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月没几天万清和周景明就扯证了。她父母迁去了新居,他们俩准备先住去家属院。
万清可不愿跟周母住一块儿,她亲妈她都不愿住一块儿,更何况是婆婆了。正好,她婆婆也不情愿跟他们住一块,谁也别碍谁。
迁入新居的前几天老万可没给她好脸色,别人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他家是有了女婿赶走爹。她妈也阴阴阳阳的,住着你爹的房子……也没见你几句好听话。
万清也觉得不大合适,那天她就深深地凝视老万,说他永远都是自己心中无可替代和最伟大的男人。原本她是安慰老万,但说着说着竟被自己感动的掉了两滴泪。
老万也伤感坏了,也难得动情地背过身落泪。往事历历在目,昨天还在书房写作业,今天就要嫁作他人妇了。老万这人怎么说呢,很难简单三两句话评价,他能在茶桌上跟你扯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话,也能在酒桌上把人给阶级化,发表一些社达言论,什么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从前万清觉得老万没错,社会就是这样,自古以来就成王败弱肉强食。但现在她不认同了,适者生存适者生存……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在不同的时代背景和环境,去寻求和开拓适合自己的道路。人受教育的意义和目的,就是为了能创造和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犹如此刻的张澍,穿着新买的羊绒大衣,慢慢穿街走巷地去找一家花室,给万清包扎一束鲜花。万清和周景明三天前就领结婚证了,约在明天中午家属院庆祝。她下班闲着没事儿,先提前找来花室预订。
本来她在哪家花店包扎都行,但前两天她们逛街,万清见一对小情侣抱了捧花,里面有一支鹤望兰,她说她喜欢鹤望兰。别的花还好,鹤望兰不常见,她找了三四家花店才有。找到后微信周景明,说花她包好了,别让他买重了。
说到周景明……他如今身份不复以往了,不是从前那样你想挤兑就能挤兑,想嘲就能嘲几句的。如今他首先是万清的小娇夫,其次才是她们的发小。你要不知轻重让他下不来台,他不会理你,万清可会。
从花室出来天都黑了,她手里拿了一小把老板娘送她的干雏菊,拿着嫌冻手,她把它斜躺在背包里只露出了一捧头。好冷啊,她把围巾往上扯了扯,微微一低头就能闻到股衣物护理剂的淡淡清香,加之今天又穿了新买的羊绒大衣,心里无端快乐许多,是那种冒小泡泡的快乐。
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嘿嘿嘿,但就是还挺开心的。她快乐地走在人潮中东张西望,同一个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不小心被撞一下也没关系。
诶……猜她看到什么了?她看到了家新开的居酒屋!她可太喜欢居酒屋了,下班后一个人坐那儿喝酒吃串发呆多好呀。别的地方一个人喝酒很奇怪,居酒屋就不会。
她美美地坐了下来,她先要了清酒,然后要了梅子秋刀鱼、烤香菇、烤鸡颈肉串、烤鳐鱼翅、豆腐汤……等都点好,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边期待着餐一一上齐,边细细打量店里的陈设和可爱摆件。待餐上齐后又虔诚地举着手机拍照,随后边慢慢地吃边修图发朋友圈。
发出去才十分钟,就收到万清和周的评论和点赞。
吃吃喝喝一个小时过去了,先托着腮发了三分钟的呆,随后拿出手机给儿童房买套粉粉的床品。她前一段腾了间儿童房出来,等房间刷的乳胶漆散味了就去福利院接孩子。买好床品又随手点开播客,有一位听友给她发了长长的评论,说她的声音有多么地治愈……
呀、她心情更美了!
之后她系好围巾背上包,身上带着那么一点点甘甜的酒香出了居酒屋。外面更冷了,但没关系,想到明天要去万清家聚餐;想到明天要录制播客;想到和母亲约好了要去美术馆看一场展;想到昨天才学会的瑜伽动作头肘倒立;想到那个精心布置的儿童房;想到那些在路人令人期待的快递……
明天——怎么会有那么多地好事要发生呢?真是有无尽的期待和无限的小快乐呀。
她也没喝多少酒,怎么隐隐有些亢奋呢?她看见一家商场前有棵巨大圣诞树,树旁两个圣诞老人在给孩子们派送小礼物,她笑着过去也想要领一份……诶,那不是谁吗?那谁,她止了步本能地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心里小鹿乱撞,要不要过去加个微信?兴许是喝了些酒,胆子壮,她从包里拿出了那一把干雏菊,缓缓又急急地朝着商场前穿着便衣的那位交警去,可仅仅走了几步,仅仅几步她就呆在原地——
她就知道会这样。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没结婚、没妻子孩子呢?
她拿着那捧花失落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轻轻地笑了。她把手里的花随便放了一处,由衷地说了句:谢谢,祝你好运。
/
也没别的地方可聚呀,市区这些餐厅哪一家都吃够够的了。商量着去省里吧,疫情呢,还是安生在家待着吧。万清和周景明的厨艺都一般般,但好在那俩人也不挑嘴,聚一块喝酒聊天就好了,吃什么没那么重要。
以前她们都习惯晚上聚,自从江明珠回来后就改到了中午,聚完不影响她下午去烧烤店。这回自然也是,俩人领结婚证了,约在了周六的这天中午家里聚。
张澍是早早就来了,抱着那一捧包扎别致的有鹤望兰的花,她先拥抱了万清,再拥抱周景明,一个交待她守好女德,一个要他守好男德。说完仰头哈哈笑。
江明珠是饭点来的,她个憨憨冻得鼻头都红了,嘴里还嚷嚷着:我不冷啊我不冷啊。她最烦冬天别人觉得她冷,这个要她添衣那个要她添衣。
周景明问她怎么不带芃芃来?她说咱们聊天呢,孩子跟着碍事儿。实则是她不敢带了,那个丫头太早熟了,把她们四个人的故事写成了一段狗血的四角恋。
西餐都上桌,四个人落坐,先碰了红酒说了些祝福的话,开始一面吃牛排一面小聊。张澍缓缓地讲着她看见那个交警一家三口时的情景,她讲的很细腻,从她见到时的惊愕到最后的释然都一一讲了出来。万清没过多安慰她,也不需要安慰她,只要她单身的时候好好享受单身,爱情来的时候全情投入就够了。
江明珠个反矫达人听不懂她们在说啥,人这一生必须要有伴侣吗?她用不惯刀叉,索性用筷子夹着牛排吃。她饿死了,从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周景明见她盘里的牛排没了,问她,“给你煮碗小馄饨?”
江明珠也不客气,“行。”
周景明去冰箱拿馄炖,万清目光随着他,说虾米在哪哪哪儿。周景明说:“你们聊吧,我知道。”
万清一面听着厨房动静一面听张澍聊,周景明早上蒸蛋时把手烫了。她听见厨房有水声,交待他,“伤口别沾水了。”
周景明回她,“知道了。”
江明珠则是烟瘾犯了,托着烟灰缸去阳台上抽。她夹烟的手指甲色是跟她气质很违和的水粉色,前几天张澍给她修修剪剪涂的,说她适合这个色。乍看下违和,久看也就适应了。她这一段抽烟少了,以往一天少说三五根,现在最多两根。她是高兴了抽,烦心了也抽。但此刻她是高兴的,她站在阳台上能看见餐桌前聊天的万清和张澍,也能看见厨房里煮馄炖的周景明。她感到了一种完满,是从没想过的完满。
她垂头看万清养的那些花儿,落叶的落叶秃杆的秃杆,生命力最旺盛的是那盆她曾踹翻的仙人掌,普普通通的绿色的仙人掌。
餐桌前的张澍正跟万清聊着,微微偏头朝厨房的周景明说:“你妈是不是谈恋爱了呀?我前几天逛街见她跟一时髦的老头在喝咖啡。”
周景明说:“我不清楚。”
“我直觉没错。”张澍说:“你妈以前都敞开了笑,那天她抿着嘴笑。”
周景明不在意,”谈就谈吧。她开心就好。”接着出来问阳台上的人,“你馄饨放香菜吗?”
江明珠大声应他,“多放点!”
张澍看她那傻样儿,问她,“你站阳台上吃风吗?”
万清起身去了厨房,周景明回头看了她眼,笑了笑继续切香菜。万清问他,“笑什么?”
他笑而不语。
万清掀开沸腾的锅盖,把馄饨轻轻地丢进去,转身无意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同款婚戒,也莫名笑了笑。周景明问她,“笑什么?”
她也笑而不语。
张澍的声音适时地传来,起哄着要他们俩喝花式交杯酒。万清从厨房出来应声,“行,怎么花式都行。”
江明珠回来了客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礼物给万清,礼物盒上的紫色蝴蝶结都褪色了。万清问这是什么?她说这是高中去西藏那年买给她的礼物,没两天小春出事了,她也没送出来。
万清笑笑,朝她说了句谢谢,然后温柔地拆开。
江明珠就站那儿,看着她一点点地拆礼物,她还隐隐能回忆起当时买礼物的心情。
张澍脑洞大开,说这个礼物被打开的同时她们会不会穿越回那一天?
哪一天?
如果真能时空穿越的话,真能穿越的话——
前面几个人跑很快,跑着去网吧占位置。她们人多,去晚了很难找到几台机器都挨着的。万清江明珠张澍正跑着跑着止了步,三个人互看一眼,转身就去接落后面的周景春。
告诉她,不要奔跑,她们以后都会耐心等她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