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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诺 正文 第97章 自私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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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自私冷血

    黎桃离职次日,和许宗元约了一顿午饭。

    地点在两人之前唯一一次共进工作午餐的那家餐厅,黎桃说她创业伊始、资金有限,这顿饭由许宗元买单。

    许宗元说:“你挖了我多少人,吃饭还让我买单?”

    黎桃说:“我没直接挖你,你心里不舒服?”

    两人怎么说也做了八个多月的同事,可许宗元始终摸不透黎桃对他的深层敌意到底源于何处。这次黎桃走,挖了许宗元团队的六个人,其中有三个是许宗元费了老大劲找来的前行业资深人才。黎桃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们抛弃许宗元,侧证了许宗元的领导力水平,于他而言可谓亦耻亦辱。

    收到六个下属的辞职信后,许宗元分别找他们谈话,不是为了挽留,而是为了搞清楚黎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下手的。

    许宗元索性直说:“David说你第一次找他聊是在今年二月初。这是真的吗?”

    黎桃坦然点头。

    许宗元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三月份的时候还要拉着我去找Alicia谈公司内部合伙人制度?你早就决定走,还在乎公司股份?你前不久要求Alicia重新划分我和你的scope,也是烟雾弹?”

    黎桃反问:“你知道Alicia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别说季夏最大的弱点,刀枪不入的季夏的任何弱点许宗元都没发现过。他皱眉,“是什么?”

    黎桃说:“‘怀疑自己决策的正确性’。像Alicia这种人,很少会怀疑自己的正确性,而她一旦开始怀疑,就会陷入被动负面的内耗之中。我问她要股份,让她重新划分我和你的scope,明知会被她拒绝也要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要她认为我最终的出走是因为她接连做了错误的决定而导致的。这样她才能陷入内耗,缺乏充足的精力对付我。”

    背叛者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处心积虑,许宗元现在才真正认识了黎桃,他觉得讽刺,“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有可能会告诉Alicia。”

    黎桃没什么笑意地笑了,这笑容像极了有些时候的季夏。她说:“她会相信你吗?”

    越简单的答案,许宗元越不能回答。他自知季夏对他的信任程度一如他对季夏的信任程度。

    黎桃说:“我和你分享这个宝贵的信息,是为了让你将来也能够有对付Alicia的可行性策略。你应该感谢我。”

    许宗元越发感到讽刺,“你希望她众叛亲离?你就这样对待跟了整整十年、一路栽培你提拔你的同性老板?”

    黎桃说:“我如果不盼她死,那么死的就是我。”她的语气像以前工作中和他过项目一样,七分审慎再加三分不耐烦,给出她的专业判断。

    许宗元再一次认识到黎桃够狠,她明明可以换一个时间走,但她偏偏选了陈其睿生病的这段时间,她的叛变必定会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季夏措手不及,无法全心应对。

    黎桃能看出他心中对她的审判,“背叛就是背叛。背叛难道还分‘体贴的背叛’和‘歹毒的背叛’吗?你读小学几年级?”

    许宗元无法把黎桃对他的敌意从她的决定中剥离出来,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你离开Xvent的根本原因中有我的因素吗?”

    黎桃说:“如果你还是以为我计较你和我业务划分的事情,那么你的思虑毫无必要。Alicia让你全面负责X-Digital和X-Lab,是因为你的专业和经验会给出最优的deliverables,这一点她清楚,你清楚,我更清楚。我从不否认Alicia卓越的商业直觉,因为商业直觉是经过大量理性训练之后省略推理过程的直接决策,是理性的最高境界。Alicia过去做出的每一个生意上的决定,在我眼里都完美无瑕。”

    许宗元直觉黎桃的话并没讲完,还有一个“但是”等着他。

    黎桃看着许宗元。她的目光与他去年入职第一天时的毫无变化,冷漠中透着一丝讽谑,“但是,我内心深处从未认同过Alicia招揽你进公司的人事决定。社会对你这种男人太宽容了,Alicia对你也太宽容了。你在前东家的性骚扰丑闻,如果换成是一名女性高管,她能得到和你一样的社会性宽容吗?我对你没有这种宽容,我对Alicia的人事决策相当失望。我本以为让你加入是她当初为了短期生意增长的权宜之计,你会在试用期结束前被要求走人,但我没想到她居然让你留了下来。虽然你能够为Xvent带来人才和生意的极高价值,但我不可能继续留在一家我不认同领导人价值观的公司。这是Alicia需要为她的决策所付出的代价。”

    许宗元终于明白黎桃约这顿午饭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按照两人的关系和此时对话的气氛,他不该再说什么,直接叫买单是最好的选择。

    等发票时,已经没有任何胃口的许宗元看着黎桃毫不客气地把两份甜点都吃了。他的自尊和自傲迫使他张口:“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换成是一名女性高管,你会认同Alicia的人事决策吗?”

    黎桃说:“会。”

    许宗元无法接受这个回答,“你这是不合理的双重标准。”

    黎桃似笑非笑,“这个社会之所以对你这种人宽容,就是因为像我这样的双重标准太少了。”

    六个客户和十一个员工。这是黎桃从Xvent带走的初始创业资本。客户无故解约以及员工违反竞业条款的赔偿金先后到账,让徐晓丹感叹黎桃的雷厉风行和言出必践——她比在Xvent处理事情时还要果断高效。

    徐晓丹找许宗元商量,想让他一起去说服季夏,不如趁这个机会收减公司的业务、客户和人员。

    许宗元没同意。

    徐晓丹说:“Eric,你不是一直质疑老板不断地扩张业务线无法给公司带来符合预期的结果吗?现在公司面临的问题这么多,一个季度过了还有下个季度,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许宗元说:“谁说问题总要解决?问题叠着问题,三个月叠着三个月,就能一路活下去。”

    徐晓丹一愣。

    隔了几天,许宗元和某外资客户开retaining月会,会后不免被客户询问Xvent近期的人事变动。此前季夏已代表公司给所有客户发过邮件,告知众人黎桃因“有更好的职业发展”而选择离开Xvent,并告知客户短期之内所有和品牌公关与整合活动营销的事宜都请和季夏本人直接取得联系。

    客户要问的不是季夏邮件内的已知信息,客户问许宗元:“我听说IDIAChina在查内部腐败,翻了近五年的账,涉及的金额蛮大的,CynthiaLi的名字也在里面。她从Xvent离职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许宗元回公司,直接去季夏办公室。

    季夏的样子和平常没有任何出入,脸上看不出疲态,只有眼白处的红血丝暴露出她近期匮乏足够的休息。

    许宗元说:“我今天被客户问Cynthia离职的真实原因。对方说IDIA在做内审,查过去五年的账,Cynthia也被牵涉其中。”

    季夏淡淡道:“是吗。谢谢你和我分享这个消息。”

    许宗元问:“IDIA为什么会专门挑这个时候查内部腐败?他们做内审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快地传到外部客户耳中?”

    季夏说:“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许宗元已经从她的语气中得到了答案,“Cynthia真有这方面的问题?”他不相信季夏能放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属在身边这么多年。

    季夏身体后倾,姿态表达出许宗元的问题是在浪费她的时间,“也许IDIA会查出她的问题,也许IDIA查完之后发现她什么问题也没有。”

    许宗元不再提问。

    这个行业和圈子不大,八卦一夜传千里,他今天能听到这个消息,黎桃手上的客户也能听到。没有任何客户会信任一个拿丙方高额回扣或是私吞甲方预算的乙方。黎桃或许最终会被证明没有问题,但等到那个时候,她已经丧失了公司初创的存活黄金期。

    又隔两天,许宗元看见徐晓丹在和外部律所的人开会。这个会开了很久才结束,结束后徐晓丹来找许宗元,请他协助整理过去和黎桃共同的客户的邮件往来记录。

    许宗元问:“什么用途?”

    徐晓丹说:“老板要起诉Cynthia。”

    “哦,”许宗元这回连一丁点意外都没有,“起诉她什么?”

    徐晓丹说:“不正当竞争。”

    许宗元说:“Cynthia带走客户,不是提前和公司谈妥条件了吗?这案子这么告能赢?”

    徐晓丹说:“老板并不是为了赢案子。”

    许宗元不再提问。

    初创公司的创始人不该怕苦,不该怕累,唯独该怕官司缠身。黎桃或许最后不会输掉这桩案子,但黎桃会因此疲于奔命,掏空她本该用在生意和客户上的时间和精力。

    再隔两天,许宗元找季夏过团队的人员情况。客户既然掉了六个不小的,他这边走的人还要不要全员补招,需要季夏的最终确认。

    季夏说:“你把人招满。”

    她递给许宗元一张纸,纸上列着一串品牌名单。许宗元一一看下来,全是黎桃带走的客户的竞争对手品牌。他说:“你要去pitch这些品牌?”

    不可否认,Xvent用曾经服务过潜在客户的竞品的经验去pitch这些新客户,优势显而易见,季夏把被黎桃挖走客户的劣势转变为了新一轮的生意机会点。季夏要用持续扩大业内客户池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挤压黎桃新公司的生存空间。

    许宗元不知道黎桃有没有提前预料到,季夏对她“前程万里”的祝福,是为叛徒亲手铺就一条“万里前程”。

    季夏要做的事情,工作量不小。黎桃的位子没有继任,许宗元问季夏pitch这些新客户由谁来lead,季夏说她来。

    许宗元想提醒季夏她今年四十八岁了,不是二十八岁,公司现在的盘子铺得那么大,季夏哪来那么多精力和时间亲力亲为。

    季夏看他两眼,“你有什么问题?”

    许宗元问:“Cynthia的replacement什么时候能招到?”

    季夏说:“不急。”

    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能让季夏对其经验、能力、资源和潜力都认可的“黎桃”,对人事和猎头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能让季夏满意的“黎桃”,只有季夏本人。

    许宗元从季夏的表情中读不出她对失去黎桃这样一员心腹大将有任何惋惜,也读不出她对自己有任何的怀疑。

    季夏说:“你这边的人,我要动一个。”

    许宗元问:“谁?”

    季夏说:“司小敏。”

    自从许宗元去年入职,司小敏就没再单独走进过季夏的办公室。季夏让她坐,又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司小敏问:“Alicia,有什么事吗?”过去八个月,只有季夏需要了解许宗元的领导力表现时,才会让人事请司小敏到会议室做具体的反馈。

    季夏说:“你和Cynthia的关系一直不错,她这次走,应该找过你。”

    司小敏没必要隐瞒,“是。我是她最早接触的人之一。”

    早在一月底,黎桃就来问过她的意愿。黎桃劝说司小敏,与其继续向许宗元这种老板汇报,不如带着和许宗元学了八个月的东西,去黎桃那里当数字化业务版块的负责人。黎桃的野心在司小敏眼中很清晰:黎桃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另一个“季夏”,黎桃是要成为一个更年轻、思维更开放、敏捷性更强、服务更精品的“季夏”。和季夏相比,黎桃所属的代际在联结数字化与品牌营销方面有天然优势。

    季夏问:“你为什么没有跟她走?”

    黎桃为了挖许宗元的人,在薪水和title方面给出了十成的诚意,司小敏并非视金钱名利权力如无物,但她有更加在乎的东西。

    司小敏说:“我们公司是这两年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家不裁员、不降薪的公司。我没见过别的情愿抵卖个人资产也不缩减公司用人成本的老板。”

    季夏看着她。

    司小敏继续说:“Alicia,有一件小事,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一年前我刚加入公司的时候,公司要做品牌数字化转型战略咨询与实施的新业务,拿客户拿得很艰难,你带我去给P集团提案,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我讲完之后,客户会议室里的一整片沉默。那片沉默就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我知道我搞砸了,但是你和我说,‘你已经尽力了’,那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季夏未对她的这个故事给予回应,只说:“今天早上,我和Eric以及HR都沟通过了,公司会给你升职加薪,并且调岗。”

    司小敏没问升到什么level,加薪幅度是百分之多少,“什么岗位?”

    季夏打开办公桌上的大屏,给她看公司最新的业务线架构,“Cynthia离职前,曾提出过将X-PR和X-Event合并为Xms,并且把数字传播、社媒种草和直播电商划入Xms的想法。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实施的好提议。”

    司小敏问:“你要让我去做Xms?可是我没有品牌公关和线下活动的相关经验。”

    季夏说:“我会手把手教你。我也会给你配一个足够弥补你相关经验短板的团队。”

    能得到季夏的coaching和mentoring,司小敏很意外,“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季夏说:“你应该听过‘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句话。在当前阶段,我要的不是精熟业务、经验深厚的高级职业经理人,我要的是‘劲’和‘诚’。”

    “哦,”司小敏笑了笑,“那我是草,还是臣啊?”

    季夏也笑了,“你不是草,也不是臣。你是Xms新业务版块的负责人。”

    黎桃走前,季夏曾让她开始接触本土品牌客户,黎桃当时不肯做。现在季夏重提此事,和司小敏讨论相关策略。

    公司要将现有业务推向全新的本土客户群,不能生搬硬套给外资品牌的服务模式,要针对本土品牌的特点、现状、痛点和需求重构方式方法。司小敏的想法是先从中小规模的客户着手,等积累到一定客户量,再用成型的本土客户组合去pitch大品牌。

    季夏却说:“要做,就从最头部的客户开始做。”能赢下最头部的,自然就能赢下其余的。

    老板做事一贯大开大阖,司小敏知道季夏永远挑战最高难度的习惯,“那我梳理一下备选客户。”

    过了一个周末,司小敏带着候选客户的名字给季夏看。Y公司是一家上市集团公司,总部在浙江宁波,除了主品牌外还有针对不同客群的几条子品牌,去年全年营收刚破百亿人民币,同比营收较疫情爆发前的2019年还增长了百分之十九。

    Y公司做时尚品牌,产品定位和定价不上不下,比快时尚贵,比精品便宜,这两年为了迎合年轻客群,找了海内外各类知名IP、独立设计师品牌和街头潮牌做了一系列联名产品,疫情前曾走出国门在纽约时装周做了两季秀,但在中国年轻人聚集的社交媒体上却屡屡陷入“又贵又土”、“抄袭惯犯”、“只有爆款没有品牌”等负面质疑。

    司小敏说:“BCI事件有十几个一线明星和外资品牌解约,其中有四个都是Y公司之前就签下的‘全球代言人’,BCI事件只会加深这些头部艺人和本土品牌的合作,Y公司在品牌建设的预算应该很充足。另外,他们公司在去年下半年募集了八亿人民币,用于搭建数字营销、消费者洞察、供应链运营和混合云等系统项目,可以看出他们肯深做数字化和品牌营销。”

    有钱且肯花钱的公司,在每一家乙方眼里都是肥肉一块。

    季夏问:“他们现在有在用的retainer吗?”

    司小敏说:“每个子品牌事业部的情况不同,我重点去打听了他们的时尚女装事业部,品牌中心总监姓王,是女装事业部总经理的太太,手上在用的agency有六家,各自负责的业务很分散,但都是已经合作了很多年的。”

    季夏说:“你先去拜访一下,摸摸风格。”

    司小敏接下来去了三趟宁波,每一趟约的都是王总监,但一次都没见到王总监本人,只和她手下的一个李姓高级市场经理聊了几回。

    这种由家族创始人把控、虽然上了市但仍然保有大量私企弊习的大民企不是Xvent熟悉的客户群体。司小敏三顿闭门羹吃下来,倒是摸清了这种上级和下级能做夫妻的公司是什么风格。而不论是什么风格,都不是Xvent会习惯的风格。

    司小敏和季夏汇报说:“要么我再找几家其它客户看看。”沉没成本不是成本,司小敏想及时止损。

    季夏说:“你再约一次,我和你一起去。”

    司小敏知道季夏最近在花大量时间和精力pitch一批新的外资奢侈品牌,她略有迟疑:“Alicia,你身体吃得消吗?”

    季夏说:“嗯。”

    当天从公司离开,季夏导航到最近的一家Y公司品牌门店。该门店在一家中端百货,季夏从不是这类商场的目标客群。她在每小时停车费只要八块钱的地库停好车,坐电梯到四楼,找到该门店,进去逛了一圈,熟悉该品牌的产品组合和零售环境。

    从奢侈品行业客户到Y公司,是季夏个人最大的一次职业转型。

    看完店,季夏回到停车场。

    车子发动后,她照一眼镜子,耳后和颈侧的皮肤发红,有些痒。

    司小敏第四趟去宁波,提前和李经理再三强调,这次Xvent的老板也会一起去。李经理再三答应,这次王总监一定会拨冗见她们。

    到了Y公司的总部大楼,司小敏很熟稔地地带季夏登记刷卡,直接去时尚女装事业部所在的楼层。

    李经理给两人倒了两杯白开水,说王总监在开会,两位不急的话可以等一等。

    季夏给对方递上名片。名片是方嘉应季夏的要求加急重新设计印刷的,正面是全中文,背面是公司logo。

    李经理接过名片,看了看,笑着说:“‘思万’是吧?这个公司名蛮有意思的,蛮有意思的。”语气好像之前三次没见过司小敏的名片一样,讲完这两句,也没给季夏递一张自己的名片。

    在会议室里足足坐了八十分钟,两杯白开水早就喝完了,没人来加水,也没人来告知还需要等多久。司小敏耐不住性子,给李经理打电话,问王总监什么时候开完会呀?

    李经理说哎呀真的是不好意思,我们王总要陪小孩上滑冰课,刚刚已经走了。

    从宁波回上海的一路,季夏的情绪看不出任何异样。出了高铁站,司机来接季夏,季夏顺路先送司小敏回家,然后再让司机送她。

    途中,季夏接到赵空雷的跨洋电话。

    Xvent上海办公室近期的大变动,赵空雷此前已从季夏口中得知。他今天打电话是要同步季夏近期欧洲客户的拓展情况,顺便问季夏:“上海office现在有足够的人手接新品牌进中国市场的业务吗?你需要我放慢点进度吗?”

    问是这么问,但赵空雷在巴黎的办公室租金和人力成本摆在那里,他被季夏拉入伙重振事业,拿着太太资助的本金,不是为了走一步退半步。

    季夏说:“不用。你那边有新客户我来对接。”

    赵空雷问:“Eric不行?”

    季夏说:“他缺乏别人眼中monsense。”之前问Kru的创始人为什么不分男香女香,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赵空雷又问:“你新提拔上来的司小敏呢?”

    季夏说:“她还需要时间成长。”

    赵空雷最后的问句更像是提醒:“Alicia,你身体受得了吗?”

    “嗯。”季夏简单道。挂断电话后,她擡手摸了摸又肿又痒的颈侧皮肤。

    次日清早,季夏去公司前先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拔开她的头发,仔细查看她的皮肤,红肿的藓状炎症从两只耳朵后面一路蔓延到整片后脖颈。医生很快为她确诊开药:“神经性皮炎,容易复发。药要按时涂,晚上睡觉前最好是涂完之后拿保鲜膜包住患处,这样好得快。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季夏说:“一般。”

    晚上回家,季夏草草冲了澡,拿着药膏在洗手间准备涂。

    这时候手机响了。

    李欣发来微信:“Alicia,老板的复诊定在下周二早上九点,你要像之前一样陪他一起去吗?”

    季夏盯着对话框,迟迟不回。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要涂的药膏在未留神时已被挤满了一手。

    半透明状的膏体和不算好闻的气味,让季夏恶心得想吐。她打开水龙头,用力冲掉手里的黏腻,然后将药膏连同药盒重重地扔进垃圾桶。

    到了凌晨一点多,季夏还没去睡觉。她待在阳台上,脖子有多痒,她想发的脾气就有多大。家里没烟——家里早就没烟了,季夏手边搁着一袋食用冰,她每隔五分钟放一块到嘴里。

    陈其睿是什么来的,季夏没留意。阳台门被男人打开又关上,他可能等了几分钟,也可能一分钟都没有等,季夏听到他叫她:“季夏。”

    季夏没转头,“你怎么不睡?”她擡手把扎起来的头发一把扯下来,遮住脖子。

    大半夜的,不睡觉的人选择有话直说。陈其睿开口:“你三十九岁那年生了一场严重的胃病,住了一个多礼拜的院,我当时在欧洲出差,回国两天后才知道你住院的事情,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在办出院了。”

    “嗯。”九年前的旧事此刻重提,季夏没心思听。

    陈其睿说:“当时得知你生病住院,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还好你没有告诉我,我不必选择是留在欧洲继续工作,还是买张机票回国照顾你。”

    季夏转过头,盯住他。

    以前没离婚时,陈其睿没提过此事,后来离了婚,季夏没计较过此事,现在复了婚,陈其睿倒讲出真心话了。

    季夏说:“你自私冷血透顶。”

    黑暗里,季夏皮肤上肿胀狰狞的毛孔被陈其睿的自私冷血强制性收缩。季夏心底的自私冷血则让她产生了久违的欲望。

    二十分钟后,季夏自痛快之中回神,拧亮主卧床头的灯。这是陈其睿生病手术、住院、出院、康复以来两人第一次做爱。陈其睿捏了捏季夏的手指,“你对我的不满,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种话他现在尚有能力问得出口,季夏翻了个身,“再过十年,你还问得出这种话吗?”到时候她满不满意,他能给出什么解决方案?

    季夏重新把头发拨开,露出耳后以及脖子上的皮肤。

    陈其睿下床冲澡。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捏着那管被季夏扔进垃圾桶里的药膏。

    季夏闻着药膏的气味,没有阻止他帮忙涂抹的动作,“我下周不陪你去复诊了。”

    陈其睿说:“好。”

    只涂了两天药,季夏的神经性皮炎就好得差不多了。司小敏说Y公司的那位王总监的秘书发来邮件,表达歉意,说有空的话请季夏再去一趟宁波面谈。

    季夏说不必了。

    司小敏问:“这个客户我还要继续跟进吗?”

    季夏说:“需要的时候我告诉你。”

    季夏没再找王总监,也没向上去找王总监的丈夫、该集团时尚女装事业部的总经理。季夏找刘峥冉,让刘峥冉安排人介绍当地政府关系,再找到当地的商会会长。

    这一届会长姓彭名韬,接到季夏电话后的第一句话是:“季总——AliciaJi对吧?”

    季夏微顿,“我们以前见过吗?”

    彭韬笑道:“你没见过我,但你应该和我儿子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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