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霜回到了**,还是没有拿起手机,依然对着天花板。
孟怀谦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判断她大约是掀开了被子,他斟酌片刻,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的事,你还想听吗?”
“不想。”池霜赌气道,“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孟总应该知道时效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事情都过了好几天了,早已经不热乎了!
“我老家比不上京市繁华,但八百年前就已经通网了。”她又补充,“不是第一手的八卦消息,我都懒得听呢。”
孟怀谦也了解她。
她的心其实很柔软,如果她不关心他,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更不会偷偷生气。
想到这里,他情绪也微微凝滞,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辗转反侧,可能她的心情也不太好。
或许就像她所说的,他这个人太过傲慢。自以为算无遗策,自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没有想过任何事都有变数。
“其实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孟怀谦低声,“当初整顿梁氏的时候,我的手段可能也有些激进,伤害到了一些人的利益。”
池霜已经悄悄竖起了耳朵,身体往手机那边又挪了挪,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这里面的尔虞我诈……以后有空了我再慢慢跟你说,总之,有人狗急跳墙,动手伤了我。”他一笔带过那个晚上,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可能都没人相信,从始至终,他最不愿意她知道这件事。
他不知道,在她的眼中他是什么样的人。哪怕她骂他时的那些词,都远远不及他真实的十分之一。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每次梁潜见她时都要特意再换一套衣服,为什么梁潜会将刘宏阳的背叛瞒得死死的,在她面前都不肯倾吐半个字,那段时间梁潜的焦头烂额他们都看在眼里,可梁潜大概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不快的情绪来,不然她也不会半点都不知情。
因为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不好、卑劣的一面。
同样地,现在的他也是,他希望在她的眼里,他可以不是一个好人,但不可以是令她讨厌甚至害怕的人。
“这件事已经立案,总之,一切都按流程来。”他说,“我的伤也不严重,并没有伤到内脏,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出院,只是容坤他们不太放心,希望我在医院多住两天。”
“知道了知道了!”
池霜明明将每个字都听了进去,语气仍然凶巴巴地,“快点睡吧,医院隔音效果难道很好吗,现在都几点了,你不睡,隔壁的病人也要睡呀!”
孟怀谦当然听出了关切之意,“好。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视频之后,孟怀谦从病**起来,将自己的病例拍了下来发给了她。
池霜扫了几眼,遇到不懂的医学方面的词汇,又去搜索了一下,确定他确实受伤不重,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担心什么呢,祸害遗千年。”
孟怀谦一看就是能长命百岁的模样。
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呢~
…
隔了一天,池霜也要回京市了。爸妈送她去的机场,老池到了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给了她们母女俩聊天的空间,成丹凤见女儿眉梢都有着笑意,这心里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叹道:“可算是又开心了。”
池霜立刻反驳:“我一直都很开心,没有不开心!”
成丹凤无情拆穿:“你是我生的,你骗谁都骗不了你老娘。”
池霜扑哧一声,拉着妈妈的手撒娇。
“说吧,怎么回事。一天天耷拉着脑袋,跟谁欠了你多少钱没还似的。谁惹你了?”
池霜:“一哑巴。”
成丹凤忍俊不禁,“少贫。”
“真是哑巴!”池霜打开了话匣子,抱怨,“自己明明受伤住院了,谁都知道,偏偏瞒着我,那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就是太聪明了,一眼就看穿了,你说这能不气吗?怎么,什么机密还不能让我知道呀?”
成丹凤探出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呀,那可能他不想让你担心,你离开了家以后,上大学、工作,不也都给你老爹老娘搞什么报喜不报忧这一套吗?只能你这样,就不许别人这样了?”
池霜险些脱口而出。
他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呢。
不过她还是及时地刹住车,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在爸妈面前,永远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无理取闹,池霜警惕地看着妈妈,“那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啊,你跟爸爸千万千万不要这样,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便秘都得跟我讲。”
成丹凤嫌弃地看了女儿一眼,“公共场合讲这个做什么,恶不恶心呀!”
“反正你跟爸爸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一定要跟我说。”池霜一脸正色。
“知道了,啰嗦。”
“不行,得跟我保证。”池霜伸出小拇指,“拉钩。”
成丹凤:“几岁了,还这么幼稚?”
池霜回击:“你前两天不都说了,我在你跟爸爸眼里永远是小孩。”
…
池霜开开心心地过了安检,朝着爸爸妈妈大力挥了挥手。
池父问:“霜霜这是怎么了,捡着钱了这么开心?”
成丹凤瞥了丈夫一眼,慢声道:“你女儿估计又要有男朋友了。”
池父:“……”
池霜很快地就到了京市机场,王师傅早已经等着她了。一坐上车,她思忖片刻,拨通了钟姐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她说道:“郭闯还在那医院住着吧,我正好要过去,方便探望的话,我顺便去看看他。”
钟姐敏锐地抓住了某个词汇,“顺便?”
“难道还特意呀,我要是特意,你第一个就得提刀来找我算账。”池霜自在地跟她开玩笑,“不过也没事,你要是在的话,我就过去看看郭闯,你不在就算了,免得惹出麻烦事来。”
“……这都是小事,我还是好奇,你主要是来看谁?”
池霜拉长音调,“你说还有谁呢?”
“我哪知道。”钟姐揶揄,“你可别忘记了,我给你当经纪人的时候,可没少为你身边那群莺莺燕燕头疼。”
“猜不到就算了。”
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医院里,容坤跟梁潜也再次过来探病,孟怀谦再过两天就可以顺利出院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放下工作上的事,两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孟怀谦正在看电脑,见他们过来,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事,“来了。”
梁潜根本不想来。可他也知道,他作为梁氏的梁潜,也得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了。正如他跟孟怀谦已经是闹得你死我活,可谁也不能闹到台面上来,而现在在外人,在容程两位朋友的心里,孟怀谦是为了当初收拾烂摊子而受的伤,他如果从头到尾都不露面确实不恰当,他更不能将实情全盘托出。
因为事情是他先挑起来的,是他去申请调的监控视频,此举动是什么目的,容坤跟程越如果知晓一定猜得到。
所以,打碎了牙他也只能自己吞。
容坤跟程越都认为,这次的事情,也不一定是坏事。虽然怀谦受伤了,但怀谦为阿潜做的种种,阿潜应该都看得到,现在能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急,还是得慢慢来。
日常关怀了孟怀谦的身体状况后,容坤跟梁潜也不便多呆,两人准备离开,容坤神清气爽,走出病房后对梁潜说道:“怀谦应该这两天就能出院了,等他彻底好了,我们再聚一聚?”
梁潜咬紧了腮帮子,却不能表露出半点情绪来,硬生生地忍着,忍得五脏六腑都难受,却还得冷淡地点头。
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还没走近,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池霜从里面出来,她首先看到的是容坤,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至于他身旁的梁潜,她只是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后便立刻收回了视线。即便是跟她和平分手的前任,再见面都绝无可能当什么见鬼的朋友,更何况对方还是梁潜。
打了招呼后,她不再停留,步履轻快往孟怀谦所在的病房走去。
容坤的笑容微微凝固。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梁潜,果然对方的脸色出奇地难看。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梁潜居然也跟了过去,他一惊,压根就没机会拽住他。
池霜很快地找到了孟怀谦的病房,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她才推门而入,跟孟怀谦错愕的目光于空中相撞,见了他这模样她也来气,下意识地就攥紧了包。
孟怀谦也实在懂她,竟然伸出了手,作出要接住她砸过来的包的动作。
她顿住。
“可以砸,没问题。”孟怀谦淡淡笑道,“我都好了。”
“美得你!”池霜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孟怀谦,你烦死人了!”
孟怀谦伸手,接过了她的包放在一边,又起身让出位置给她坐,他这个病人反过来对她嘘寒问暖,“什么时候回的,怎么都没听你说?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人送来,好不好?”
梁潜静静地立在门外,浑身血液似被冰雪封住,他脸色也在发白。
不知怎的,突然就记起了那一年。
在他告白前,在他成为她的男朋友前,他也曾经生病过,即便他极力伪装掩饰,她还是听出了他的嗓子不对劲。
那时候,她也是过来看他,也是这般冲他喊“梁潜你好烦”。
原来,她那时的眼里也像此刻一样,满是对他的担忧关心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是真的……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