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浪漫冲到社长室门口,微微冷静了一下。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擡手敲了门。
郦曼老师是某师大的一位博导,虽然上了几次诗词类的电视节目,却仍极其爱惜其学术羽毛,轻易不愿著书立传。
著书立传,虽是扬名立万名利双收的好事儿,但若是著得有瑕疵,那便是白字黑字,生生世世为人诟病。
所以之前李浪漫为了签下郦曼教授这位知名大作者,不仅做足了功课,更是手握硕导的推荐信,亲自出差两趟跑帝都求见真人。
李浪漫觉得,今天她要不找社长问个水落石出,都对不起自己出差前通宵三个晚上恶补诗词类节目。
“社长。”进去后,李浪漫直直地张口便问,“郦曼老师那个选题,怎么转去给丁晓玲做了?”
要换一般人肯定会觉得李浪漫冒昧,甚至是不懂规矩。
但李浪漫直头直脑的作风,已经在出版社臭名昭著了,所以社长也不觉得奇怪。
李浪漫自认为自己这是公私分明,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认识朋友的,或是找虐的。
社长在社里是社长,出了出版社,还不就是街上遇见的普通人?
有事说事,整那么多假客气干嘛?
再说了,他们社长人本来就好,不会和她计较这些虚礼。
“哟,浪漫来了,快坐快坐。”
社长热情得不像话,对着浪漫竟然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猛夸。
他左一个“骨干”又一个“人才”的,说得浪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关键是他眼神还特别真诚,在李浪漫眼里,社长就是“德高望重”,他一定会公私分明地站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的。
但她也不想想,社长之所以能坐到社长的位置,怎么可能为人处世和李浪漫这个傻白甜一个段位。何况,丁晓玲是人表侄女。
“浪漫啊,郦教授的事是这样的,也怪你们主任没告诉你。前两天你生病休息的时候,她正好出差,就来了我们社一趟。因为你不在,不得已我才让你们科室的丁晓玲帮着接待一下。可谁知,这郦教授和丁晓玲她们一见如故,聊得特别对味。这后来啊,郦教授也流露了,如果丁晓玲接手这个选题,是不是大家之间沟通起来更顺畅一些?”
社长情词恳切语重心长,对“事实”进行了言之凿凿的描述。
是……这样吗?
浪漫半信半疑地问:“之前怎么没听说郦教授要来上海?”
社长脸色微微一变,假意板起面孔道:“浪漫啊,这个问题,我就要批评你了!郦教授是你的作者,还是位大作者。你平时的工作中,不能做完选题策划,联系好作者就丢到一边,还得和作者保持联系,勤沟通,处成熟人,甚至老朋友。我们对待作者要有服务意识,像春天般的温暖。这应该是身为一个编辑,最基本的素质啊。你看,怎么能连郦教授近期有来上海出差的计划你都不知道?可见……”
社长后面的话没继续往下说,李浪漫却不自觉地臊了个大红脸。
是啊,她怎么能连郦教授来上海都不知道呢!
都怪她自己,这刚结婚,光顾着和吴琼你侬我侬四处游玩了,确实放在工作上的心思太少,这才酿成了大错!让好好一个大选题流失了。
“好了,年轻人嘛,经验不足很正常。”社长还特别“仁义”地还安慰了浪漫两句,“以后要多向前辈学习。同时,也要加强工作中的责任心!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去吧。““嗯。谢谢社长!”
李浪漫低着头羞愧地站起来,默默走出了社长室。
她真恨她自己,做事不够细致完美,临门一脚疲软,导致这几个月的工作一下子前功尽弃了。
怎么做事这么草率不上心?
还有脸来找社长兴师问罪。
李浪漫狠狠锤了锤自己这不长进的浆糊脑袋。
因为自己的失误,这下有理变没理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结果被人三言两语给打发回来了。
她就像是一个费劲鼓起来的气球,被人轻轻一针就戳破了。
一整个下午,李浪漫都特别郁闷,她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听丁晓玲不停地和郦曼老师的博士打电话沟通选题事宜。
他们沟通的那些内容,之前都是李浪漫一字一句列在选题策划书上的。
唉,真真是白忙一场,替别人做了嫁衣裳。
下班后。
浪漫闷闷地收拾东西回家,路过出版社楼下的公告栏时,无意间又瞥见了那张盖着大红章的缩编公告。
红与黑,相当刺目。
她内心无比惴惴不安,在这个档口上,因为自己的过失,丢了个大选题,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继续留在社里?
“回来了?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嗨,快别提了。”
李浪漫一到家,就丧头丧脑地就瘫倒在沙发上。
吴琼半跪在地毯上给她按摩脚,浪漫趁势就把工作上的苦水给倒了。
她把前因后果说完,只见吴琼的眉心越拧越紧。
他越是默不作声,李浪漫越是愧疚,觉得自己工作没做好,还把工作上的情绪给带回家来。
吴琼低头默默继续给浪漫揉着脚踝,他的鬓角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今天刚去理过发。
但浪漫无心欣赏这些,她嘴里颠来复去地就一句话:“老公,你说我是不是快失业了啊?”
吴琼仍然沉默。
浪漫心烦,就拿靠枕往地上锤了他一下。
吴琼向后一躲,逃开抱枕,随后若有所思地定住,看了浪漫一眼,这才缓缓放下她的小腿站了起来。
“你想让我说什么。”吴琼淡淡地问。
李浪漫这个祥林嫂又开始了:“老公,你说我是不是工作能力不行?好好的一个选题……唉,就这么流失了。还好社长宽宏大量没追究……”
“他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吴琼很突兀地嘀咕了一句,打断了浪漫的自怨自艾。
“你说什么?”
浪漫还没弄明白。
吴琼只得叹了口气,静静地在浪漫身边坐了下来。
一般吴琼和浪漫开始“平起平坐”,就是进入讲正事专用的方式了。
“老婆,你不是能力有问题。”吴琼温柔地拿起浪漫的手,握住,“你是脑子有问题!”
浪漫一生气,又跟个跳蚤似的,在沙发上弹了起来。
不等她发作,吴琼有力的手一把按住她,严肃地说道:“这事儿摆明了就是你们社长和丁晓玲一搭一和给你吃药。你居然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难道……不是么……”
她耳根子软,遇事只知道暴跳,却没有自己的主张。
吴琼一句话,又令李浪漫开始对自己的自我怀疑开始自我怀疑。
“当然不是!”
吴琼很肯定地否定!
“我老婆这么厉害。你也不想想,这选题是谁拉来的?”
“我拉来的呀!”浪漫还没转过弯儿。
“那她丁晓玲那么牛逼,为啥不一开始就自己去帝都搞定郦教授?”
吴琼这无比浅显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把身旁的李浪漫给问住了。
对哦,吴琼说得一点也没错。
社长说郦教授和丁晓玲一见如故,之前丁晓玲又不是没动过做郦教授选题的心思,邮件也没少发,电话也没少打,熟人也没少托,可郦教授就是不肯见她。
而且,李浪漫去帝都拜会郦教授的时候,听她的一个博士生透露过,说郦教授之所以犹豫迟迟不肯接受李浪漫的邀约,就是因为之前他们出版社的一个女编辑给郦教授打过电话,把“落霞与孤鹜齐飞”中“落霞”解释为“晚霞”,从而导致郦教授怀疑了他们社的编辑实力。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丁晓玲。
李浪漫低下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什么事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厚责己,薄责人。
可做人做事,真的是这样吗?
这章有点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