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吴妈大喇喇地把自己的行李拖进了带卫生间的主卧。
徐老师一看就蹙眉,悄悄拉过吴琼道:“她住主卧,孕妇住哪?”
吴琼低头对徐老师附耳一番,徐老师竟听得频频点头。
吴妈鸠占鹊巢成功后,就贴上面膜钻进主卧不出来了。
吴琼把浪漫的被子抱去了徐老师的房间,她们母女俩今晚必须得挤一挤了。
“你怎么只抱你老婆的被子?还有你的呢。”吴妈贴着面膜说话,就像是个机器人。
“我?”吴琼一愣,“我当然睡这儿啊!”
“睡这儿?!”吴妈一屁股擡起来,“搞搞清爽,你虽然是我儿子,但也三十好几了!小时候,我都没带你睡过几次。怎么?你现在想把童年的缺失补回来啦?我告诉你噢,这不合适的!”
吴琼皱了皱眉,将自己的被子翻到地板上,道:“你想多了。床让给你睡,我在你这打地铺!”
“为啥啦?”吴妈当然不干。
“妈,你看哈。这个家就这么大,浪漫已经去和我丈母娘挤一间了!小白睡在储物间就那么大。你总不能让我去客厅打地铺吧?这半夜丈母娘起来上厕所,一看,女婿光溜着身子穿个大裤衩躺在地上……”
治不讲理的人,吴琼是专业的。
“所以我只能在你房里打地铺了呀!”
说完,吴琼就掀开地上的被窝,甩了脚上的拖鞋躺下。
吴妈无奈,虽不情愿,但第一天也只得由着他去。
吴妈是国外的时差,所以睡得特别晚,躺在床上开着台灯拿手机和国外的朋友互动。
吴琼不管,掀开被子就睡!
十秒入睡,然后就开始打呼噜!
那呼噜打得,震天响,绝对不输吴沪民年轻的时候。
如果说吴爸和吴妈离婚,出国的因素占了50%的话,那另外50%,就是吴沪民打呼噜。
吴妈的神经衰弱睡眠困难,就是年轻时候睡不好觉落下的病根。
吴妈烦躁地掰断两节餐巾纸塞进耳孔里,尽量忽略这个声音。
“吱——”
一个细微的响声传来,只见地上的吴琼蠕动了一下,一只脚踢了踢被子。
吴妈低头瞥了他一眼那个样子,这动作倒是和小时候一样,就是胳膊腿长长了些。
但很快!
有轻微洁癖的吴妈,就明白了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她一个骨碌起身,拿餐巾纸紧紧捂住口鼻,冲出房间!
然后狠狠地大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简直是生化武器啊!!!
吴妈穿着真丝睡袍在房间里遛了好一会儿的弯,都不敢重新回去。
吴琼却开心地在里屋,利索地翻了个身,勾了勾嘴角,继续呼起来!
哼,晚上他可是故意吃了半袋泡菜、两瓣蒜和一袋怪味豆的人!
吴妈好容易等到里头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蹑手蹑脚地回房。
她合上手机,刚熄灯躺下,就听地上的吴琼“噼里啪啦”一通拳脚!隐隐约约还夹杂着粗暴的梦呓。
老天!
吴妈睁着干涩的眼睛,研究了一晚上地上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无法相信这家伙竟然是从自己肚子里的羊水里游出来的那个小婴儿。冤孽啊。
第二天一早。
六点不到,吴琼就又踹着拖鞋,“叮叮咚咚”地起来了。
他开着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再配合“呼噜噜噜”地漱口声,成功将刚朦胧睡去的吴妈从美梦中惊醒!
然后便是电动剃须刀的“滋滋”声,和两声“轰隆隆”冲马桶的巨响!
吴妈憔悴的脸上露出凄惨的表情。
好容易等吴琼洗漱完毕,这家伙又在房间里“嘿嘿、吼吼”地打了一套军体拳,看样子是平时强身健体的习惯。
吴妈不好说什么,但睡意已然全无,只得趿着丝绒拖鞋,扶着酸痛的一把骨头也起来了。
“亲家母,早!昨晚睡得好吗?”
吴妈跟个冤魂似的刚拉开门,就见徐老师端着一份早餐,热情洋溢地站在门口,用无比关切的口吻问候她。
吴妈简直跟见了亲人似的,紧紧拖住徐老师的衣袖:“快别提了。”
徐老师假装不知道,端着早餐还要往屋里挤,边挤边说道:“我听说外国人,都是在床上吃早餐的。现在还不到六点,你还是回去躺一会儿,来来来,早餐我给你端进去!”
吴妈低头看了一眼早餐,徐老师确实费心了:一份牛角面包,一杯咖啡,还有一份水果和色拉。
吴妈晚餐吃得贼少,所以早上就特别饿,又经过了一夜的折腾,现在见了这些清新的食物,就跟见到生命的希望一样。
但……
这样完美的早餐,怎么能端进主卧里去呢?
那里头是什么味道,徐老师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啊!
虽说是自己亲儿子,不应该嫌弃,但吴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直接接过托盘,把早餐扽在客厅桌上,对徐老师道:“哎呦,今天晚上还是让浪漫搬回去睡吧!亲家母,我搬去你房里。”
徐老师笑逐颜开:“那敢情好!亲家母,你放心,我睡觉文气,从来都不打呼,而且我觉深,别人也吵不醒我!你搬去我那屋啊,正好咱老姐妹,还能唠唠话不是?”
吴妈搬去次卧,本就是被逼无奈的抉择,此刻又听徐老师说她最忌讳的“老”字,有些不悦地纠正道:“叫我Jessica!”
徐老师目的达成,自然不会计较,于是赔笑道:“噢,对对对!结舌卡!结舌卡!你看我这记性……”
吴妈吃过早饭,又开始挑剔。
“家小得来跟个鸽子笼一样就算了!怎么连梳妆台都没有?!漫漫,你平时都是在哪儿化妆的?”
浪漫抹着爽肤水儿走过来答道:“就站着在卫生间里随便画画。”
“那哪儿行啊?!”吴妈厌弃极了,“先不说味道不好闻,那卫生间里的光线也不对的,画出来走出去太阳一晒,妆的色度都不对的!”
“家里就这条件。”
吴琼走过来硬生生插了一句,直接怼得吴妈哑火。
她彻底委屈了,红红的眼眶明显强忍着盈盈的泪光。
徐老师眼明手快,迅速将长形餐桌打扫出一个角,抹干净,对吴妈息事宁人道:“结舌卡!你看这地方行吗?你先将就将就,等周末再让吴琼他们出去给你买梳妆台。”
吴妈无奈,只得打开一只箱子,取出里面的所有化妆品,林林总总,几乎堆满了半壁餐桌!
徐老师眼睛都看直了!
她一辈子都没有拥有过这么多化妆品!
这吴妈是要开美容院吗?!
大罐子、小瓶子,各种包装,各种花色!还没一个牌子她认识。
徐老师实名羡慕了,她凑过去,在吴妈身边坐下,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些都是你每天用的?”
“当然不是!”吴妈断然否认。
然后她傲娇地飞过来一个眼神,“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一、一部分……
连李浪漫都瞠目结舌了。
“这瓶这么小,不过你用的都是好东西,得三四百块钱吧?”
徐老师随手拈起一只扁扁的眼霜盒子随口发问道。
吴妈瞥了一眼,答:“三四百?欧元?那买不到的。这瓶是La家的,四千多吧!”
“四千?”
徐老师差点没手滑。
乖乖隆地咚!
这么迷你的一个玩意儿都快赶上徐老师一个月的退休工资了!
可吴妈却压根就不当回事儿,边拍爽肤水边说道:“你喜欢就送你了。我都是四盒四盒地买的,箱子里还多的是呢。”
“不不不!”徐老师赶紧把东西放下,“这太贵重了。”
“贵什么?”吴妈将那瓶La家的眼霜硬塞进徐老师的手心里,“咱们女人,就得会花钱!对自己好一点儿!你看你那个眼纹,黑眼圈,一瓶都不定够的!用完我再送你!”
大方!
徐老师看了看手里那个比指甲盒大不了多少的小盒子,这是她从认识吴妈开始,从她身上总结出来的唯一一个优点。
吴琼吃不惯西式早餐,带着浪漫去楼下吃生煎豆浆。
他俩走后,徐老师还是没忍住一颗八卦的心,悉悉索索地凑过来对正在化妆的吴妈探秘道:“结舌卡,我能不能问句不该问的话?”
“问啊。”
吴妈一向很open。无事不可对人言的那种。
“你……后老伴走了多久了?”
“后老伴”这个词成功将吴妈冒犯,她瞪眼纠正道:“什么‘后老伴’,那是我的‘亲爱的’!”
“是是是。亲爱的。”徐老师点头附和,只为探个究竟。
“他是上上个月潜水去的天堂。”
“那就是还不满一百天咯?!”
这回换徐老师炸了!
“后老伴刚走还没过一百天,你这描眉画眼的不合适吧?!”
“啪!”地一声,吴妈重重地合上眼影盒!
“怎么不合适了?!”她觉得徐老师的话听着越来越不顺耳。
刚早晨因为早饭积累下来的一丝好感,濒临败尽。
徐老师也是个得理不让人的,她觉得自己那套大多数的人生观,才是最正确的,于是振振有词道:“当然不合适了。你要在国内,在我们乡下,尾七之前连鲜亮的衣服都不好穿的!!还画眼影,画得跟妖精似的,这怎么行呢?!”
“谁画得像妖精了?!”吴妈抓的点,永远和徐老师不一样,“你说我什么,都不能说我眼影铺得不好!”
“你怎么还有心情计较眼影!都一把年纪了,家里刚死了人,又不出去见人,画一早上妆干什么??这不浪费钱,又丢人吗?”
多管闲事,徐老师也是专业的。
两人因为三观不合,掰扯着掰扯着,就不自觉地吵了起来。
等吴琼和李浪漫吃完早饭回来,家中已是一片狼藉。
徐老师赌气坐在次卧的床上生闷气,而吴妈,不出意料地,又开始嘤嘤嘤……
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