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听郑衍叙的助理夸老板办事效率高、从不拖泥带水,袁满还觉得助理说得太臭屁。直到如今,袁满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从不拖泥带水。
第二天,她账户就收到了违约金。
按照合同上的规定,提前终止合约,他将支付百分之三百的违约金。
有了这笔违约金,她这一年不开工都能吃香喝辣了呢!她是不是该开心地跳起来?
这是她和高登的联名户头,她收到了进账提醒,自然高登也收到了,于是袁满接到高登的来电时,一点都不意外。
而听筒那边传出的高登的声音,却是满满的意外:“要不要咱当面问问郑衍叙,为什么突然终止合约?我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
是啊,距离她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24小时过去了,起初袁满也想不明白,可辗转无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思来想去,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向檬把一切都告诉了郑衍叙。
所以……她和陈程获得了一样的下场。
这是郑衍叙处理感情问题的一贯方法——你心乱如麻?行,那他就快刀斩乱麻。手起刀落,断得一干二净。
“喂?老袁?你有在听吗?”
袁满始终不发声,听筒另一端的高登终于忍不住问。
袁满被高登一语惊醒,姓郑的心硬,她却只能嘴硬:“咱也是有脾气的人,凭什么对咱呼之即来、呼之即去,还要咱去主动求和?”
“我是怕郑衍叙对我们的服务不满,继而迁怒到app的开发上,要知道这个月底就要测评了,万一郑衍叙没有用我们的团队,我们怎么跟那帮大学生交代?”
高登的话,言犹在耳,袁满看着网银里多出来的那串数字,静止了足足一分钟,突然腾地站起,直冲玄关而去。
刚从厨房端着一盘素菜出来的袁妈,险些被女儿撞倒,赶紧一个侧身躲开,扭头见袁满已经蹲在玄关那儿换鞋了,好不纳闷:“都要吃晚饭了,你还往外跑什么?”
“我不吃了!”
袁满说着,开门就冲了出去。
听着“砰”地一声关门声,袁妈一脸的纳闷,刚苦哈哈地盛了一碗冬瓜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袁爸见状,却是满腔窃喜,连忙问老伴:“女儿既然不在家吃,那就加个荤菜呗!”
“……”
“老婆大人,请准奏!”
最近女儿减肥成痴,为了配合女儿,只要女儿在家吃饭,二老绝对是一桌子的素菜,半点荤腥都不能有。袁爸眼馋肉菜都眼馋小半个月了。正希冀地看着袁妈,不料袁妈回头就是一记毛栗子敲在袁爸脑门正中央:“不!准!奏!”
而这时候的袁满,已经一鼓作气跑下了楼梯。
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就好比最初不让她坐电梯、只让她爬楼梯,她爬了不到两层就气喘吁吁,满腔怨言,可如今,竟已经习惯了一出门就左拐往楼梯间走,再也没想过她其实只要右拐,就能轻轻松松地去坐电梯。
又好比现在……
当她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擡头一看,她竟又来到了郑衍叙家楼下。
减肥期间,她其实经常这样夜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她的夜跑终点,都选在了郑衍叙家楼下。站在楼下,也不干别的,就只是一楼一楼地往上数,看看那扇窗里是他的加,看看他的家里有没有亮灯。有亮灯的话,她也不会上门去拜访——
明明是这么无聊的恶趣味,她却渐渐养成了习惯。甚至今天,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来这儿,本来只想跑跑步,流流汗,却恍然间一擡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习惯多可怕。
而至于那扇窗里才是他的家,袁满已经不用一楼一楼地往上数,一眼就从那一片或明或暗的落地窗里找到了目标——
那扇窗是暗着的,郑衍叙并不在家。
可能在和向檬吃烛光晚餐吧,又或者……
耳边响起的“哐当”一声打断了袁满的思绪,袁满循声看去,原来是路过的一人正把喝完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
其实她和那饮料瓶,命运是一样一样的。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脑袋,袁满脑子一热就扭头看那路人:“你干嘛把它扔了?”
“……”路人一愣,“神经病。”
眼见路人跟避神经病似的快速离开,袁满脑子一下就拎清了:袁满啊袁满,你真是low爆了,走吧,别丢人现眼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未调头离去,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刚与被她吓到的那位路人错身而过……
准确来说,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是两个。
郑衍叙和向檬,就这么逆光而来。
路灯的光晕下,一派岁月静好。袁满站在背光处,完全不用躲,也不会有人发现她。郑衍叙和向檬推着小区里的购物车,远远看,也看不清购物车里都是些什么,但购物袋上,大型超商的logo十分显眼,应该是些家居用品。
身上没有半点生活气息的郑衍叙,袁满之前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去逛超市那种地方,却原来——只是不会和她逛超市而已。
再看向檬,推着购物车都不掩优雅,反观她自己——
一身汗臭,外加不经意间早已不合身的衣服,形象在哪里?袁满低头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至于不远处这两人,为何会推着一车家居用品一起回家?她似乎……并没有资格去关心。
就算这俩人真的这么火速就同居了,这又与她何干?
只是看到相谈甚欢的向檬和郑衍叙,一个娇艳明媚的笑,一个嘴角微勾的柔,袁满又想到了那可怜的饮料瓶——
垃圾桶才是它的归宿。
向檬从垃圾桶旁路过时,周围已空无一人。眼看就要到公寓楼下了,向檬仰头对负责推购物车的郑衍叙笑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欢迎来我家蹭饭。”
郑衍叙嘴角一勾:“没问题。”
向檬笑容更深,向公寓楼前走去,脚步都是轻盈欢快的。郑衍叙正要跟上,却是莫名一顿。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驱使着他,就这么回过头去。
其实他身后什么都没有——真要说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五百米外,那个正在奔跑着的人——披着月光,渐行渐远,最终小到足以视而不见。
“怎么了?”向檬见他没跟上,忍不住回头问。
郑衍叙这才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向檬的新家就在他楼上,装修都是现成的,既然向檬已经决定回国定居,搬到他的小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效率高的人被摆在一块,不出半小时,屋子里就有了家的气息。刚向檬把洗漱用品摆在了洗手间各处,放眼一看,一切井井有条。
她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而郑衍叙,正忙着把搬家公司早上刚运来的她的工作文件和书籍搬到书房。她今晚还有工作要做——
“工作狂”,两个人共同的标签之一。
等郑衍叙把书架都整理好,回头一看,向檬正把台灯通上电。随即就是一声懊恼:“糟糕!忘了买灯泡。”
万事俱到的女人,偶尔犯个小迷糊,都是可爱的,郑衍叙放下手中的书:“没事儿,我下楼给你摘一个。”
他倒是慷慨,直接下楼去自己的书房里摘灯泡。向檬跟着他下楼,眼见他书桌上的台灯和她选的台灯竟是一模一样,那种默契的感觉,真的很棒——
可紧接着,向檬目光一定:“你台灯上怎么有字?”
“什么?”
向檬指指台灯罩的内壁,“你看……”
正忙着拆灯泡的郑衍叙往灯罩里一瞧——
是用油性笔写的“小赤佬”三个字,后头还加了个鬼脸。
这个鬼脸所处的方位刚刚好,平时藏在灯罩里,丝毫不为人所见,但每当他坐在书桌后忙碌时,这个藏在台灯罩内侧的鬼脸,就处在他正对面,看着他,嘲笑他——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会有这种低级恶趣味?
郑衍叙想到了一个人。
“你笑什么?”向檬好奇的问。
郑衍叙一愣。
为什么会愣住?
因为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竟然笑了。
因为想到了那个人,笑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