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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诺 正文 第24章 你不是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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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你不是喜欢他吗?

    宋零诺一夜没睡好。

    早晨起床,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计算器,计算一年之内五万本金加利息的分期偿还方案。

    这时候,宋零诺有些羡慕偶像剧里的女主角。那些女主角们不管再穷再窘迫,也始终保有骨气和不可磨灭的自尊,在任何困境下都能够做到“不食嗟来之食”。宋零诺多么希望此刻的她有能力直接转一笔五万块给曾雾,以证实她的骨气与自尊。然而宋零诺不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她之前已经将这笔钱打给了小姑,用作奶奶的住院费、护理费以及今年后续的生活费。

    宋零诺那可笑的自卑与自尊,从始至终都很可笑。

    坐上地铁,宋零诺还在想这件事。

    当初姜阑愿意付费购买她的肖像权,看中的是她能够提供的价值。现在曾雾愿意花不必要的钱购买她的授权,到底是为什么?而她对他死活问不出这句话,又是为什么?

    宋零诺想到季夏说的话。

    她此刻的情绪毫不快乐,她根本不应该为了这个男人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但她做不到。

    宋零诺不知道还要积累多少经验,她才能对自己的情绪做到游刃有余的掌控。

    郝翠雪的工作室在郊区,旧厂房重改的。这里和她在北京的那间工作室很不一样,用任鸿的话来说就是,“这里更让人有活着的盼头”。

    这种胡话,也就只有他敢对郝翠雪说。任鸿是郝翠雪大姐的儿子,亲外甥。有这层关系在,他怎么胡来都不怕。

    曾雾回国五个月,今天才是正儿八经来看望郝翠雪的头一回。

    任鸿在工作室内使唤曾雾干这干那,曾雾二话不说,照单全做。干完活,曾雾下厨做了一桌菜,开了一瓶自己带来的酒,跟郝翠雪与任鸿两个人吃菜喝酒,等吃完喝完,他向郝翠雪告辞。

    郝翠雪叫住他:“我听小鸿说,你个展的地点和日期都定了?”

    曾雾规矩地站住,“定了。”

    郝翠雪说:“不想和我聊聊?”

    曾雾说:“小打小闹,没什么实在的成绩。”

    郝翠雪望着他,笑了笑。她一头银灰的发落在肩上,工作室窗外透进阳光,银灰就变作银白。她擡臂一指:“你给我坐下,不准逃。”

    曾雾只好老实归位。

    郝翠雪说:“你每次回来都觉得没脸见我,但每次到最后不都来见了?你觉得没脸和我讲的事,到最后不也都得讲?”

    曾雾只好开口,讲了个展筹备的具体情况和进度。

    郝翠雪问:“有人骂你吗?”

    曾雾还没张嘴,这边任鸿就替他答了:“有啊,怎么能没人骂他呢!他这次要在国内办展的消息一出来,天天都有人骂。”

    像曾雾这种国外成名国内赚钱的人,不被骂可能吗。再加上批评家一贯的“意识形态”先行,各种各样的大帽子那是说扣就扣。

    这些事情,曾雾真觉得没必要和郝翠雪讲。郝翠雪见过的世面、经历过的风波还少吗?有她想不到的吗?郝翠雪是77级央美版画系的毕业生,是真真正正经历过1989中国现代艺术大展那个风起云涌年代的艺术家。批判、冲突、割裂、迷茫、争议,这些都是每个艺术家一生中的必经体验。

    当然,艺术家是用以形容郝翠雪的词,曾雾不配这三个字。

    曾雾十八岁考入美院,师从郝翠雪学画。那年郝翠雪的某幅画作借展捷克国家博物馆,被某位东欧商人开价三百万人民币,她不卖。那时候郝翠雪说,她虽然从事架上艺术,但架上不是上架,她的作品什么时候上架,上什么架,都得看她的心情。

    艺术可以赚钱,艺术也可以资本化,但是有底气靠纯艺术作品赚到这个价位的艺术家,能有几个?

    曾雾没有那样的天赋。他需要赚钱,他就没办法靠画画,他必须干别的。

    聊到这次个展的作品时,曾雾说:“让任鸿接着给您讲吧。”

    这回郝翠雪没拦他,挥挥手:“你走吧。”

    这孩子有他的自卑和自尊,在这件事上,她不能逼迫他。

    曾雾走后,任鸿把电脑打开,给郝翠雪看由他梳理的曾雾近年作品集。任鸿和曾雾不一样,他比曾雾小几岁,这几年玩的是观念摄影,摄影只是技术手段,所承载和表达的是他搞的那些行为艺术、装置艺术,摄影更像是他的一种自娱自乐。而曾雾干的是正经的摄影生意,在商业化的角度,他将作品做到了极致。

    任鸿一边扒拉曾雾的作品,一边感叹:“您可看看,这毕竟是您的学生,正统美院学画出身的人,搞时尚摄影那还不是‘降维打击’吗?”

    郝翠雪没骂他幼稚。艺术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不论是不是商业作品,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就是艺术品。

    曾雾作品风格鲜明,很标准的画意摄影,这与他曾经受到的学院训练息息相关。

    任鸿又说:“您说,他当年要是没转行,一直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

    郝翠雪说:“那肯定比你强啊。”

    任鸿气死了,把电脑一推:“您自己看吧!”

    郝翠雪笑得不行,自己看就自己看。她划动触摸屏,过了会儿,叫任鸿:“这组作品什么时候拍的?”

    任鸿探头一瞥,“就最近。我刚开始要求他加进来的时候,他还不乐意。”

    郝翠雪注视着其中一张,曾雾不乐意?那是因为这组照片太容易暴露出他在创作时的情绪和他通过模特转译的自我意识。

    郝翠雪能看出来的东西,任鸿看不出来。

    郝翠雪说:“模特是谁?”

    任鸿说:“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拍过商业广告,头一次。”

    郝翠雪放大照片,观察模特的神情和状态。

    她问:“你认识?”

    任鸿说:“认识。她喜欢我。”

    郝翠雪放声大笑,为任鸿的单纯和无知。任鸿不光看不出来曾雾在创作背后的情绪,也看不出来这个模特在面对镜头时的情绪。

    她说:“行,把喜欢你的这个姑娘带来让我见见。”

    曾雾从郝翠雪工作室出来,收到助理的消息,说媒体、机构、品牌合作方的邀请函和展票都已经发出去了。助理将正式开展前一晚的预览场最终邀请名单发给他确认,问,还要再加人吗?

    7月14日晚的预览场拟邀的人很少,都是对曾雾、对此次展览而言最重要的人和伙伴。

    曾雾顺着名单看下来,最后一格写着“宋零诺”。

    这是当初任鸿放上去的。任鸿说,没道理不请这么关键且重要的模特到场。要是没有宋零诺,就不会有那幅将会占据整间厅的照片。她应该亲眼看见自己的照片被以这样的形式展出。

    曾雾的手指划动两下,将“宋零诺”从名单上删除。

    如果请她到场,她看的不会是他的作品,她看的只会是在现场的任鸿。他有什么必要请她来看展?

    宋零诺再次见到任鸿,还是在公司顶楼。

    任鸿又来“打工”,这次拍的是零诺时尚去年孵化推出的一个女性时尚内衣品牌。该品牌最近做了一个试水性质的居家服胶囊系列,旨在吸引在后疫情时代对“宅时尚”有需求的年轻女性消费者。

    这个胶囊系列是依据战略规划团队此前对“宅时尚”的市场分析而推出的。CMI需在产品上市的前、中、后期做顾客对产品概念的反馈调研,梅森派宋零诺带agency的人到顶楼商品陈列室提前看样衣。

    宋零诺没想到这样也能碰见任鸿。

    任鸿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任鸿,他一见她,就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诺诺,你也在啊。”

    宋零诺耳根又发热了。她说:“任老师,您好。”

    任鸿说:“我要先忙,你等会儿再来找我,我刚好有个事要和你说。”

    宋零诺点头应允。

    任鸿这次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她不想承认自己抱有一些特别但没必要的期待。

    晚上七点,宋零诺卡着样衣照拍摄结束的时间到摄影棚。任鸿正好收工,冲她招招手,“诺诺,你下班了吗?”

    一被任鸿叫“诺诺”,宋零诺就无法招架。她点点头,“下了。”

    任鸿笑着,终于告诉宋零诺找她是有什么事:“你7月14日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看雾子的摄影展啊。”

    虽然曾雾把她的名字从预览场中删了,但郝翠雪要见宋零诺,任鸿压根不需要去和曾雾打这声招呼。

    宋零诺想到姜阑给她的那两张邀请函,曾雾个展的开幕日期不是7月15日吗?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去,但她记得这个日期。

    她正要拒绝,却又听到任鸿说:“有个特别酷的老太太,想认识你。我觉得你和她会聊得很开心。怎么样,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宋零诺并不想认识什么特别酷的老太太,她就是不想让曾雾看见她去看他的作品展。她说:“我没……”

    任鸿看出她要拒绝,凑近了点,“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喜欢我,都不愿意跟我约会吗?”

    宋零诺犹豫了。任鸿说得没错,她喜欢任鸿,怎么会不愿意和他约会呢?犹豫之后,她没拒绝:“我可以到那周再和你确认吗?因为我现在还不知道7月14日我要不要加班。”

    任鸿笑了,“又是一个工作狂。”

    又?

    宋零诺刻意不去想任鸿指的另一个是谁。

    讲完这事,任鸿继续收他的摄影包。宋零诺看着他的器材,曾经有过的念头又浮现在脑中:如果是任鸿拍她,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她还会如此抗拒当模特被拍摄这件事吗?

    宋零诺问:“任老师,我可以麻烦您给我拍几张照片吗?在这间棚里。”

    灯还没拆,光也正好,任鸿答应得很快,“没问题啊。来吧。”

    拍摄过程很快。

    快到宋零诺从来不知道摄影棚里的时间可以过得如此之快。

    任鸿的拍摄风格很随兴。

    随兴到宋零诺从来不知道她在做模特时可以如此放松自在。

    任鸿将连接相机的显示屏转向宋零诺,让她看照片。

    宋零诺看向照片。

    她不懂摄影,也不懂所谓的艺术。

    但她不需要懂,也能看出那些照片里的她,毫无灵魂可言。

    宋零诺,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你不喜欢他给你拍的照片呢?这合理吗?

    六月下旬的北京,又干又热。

    陈其睿以前从不在北京过夜,除非特殊情况。自从掌舵零诺时尚,为了让刘峥冉在零诺集团内部不那么难做,他必须做出妥协。

    这趟北京出差,整整十天,对陈其睿而言毫无意义。

    但正是这种毫无意义,对刘峥冉而言,才是最大的意义。

    离京前夜,刘峥冉请陈其睿吃饭。没在外面的任何一间餐厅,她请陈其睿直接到家里来。这顿饭的目的昭然若揭:刘峥冉知道陈其睿不痛快,这是一顿安抚性质的家宴。

    刘峥冉甚至没叫司机去接陈其睿,她叫王钧开车去接。

    陈其睿没给刘峥冉的丈夫添这个麻烦。这种热络的作态,对他而言没有必要。他天生抗拒一切炎热的人事物,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例外。

    陈其睿自行上门,刘峥冉亲自迎他入内。

    王钧在厨房,由他掌勺才能显出刘峥冉请陈其睿吃饭的诚意。

    开饭前,刘峥冉没再同陈其睿聊任何关于公司的事情,她请陈其睿坐下,将一只准备好的纸袋放在桌上,说:“季夏咳嗽咳了两个月都没好,这是我专门找人配的药,你正好在,就替我带回去给她。”

    上周她打电话给季夏,聊了四十分钟,季夏咳了半小时。刘峥冉简直无法理解季夏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陈其睿又在干什么?

    陈其睿看向纸袋,微微皱眉,没有讲话。

    刘峥冉看他,“你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陈其睿还是没有讲话。

    按道理,刘峥冉不应该再多说。陈其睿不喜欢谈私事,刘峥冉和他是上下汇报关系,他的公私界线很分明。

    但刘峥冉还是选择多说几句:“Neal,八年前季夏生病住院你不知道,现在季夏生病两个月没好你还是不知道,你觉得没问题?”

    她继续说:“你和她结婚的那七年中,她是怎么对你的,需要我提醒吗?当年她再忙,她疏忽过你吗?”

    话讲到这里,已经太多。刘峥冉微笑着站起身,“饭应该好了,我们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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