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有时隔天才收到老秦的微信。应该是群发,说自己换号了。
此时的钟有时正和男友逛大都会博物馆逛到一半,刚一存好老秦的新号码,钟有时就按着新号码拨了过去。顾不上再去欣赏面前这幅名扬海内外的镇馆之宝,男朋友自然也是即刻就被冷落到了一边。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通了。
老秦这一天都杳无音讯,钟有时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可老秦的语气一派安然自若,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包丢了,手机啊钥匙啊什么的都没了。”连提到偷包贼,老秦的声音都很平常,听不出气愤也不见无奈。
“难怪呢,我昨儿给你打电话竟然是个男的接的。真缺德,捡了东西不还就算了,还乱接电话。”
这倒是令老秦诧异得不行,声音终于有了起伏:“他接了你电话?”
“对啊。”
“他……没说什么吧?”
“没。”显然这也不是钟有时关心的重点,“那你钥匙都丢了,你不会还无家可归,在外面游荡吧?”
“找人开锁呗。”前一秒还无比豁达,后一秒已装起了可怜,“小钟钟,你知不知道没你在我身边我过得有多苦,大过年的还连夜找人给我开锁。”
老秦说到这儿,钟有时就忍不住瞄了眼一旁的陆觐然——
这可得好好掰扯掰扯了:“陆觐然一个电话过去,就把我的行李全都打包好让他带走的?”
陆觐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眉梢便微微一扬,却假意没听见,只嘴角一勾,继续往前走去了。
钟有时慢吞吞地跟在后头,听老秦在电话那头委屈得:“我那不是为了你的性.福着想嘛。而且啊,等你回国就会发现其实我住得离你特别近。”
“你要搬家?”
“对啊,房子到期了,我找了个新小区,离你们家就四五公里吧。哪天陆觐然让你受委屈了,我能立马带着武器杀到,替你办了他。够不够上道?你说?”秦子彧这段时间入账颇丰,底气自然足,嘚瑟完了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对了,你昨晚找我什么事?”
钟有时瞄一眼前头的陆觐然,她可不想然他听见,便假装到处晃悠,就这么一步步后退着来到了角落。
果然秦子彧刚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一阵高过一阵地惊呼,“这就带你见家长了,这么快?!”
也不怪老秦是这种反应,关于见家长,钟有时至今都还没怎么闹明白:“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被吓到了。可他说是他爸妈硬要见我,他拦不住。”
“这效率……啧啧请允许我跪着唱征服。”秦子彧刚感叹完,又细思极恐,“该不会明天你再给我打电话,就直接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吧?”
“怎么可能?”
显然陆觐然的脑回路秦子彧也不懂,就不做深究了:“他爸妈现在还跟你俩在一块儿呢?”
“没。就我跟陆觐然俩在逛大都会,晚上才跟他爸妈一起去看百老汇。”
这行程可真无趣,秦子彧光听着都觉得没意思:“大都会有什么好逛的?真想逛博物馆,你们应该去那什么纽约性博物馆,就在第五大道挨着27街那地儿。”
末了不忘压低声音,欲盖弥彰地补一句:“保你逛完长知识,哦不——涨姿势……”
那边厢,陆觐然站在德加的那幅《舞蹈教室》前,扭头正见她鬼鬼祟祟躲去了角落,就知道她跟老秦又要说些什么女生间的小秘密,而这秘密肯定也与他有关。
她的那点小心思哪里真瞒得过他?
她和老秦一通电话有时甚至能打到一两个小时,女人间的话题怎么能这么源源不绝?一通与工作无关的电话但凡超过五分钟都不能忍的陆觐然显然不明白其中的乐趣。
而他正考虑着要去哪儿等她,自己的手机也震了。
方程轻易不联系他,一联系他,肯定没好事。
陆觐然稍稍犹豫了一下,见钟有时那通电话似乎没那么快结束,他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接了。
“又出事了?”
陆觐然的开门见山显然令方程很受伤,语气都蔫蔫的:“我只有出事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方程竟然也会有这么情绪低落的时候?这可真是难得一见,陆觐然一看手表,这个点正是国内的晚间,“你喝酒了?”
酒精能催生出很多人多愁善感的一面,显然方程也不例外,陆觐然都能依稀听见他又喝了一口酒,继而语气也更加低落了:“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干嘛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方程其实是个并不复杂的人,有人恶在表面,有人恶在心里,显然方程属于后者:“简单点形容就是恃才傲物。”
“能不能不用成语?”
陆觐然差点忘了这人的词汇量也就小学生水平,顿了顿,改口道:“通俗点说就是,人不坏,性格不好。”
“再通俗点。”
“不好相处。”
方程一听,急了:“我不好相处你还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友谊是建立在我一分钟原谅你八百遍的基础上?”
“……”又是喝闷酒的声音。
历来自视甚高的方程竟被他这么一言两语就打击得没了声?这可一点不符合方程的个性,陆觐然有理由怀疑:“你受什么刺激了?”
果然问到了重点——喝酒的声音都停了。陆觐然等了半晌才等到他开口:“我被甩了。”
这答案陆觐然可没料到。
还以为是chaimfong和风投闹得很不愉快,才导致他情绪失常,原来竟是因为男女之间那点事。
“可这不是你第一次被甩。”方程过往的恋情长则两三年、短则一两周,甩过人也被人甩过,哪一次不是过往不究、奋勇再战?
这么字里行间都透着郁郁寡欢,这还是人生头一遭。
方程自己也很苦恼,甚至不解:“我现在一闭眼就想起她。这是怎么回事?”
陆觐然其实不太会安慰人,琢磨了半天,也只琢磨出一句官话来:“你只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失败,暂时走不出来而已。等你想明白了,一切就好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
“这不是宋栀带克雷泽回国那次,我陪你喝酒的时候劝你的话么?”
陆觐然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不置信地笑笑:“是么?”
方程却俨然印象深刻:“那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喝到吐。直到今天,我都不敢相信陆觐然也会那样。”
这个陆觐然倒是有印象。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蹲在路边吐得那么狼狈,甚至难受到都已经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喉咙痛,抑或心痛……
笑容止了又起,声音却沉了几分:“我已经想明白了。也祝你好运。”
陆觐然挂了电话,擡眼一瞅,也见钟有时刚收起电话,正朝他这边返回。
她的笑容和脚步一样欢快,此情此景在前,陆觐然的耳边却恍然响起挂电话前,方程最后那句话里饱含的不可置信:“你真想明白了?”
你真想明白了?
钟有时刚一走近就特别自然地挽住他胳膊:“老秦说有个博物馆特别有意思,就在第五大道连着27街那块,待会儿去逛逛?”
陆觐然敛了敛眉目,尽可能表现得感兴趣:“什么博物馆?”
钟有时却是笑得极其讳莫如深:“不知道,就说特别有意思。”
她可要好好当她的纯天然无公害无知少女,怎么可以告诉他那是个性博物馆……
半个多月的悠长假期终于结束的时候,刚落地首都机场的钟有时,就被拦下开箱检查。
钟有时那一箱子小玩意,可是震慑住了一众安检。
这些小玩意全是在老秦强烈“推荐”的博物馆里买的。
安检们当着钟有时的面,把盒子一个一个,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这些玩意一字排开在桌上,俨然为所有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陆觐然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抱着双臂在一旁欣赏自己女朋友面红耳赤、有口难言的样子——谁让她当时在博物馆里买了那么多,简直跟进了玩具店似的,只不过这些可都是成.人玩具。
这边厢,陆觐然眼角都笑出纹了,嘴角却硬是紧紧抿着。毕竟当着安检的面,还是板着一张脸比较好。
那边厢,钟有时局促地绞着手指杵在一排玩具面前,已经不知第几次迎来安检们复杂的目光了。
她真的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这些东西我只是买来收藏,真的!绝对!一次都!没有用过……
实际上却只能一言不发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纯天然无公害无知少女人设,在众人面前彻底崩塌。
当然这一段小插曲钟有时这一辈子都绝对不会对外人道,连老秦也绝不告诉。
这个秘密,她要带进坟墓……
其实老秦也没空听她说这些,她回国后也就见了老秦一面,老秦便启程去了巴黎。而钟有时也迎来了新的赛程。
这是开赛以来的第一次单人赛,第一名甚至有额外奖励——
模特将穿上第一名的设计登上时尚风行下一期的副刊封面。
“好好珍惜这次机会,这次的赢家不是内页,而是直接登封,而且我们已经请到了著名摄影师KritzerMiller亲自掌镜。”
这个额外奖励,连一向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罗淼都甚为心动,勾着嘴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反观前一刻还跃跃欲试的钟有时,却在这时莫名地偃旗息鼓。
罗淼挑眉觑她一眼,压根没读懂她此刻的心声——
KritzerMiller……
宋栀的前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