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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爱真做 正文 实体书部分2

所属书籍: 假爱真做

    司嘉怡打车回自己住的酒店,还是清晨,空气仍泛着微凉,计程车沿着海滨行驶,可以看到阳光下的大海蓝得耀眼。

    一个阳光的城市,一个阴郁的她。

    计程车把她带到酒店前门,司嘉怡刚准备下车,接到电话,是李申宁打来的。司嘉怡边下车边接听。

    “你一晚没回酒店?”

    李申宁的语气十分着急,司嘉怡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早已条件反射地有所警戒:“怎么了?”边说边迫不及待地朝酒店大堂疾走。

    李申宁却说:“这样也好,你待在外面暂时别回来,现在楼下聚集了很多记者……”

    司嘉怡闻言,脚下猛地一顿,却为时已晚,她一在大堂现身,在大堂角落等候的记者们立即蜂拥而来,司嘉怡无奈地叹口气,对电话那端的李申宁说:“我已经回来了。”

    “你……”

    李申宁还想说些什么,司嘉怡阻止了他,“没事,我来应付他们。”说着已自行挂断电话。

    转眼间司嘉怡的前路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这阵仗就知这次的祸端不小,数一数话筒上挂着的logo,国内一线传媒基本都到齐了,司嘉怡估摸着大概李申宁又被杜撰出了什么绯闻,可仔细回想,最近这段时间李申宁忙成这样,基本跟别家女艺人断了交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嘉怡正要做出一副职业化的微笑应对一帮不速之客,却被记者第一个抛出的问题狠狠钉在原地——

    “你真的在和李申宁交往吗?”

    司嘉怡脸色“刷”地一白。连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听错的时间都不给她,另一位记者立刻补上:“外面传闻你们中天娱乐——哦不对,现在应该改叫环球,明令禁止同公司艺人交往,经纪人和大牌艺人的恋情会不会更不被看好?”

    司嘉怡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摇身一变成了事件当事人,她除了稳住阵脚,一口咬定“一场误会”,别的再不肯作答。

    一众记者问不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不肯放过。一时间大堂这一角挤得水泄不通。

    多家媒体都在争第一手镜头,均想方设法把肩上的摄像机,手中的照相机挤到更前边,司嘉怡本就寸步难行,现在甚至要被逼得节节后退,她试着突破重围,可一擡头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对方摄像机的尖角。

    司嘉怡吃痛地捂住额头,甚至还晕了一下,可一众记者似乎并没有要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司嘉怡的脾气也上来了,却还得好言相劝:“这绝对是一场误会,我现在也不清楚事件原委,等我弄清楚了,再来亲自向各位记者朋友解释清楚,这样行不行?麻烦让让……”

    显然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正颓丧得不知如何是好,紧迫盯人的记者们似乎发现了其他目标,司嘉怡还没弄清楚状况,已经看见打对面走来的李申宁。

    李申宁个子高,这一出现就分外惹眼,记者要拦他,没那么容易,司嘉怡被困在这里,分毫都不能移动,李申宁却已经很快来到她身边,二话不说,拉起她掉头就走。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司嘉怡和李申宁耳边轰炸: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申宁,你有什么话要对一直支持你的影迷们说吗?”

    对于记者们的穷追猛打,李申宁似乎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二人紧握的双手差点被冲散,李申宁索性放开她的手,长臂一擡,直接环搂住她。

    司嘉怡紧贴这个男人的胸膛,能隔着衣料和皮肤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这令司嘉怡莫名心安。

    记者们仿佛嗅到了事情的真相,手中的摄像机均默契地对准这二人紧紧相拥的肩背。他们此起彼伏地叫着李申宁的名字,但只换来李申宁的充耳不闻。终于,酒店的保安现身维持秩序,李申宁拥着司嘉怡进了电梯,连按关门键。

    记者们仍旧争取电梯门间越收越小的缝隙,拍下这两人亲密的姿态:“你们这是在用行动公开恋情吗?”

    电梯门应声合上,终于把这场闹剧隔绝在了门外。

    平稳上升的电梯里,司嘉怡倚着墙壁直喘气,一旁的李申宁气不过,仍在低斥:“就是一群嗅到了腐肉的秃鹰。”

    “怎么回事?”

    听司嘉怡这么问,他似乎并没打算回答,只无所谓地耸耸肩,司嘉怡见他这副样子,自知求人不如求己,拿出手机上网。

    刚在搜索栏上打出“李申宁”三个关键字,下拉页的第一条就出现“李申宁与经纪人恋情浮出水面”。点进去一看,司嘉怡大呼糟糕。昨日李申宁拉她离开拍摄现场、二人争执、他拉她上车——竟遭人全程偷拍。

    娱记看图说故事,配上暧昧不清的文字,司嘉怡看着,只觉得荒唐到令人发笑。

    李申宁瞥她一眼,似乎好奇她对此的反应,司嘉怡对他这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浑然不觉,强压之下只能自我安慰:“幸好他们没有拍到瑶瑶。”

    为艺人做危机公关是经纪人的责任,司嘉怡一边翻看各种相关评论一边脑子飞转,思考解决办法,还未出电梯,就已经开始打电话回国内。

    公司的公关部做事一向有条不紊,但这次事情有点棘手,难免声线紧绷:“我们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

    “当时是在跟李申宁争论到底要不要让他接万导那部电影的问题,我觉得演反派对他形象不利,但他想要挑战演技,拉手只是个习惯性动作而已,不代表有任何暧昧。”

    这番解释虽非天衣无缝,但既给了记者一个说辞,又宣传了李申宁即将接拍的电影。聪明的媒体人或许能把这归类为新戏上档前的炒作事件,风波就可就此平息。

    李申宁看着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不知自己该气该笑。

    司嘉怡还在继续:“你们尽快拟一份声明在李申宁的微博发表,把事情原委讲清楚,斥责这次的不实报道,保留追究他们法律责任的权利……”

    她话音未落,电话被人从手心抽走。

    司嘉怡始料不及,急忙扭过头去,只见李申宁面无表情地瞅她一眼,对电话彼端的公关部说:“我会自己草拟声明发表,不劳烦你们。”

    公关部傻眼:“但是……”

    李申宁已“啪”地挂机。

    司嘉怡头绪大乱,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此刻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些惊恐于他的脸上闪现的某种不顾一切,她试图夺回手机,却只是被他一手捏住双腕,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的手机放进兜里。

    “你发什么神经?”司嘉怡想要挽救,“电话还我。”

    李申宁只是沉默地将她的双手拽得更紧。

    两人的僵持一直持续到彼此套房门口。

    这个男人进了他自己的套房,这就要关门,司嘉怡赶紧伸手抵住,一条门缝内的李申宁已有定夺:“演艺经纪人,顾名思义,就是帮助我经营我的演艺事业,至于我的感情生活,不需要你来管。”

    司嘉怡原本只是急,现在都已经开始有点怕了:“可这次事件我也是当事人!”

    李申宁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当着她的面“砰”地关上门。

    司嘉怡见说服无果,立即掉头冲回自己房间,作为经纪人,她一直保有他的微博账号和密码,司嘉怡开了电脑登录他的账号,却发现密码错误。

    试了三次,还是显示密码错误,就在她准备试第四遍时,她忘了关上的门边响起李申宁的声音:“你不用再试了,我已经改了密码。”

    司嘉怡霍然擡头,李申宁格外悠哉,漫步踱向司嘉怡,把她的手机原样奉还。他的表情隐隐透露出一种令她恐惧的信息,司嘉怡来不及有任何举措,她的手机就狂轰滥炸般响起。

    公司的公关部来电:“你快看李申宁的微博,一分钟前发表的那条!”

    “对于近日的传闻,我不想解释什么,只希望各位能给我的感情生活一点空间。”

    由李申宁亲自操刀、刊登在他微博上的,只有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司嘉怡僵在电脑前,桌边的手机已经进入了无数通电话——来自总监,来自电视台、报社,来自傅颖,来自一众同事——司嘉怡一个都没接。

    她已经气到没脾气:“李申宁,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说呢?”

    罪魁祸首李申宁坐在桌角,姿态随意,但目光带着某种深意,直直地盯着她。司嘉怡拒绝对此浮想联翩,尽量以专业口吻,试图舒服他改变主意:“你是不死觉得,恋爱、结婚会毁掉一个艺人的前途,那些只是十年前的娱乐圈旧闻,现在这个圈子对明星谈恋爱已经抱持很宽容的态度,粉丝们也相对理智,这件事对你的冲击就不会太大?”

    看他表情,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司嘉怡摇头苦笑:“那我们就当这件事对你没什么影响,但是对我呢?我是个刚起步的经纪人,之前做艺人的时候名声就已经够臭了,现在还摊上个勾引大牌艺人的名号,你要我以后怎么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李申宁脸色蓦地一沉。

    司嘉怡觉得自己快要说动他了,再接再厉道:“你应该知道我身上背了多少不堪的传言吧。你信不信不出一天,记者们就能把我过去的那些事迹全部挖出来?吸毒、造假、潜规则、被包养——这些字眼烙在我身上,一辈子都洗不掉,跟我这种人恋爱,只会让别人觉得你跟我是一路货色,这会成为你演艺生涯中的污点,传媒、影迷都会揪着你这个错误不放,你的名声自此也就一落千丈,再挽回不了。”

    吸毒、造假、潜规则、被包养……

    一个个字眼,一根根针,李申宁惊奇于这个女人如此平静地叙述。

    他不由自主得向他伸出手。

    司嘉怡坐的是可滑动的椅子,见状,下意识地向后滑开一些。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自然有着诸多顾忌。

    就在这时,司嘉怡的手机又响了。

    又是总监打来的电话。

    司嘉怡想了想,还是接听了。

    总监问得十分郑重:“嘉怡,我就问你一句,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司嘉怡自认与总监相识多年,原本还以为他知道她做不出来这种事来,现在只能失笑:“怎么可能?”

    司嘉怡正说着,擡眼就见李申宁向她倾身而来。她又想往后滑开,李申宁这次直接扣住了她的转椅,将她困住。

    他贴近她耳边说:“如果爱一个人也是一种错误,那我宁愿将错就错。”

    语毕,脸微微一侧,瞬间俘获她的唇。

    司嘉怡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吞噬进他的失控中。她讶异地张嘴,他便深入,她警醒过来咬紧牙关,他便浅啄。

    总监没等到司嘉怡的回应,急得一直在电话那头:“喂?喂?嘉怡?”

    虽只有短短数十秒,司嘉怡推开他时已经慌得直喘粗气,司嘉怡觉得自己该给他一巴掌,可总监的电话还没挂,她得先应付那边:“我跟李申宁之间好像有点误会,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他把那条微博删了的。”

    总监沉默半响,突然狐疑地问:“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李申宁的声音?”

    司嘉怡心中一惊,赶忙说:“你听错了。”

    总监沉吟了片刻,回到正题道:“那你尽快跟他谈谈,谈拢了,,口径一致了,我们才好对外发放声明。”

    但是显然,李申宁根被没打算配合。

    他甚至借着这次风波给他自己放了个假,新加坡的工作结束后还逗留在新加坡。

    对于那个失控的吻,一方只字不提,另一方只能配合着、讳莫如深。

    看到媒体对二人这惊天绯闻的报道后最兴奋的,非瑶瑶莫属,这孩子总笑嘻嘻地抱着她的作业来司嘉怡的房间,借着向司嘉怡问题目的空当,每每有意无意提一下李申宁:“李申宁在打游戏,我要写作业,不陪他玩,他可无聊了。”

    “李申宁在吃饭,点了很多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吃?”

    “李申宁又跑去喝酒了,你拉他回来吧。”

    司嘉怡只能让瑶瑶失望了。

    驻守在酒店外的记者数量渐渐有了减少的趋势,都认为这段恋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新闻价值也就打了折扣。可即便如此,司嘉怡仍旧只能被困酒店寸步难移,只能请玛丽把多多带过来。

    酒店套房的装饰与方家的风格大相径庭,为了让多多在酒店也能安稳睡觉,还特意麻烦服务员把卧室里的家具重新摆放,方便孩子适应新环境。

    瑶瑶再次抱着作业来敲司嘉怡的房门,看见多多后,讶异得嘴巴顿时张老大:“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多多对这位叽叽喳喳的姑娘,依旧保持爱理不理的态度。

    司嘉怡解释道:“他是我儿子,司俊铎。不过我们一般叫他多多。”

    瑶瑶听后,彻底傻了。

    司嘉怡一边把瑶瑶因震惊而掉落在地的作业本捡起,一边补充道:“多多这次会和我一起回国。他在国内还没有朋友,瑶瑶,以后就让他跟着你玩儿,好吗?”

    瑶瑶木讷的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里默默做着等式:多多=姚子政的儿子=司嘉怡的儿子,那么,姚子政=司嘉怡的丈夫?

    关系太混乱,瑶瑶一时接受不了。沙发还没坐热,瑶瑶又“蹭”地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慌:“那个……我刚才只顾着拿作业本,忘了拿笔了,我现在回去拿。”

    说完不等司嘉怡反应,就一溜烟地跑了。

    瑶瑶跑回到自己房间,李申宁正伏案看剧本,听见动静擡头,只见孩子有心事似的,坐在沙发上发呆,眉头不由一皱,起身过去,把这嘴巴嘟得足以挂油瓶的小姑娘搂怀里:“平常你每次从司嘉怡那儿回来,都会三令五申要我赶紧把她拿下,怎么你今天不说了?”

    瑶瑶特别为难地瞅一眼他:“李申宁。”

    “嗯?”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千万别激动啊。

    李申宁看她这副谨慎模样,还真有些好奇了:“说。”

    “司嘉怡,她……好像已经结婚了。”

    李申宁面色忽地一凝,不由自主直起身来:“为什么这么说?”

    瑶瑶不想打击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看到她的儿子了。而且啊,那个叫多多的,特别特别讨厌,从来不肯跟我说半句话。”

    李申宁失笑,转眼恢复之前那惬意的模样,重新大咧咧椅回沙发靠背:“我早就知道了。”

    瑶瑶再度被震得呆住。

    李申宁无可奈地捏她的脸:“有孩子并不意味着已经结婚了,就像我,虽然已经有了你,但还是单身。”

    瑶瑶彻底乱了:“可是……不是你说男人和女人只有结了婚才生得出小孩吗?”

    李申宁顿时语塞。

    该怎么向孩子解释这件事,这是一个难题。

    瑶瑶其实也不太在意会从李申宁那儿得到答案,她需要操心的事一大堆,越想越烦心,气馁到她不自觉地把脸埋在胳膊弯里自言自语:“多多的爸爸是我的朋友,我当时还骗我这个朋友,说司嘉怡是我妈妈呢。他现在肯定知道我在撒谎了,丢死人了!”

    孩子带着撒娇的可爱嗓音令李申宁眸色猛地一凛,脑中默默飘过一个名字:姚子政……

    驻守的记者差不多都撤了的那天,正是司嘉怡原定回国的那天。

    李申宁与她订的是同一班飞机,她得先去方家接孩子,李申宁和瑶瑶直接去机场,到时在飞机上碰头。

    多多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24寸的箱子,司嘉怡去方家接孩子。气氛凝重,玛丽甚至哭了,司嘉怡被这气氛带得伤感起来,说到底是她自私,当初把多多寄养在方家,就是为了躲一阵子,如今姚子政知道真相,要跟她抢孩子,她就想着把孩子带在身边片刻不离。方伯母的感受她是知道的,可对方伯母的愧疚,终究是敌不过她这份私心。

    司嘉怡这么想着,越发无言以对。一时之间,方家只充斥着玛丽隐隐的抽泣声,多多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看着在场的大人们,最终是他上前为玛丽擦眼泪。

    方母送他们下楼,送他们上车,方母站在司嘉怡这边的车窗内,目光还是那样依依不舍地投在多多身上。

    司嘉怡闭一闭眼,把眼泪收回去:“伯母,对不起。”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方母扶一扶她的额头,慈祥得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可方母脸上,除了不舍,就只余悲伤。司嘉怡羞愧地低下头去。

    车子已经发动,知道临行前的最后一刻,方母又叫住司嘉怡:“嘉怡,伯母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您说。”

    “这些年我一直想问,可又问不出口,就是因为怕听到让我绝望的答案。”

    司嘉怡隐隐能猜到她想问什么,拳头不由得捏紧,方母也有些难以启齿,可终究是问了:“多多是不是你和梓恒的孩子?”

    方母眼中的希冀那样脆、那样薄,司嘉怡下不了狠心去破坏。

    “伯母……我……”

    方母突然笑着挥挥手打断她:“算了算了,就当伯母没有问过,”说着已扭头对司机说,“赶紧开车吧,别误了飞机。”

    车子在方母的强颜欢笑中加速,离开,司嘉怡没有勇气回头看。

    回到国内,就意味着有麻烦事要找上门。

    媒体的办事效率比司嘉怡想象得更恐怖,原来她在新加坡避世了多少天,她多年前的“光荣事迹”就在国内各大媒体、报章杂志上飘了多少天。

    这无异于把她已经结疤的伤口再度撕开。

    一向有恃无恐的李申宁似乎比她更痛苦:“对不起。”

    “……”

    “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司嘉怡却只是笑笑:“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她回国的第二天,总监就把她叫回了公司。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总监迫于压力炒她鱿鱼,司嘉怡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这次她料错。

    总监这次决定力挺她,司嘉怡一出现在总监办公司,总监等候已久,站起来就领着司嘉怡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副总,我去帮你求情,如果上头还是不准备放过你,那我就跟你一起辞职。”

    司嘉怡好半天才消化总监的话,她再不肯挪动半步,甚至有些生气:“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从当初的小经纪人变成现在的艺人总监,怎么能够说辞职就辞职?”

    “嘉怡,我当年做你的经纪人的时候没能帮你一把,现在又要眼睁睁看着你被辞退,你觉得我良心上能过得去吗?”

    总监替她打抱不平,司嘉怡虽觉得窝心,但更觉不妥:“我不想连累你。”

    “你觉得我连一个经纪人都保不住,坐在总监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意思?”

    司嘉怡想要安慰,思来想去,却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可目前为止,我们完全没有任何解决办法,那个李申宁也太任性妄为了,做事不顾后果。就算他现在删除微博,出面澄清你们的关系,也阻止不了媒体继续挖你过去的丑闻,李申宁把你连累成这样,公司一向庇护他,这次估计也不会对他采取什么惩罚措施,倒霉的始终是你。”

    见司嘉怡还是不肯合作,总监的话也不由得放软:“我跟不跟你一起辞职,这事儿咱们之后再议,我们现在去副总办公室,我只帮你求情,不提别的事,行不行?”

    司嘉怡想了想,终于点头。

    副总已经在办公室恭候多时,总监敲开虚掩的门,副总立即招呼他俩入座。

    这位副总裁是公司与环球合并后,从环球调任来此的,对一众新老员工都很客气。总监与司嘉怡刚落座,副总就遣秘书去倒水。

    总监神情严肃,摆手阻止道:“不用倒水了,副总,我就说一句话,如果公司要裁掉司嘉怡的话,我也会引咎辞职。”

    司嘉怡惊得赶紧扯住总监的衣角,赶紧打圆场:“副总,总监不是这个意思,他……”

    副总却笑了:“你们都误会了,上头只打算雪藏李申宁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一切照旧。”

    司嘉怡与总监双双不可思议地怔住。

    副总依旧慈眉善目:“这次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你们现在可以安心工作了?司嘉怡小姐,你可以继续带你手头其他的艺人,媒体方面的危机公关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司嘉怡木讷地站起,机械地走出办公室。

    这无异于是一场劫后余生,总监开心得眉眼都要飞扬,一关上副总办公室的门就迫不及待地笑开:“真是万幸!”

    司嘉怡的脸却绷得没有一点笑容:“这是他的指示。”

    姚子政的指示……

    新代言撤换,新合作暂时搁置,合拍电影无限期停摆,李申宁一夜之间被打入冷宫。

    司嘉怡过起了寝食难安的日子。

    李申宁的经纪约被从她手上调走,他被雪藏这段时间会损失多少,司嘉怡无从获知。

    但似乎,李申宁没有工作的这段日子,竟比之前还要忙碌,连照顾瑶瑶的时间都更少了。瑶瑶被送来司嘉怡家里做功课,虽然瑶瑶对此十分乐意,但司嘉怡着实是想不通李申宁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多多有瑶瑶作伴,心情似乎比在新加坡时还要好,虽然孩子从来不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但作为母亲,司嘉怡能感觉到孩子逐渐趋向阳光的那一面,这是司嘉怡唯一值得欣慰的。

    司嘉怡好不容易避开狗仔队约了李申宁见面,他表现出的无所谓,令司嘉怡更是一头雾水。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为你的演艺事业紧张?”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咯。”

    这是一间私人会所,隐蔽性很高,周围是刻意调暗的光线,司嘉怡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读不读得懂面前这个年轻男人:“那你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什么副业,连照顾瑶瑶的时间都没有。”

    李申宁对此不置可否,反问她:“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司嘉怡没接话。她发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关心他,甚至对于因他诱发的舆论祸端,她也并不感到生气。

    思考良久,司嘉怡终于找到合适字眼:“或许这就是一种感同身受吧。”

    “感同身受?”他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别告诉我,因为我们都是单身父母,你可怜我才帮我。”

    两个人都点了黑咖,醇香的香味充盈在这个微暗的空间,带点苦涩,就连她的声音,都浸淫出了丝丝苦涩:“这或许也能算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经历过两次。被雪藏,被封杀,被经纪公司一脚踹开……如果当年有人帮我一把,我也不至于会绝望。”

    李申宁不忍再看她,尤其是在这充斥着悲伤与晦暗的氛围中。他低头找些别的东西来看,比如桌灯落在桌面上的那一点光明。

    “你不怪我?”李申宁似乎有些不确定。

    这个女人又是那样淡淡的笑,教人分辨不出事凄凉,抑或是毫不在意。

    “我为什么要怪你?现在这点打击跟过去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当年都挺过来了,没道理会被这次的小打击击败。”

    她说得豪气,李申宁听后,多日来阴雨不定的脸终于展现一丝笑意:“记不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万箭穿心,习惯就好?如果这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那对你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干吗又提到这个?”

    “实话跟你说吧,我当年事因为你才开始对这行感兴趣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演绎聋哑女的那个广告,真的让人为之……”他说着不由皱了下眉头,不知是回忆当年的画面,还是谨慎选择措辞,“惊艳。”

    司嘉怡隐约记得之前也跟她提过那个广告。

    广告中,她被叫做“树”,倾听男主角的心声,此时此刻,她则一边暗自惊讶于他对她的了解,一边继续聆听面前这个男人曾经经历的年少往事:“我还记得当年你因为蹿红太快,有个外号叫励志姐。感觉你就是一个坚定不移、只要确定目标就会一直前进的那种人。可后来……”

    李申宁顿了顿,司嘉怡大概猜得到他省略了哪些部分以免她难堪,听他继续道:“说实话我之前有多迷你,后来就有多鄙夷你。”

    果然是年轻人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司嘉怡无奈摇头:“难怪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对我态度那么恶劣,也不准瑶瑶和我亲近。”

    李申宁显得有些尴尬,凛一凛神色,郑重地看向司嘉怡:“这些天我已经查出了一些头绪,你再等段时间,我就不信还找不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这个年轻男人严重的执着令她心惊,更准确地说,是害怕:“千万别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在这件事上打转。”

    “……”

    “不用。”司嘉怡再难强颜欢笑了,“真的不用。”

    李申宁不为所动,看看表,这就准备起身:“到时间了,我得去侦讯社一趟。”

    他走得这样急,司嘉怡真不知要怎么说服他放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李申宁!”

    李申宁闻言定住,回头看她。

    “你怎么就肯定那些传闻是对我的诽谤?万一我都在骗你,万一我真的就是这么不堪呢?”

    “不会。”他前所未有的坚定。

    司嘉怡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担心他查到姚娅楠,担心他查到方梓恒,担心又要掀起一场无休止的折磨,可这些担心,司嘉怡都不能够向他这个局外人一一道来,她只能说:“你之前不是一直以为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李申宁回视的目光是那样的怜爱:“你肯定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

    司嘉怡不知他为何突然抛出这样一句话来。她的回答难免有些迟疑:“我跟瑶瑶说话,你把她抱走,顺便讽刺了我一句。”

    李申宁摇摇头:“那时候你在片场受刁难,挨了十几个巴掌,一声怨言都没有,照样把戏拍完。”

    司嘉怡完全不敢置信。

    可这一席话,确确实实出自他口:“这么倔强又不懂变通,一根筋到底的女人,除了你司嘉怡,我再没有碰到过第二个。最初也是因为见过这样的你,我才开始关注你,之后对你的种种误解,大概是被失望蒙蔽了双眼吧。其实现在想想,如果我一直记得你当年在片场的样子,我就会一直坚信你不是那种自甘堕落的人。”

    李申宁就这样走了。

    司嘉怡百般回想,对这段往事依旧没有丝毫记忆,但疑虑之余,司嘉怡忽然觉得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原来她在别人的记忆力不是只有不堪,也曾留下这么美好的回忆……

    李申宁对自己被雪藏一事毫不在意,但不代表他的众多影迷会放过公司。

    为维护自己偶像的权益,无数封求情信、谴责信寄到公司,司嘉怡成了众矢之的,就连同事之间都难免有闲言闲语。

    除去李申宁,司嘉怡手上还有几个艺人,也十分忙碌,除了周一的例会,司嘉怡基本上很少回公司,竟还能碰见同事谈论自己——

    每次例会司嘉怡到的都比较早,她推开会议室虚掩的门,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要早到。透过门缝可以看见三个人坐在会议桌边的沙发上有说有笑,司嘉怡正欲走进,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名字。

    “哎你们说那司嘉怡算不算是灾星?她刚进公司没多久,咱们公司就被环球并购,接下来又是她为了维护自己的艺人,掌掴人家当红小生,前段时间她带的那个Sunny又被拍到勾引富商,现在连李申宁都栽在她手上……”

    “我也觉得很奇怪,不是说李申宁后台很硬吗?怎么这次受罚的是他,而不是司嘉怡?”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司嘉怡的后台也很硬。”

    “你指的是……总监?听说总监当年还在别家公司做经纪人的时候,带过司嘉怡。怎么说他们两人也算有主仆情,碰到困难互相帮一把也说得过去。”

    “错。”

    “哦?这么说还有其他内幕?”

    “你们还记不记得司嘉怡有次请假去新加坡,回来之后带了很多特产、糕点送给我们这些同事?”

    “记得啊,怎么了?”

    “我跟你们说,就在那天晚上,我临时回公司拿点东西,看到司嘉怡还在加班,我那时候路过她的办公室,见她累趴在桌上睡觉,还感叹她可真是个工作狂,什么时候我有她一半勤快,我也能升职了。结果你猜后来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

    “我看到某个大人物进了她的办公室,又是送宵夜,又是坐在那儿看她睡觉,又是情不自禁摸她脸……那眼神,就跟看着自己的小情人儿似的,瞎子都看得出他们之间有猫腻啦。”

    “哪个大人物啊?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姚、子、政!”

    另两人顿时发出长长的惊呼。

    司嘉怡原本僵硬地握在铜把手上的指尖,颓然松开,眼中只余一片茫然。下一瞬,司嘉怡猛地醒回神来,慌忙掉头离开。

    她要远离这里的是非。

    远离……某人强加于她的深深触动。

    门外已空落,门内的欢声笑语还未结束,爆料者觑一眼大惊小怪的同伴,笑得越发得意:“接下来更精彩呢!”

    “不会吧?!还有比这儿更劲爆的?”

    “后来姚子政走了,隔不久李申宁就出现了,你们猜怎么着?司嘉怡醒来之后估计以为宵夜是李申宁送的,两个人打情骂俏,别提多欢了。”

    司嘉怡几乎是从公司一路冲到停车场的,从公司沁凉的大堂一下子闯进露天停车场的范围,光线瞬间刺进司嘉怡的眼睛,仿佛也将某一些心慌意乱彻底扼杀。

    司嘉怡这才有时间定一定神,打电话给另一位和她关系不错的经纪人:“我有点事不能去开例会了,我们部门派个人替我吧。”

    对方立刻应允:“没问题。”

    司嘉怡收起电话朝自己的停车格走去,却在中途猛地一愣。她的车前围了一小圈人,司嘉怡脚步顿了顿,带着疑惑走近。

    有人回头看到司嘉怡,有的面露同情,有的似乎在等着看好戏,有的慌忙地朝她递眼色,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全都沉默地让开一条道,让她走近自己的车。

    司嘉怡终于看到了停在她眼前的这辆面目全非的车。她惊呆在原地,刚开始还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车,又仔细瞧了瞧,顿时失笑。

    大红的油漆在黑色的车身上张牙舞爪,车顶、车前盖、车门,密密麻麻地书写着愤怒。

    “贱人。”

    “放过李申宁。”

    “你不配。”

    “坏球!垃圾公司!”

    “为什么只惩罚李申宁!”

    司嘉怡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闹事者,只看到空了的油漆桶倒在车轮下,以及周围一道道饱含深意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她能做什么?大哭一场让他们看笑话?抛下车走掉?报警?

    她不能。

    她只能朝在场的其他人笑笑,转头打电话给相熟的修车行:“我的车需要重新喷漆,你们那边方不方便过来提车?环球娱乐的露天停车场,16号停车格,我把车钥匙放在保安那儿。”

    司嘉怡没在停车场逗留太久,把车钥匙交给了保安,直接走向路边拦车。这个女人逃离般脚步匆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留下那孤零零的、面目全非的车,替它主人承受这洗也洗不掉的屈辱。

    上班高峰时段难打到空车,司嘉怡再度试图拦下一辆,却依旧被前方的人捷足先登,正气馁,一辆车慢悠悠停在了她面前。

    并非出租车,而是辆酒红色的商务车。

    疑惑的表情还未上脸,商务车后座的车窗匀速降下。

    车窗大约只降下几厘米便停住,后座坐着一人,司嘉怡看不到对方全脸,只能看到一双女人的眼睛,眼角虽有细纹,但一看便知保养得当。

    那双眼睛仔细地打量一下她,这才缓缓开口:“司嘉怡?”

    是略上了些年纪的女声。

    这位陌生的长辈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不善,司嘉怡不由得提防:“请问你是?”

    车窗闻言继续下降,终于全部降下,一位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端坐在那儿:“我是李申宁的母亲。”

    令司嘉怡惊讶的不只是她的这句话,更是她的这张脸。

    车门已经替司嘉怡打开,对方面上十分客气:“司嘉怡小姐,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聊?”

    司嘉怡上了车,却不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面前的这位中年女性,算得上是司嘉怡演艺圈的大前辈,司嘉怡与她曾在一部戏里合作过,但只有短短的几场对手戏。毕竟她是资深演员,虽只是友情客串一个当家主母的角色,但导演都要尊称她一句“敏莉姐”,而司嘉怡当时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遭副导打击报复,戏里连遭掌掴。

    “你可以叫我敏莉姐。”

    司嘉怡不自禁地吞咽着紧张:“敏莉姐,你找我……”

    “陪我去会所喝早茶。你不急吧?咱们慢慢聊。”

    她已这么说,司嘉怡所能做的,只是把这急切更深地压在心底。

    高级会所驱车十多分钟就到。坐落在深巷的老式洋房里,外观看并不起眼,就跟会所中贩售的沪式早茶一样,外表并不起眼,但味道很好。

    糍饭糕和生煎都用精致的油纸垫着放置在小盘上。

    李敏莉夹了块给司嘉怡。

    “谢谢。”司嘉怡虽很快吃完这一口,实则味如嚼蜡。

    李敏莉自己,却只是喝茶:“司小姐,不瞒你说,我已经把你调查得很清楚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对申宁了解有多少?”

    司嘉怡大概能猜到她的意图,觉得对方的担忧实在多余,也觉得没必要隐瞒,索性据实以答:“除了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外,现在我还知道他有您这样的母亲。”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诚实,李敏莉默默地用指尖勾着杯口,好一会才继续:“不知道司小姐有没有听到过一些传闻?说李申宁的家庭背景很复杂,母亲当年是正当红的女明星,与一有家室的官员生下了他,却还是没有能名正言顺地嫁作官太太。”

    司嘉怡没有接话,只模棱两可地微笑以对。

    但仔细回想,这些消息在她开始做李申宁的经纪人之前,确实已经有所耳闻,但这消息在李申宁刚出道那年就被封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给八卦者们一些没根没据的谈资。

    “司小姐,我也不打算隐瞒什么,那些传言确实属实,说出去有些不光彩,所以申宁的父亲一早就已动用关系,封杀了这些消息。”

    司嘉怡默默垂眸。她一个外人,是不该知道这些的。但显然李敏莉不介意告诉她更多:“在那之后的多年,他父亲的官级越爬越高,虽然他始终没给我们母子名分,但其他方面,确实没亏待过我们。李申宁的成长轨迹造就了他的叛逆,他生父的权势又给了他有恃无恐的资格。我还记得当年他还没满20岁,就带着个大了肚子的女孩来见我,那女孩长的很清纯,看起来也很懂事,但毕竟我身上有着前车之鉴,所以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而且我看得出来,申宁对那女孩只是一时的喜欢,还有那么点我越反对、他越要这么做的叛逆心理在。”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听出其中深意了,司嘉怡打断她:“敏莉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李敏莉顿了顿,这回几乎是带着好奇在打量她了。

    “你确实挺特别,或许就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性格让申宁着了道?”李敏莉玩笑过后,又恢复一贯的带着点优越感的严肃,“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会觉得我啰嗦,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完。”

    司嘉怡有些无奈。

    放下筷子,郑重地听她继续:“有趣的是,那女孩当着李申宁的面表现得这么完美,背地里却找过我,希望我用钱解决。现在年轻女孩子的心机,我们老一辈真的是看不懂了,为了李申宁,我最后还是妥协了,可那时候孩子已经六七个月大,堕胎会有生命危险,那女孩生下孩子之后,拿了我的钱就消失了,这么多年,只要我定期往她账户里打钱,她就绝对不会再出现。”

    司嘉怡听入了神,她没想过瑶瑶那孩子的身世会如此坎坷。一个孩子,在不被期待、甚至不被祝福的情况下降生在这个世界,如瑶瑶、如多多这般……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错。

    “我一直没把实情告诉申宁,申宁为此痛苦了一段时间,不过幸好,对于那种投入不深的感情,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瑶瑶呢,像她爸爸多一些,不爱受人管教,但性格是善良的,这也注定了一段感情里,这种性格会让他们成为受伤最重的那个。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你经历过这么多,申宁的思想却还不够成熟,你们俩并不合适。但是,司小姐,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敏莉优雅地细呷一口茶,作为结束。

    司嘉怡用了些时间从李申宁的故事里缓回神志,一字一句都经过思考,谨慎说出:“敏莉姐,我跟李申宁之间的种种绯闻,完全可以归咎成一场误会。我从没想过跟他在一起,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利用他去图谋些什么。”

    她在极力表明立场,李敏莉微微一笑,并未急着继续说下去,而是为彼此又倒了杯茶。

    茶梗一丝一丝竖在杯中,茶香沁鼻而来。李敏莉嗅一嗅茶香:“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司嘉怡目光猛地一顿。

    “这次我相信申宁的眼光,你和那些别有居心的女人有所不同。”

    李敏莉看一眼因她这番话而生生怔住的司嘉怡,对于司嘉怡的误解,她十分耐心地解释:“刚开始申宁被雪藏而我没有让他生父帮忙,确实是因为担心你的目的不纯,想要拆散你们。可我后来发现,你比我想象得要正经得多,我在这个圈子里也待过这么多年,知道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我最担心的,反倒是申宁对你,用情已然不浅,而你的心,其实根本不在他身上。”

    司嘉怡诧异于她能把一个人看得如此通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

    显然司嘉怡的沉默,等同于是对此番看法的默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敏莉似有失望,但很快恢复清爽的神情,说道:“或许是命中注定了吧,他第一次向我提起你的时候,跟我说他第一次见你,是去片场找我的时候,我那时候才想起来我确实跟你有过一次合作。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申宁却记得这么清楚。”

    李敏莉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擡眸继续观察司嘉怡的反应。

    这个年轻女人的眼中,有着深深的触动。

    你的漫不经心,却换来对方的刻骨铭心——被这人这样记着、挂念着,再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动容的,李敏莉终于打心底微笑起来,松了口气似的。

    她将手心覆在司嘉怡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轻拍:“投入不深的感情,可以靠时间来治疗,可一旦真的陷进去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伤。所以,司小姐,我希望你能试着接受他。”

    李敏莉走了。

    留下司嘉怡,坐在这靠窗的座位上晃神。外头的景致迈着缓慢的步调来到她眼前,艳阳,植被,洋房屋顶,老街深巷——

    感动吗?

    是的。

    心动吗?

    司嘉怡擡手,想要摸向自己的心口试探。

    可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她的心,早在六年前就已被人一朝掏空,这个鲜血淋漓的事实,无需她再确认一遍。

    调整好心情,司嘉怡打车去了Sunny的开工现场。Sunny与富豪开房被拍的新闻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公司与时间双方都以各种方式辟了谣,但这新闻价值的余温犹在,依旧有不少记者驻守在场外,等着爆点小料。

    司嘉怡的出现对于记者来说是意外收获。

    司嘉怡从出租车上下来,见场外有几家媒体驻守,刚准备绕道后门,就被逮了个正着。

    记者不算太多,这阵仗司嘉怡还应付得了,她一路快走,记者就在后头一路快跟:“环球雪藏李申宁一事有什么看法?”

    “环球的这一举措激怒了李申宁的影迷,他们开始联合抵制环球出品的电影,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你有什么话要对李申宁的影迷说吗?”

    司嘉怡全程低头不说话,终于闪身进了片场后门,片场保安立即拉上闸门,把记者隔绝在外。

    片场内的气氛缓和得多,部分影迷被允许进场探班。

    Sunny钓上的富商是片子的最大投资人之一,Sunny虽挂着女二的名头,但戏份基本等同于女主,在片场十分风光,来探班的也大部分是她的影迷。

    大夏天拍摄古装剧对演员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折磨,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穿在身上,一到休息时间,所有人都忙着找降暑物品。

    Sunny正为影迷送给她的小电风扇安装电池,擡头看见司嘉怡出现,立即起身招呼:“嘉怡姐,你怎么来了?”

    Sunny这类型的女孩在如今的圈子里多得数不胜数,她们待人接物方面一向圆滑,做事懂得变通,司嘉怡一直觉得这女孩选择用什么方式往上爬,那都是她的自由,但又担心她以后会爬得越高,跌得越重。作为经纪人,司嘉怡只能尽量做好本分,替她规划好演艺生涯,免得她多走弯路。

    司嘉怡从包里拿出两本剧本:“这两个本子都有意找你出演,在投资规模和主创方面,两部戏不相上下,给你的戏份也是差不多的,但因为撞了档期,你得自己选一个接。”

    Sunny接过剧本,笑容清纯而动人:“谢谢啊嘉怡姐,我收工回家立马就看。”

    司嘉怡点点头,这就要道别:“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好好拍戏,但也别累着自己。”

    可司嘉怡还没来得及掉头离去,就又有几个影迷迎面走向她们,还带了解暑的饮料过来,连司嘉怡都有份:“这瓶是给您的。”

    这位影迷特意挑了一瓶递给司嘉怡。

    司嘉怡笑笑:“谢谢。”这就接过饮料,放进包里带走。

    因为没有参加例会,司嘉怡早上的工作提前完成,正好可以赶回家吃午饭,瑶瑶这个暑假玩得太疯,如今被李申宁下了禁足令,必须在家完成了作业才可以出去。

    当然,李申宁额外开恩,允许她来司嘉怡这儿做功课。

    司嘉怡一打开家中大门,就看见两个孩子坐在茶几边放置的几张榻榻米上,一个在看电视,一个在做作业。

    新请的保姆正在厨房忙碌,有菜香,有孩子,有电视机里传出的嬉闹声,可司嘉怡顾不上享受这家的氛围,只顾着惊讶了:正在埋头做作业的,不是瑶瑶,而是自家儿子。

    保姆听见动静,拿着锅铲就小跑了出来:“太太你回来啦。”

    司嘉怡只顾得上对着保姆微微颔首作为回答,她急忙换上拖鞋走进两个孩子。细看之下,多多做的确实是数学题册,而不是在本子上胡乱画画。

    瑶瑶比多多机灵多了,司嘉怡一进身,瑶瑶立刻就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这动画片可好看了,你快来看。”

    司嘉怡摸不清头绪,又不好打搅儿子雅兴,只能询问瑶瑶:“他怎么会做?”

    瑶瑶的双眼一刻不离电视机屏幕,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刚开始是我在写作业来着,他在旁边看,这道题特别难,我不会做,气得把作业本扔了,结果他帮我把作业本捡回来,什么都没跟我说,就开始做题了。”

    “……”

    瑶瑶这才察觉到异样,眼睛暂时离开最爱的动画片,看向一脸不可思议的司嘉怡:“应该是他老师教过这道题吧。”瑶瑶完全理解不了司嘉怡的大惊小怪。

    司嘉怡没再说什么,瑶瑶却越发纳闷了,她怎么觉得司嘉怡高兴得都快哭了?

    很快就有手机铃声响起,司嘉怡拿包过来取出手机,是李申宁来电:“你现在在哪儿?”

    “回家跟孩子吃饭。怎么了?”

    “瑶瑶也在你那儿吧?”

    司嘉怡瞅瞅瑶瑶,小姑娘看见她包里的饮料,当即拿出来,开盖子就要喝,司嘉怡回眸对李申宁说:“是啊,正好跟多多有个伴。”

    “行,那你吃完饭了给我个电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李申宁卖了个关子,没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司嘉怡挂了电话,正看见瑶瑶依依不舍地把开了瓶的饮料送到多多面前:“别说我小气哦,你帮我做题目,这瓶让给你喝。”

    多多皱皱眉头看着瑶瑶,忽地就笑了。历来严肃的小脸展现的这一抹笑意,几乎要融化司嘉怡心中那座形成六年之久的冰川,保姆也在这时备好了一桌的菜肴,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两个孩子坐在同一边,司嘉怡依次给他们夹菜,瑶瑶咬着筷子,似乎有话要说,司嘉怡有所察觉,微微侧首,等瑶瑶开口。

    瑶瑶又想了想,才终于鼓足勇气说:“干脆我抛弃李申宁,来投奔你好不好?”

    司嘉怡被逗笑了:“我也想啊,可李申宁绝对不会同意的。”

    瑶瑶小嘴一撅:“谁让他这么不关心我?哼,我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

    显然瑶瑶已经有了决断,拉不到司嘉怡的支持,她索性去问刚喝完一杯饮料的多多:“司俊铎,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多多完全没有反应。

    瑶瑶有点生气,拍着多多的肩示意他听自己说话:“喂!”

    这一拍着实是把多多吓着了,瑶瑶脸色一变,赶紧寻向司嘉怡:“他……他好像在发抖!”

    司嘉怡愣了愣,赶紧凑过来:“怎么了多多?”

    司嘉怡擡起孩子的脸,瞬时惊掉了手中的筷子,孩子的脸已经煞白,沁了一额的汗。

    “多多,怎么了?说话!是不是不舒服?”

    孩子死死咬着牙齿,捂着肚子滑到了桌子底下。

    司嘉怡赶紧抱起他,转眼已冲到玄关,指示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的保姆:“快拿双他的鞋,我们去医院。”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司嘉怡焦急地踱着步,医生终于从里边出来,司嘉怡赶紧迎上去。

    医生神情严肃:“孩子正在洗胃。”

    司嘉怡脸上的表情几乎因恐慌而扭曲:“食物中毒?”

    “我们抽取了孩子的胃内容物,送检之后测出了强力胶,是不是他趁大人们没注意,误食了强力胶?”

    司嘉怡试图冷静下来回想,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泫然欲泣地摇头:“应该不是,我家里没有强力胶。”

    医生分明看见这位母亲惊慌到隐隐发抖,只能尽量安慰:“孩子送来的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现在去办手续,孩子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

    “还有,最好把孩子这两个小时之内吃过的东西都带点来医院化验。”

    司嘉怡立马点头,逼自己深呼吸几轮,好歹神情不那么涣散了,赶紧去办住院手续。

    保姆回了趟家,带食物来医院化验,结果出来了:是影迷给她的饮料掺了强力胶。

    孩子睡在病床上,司嘉怡坐在一旁,看着孩子平静的睡颜,久久无法回神。有脚步声靠近,她也不曾发觉。

    直到李申宁的声音响起:“我刚在走廊碰到你家保姆,听说你已经报警了。”

    李申宁递过来一封信:“有人寄到公司给你的。”

    司嘉怡瞥一眼面前这张展开的信纸——红油漆,毒饮料,雪藏李申宁的代价不止这些,你们等着……

    司嘉怡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劈手夺过信纸几欲撕碎,但终究是忍住,捏着信纸的手,用力到想要撕裂对方那恐吓的嘴脸,几度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勉强说出一句不恶毒的话:“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警察。”

    李申宁点点头,转身似要离开,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手放上这个女人脆弱的肩,想要安慰,却发现这一切的祸端都是他闯出来的,矛盾与懊恼统统说不出口,他只能说:“对不……”

    一时之间,司嘉怡想到很多。想到李申宁曾对自己说:“如果爱一个人也是一种错误,那我宁愿将错就错。”

    想到李敏莉的那句:“希望你能试着接受他。”

    可这一切的声音都被病床上孩子那惨白的脸,狠狠打碎。

    “对不起。”司嘉怡说出了他原本想说的话。

    她把他的手从肩上决绝地拿开:“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请你离开。”

    司嘉怡留在医院过夜,病房角落的那张长沙发可供她窝一晚。

    李申宁请护士送过来的晚餐,原封不动地躺在垃圾篓中。如果不这样发泄心中无以舒解的恨意,她怕她真的会就此崩溃。

    脑中杂绪太多,这注定是个失眠的夜,司嘉怡不时地侧身看看孩子,月光从窗棱外幽幽地滑进,照在孩子纤长的睫毛上,疏疏密密间一派平和,司嘉怡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安,她坐起身,把窗帘拉严实。

    她的电话在这时候震动起来,为了避免吵到孩子,司嘉怡走出病房接听。

    走廊上空空如也,只有尽头的值班台里坐着位守夜护士。电话是傅颖打给她的。

    “我从你的前经纪人那儿听说了。”

    “坏消息永远传得这么快。”司嘉怡想要笑笑,却已经完全没有力气。

    “我一小时后的航班飞你那儿,到了我再打电话给你。是在哪家医院?”

    “不用千里迢迢赶过来了,我应付得了。”

    “你拒绝也没用了,我已经向公司预支了年假,准备过去陪你和多多。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司嘉怡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红透,却流不出泪来,或许痛得麻木,就是如此。

    司嘉怡在走廊这头捏着手机欲哭无泪,傅颖的安慰话还未曾说出口,原本安静的走廊,突然响起冰冷的脚步声,声声踩在司嘉怡紧绷的神经上。

    她猛地回头,姚子政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等你到了我们再说。”司嘉怡慌忙说完挂断电话,警备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你来这儿做什么?”

    姚子政没回答,转头进了病房,司嘉怡冲回来试图拦下他,却晚了一步,姚子政来到病床边抱起孩子,司嘉怡被尾随在后的姚子政的助理横臂拦住,不得近身。

    她拼了命要突破姚子政的助理,却被对方掼在病床上,病房中充斥着她的尖叫:“把孩子放下!”

    “你根本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你要带他去哪儿?姚子政!”

    他似乎在嘲笑,薄薄地勾起的嘴角如同锋利的刀片:“我带他离开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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