,她瑟缩一下,漂亮的眉毛皱起。
——我该做点什么。
——我想给她一把伞。
许舒宁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手忙脚乱地打开包,找到了一把折叠伞,她迟疑了两秒,还是追了过去,推开玻璃门,看到了那一双背影,她停下了脚步。
雨幕中,身姿挺拔而修长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他小心地护着心爱的妻子,哪怕伞也不小,他还是习惯性地将伞柄往她那边挪。
他搂着她、她依偎在他的怀中。
男人的左手放在了她的腰上,无名指上戴着男戒。
同样地,他左手上还有着一道疤。
许舒宁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出神。
——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
——听说她的丈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了她点头嫁给他。
…
下午时分。
孟怀谦直接从机场前往公司,忙完了手中的工作这才开车前往翡翠星城来接池霜。
池霜大概没有休息好,上车后眉宇之间也带着倦怠之色。孟怀谦注意着她的神情,低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今天就不出去了,我先送你上去,再让刘姨做点你爱吃的饭菜?”
“没有。”池霜捏了捏鼻梁,又摆摆手说,“就是没睡好,我都答应了要请你吃饭呀。”
听她语气跟以往一般,孟怀谦这才发动引擎,前往目的地,“我查过攻略了,他们说这家的小吊梨汤不错,现在也快深秋了,喝点梨汤不错,怎么样?”
“可以啊。”池霜打起精神来,偏头对他一笑,“孟总,请问这家人均价位多少呢?”
孟怀谦诚实地回答:“招牌是小吊梨汤,但也有别的菜,我们都可以试试,人均价位大概一百左右。”
池霜鼓掌,赞叹:“果然从沪市回来一趟人都洋气了!上一顿人均三十,现在直线飙升,不错不错。”
孟怀谦为了博她一笑,仍然一本正经地附和,“其实我觉得有点贵,不过偶尔也可以奢侈一次。”
总算逗得池霜眉开眼笑。
“沪市天气怎么样?”她问道。
“这两天在下雨。”他一边开车一边回她,“不过这一次也有很大的收获。”
比如竞价拍到了那颗粉钻。
池霜以为他说的是公事,也就没再追问。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了商场,这家店生意果然火爆,他们来得算早的,还是要等排位。于是,两人又去了别处买奶茶,奶茶店里,孟怀谦熟练地拿起手机扫码点餐——他并不喜欢这样时髦的方式,以前也不太习惯,多亏了这一年多的种种经验,他现在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
池霜凑过来,点了自己要喝的,视线低垂,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除了很好扎针输液的血管隐隐若现,什么痕迹都没有。
孟怀谦有一双好看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而干净,指节分明有骨骼感。
肤色不算白皙,但绝对称不上“黑”。
这样一双手,平日里做得最多的可能就是处理各种公事。
孟怀谦也注意到她的眼神,顺着视线低头,“在看什么?”
他还以为是手上有脏东西。
什么都没有。
池霜收回视线,唇角漾开笑意,打趣道:“就是觉得你这狗爪子挺好看,多看两眼,怎么,要收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