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连笑还陪着廖一晗去了趟产检。
医生发现廖一晗额头上的伤,随口问了句:“这怎么回事?”
廖一晗也就随口一答:“不小心磕伤的。”
连笑当时在旁听着就坐不住了,起身出了诊室,倚着墙边咬手指。
等廖一晗也出了诊室,连笑见她那张平静的脸,终于忍不住问:“陈璋昨晚是不是对你动手了?”
廖一晗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已经是答案。
“那他现在人呢?”连笑已经刻意压抑,可语气依旧冷硬。
廖一晗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这孩子呢?!”面对这样的廖一晗,连笑多少有咄咄逼人。
廖一晗苦笑:“难不成你想让我打掉?”
语气虽弱,但也是质问。
连笑被噎得一时接不上话。
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廖一晗这孩子,要来有何意义?孩子摊上那么一个爹,还不如不出生——这方面她应该最有发言权,毕竟她幼时也无数次怨恨过自己父母把自己带到这世上来。
可真要她当着廖一晗的面说出口,她又不忍心。
陈璋这两个字俨然成了这两个女人间的死结,一时间也争不出什么结果来,廖一晗索性转移话题:“明天容悦的人会来晗一开会,你来主控?”
“……”
“我这副样子,不太适合露面……”廖一晗嘴角漾出丝苦意,俨然是求饶了。
连笑虽依旧一脸闷愤,却也不想再谈论陈璋,敛了敛神情点了点头——
这一切俨然又恢复到了晗一成立之初她俩并肩作战的模式,陈璋那厮,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容悦需要晗一就整个假货事件给出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廖一晗把自己的想法很明白地告诉了连笑——开除陈璋,但不打算对陈璋提告。
连笑哪能同意?
不过之前种种也让连笑学乖了,做个沉得住气的好闺蜜,不再像之前那样仗着关系好就劈头盖脸地试图把她骂清醒——被爱冲昏头脑的人能被三言两语骂清醒?——而是憋到回家和自家军师好好商量一下。
可惜方迟这几天人在纽约。
他参投的直播软件即将在纳斯达克上市,虽然方迟自己笑称上市只是为了圈钱退市,虽然连笑也没脸没皮地宣称晗一迟早会在她的带领下进驻比纳斯达克牛逼百倍的道琼斯,但不妨碍连笑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方先生每天看着无所事事,能赚的钱倒是一分都没落下。
这些技能,恐怕是她这种学渣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时差13个小时,连笑只能连线求教。
方迟那边正值早晨。
如此惬意的morningcall,方迟接起时,脸色和煦,一扫酒店窗外这一片曼哈顿的阴天——
哪怕她这通morningcall打来,只是为了说些烦心事。
方迟一边打领带一边听她絮絮叨叨半天,FaceTime里她的脸近在眼前,他过眼就能看见。
这才叫生活……
领带打完了,她的陈述也结束了。
方迟看一眼手表。
今早他将出席敲钟仪式,此刻他已是三件套西装上身,一刻钟后就得出酒店。
他还有一刻钟时间用早餐。
手机就这么又被他搁到了餐桌上。
其实方迟并不擅长处理女人间那点事,女人可不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可惜女友在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廖一晗当个难哄的甲方来分析:“别把她逼得太紧。”
“我不逼她,怕她到时候又被陈璋哄得晕头转向。”
“现在这状况,你是乙方,廖一晗就是甲方,你得哄着她。”
连方迟都这么说,连笑自然气馁得不行,三只小祖宗轮番拎来一阵蹂躏,都不足以平复心情:“好好好,甲方最大行了吧!”
方迟见她这么垂头丧气的样,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餐叉。
他藏着的那嘴峰回路转其实就为看她这般抓心挠肝的样——这也算是他别样的恶趣味了。
等看够了,他也就不卖关子了:“甲方爸爸可不是最大的。”
连笑一听有戏,嘴脸顿时变了。
立马把被揉乱了新造型的堂主脑袋上那撮毛撸撸好,用脚勾了沙发旁的小板凳过来,就这么怀抱着堂主往方迟面前一坐,悉心听讲。
“别忘了还有容悦。”方老师如是说。
“你不逼她,自有容悦会逼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会不会?”方老师又说。
方迟这人,说话从来只说半句,后半句都得她自己琢磨才行。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连笑这种算盘珠子、不拨不动的性格,还真就吃他这招,总是被推着自己动脑筋思考。
就比如此刻,她听了这番话,不禁琢磨起来,他的意思是……既要帮容悦整治陈璋提供便捷,又要在廖一晗面前表现得对陈璋既往不咎?
既然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连笑立马一改虚心求教的学生样,懒洋洋地一叹。
“哎,职场堪比宫斗。”说着便摆起做一副太后样,把怀中堂主的尾巴当那珐琅指套,在那儿捋来捋去,“若没有你方嬷嬷在旁辅佐,本宫怕是已经凉了。”
方迟没搭理她这茬,继续用早餐。
酒店的餐厅挂了米其林两星,但他前几日吃的东西,都甚觉一般,吃的自然不多。今天却不知为何别有胃口,擡眼一瞧竖在一旁的手机,明白了——
因为他眼前正端坐着他那可口的女朋友。
而此刻他那可口的女朋友不知正想着什么坏主意,思忖半天突然冲他挤眉弄眼道:“要不你来做晗一的战略顾问吧?”
方迟一蹙眉:“战略顾问?”
连总这是要学廖一晗,把家属都挖进自家公司?
连笑还以为他是嫌弃这职位,张口就来:“你开个价。”
说来也是,堂堂一投资人,给一家民营企业做战略顾问,着实纡尊降贵。可他总得卖他自己女朋友一个面子吧?
女朋友是他自己选的,怪的了谁?
果然方迟没拒绝,只说:“我很贵的。”
“多贵?”
他还真的垂眸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再擡头已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了:“要我做晗一的战略顾问,现金不行。”
“难不成你还想要股份?”连笑顿时眉眼一横,“过分了啊!”
这守财奴的样儿——
方迟食指关节抵了抵唇,掩去笑意。
怎么回事,最近自己的高冷形象怎么那么容易破功?
现金不行,“得晗一家的小老板亲自——”
亲自什么?
连笑竖耳倾听。
“——陪睡。”
连笑的脸,大概离镜头比较近,此刻放大了呈现在屏幕上,被他一句话吓得白了脸。
方迟嘴角一勾,笑得似真似假,“怎样?成交么?小老板……”
那样看着她,带点坏,又带点……
期待?
连笑瞬间表情尽失,太阳穴一跳。
幸好这是通越洋电话,他也就在电话里调戏她一下,连笑就当句玩笑话一听。
可每每想起,又总觉得浑身不怎么对劲——
却不知究竟自己是哪不对劲。
只是隔日起床,洗漱完准备换衣服出门前,连笑拉开衣柜,看着衣柜里清一色的舒适款内衣,有那么一秒的走神。
她……
是不是该……
换点款式性感的内衣……
这个念头一经过脑,就被连笑惊恐得挥走。
赶紧换了衣服出门。容悦的人今天来晗一开会,现在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会上该怎么说连笑都想好了,却不料,容悦却放了她们鸽子。
到了约定时间,容悦的人一个没出现,晗一一众高层坐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半天,连笑赶紧让助理打电话去问。
周子杉的助理随便扯了个特别扯的理由取消了会议,以至于晗一上下一整天都惴惴不安。
和容悦的合同签署得特别严格,容悦要解约的话,违约金的金额完全取决于容悦如何定性次次假货事件。
容悦真要置晗一于死地的话,六千万的违约金一分不少。晗一这一年等于白干。
当晚,谜底终于揭晓——
看来容悦并不是要和晗一撕破脸。
但晗一上下并不能因此雀跃半分。
容悦上了新闻,这回上的是省台的节目。
晗一售假事件作为导火索,记者暗访了容悦的工厂,发现容悦本就真假掺卖,只不过做得比较隐秘,混进去的假货比例很低,而且一般采用的是注水、稀释等不容易让买家察觉的方式制假。
连笑是在廖一晗家看的新闻。新闻播完,室内陷入长久的宁静。
廖一晗把电视关了,遥控器却一直紧握在双手中,抵在下巴处。
显然廖一晗也懵了。
容悦是上市公司,并且一直以无假货著称,之前但凡有一点质疑容悦售假的消息传上网,容悦都会第一时间公关掉,外界也均以为这是对手公司放出去的假消息。
容悦不仅有自己独立的生产线,还代理着韩日众多品牌,是国内目前做的最大的全品类化妆品网站。
连廖一晗都懵了,连笑更是满脑子一片空白。
想给方迟打个电话,手机都已经掏出来了,一想到纽约此时是凌晨,又悻悻然作罢。
直到廖一晗缓过了这阵,跟没事人似的整理好了表情起身,连笑还以为廖一晗有主意了,连忙问:“怎么办?”
廖一晗摇摇头。
此刻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现在就看容悦会让谁出来背锅了。”
廖一晗遵医嘱早睡,连笑也陪着早早地上了床,但已然注定,此夜无眠。
连笑辗转到半夜依旧毫无睡意,又没有猫祖宗们任她蹂躏以疏解心情,索性起了身。
看一眼侧到另一侧去睡的廖一晗。大概廖一晗是睡了,孕妇嗜睡也正常。
连笑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还放着男士护肤品——应该是陈璋的。
看来廖一晗还没下定决心和陈璋断。
连笑却破天荒无心关心这些,她掏出手机,换算一下时差,估摸着方迟应该早起了,这才拨通他的号码。
不知为何,即便方迟也没办法给她支什么招,但就算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安心。
可连笑刚要拨通方迟的电话,手机却先行震了。
在周遭安静至极的氛围下,唐突到连笑手一抖,险些没拿稳手机。
看一眼来显上的陌生号码,连笑刚要接起,又蓦地一僵。
这串号码,其实也,并不完全陌生。
是周子杉的来电。
手机震了许久,连笑僵着脸,始终没接听。
直到电话断了。
周子杉也没再打来。
在这凌晨零点零三分。
容悦自身不保,根本顾不上晗一。
隔周,容悦出了消息,周子杉决定引咎辞职。
谁能想到廖一晗会一语成谶,容悦的祸端,周子杉背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