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快恢复了安静,孟怀谦却无心开电脑工作,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十分无奈地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手机。
在步入池霜的生活之前,他的手机上从来都没有乱七八糟的软件,现在丰富多彩得不输任何一个年轻人。
他点开微博,手指略微停顿几秒,还是蹙眉在搜索框里打了“郭闯”这两个字。
很快跳出了几天前郭闯片场坠马受伤的新闻。
这种无聊的新闻多看一秒都是浪费时间。他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后便立即关闭页面,将手机又放回了一边。
他才恍然明白过来,难怪在消息封锁的情况下她也知道了他住院的事。
孟怀谦跟郭闯虽然都在同一个医院,病房却不在一个楼层,那天钟姐也算是误打误撞,担心有人撞见了她,还特意多上了两层楼才跟池霜视频。
池霜做事向来都有分寸,提前跟钟姐约好了时间才会过去。
她可不想独自去探望一个不怎么熟的同事。
钟姐挂了电话后,看向病**正在打游戏的郭闯,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过去,低声道:“等下霜霜会过来探望你,记得说点好听的话,别只会干巴巴地说谢谢。”
郭闯惊住:“霜姐居然来看我?”
钟姐见他似是受宠若惊,心里冷笑一声,纠正提醒道:“当然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她有个朋友也在这里住院。”她说,“也是看了网上的新闻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你赶紧收拾一下,别跟没了骨头一样躺着。”
郭闯:“……”
没一会儿,池霜就跟何助理进来了,提着大包小包。
钟姐看了都傻眼了,“买这么多补品做什么,折成现金多好。”
“俗气!”
池霜又转头对何助理说:“何助理,他那边还是离不开人,要不你先回去,我等下自己过去,我记得路。”
何助理应下,跟钟姐点头算是客气地打了招呼后便退出了病房。
钟姐还在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
池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收住,你看什么呢?”
“有点帅来着。”钟姐面露神秘微笑,“不错不错,目测身高也有一米八。谁的助理这么标致呢?”
“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这就够了。”
池霜不再跟钟姐闲扯,往里走了几步,郭闯已经起身,看他的脸色也不像是微博上说的那样严重。即便是在钟姐眼中是毛头小子的郭闯毕竟也在圈里混了好几年,情商自不用说,说的每一句话都熨帖,池霜跟郭闯自然也都不会提起钟姐生日那天晚上发生的种种,他依然是阳光爽朗又谦卑的后辈弟弟。
简单的寒暄之后,池霜也不想多呆便跟钟姐还有郭闯道别。
钟姐送她到电梯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感慨道:“还是可惜你年纪轻轻就退圈,说真的,手底下这几个人都没你让我省心。”
池霜都被她逗笑,“郭闯不挺好的吗?”
“一言难尽。”钟姐上前抱了抱她,“总之,谢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来看他,所以那些补品我就拿回家了,果篮留给他。”
池霜:“……行。”
…
当她乘坐电梯来到孟怀谦所在病房的楼层时,都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病号服,正靠墙而立。
“在这干嘛。”她快步走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问道。
“透气。”他言简意赅地回。
“那透完了吗?”
“嗯。”
池霜走在他边上,忽然狐疑地看向他,下一秒,她伸出了手臂,大发慈悲地说:“你是病人,身上还有伤,我扶着你进去吧。”
“不……”用。
这两天太多人对他说过这话,他是习惯性地拒绝,刚冒出一个字戛然而止,将“用”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改口道:“不会麻烦你吧?”
因为太过短暂,池霜也没注意到他话语的停顿,“啰嗦什么,来。”
她伸手扶住了他,离得近了,自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清香。
搞什么。她努力憋住笑意,哪个病人在住院还喷香水?她再抬眸扫了一眼他的下巴,果然一如既往地干净,不见一点狼狈胡渣。
孟怀谦当然不敢将半身重量交给她,他下意识地绷住肌肉,伤口拉扯,隐隐作痛,他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痛了,就代表现在并不是一场梦境。
这段路并不长。
孟怀谦却刻意放缓了步子,池霜自然也配合他。
午餐也是在孟怀谦的病房吃的,除了病号营养餐以外,还有很多她爱吃的菜。这个午后很普通,但对于孟怀谦来说却很珍贵,她哪怕只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也心满意足。
她所有的作品他都看过。
作品质量不予置评,但他对其中一些情节印象也很深刻,似乎在爱情中男主角总是会用到拙劣又可笑的苦肉计来获取对方的注意。
现在倒是有些懂了。
“晚饭想吃什么?”他问,“我让餐厅送点你爱吃的菜,怎么样?”
池霜抬头看他,随口道:“晚饭?我等下就走的。不用给我安排了。”
孟怀谦神色微微僵硬,怎么这么快就走?
想出口挽留她,却又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
“谁没有正事呢?”池霜抬手一指墙壁上的时钟,“我都在你这里呆了三个多小时,三个多小时哎,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居然还能呆这么久,简直前所未有。”
这人的确应该受宠若惊。
她都被自己的行为感动到了。
孟怀谦闻言,几秒后眉头舒展开来,温和地说:“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着,他也从病**下来,一副要送她去停车场的架势。
“得了!”她挡在门口,不肯让他跟着出去,“怎么,演完哑巴新郎,这会儿又想演十八相送?”
“老老实实待着,才不用你送,送我到停车场这一段路搞不好你能走半个多小时!”她自然看穿了他的把戏,她一扶,他慢得跟蜗牛似的,估计猴年马月才能上车。
于是,孟怀谦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目送着她离开。
等走廊里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时,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收敛了眉宇之间那一丝眷念,平复了呼吸后,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接了电话。
那头慌忙地汇报了情况。
只是这紧张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孟怀谦,他漫不经心地听完,声调沉静地说:“章总,我想你误会了。”
“我本就是代理梁总为他处理琐碎杂事,现在他回来了,想要收回手中的事务,也是情理之中。”
他低头,却是一愣。
原来抱枕之下,竟然藏着东西,是她的耳饰,她今天将头发都放了下来,他一时粗心,也没注意到她落下了——
等等。
他将这小巧而圆润的珍珠耳坠攥在手心,似是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难掩愉悦神色。
“孟总?”那头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孟怀谦一早就知道,他牵制不了梁潜太长时间。
梁潜如果是草包,他们也当不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只是,他还在犹豫,现在他是否要放开手中的绳索。
不能不放,不得不放。
绳索拽久了,手掌上会留下痕迹,也会磨出薄茧。
他霍然收住了手,几秒后温文尔雅地回答:“既然梁总现在身体已经全然恢复,那就随便他吧。”
梁潜喝闷酒的时候,接到了电话,对方语气惊喜地向他汇报好消息,他这段时间来所努力的都有了结果,梁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本该长舒一口气,可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倒是宁愿孟怀谦继续把他当成威胁。
至少这还能说明,他可能在霜霜的心里还有一席之地,对孟怀谦来说,还是威胁。
两人曾是多年好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孟怀谦爽快地放手不再针锋相对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想当一个好人了,就像当初的他一样,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任何阴暗、可憎、刻薄、冷血的一面,也恨不得将身上的污点全都洗干净。
只是他也想看看,这层好人的皮他孟怀谦能批多久。
池霜从餐厅出来后就直接回了翡翠星城,今天一天可太累了,乘坐飞机回了京市,在医院陪着孟怀谦三个多小时,下午又在餐厅忙活、顺便又拿到了她最想要的信息,现在躺在沙发上都懒得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孟怀谦的来电。
她直接开了免提,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如此清晰,就好像他也在这个屋子里,就在她的耳边低语。
“刚刚我在沙发上捡到了一只珍珠耳坠。”他说,“是你的。”
池霜眉眼弯弯,懒洋洋地回道:“也不一定是我的,可能是别人落下的呢?”
“不可能。”
孟怀谦语气笃定,跟她细致分析,“知道我住院的朋友很少,目前来探望的也都是男人,进出病房的异性也只有医生跟护士,她们在上班期间都不能佩戴首饰。”
池霜故意找茬,“我没说是医生跟护士,也许是容坤或者程越的呢?”
孟怀谦轻笑一声,“池霜。”
他叫了她的名字,似乎非常无奈,“容坤跟阿越都没有佩戴耳饰的习惯。”
“那可能就是我的吧。”她唇角上扬,“要不,你让何助理给我发个闪送?”
那头的孟怀谦沉吟了一会儿,竟然也就答应了这个提议,“好。”
“……”
她落下耳饰主要目的就是想逗他玩,顺便也有了再过去探望他的理由——当然,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可她不希望这个男人太得意太嚣张。男人一旦太自信,魅力值会跌至谷底。
结果现在好了,他也不按常理出牌。
池霜心想,可能在医院里输液输多了吧,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原谅他的迟钝。
谁知道,还没等她讥讽他“可真是听话”,突如其来的门铃声传了过来,她微微惊诧,脑子里倒是有了个迷迷糊糊的猜测,还没来得及成形,她已经来到了玄关处,看到了显示屏里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她杏目圆睁,难以置信,后又恍然大悟。
所以,这就是……闪送?
确实如闪电般迅速,从他答应到出现在她家门口,也才过去了一分钟不到。
腾云驾雾都没这么快,居然拖着那虚弱的身躯来给她送耳饰。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能单挑三个壮汉,她脑海里闪过“虚弱”这个词时,又谨慎地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