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以和心情披着方迟给她的浴巾,一路抱着冻得够呛的长老上楼的。
二楼桑拿房连着浴室,原木的墙体和地板连笑蹲在浴缸里给长老洗了个澡,用吹风机吹干。
长老那双碧色眼珠,连笑总觉得它把她看穿了——
终是忍不住捧起长老那张刚恢复蓬松的大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婊?”
长老吸了吸鼻子,没吱声,也不知是肯定或否定。
连笑一屁股坐在浴缸边缘。
谁都当她傻,但她好歹也被不少人追求过,装傻充愣永远是逼退追求者最有效又最温和的方式。
大概她错就错在,用对付一般男人的方式对付了方迟。
早在他最初用一个吻证明他喜欢女人时,她就隐隐猜到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他在吻她时,心跳会加速。连笑还记得那一次,她的手抵在他胸口却推不开,他的心跳仿佛就在她的手心。
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大概永远不会错。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既然不想谈恋爱,就好好地划清界限。
可她又总给自己找借口,方迟又没明说,万一她猜错了?万一方迟和她一样,也只是缺一个好友,而不是想找个恋人?
嗯,他是需要她这么个朋友的……
但与其说是他需要她。不如说是,她需要他。
一有好东西就想和他分享;哪怕只是她在微博上看见的一个搞笑段子。
一出国就想给他挑礼物;总觉得他会缺这个喜欢那个。
狐朋狗友的各种局都不爱去了,成天也不愿在家待着,只想去他家撸猫。
她那点心思,也就和廖一晗聊过。廖一晗的反应大概就是大多数正常人的反应:“你这是把他……当备胎了?”
看吧,连廖一晗都觉得她在养备胎。
备胎?这词和方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多么不配。
连笑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希望他陪着他,这点毋庸置疑。
可这种陪伴,既不是小时候非得结伴上厕所的那种习以为常。
也不是一到周末就呼朋引伴只因不想一个人待着的心安理得。
更不是和廖一晗之间那种坦诚相见的问心无愧——
更何况现在她和廖一晗之间……
似乎并不如她曾以为的那般坦诚相见。
因为怕,做不到直截了当地去问廖一晗究竟瞒了她些什么。
因为怕,方迟问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时,她依旧选择装傻。
因为她不想失去。
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连笑其实是个怂蛋。
连笑第二天要早起赶去小樽拍照。
早早地搂着长老睡下。
可怎么睡得着?
长老早睡得四仰八叉,连笑关着灯睁着眼,把自己旗下网红的大小号都逛了个遍,她们都和她一样,在筹备双11。
就这么爆肝到凌晨四点,才被隔壁卧室传来的推门声打断。房间是木质结构,木门厚重,推门声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是廖一晗和陈璋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俩人吵完架后去了哪儿,现在才回来。
连笑正竖着耳朵听别的动静,突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连笑一惊,赶紧把手机屏幕关了。
“连笑?睡了没?”门外是廖一晗试探的声音。
凌晨四点,她找她干嘛?
连笑紧握手机没回答。
之后门外便再没动静。看来廖一晗以为她睡了。
早上七点,助理担心连笑睡过头,亲自赶过来叫起。殊不知连笑是一夜没睡,黑眼圈用最厚的遮瑕都遮不住。
她忙着化妆,助理二人则帮着把昨天搭配好的服装收纳好,准备一会儿装车。
租的保姆车八点半来酒店接人,她们还有一个小时去餐厅用餐。
本可以应付一下要个定食,连笑却可怜自己一晚没睡,硬是点了个全餐——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心情不好也不妨碍她胃口大开,反正每张餐桌都相对独立,与邻桌之间有屏风相隔,连笑和助理两个人对面而坐,时间只有一小时,这一大桌子全餐,二人相对无言只是埋头苦干。
连笑正吃着玉子烧,她身后的屏风那端,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听说你俩打野战被服务生撞个正着?”
那声音,带着三分神秘莫测和七分恶趣味。
连笑手一抖,差点被整个玉子烧噎死。
连笑被噎得直干呕,忙不叠喝口茶缓一缓。
重磅炸弹却一个接一个地来:“要不要这么刺激?”
“……”
“我就说你憋不住了吧。可你这也……太猛了!”
谭骁女人缘一向很好,和小助理的关系也不错,小助理自然听出那是谭骁的声音。
一早就有如此劲爆的话题袭来,小助理顿时眉飞色舞,挤眉弄眼地示意一向也爱极了八卦的连笑赶紧听听。
连笑却出奇地,毫无反应。
小助理不由得纳闷起来。
但很快,小助理就被屏风那端传来的另一当事人的声音引走了注意力——
“胡说八道些什么?”
方迟那清清冷冷的声音。
方迟昨天帮小助理和前台用日语沟通,小助理这种声控外加颜控,自然对这位方先生的音色记忆犹新。
惊闻如此豪放的当事人竟是昨天在前台帮过自己的那位,压根来不及感叹这方先生说中文比说日语还动听,小助理已愕然地瞪大眼睛张开嘴,生生定格。
连笑见对面小助理已然震惊成此等模样,不忍直视,撇过脸去——
刚才那个玉子烧怎么不索性把自己噎死?
“我昨晚去酒店的居酒屋准备喝两杯,正好碰见了02A的住客。她可告诉我,因为03A总有猫在叫,服务生接到她的投诉,去03A了解情况,竟然撞见俩人在温泉里……咳咳。”谭骁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临过现场。
“……”
原来,更劲爆的,还在后头。
助理的表情,彻底僵住。
03A……
助理那僵直的目光,慢悠悠、慢悠悠、慢悠悠来到连笑身上,直盯得连笑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铁青。
屏风那端的声音却还在煽风点火:“温泉里……啧啧,我都没试过,快说说,操作难度大不大?”
“……”
谭骁这独角戏还真唱上瘾了,无需回答,已能自行想象:“方老师,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误会。”方迟如是说。
云淡风轻两个字。
连笑紧握筷子,内心的愤恨就快喷涌而出——你的反驳就不能给力点嘛!
谭骁的证据却一波接一波:“误会?那你身上这些被女人挠的,怎么解释?”
方迟的声音和此刻窗外的天气一样,风云寡淡:“猫挠的。”
谭骁竟也配合着改口:“小母猫挺给劲儿啊!”
这描述……小助理耳根一红。
连笑终于忍无可忍,“啪”地撂下筷子,起身准备走人。
几乎是同时——
方迟默默用餐巾印了印嘴角,起身准备走人。
香艳故事的两位当事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面面相觑间,谁也走不了了。
见二人突然不动。谭骁和小助理也各自纳闷着站了起来。
小助理正脑筋飞快地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场面话缓解下气氛,谭骁却已将连笑打亮了个底儿透,连笑那呼之欲出的黑眼圈终令谭骁“啧啧”两声,感叹道:“好一张纵欲过度的脸……”
谭骁的脸皮厚到什么程度?
小助理只是客气一句:“我们叫了车去小樽拍照,要不要捎上你们?”
他竟毫不迟疑地应道:“好啊!”
连笑则是冷眼看着,冷言拒绝:“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三箱行李外加俩摄影,车子可能坐不下。”
说完就这么拉着助理走人。
连笑一路风风火火。
之前执意要吃全餐时半点不觉得浪费时间,如今却急得连半秒都不想多耽搁似的。
保姆车就停在酒店大堂外,早早吃完定食的摄影师带着助理,已在车上等候多时。
另一位助理本以为连笑用完早餐还得好一会儿,不料连笑竟提前到了,赶紧招呼人把三大箱行李搬上车。
果然一辆保姆车被挤得满满当当,连笑都没地儿坐,她站在车旁看着车厢内拥挤不堪的光景,正苦于该把自己往哪塞,突然听“滴滴”两声车喇叭。
喇叭声仿佛自带挑衅气场,连笑紧着眉寻声望去。
只见保姆车身后不远,径直驶来一辆古董车,在她眼前勘勘一停。
是一辆摩根。
三轮的古董车,配俩身型笔挺却风格迥异的男士,只在大堂外这么打眼而过,已引足了目光。
驾驶座里明明坐的是面无表情的方迟,谭骁却在一旁笑吟吟地,故意在连笑眼皮子底下再一次把手伸向方向盘,按了两声喇叭。
“要不要捎你一程?”
那嘚瑟样儿——
连笑借着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墨镜,目光悄然而堂皇地踱到古董车里那位、面无表情让一切不置可否的司机身上。
“好啊!”
一直采取躲避战略的连笑,此刻竟欣然答应下来。
甚至嘴角扬起一丝不可名状笑容,慢慢踱向那辆摩根。
助理真以为她要搭这俩人的顺风车,赶紧提着连笑的包跟过来,要把包和手机一同给她。
连笑从助理手中接过包和手机——
再径直把助理摁进车里。
“砰”地一声,替还没反应过来却已坐进后座的助理关上车门。
动作一气呵成,连笑把墨镜往下拉了拉,自墨镜上方露出双眼睛来,对谭骁摆摆手指:“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母猫?
老虎不发威而已——
说完,扭头就走。
回到自己的保姆车,在无需顾及形象,死活挤上去,关车门:“出发!”
敞篷的摩根就这么被保姆车抛诸其后。
谭骁吃了一嘴尾气,挥挥手赶紧让那尾气散尽。
小助理尴尬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方迟默默发动车子。喜怒不形于色贯彻到底。
谭骁和连笑擡杠惯了,正横头低脑地琢磨待会要怎么报复回来。
车子发动时一颠,助理终于找回声音——
“方先生……”
方迟正转着方向盘驶出大堂前的环岛,手上未停,只透过后视镜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小助理。
“我老板其实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有点差……”
小助理有些紧张,谭骁顺嘴就回了句:“那不叫脾气差,那叫作。”
小助理差点被带跑偏,撇撇嘴不理会,继续道:“而且,我早就听说过方先生你了。上回我跟老板出来拍新品,她满东京给你挑礼物来着。要知道她平时很懒的,不拍照的时候可以在酒店宅一周。”
听到此处,方迟那始终不动声色的脸,嘴角一勾。
他非常了解她有多懒。
小助理透过后视镜,清晰捕捉到这一幕,看来她这个说客当得不错,“祝你和我老板幸福!”
方迟还没接腔,谭骁已色气满满地咬文嚼字起来:“此幸福,彼性福。都福都福。”
说完不忘拍拍方迟的肩。
这个让女人性福任务,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