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谦的声线如寒冬深夜般冰冷,“有谁找过她了?”
张特助也一头雾水,忙摇了摇头,“孟总,我已经问过了,刘宏康这段时间不在京市,刘宏阳的妻子也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应该没有人找过池小姐。”
孟怀谦并没有立刻进去办公室。
他竟然迟疑。
距离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没见她了。
他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节奏,似乎也没有不适应。只是在偶尔翻通讯录时,看到她的名字会多停留两秒,只是会在经过附近时,让司机绕一段路,他远远地看一眼她的餐厅,仅此而已。
没什么不一样。
但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变了。
张特助也不明白,孟总如此匆匆赶来,怎么到了门口又停下。
正在这时,阿姨过来,手里端着洗好的香印。
见这两人站在门口,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也停下了脚步等待通知。
孟怀谦的目光扫了过来,停留在了那一串外表青翠的葡萄上,似是晃神了几秒。
“孟总?”张特助迟疑着喊了一声。
“先送进去,让她吃点东西,我再等等。”孟怀谦收回视线,淡声回道。
“……”
张特助虽然不懂,但还是让开位置。
阿姨推门而入,几乎是一瞬间,孟怀谦似乎嗅到了一股很淡的清香,他清楚这是错觉,她身上的香味通常都不浓烈,很淡很淡,除非同她在窄小的空间,否则很难嗅得太清晰。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
与此同时,屋内传来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至他耳边。
“麻烦你了。”她轻轻说。
阿姨回:“您穿得有些单薄,要给您调下空调温度吗?”
“不了。”她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慵懒,“这里有我之前用的毯子,温度调高了太干燥。”
鬼使神差地,张特助在孟怀谦耳边很多余地小声解释:“之前池小姐常来,公司里几个阿姨都认识她,您放心,几个阿姨都不会拍照片传到网络上,更不会对外说不该说的话。”
孟怀谦没有回应,只是面容沉静地立在外面隔着一扇门听她跟阿姨的交谈。
“都跟张助说了我不吃……”池霜低声,“没必要特意出去买这些水果。多麻烦人。”
“也不是特意。”阿姨说,“以前梁总也吩咐他的茶水间要备着您爱吃的零食水果,您还爱喝果汁吗?要不我给您去榨一杯?”
“我也不渴,不用啦。”
池霜叹息,“我是有事要找张助,没想到来了还给你们添麻烦。”
“不是不是。您都多久没来了。”阿姨笑,“梁总休息室您那枕头毯子都洗了好多次,对了,还有您的高跟鞋衣服,您这次要带回去吗?还是新的呢。”
“你们扔了吧。我不要了。”
池霜都忘记了这些琐碎小事。
她那会儿还没退圈,工作也不算少,跟梁潜聚少离多,大多数都是他飞来横店看她。
偶尔她看他表现不错也愿意给他惊喜便偷偷飞回来,他果然高兴得不行,她累了也就顺便在他这办公室里睡睡午觉。
所以她有不少东西都落在这里。
她的毯子,她逛街随手买的、刷刷微博朋友圈看到跟人撞了又不想要了干脆扔他这里的高跟鞋衣服。
现在她也没心情处理这些东西,她的心思全被那一件事牢牢地占据了。
“那多可惜,都是新的呢……”
张特助屏气凝神地听着。
孟怀谦却突然伸手敲了敲门,没有任何预兆地打断了办公室里的对话。
池霜跟阿姨一惊,齐齐看向门外,阿姨一早就知道外面有人,赶忙简单收拾一下便离开。
当西装革履的孟怀谦从门外进来的那一刹那,池霜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手心也开始发凉,却仍然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孟怀谦会来,还以为这个人早已经在地球上销声匿迹了。
联想到张特助神情的不对劲,再算算时间,不费力气地推算出可能从挂了她的电话后,张特助就将情况向孟怀谦汇报。
孟怀谦这仿佛赶着来投胎似的速度,为的也不是她,而是她想打听的事。
这件事只可能跟梁潜有关。
梁潜能有什么事值得他如此小心谨慎呢。
池霜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落,空空的。在她梦到的那个故事里,也有清楚地说明梁潜那场事故的来龙去脉,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计划好的——除非当时坠海的人是孟怀谦,那才能算是真正的意外。
“原来是我们日理万机的孟总来了。”
池霜起身,语气平淡地说道。
她今天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比起两个月前长了一些。
孟怀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凝视着她那微卷的发尾,她的发质很好,浓密乌黑又似绸缎般有光泽。
她瘦了,气色没有之前那样好。
他也确切地闻到了专属于她的气息。
池霜在他面前站定,两人离得并不算近,她直视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看来孟总对谁都是随叫随到,还是说我误会你了,你只是顺路过来,上来你发小的办公室缅怀缅怀他,怎么没带几炷香跟香炉呢?”
孟怀谦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没出声解释,任由她数落讥讽。
“行,你来了正好!正好也不用为难人家张助了,我猜他也是听你的吩咐,不然也不会我前脚才来,你后脚就到。今天我来就是想弄清楚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池霜在发抖,她无法自控地眼眶悄悄泛红。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可怖的漩涡中,这一切是那样的滑稽荒诞,她本想当是个笑话,却发现一件又一件居然都对得上号。毫无疑问,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
孟怀谦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
他想抬手,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手应该放在哪里。
池霜极力忍耐着,在孟怀谦跟被人灌了哑药一样一个字都没倾吐时,她就泣不成声那她也太可笑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不冷静的情绪全都压制住。
又朝着他逼近了一步,他没敢躲。
“你告诉我,推梁潜坠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池霜定定地与他对视,“我是他的女朋友,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吗?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人,怎么,我不配知道实情吗?孟怀谦,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骗我很好玩是吗孟总?”
她眼里有泪光,只是强忍着没落泪,神情倔强。
孟怀谦败下阵来。
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颓势朝他而来,他却无能为力。
既因为隐瞒的事情再也包不住了,也为了这一刻的束手无措。
他明明可以拿出千万种谈话技巧来掩盖,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将她完全与这件事隔绝,她听不到与之相关的半个字,甚至,他还可以让梁潜这个名字彻底在她的生活中消失。
但他也很难再隐瞒她欺骗她。
他也不想时隔两个多月后的见面,以他的满口谎言开始。
“……对不起。”他艰涩地说。
在此之前,孟怀谦的“对不起”在池霜看来越来越不值钱。
她没当真,也从没真正地听进去过。
唯独这一句,宛如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
在他到来的那一刻,她就有不祥的预感,此时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她头晕目眩,才想起来自己出来得太急,都没来得及吃早午餐,这段时间她饱受噩梦折磨,吃不好睡不好,日渐消瘦,低血糖也找上了她,差点站不稳。
孟怀谦时刻注意着她。
她后退几步,直至抵住了办公桌才好受些,抬手按住额头,气息也加快了些,想要等这阵难受劲过去。
他赶忙上前来,伸手扶住她,又虚搂着让她坐在了那张办公椅上,微微倾身,皱着眉头低声问她:“怎么了,你脸色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吗?”
池霜正在平复突如其来的晕眩,自然没空搭理他,也懒得理会。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唇色很淡。
她现在很不舒服,身体上的,心理上的。
孟怀谦克制着没有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判断体温,而是毫不迟疑地拿起了梁潜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了内线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他沉声吩咐:“张特助,麻烦你现在让人去这附近的餐厅买一份鱼片粥过来,说是池小姐常吃的他们就明白了,尽快。”
挂了电话后,他又担忧地看向池霜。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缓声说,“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说给你听,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现在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池霜睁开眼眸烦躁地看他,想骂他,又撇过头。
孟怀谦伸手去够那盘子,推到她手边,“先吃点葡萄垫垫,等下我带你去医院。”
“别烦我,要吃你吃,我不想吃!”
池霜挥开他的手,看也不看那盘香印葡萄,“你说吧,我想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孟怀谦无可奈何。
他站在办公桌前,低头看她,视线也不经意地掠过了合照中梁潜的那张脸。
仿佛梁潜此刻就带着淡淡的笑意在看着他们。
他收回视线,轻叹一声,“阿潜应该没有跟你提过他公司的事。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很难说得清。”
池霜扬声,忍无可忍,“那你就十句话二十句话一百句话说清楚,孟总,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说,你要是没时间,也说不清楚,可以找个有空又知道内情的人来跟我说!不要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