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呆了半秒,回过神来之后立即转身去拿沙发上的衬衣,以最快速度披上。
正忙着低头检查该遮的地方是否都已遮全,一双考究的皮鞋悄无声息地来到她面前。
炎凉僵住。
他靠近,气息将她包裹,这令炎凉多少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许久才擡头正视。
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不明不暗的光线下,他平淡又似乎不太平淡的表情……这一切都是这样似是而非,以至于炎凉几乎有了种意乱情迷的错觉。
错觉只存在了区区半秒就被炎凉狠狠挥去,蒋彧南把捡到的珍珠递还给她,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像有欲望,对此,炎凉选择忽略,快速拿回珍珠,调头往办公桌后走。
坐到了桌后,远离了这个危险的男人,炎凉默默松口气,戴上眼镜,装着低头继续处理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擡地问:“蒋总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等你。”
炎凉心跳顿时快了一拍。这男人柔柔的声音确实好听。这种几乎能称之为悸动的反应很快又被炎凉压了回去:“哦,是吗?那真不好意思,我的工作还没做完,您先走吧。”
他没有搭话。
地毯吸音,炎凉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但偏偏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离开。炎凉正在该擡头还是该继续低头装无视间徘徊,突然有影子落在她的文件上。
蒋彧南来到她对面,如今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面。因只开了桌上的灯,他的影子被拉得悠长,几乎把炎凉都笼罩了进去,炎凉停了手中的笔,仍死不肯擡头。
他突然伸手,盖上了她的文件夹。炎凉一惊,擡头看他的瞬间被他摘掉了眼镜。
此人时间上把握地极其精准,动作又十分快速,炎凉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愣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眼镜此刻已在他手中。
还来不及说话,已被他抢先道:“我现在命令你,下班。”
炎凉觉得荒唐,不由笑了,想了想,索性真的关电脑起身。
她忙着把文件放回包里,准备带回家看,这时候,令人恼火的声音再度悄然响起:“当然,建议你走之前先把这身旗袍换了。”
“……”
“……”
“被别的男人看到你这副样子,怕是会引起骚乱。”
闻言擡头,只见这男人恶意的擡下巴点了点她因俯身而微微袒露的胸口。
炎凉气绝,猛地直起身子拢紧衣领。
她二话不说就要走人,可刚路过他身边就被拦下了:“陪我去个地方。”
炎凉撇撇嘴,不服气:“又想命令我?”
“不,这次是邀请。”他笑着说,明暗交错间,嘴角的弧度有那么一丝……迷人。
已换回职业套装的炎凉坐上蒋彧南的车,系安全带时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的邀请?
或许真应了“鬼使神差”这个词。
蒋彧南发动车子,引擎的声音低沉,她的声音也明快不到哪去:“去哪?”
“店长打电话给我,说我订的西装到了。”
“要你去试衣你就去试呗,犯得着拉上我么?”
他一副我乐意,你奈我何的样子。可见她始终板着个脸,脸色差的快要赶上窗外的夜色了,才抛出一句奉承话:“你的眼光不错,我需要你的参考意见。”
透过后照镜,蒋彧南看见这女人悠悠地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挺满意。
二人很快驱车来到目的地。
名品旗舰店,由具有殖民色彩的建筑改装,保留了老式洋房的繁复外观,里边却是现代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导购小姐恭候多时的样子,声音清甜:“蒋先生。”
店里清了场,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蒋彧南前去试衣,炎凉在店里闲逛。导购小姐一直陪伴在她三步之外,体贴地留予私人空间,所以当感觉到有人靠近时,她一下子就警觉,猛地回头,竟看到蒋彧南。
炎凉很吃惊:“就试好了?”
“我的效率一向很高。”蒋彧南说着,顺手递了个黑色礼盒过来。
炎凉疑惑地看他一眼,这才低头打开礼盒。
是一条香槟金的项链,配一组耳环。很简约的设计,简约到近乎冷冽了,倒是她喜欢的样式。
“本以为你会穿西式的礼服,看到这项链觉得很配就订了。刚好和西服一起运到。”
“无功不受禄。”炎凉盖上盒子还给他。
蒋彧南微微一笑。
那样模棱两可的、带着一丝邪气的样子又出来了:“周年庆那晚做我的女伴。”
“这是邀请?”
“不,这是命令。”
酒会是晚八点钟开始,炎凉磨蹭到7点半才出门。
晚一秒见到徐子青那帮人都是好的。
她最近都住在自己的公寓,许久没回过大宅,前一晚周叔还特意打电话来告诉她:“老爷让您明天和大小姐一道去酒会。”
“不用,有车来接我。”
此时此刻炎凉来到公寓楼下,蒋彧南的车已恭候多时。
男人面无表情地倚着车身,一身的黑与白,生人勿近的姿态。见她出现,却是当即微笑开来。大雪初霁一般,令炎凉一时不由得顿住脚步。
蒋彧南已为她拉开车门。
炎凉走近。这个男人当时试穿这套西装时炎凉没能瞧见,现在看着他穿着浆得笔挺的三件式站在自己面前,炎凉着实好好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坐进后座。
驾驶座的挡板降了下来,后座成了密闭空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安静而别扭,炎凉选择了降下自己这边车窗。
风徐徐渡进。炎凉的鬓发被吹起。炎凉正欲擡手将它们别到耳后,却已有人先一步替她这么做了。
炎凉皱眉回眸,只见蒋彧南刚收回手。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炎凉最终什么也没说。这个男人总是理所当然的碰触她,久而久之,她似乎也不会大惊小怪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就在炎凉内心检讨时,始终侧脸对着她的蒋彧南,嘴角牵起一丝隐秘的弧度:“耳环很配你。看来我没挑错。”
炎凉一愣。
不由擡手摸了摸耳垂,圆润的耳环润着指腹。
八点整到达会场。
李秘书在酒会外的大厅等了许久,见到蒋彧南现身,立即小跑过来:“蒋总。炎……炎小姐??”
李秘书似乎对于这二人的同时出现颇感意外,蒋彧南却并未言语,径直朝酒会入口走去。
即将进入会场,蒋彧南顿住脚步,扭头问炎凉:“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恩?”
炎凉不解,刚低头确认了手包在自己手里、并未落在车上,她的手就被牵了去。
蒋彧南把她的手勾上自己臂弯的同时,两名服务生齐齐为他们拉开会场大门。
早已恭候多时的媒体纷纷上前拍照,一时之间镁光灯闪得炎凉头疼,只能示意性地微笑。
不乏想要闹事的记者专挑尖锐的问题问:“不知蒋总有没有看最近的新闻?s-r集团的发言人称……”
记者的问题还没问完,已被随后赶来的保安请回媒体区。
不过这些都是极好对付的,难对付的是等媒体散开之后,从对面朝她走来的——徐子青。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徐子青微笑地看着炎凉。
方才对着镜头笑得还很得体,现在,炎凉的面部肌肉是一点动的欲望都没有了。
蒋彧南倒是应付的得心应手:“不好意思,为了接她来晚了。你父亲呢?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估计要晚一点吧,我出门的时候医生还在家里给他打针。蒋总,你这身穿着挺精神的,是哪家的设计?我想给我父亲也……”
徐子青说到一半,炎凉突然拉了拉蒋彧南的衣袖。蒋彧南的注意力顿时从徐子青身上移开,炎凉正好朝入口处擡擡下巴。
蒋彧南亦看向入口处,脸色一暗,对徐子青解释时也没了笑容:“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
被彻底怠慢了的徐子青脸色一沉,但很快理解地点头:“没关系。”
蒋彧南离开了,炎凉倒是留在了原地,没了旁人,徐子青当即冷哼一声:“怎么?我不想要周程,你也不想要了?怎么什么都要跟我争?”
炎凉连看都不愿看她,目光一直看着入口处:“第一,这话应该我反问你才对,是你总和我争。第二,拜托你看看是怎么回事再发表言论不迟。”
徐子青虽生气,但也忍不住顺着炎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赶紧门不久的那位不速之客,徐子青也蓦地皱起了眉。
炎凉耳根终于清静,正准备朝门边走去,徐子青却还又突然旧事重提:“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论男人,你永远争不过我。”
炎凉脚下一顿,但很快恢复,
让蒋彧南都变了脸色的不速之客,正是与徐氏有诸多利益冲突的化妆品集团丽铂的江世军。
炎凉一来到蒋彧南身边,就被江世军带着讽刺地打量了一轮:“不得不说你父亲真的老了,创新的路子明明得自己找嘛,怎么能处处效法我们丽铂集团呢?我们刚跟欧洲的化妆品销售商展开合作,你们就开始谋划和北美销售商的合作。”
炎凉心里已将此人骂了个遍,脸上自然有了微笑:“世伯,这边请,给您留了主桌的位置。”
江世军比徐晋夫小不了几岁,但做派古怪,十分不安排理出牌,被炎凉这么谦和地一堵,当即开怀地笑:“小姑娘不错,心里指不定骂了我祖宗几代,还能对我这么客气。”
炎凉可不打算与此人多做周旋,自己父亲惹出来的烂摊子,有她父亲最宠爱的徐子青去处理,与她没什么相关。
把江世军送到了主桌之后炎凉就直接溜到了偏厅。
偏厅连灯都是暗着的,桌椅全被白布覆盖,完全无人打搅。唯一没有被白布覆盖的只剩台上的钢琴,炎凉带着从主厅顺来的酒瓶,慢悠悠地走到台上,坐上琴凳。
一边喝酒,一边翻开琴盖。随意地敲着琴键。
“叮”
“叮”
“叮”……
不连贯的音符在清冷的空气中飘着,清脆,但单调。突然就有一声不和谐的声音窜了进来——
“弹得真是有够难听的。”
炎凉一惊。
声音从通往主厅的门边传来。
炎凉看过去,从明处走来的那抹身影,她其实已经十分熟悉了,可等蒋彧南来到她身边,炎凉还是要多此一举地抱怨一句:“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
“我要是鬼魂,也是色`鬼,这儿有香艳的孤身女人,我当然要跟来。”
她终于开心了一点,可仍绷着脸:“江世军那老家伙呢?”
“你刚才可是称他为世伯的,现在改叫老家伙了?”
炎凉耸耸肩,不予置评。
蒋彧南笑笑,反手就把两指间倒挂着的两支酒杯扣在了钢琴上,拿过炎凉手中的酒瓶,倒上两杯。
炎凉不客气地拿过一杯,当即喝空,又不客气地把酒杯往蒋彧南手上一放:“满上。”
蒋彧南十分配合,低眉顺眼地答:“遵命。”
“……”
“……”
“小心喝醉。”
炎凉竖起一指,悠悠一晃:“我的酒量可比多数男人还要……”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
炎凉一蹙眉,蒋彧南摸出手机,炎凉当即看见来电显示——
徐子青。
电话又响了两声,蒋彧南正欲点下挂机键,炎凉已率先一步拿过他的手机,挂断电话,想了想,索性调成静音。
继续喝酒,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炎凉突然说:
“我小时候就听说,我妈怀了我之后才知道我爸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了女儿,我妈很想拿掉我再离婚,可后来她并没有这么做,你猜猜为什么?”
她其实并有真要他回答的意思,蒋彧南早已了然,于是沉默地等着她继续:
“我妈生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她自己的原话说就是‘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两个贱`人’。她不让我姓徐,给我取炎凉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提醒我,也提醒她自己,徐晋夫作为丈夫、作为父亲都不值得爱,值得爱的,只是他的钱。”
蒋彧南眸光似有一恸,但下一秒,他只是表情平淡地递过来一杯喝的:“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炎凉笑笑,目光悠悠地迎向他,似开玩笑又似几分真心的试探:“你觉得呢?我是该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在关键时刻别站在徐子青那一边;还是在警告你,如果你帮徐子青,我会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整垮你。”
蒋彧南短促的哼了一声,略带不屑:“好大的口气。”
炎凉还是微笑,对此不予置评,拿起酒杯:“cheers!”
双双一饮而尽。
不仅炎凉带到偏厅的酒瓶空了,随后请服务生补上的另两瓶也见了底。
炎凉倒还是还撑得住,蒋彧南已经连走路都不稳了。
炎凉请服务生架走蒋彧南,一行几人回到主厅,酒会早已结束。炎凉失笑摇头,看着两个服务生搀扶下的蒋彧南:“你啊,太失职了。”
他早已醉得听不到她的揶揄。
炎凉在楼上开了间房,服务生负责把酒醉的蒋彧南扶上床,炎凉则负责掏出蒋彧南的皮夹,里头的现金全被她做了顺水人情,分给服务生当小费。
激动的服务生连连说着谢谢、离开,也算胡作非为了一次的炎凉开心地把自己往床的另一边一丢,枕着双臂笑笑。又爬起来,去掏蒋彧南的手机。
徐子青又来了许多通电话。
炎凉其实也有点意识不清了,拍拍蒋彧南沉睡的脸“祸害。”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是短信:“蒋总,不方便接电话?”
炎凉举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心念一动,调出拍照程序,自己趴到蒋彧南唇边,“咔嚓”一声,一张接吻的照片就此完成。
想想都觉得这行为十分幼稚,可炎凉在删除与发送之间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后者……
发送完毕后立即撒手把手机往床上一丢。
炎凉就这样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许久,想拿过手机看看对方是否有回音,手在床上摸索着手机,突然——
被人抓住了手腕。
瞬间的天翻地覆。
炎凉视线不再晃动的那一刻,她终于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蒋彧南的脸。
他的眼里,有笑意,有恶意……
唯独没有醉意。
他看着她,深深看着:“既然你主动,那我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