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迟佳终于打破沉静:“在国外搞科研这么挣的?”
那还带向南星去吃35块钱的麻辣烫……
向南星琢磨半天:“应该是卖老房子得来的钱。”
她原本以为,他卖了老房子,是为了换纽约那套公寓,万万没想到,这钱会在她这儿……
“商陆这些年可以呀,纽约一套房,手里还有这么多现金……”
比起学术上的成就,显然银行卡上的数字更能令迟佳惊叹。
向南星却被迟佳的这声啧叹拉回了现实。
纽约那套房,虽挂出去了,但还没有买家接手,被吞的那张卡里,几百万对于俩姑娘来说是笔巨财,但扣掉叶氏的债务,又能剩下多少?亦或根本就不够抵扣……
商陆最近这段时间,工商、税务、质监、药监,每个部门跑遍了,昂科(oncall)医疗成功落地北京,这才是第一步,谁都知道,经营公司和经营实验室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这条路上要怎么走,能走多远,都是未知数;唯一已知的是,前期投入已经是个不菲的数字。
之前的s-lab只需要负责机器学习服务与软件产品研发,昂科医疗成立后,还需要打通前端的医疗数据服务供应环节,和后端的审核与生产环节。公司其他人或许还能继续埋头搞科研,商陆却每个环节都得兼顾。
s-lab的成员都义无反顾跟着商陆回来了,可商陆开不了叶氏那样的高薪,唯一能给他们的,只有昂科医疗的原始股。
商陆也给了他们选择权,工资档位越低,原始股就越多,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工资与股份折中,只有纪行书,选了最低档位的工资:“赌输了,我大不了回去教书,回不了清华,我就去高中教数理化。”
纪行书及就这么成了公司里公司第二低的“纪工”,工资最低的自然是商陆——他象征性地给自己开了一块钱。
蒋方卓见过太多搞科研的去做生意、最后血本无归的前例,他就建议商陆融资,毕竟oncall机器人目前的成果,已经是很多公司到了A轮甚至preB轮时才能企及的高度,蒋方卓也为商陆牵线了国内的几家投资公司和信托机构,商陆却拒绝了。
“资本过早进入,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富通和叶氏共同给他的教训之一。
既然他不愿意资本介入,那老婆本介入总行,向南星给商陆发了个微信,问他:在忙么?
商陆没回。看来是在忙。
他既然不能本人带着身份证来一趟银行,被ATM机吞掉的卡被柜员出来之后,只能暂时押在银行,等卡主本人带着身份证来领。
向南星拉着迟佳离开银行时,迟佳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生怕银行会吞了那700万似的。
既然她俩今天都闲着,向南星索性让迟佳喊上赵伯言,晚上一起做饭。
趁还没到晚高峰,现在坐地铁回家,还能顺便去买个菜。
向南星这么一问,迟佳才暂时把那笔横财抛诸脑后,一向对赵伯言呼之即来的迟佳,这回却说什么也不愿联系赵伯言:“要喊你喊,我不喊。”
“你又跟他闹矛盾了?”
这俩人,从大学到现在,都没点长进……
迟佳义正言辞:“是他跟我闹矛盾。”
“怎么可能?”赵伯言有这胆?迟佳可是他捧了多少年的女神。
迟佳这回倒是犹豫了。
银行大门外没多远就是地铁口,迟佳犹豫了一路,直到站上了地铁口下行的扶梯,才对低她一个台阶的向南星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尤其商陆。”
“……”向南星回头,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迟佳才说:“我亲了他。”
“……”
“亲了赵伯言。”
“……”
不知不觉已降至扶梯最下方的向南星,忘了伸脚迈下扶梯,差点儿被地面绊了一跤。
迟佳赶紧伸手扶住她。
向南星人是被扶住了,脸色却乱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迟佳:“……你……你再说一遍?!”
俩姑娘挂着扶手站在地铁中央,地铁在隧道中轰隆穿行的声音,差点盖过了迟佳的音量,向南星不得不歪着脑袋,尽量凑过去听,才把迟佳的一席话尽数听完。
向南星在纽约的这段时间,这俩人竟发生了不少事。
这得从陈默和她成为同事后,令人十分恼火的态度说起。
陈默为她动手打人的事传出去没多久,全院又开始传陈默在追她,陈默这人,皮相好,学历高,多少女医生小护士觊觎着,迟佳四处避着陈默都没用,陈默对传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传闻愈演愈烈,陈妈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找到医院,数落了迟佳一番。
陈妈好不容易盼着自家儿子和迟佳分手,自然不会允许迟佳这个“品行不端”的姑娘,再祸害陈默。
陈妈对迟佳的坏印象,追根溯源,其实也和陈默自己脱不了干系。当年迟佳跟随陈默的脚步出国,为了能让陈默多看她几眼,她总给陈默送份爱心午餐,陈妈第一次出国探望陈默,看到那些一看就是精心准备,却被儿子丢到一旁的爱心午餐,还觉得小姑娘很是贴心。是陈默亲口告诉陈妈,他和这姑娘没可能。
为什么没可能?
因为这姑娘出国读书的学费,是一男的给她的。
赵伯言当年确实卖了车换了钱,打算供迟佳出国,陈默不知从哪儿听来了前者,却不知道后续,迟佳根本就没拿这笔钱。
陈妈听陈默这么一说,对迟佳哪还能有好印象?
几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在老一辈的人眼里,这可成了包养。
虽然那之后没多久,陈默对迟佳的这番误会解除了,知道了迟佳的学费其实是她家人凑的,可陈妈对迟佳的这副有色眼镜,再没摘下来过。
以至于后来,陈默突然和他曾经鄙视的姑娘在一起了,陈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如今,陈默和迟佳终于黄了,陈妈可不能让陈默再重蹈覆辙。
谈到这里,迟佳无奈地笑了下:“你知道吗?我原来特别不理解陈默妈妈的想法,觉得她对我的偏见毫无理由,可上次她找到我,让我放过她儿子的时候,我突然能理解了。我之前怪天怪地,其实到头来只能怪自己。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劝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让我别拿赵伯言的钱,我虽然听了你的话,但扪心自问一下,那时候我确实是动过歪心思的,所以报应来啦。”
“谁年轻那会儿还没个犯蠢的时候……”
向南星叹。
声音却被广播提示的到站声掩去。
地铁门开,站台上的人挤上地铁,向南星和迟佳差点被冲散,很默契地双双躲到角落。
向南星以为迟佳没听见她上一句话,迟佳却接着她那句话说了下去:“可我上回对赵伯言又干了件蠢事……”
陈妈找过迟佳之后没多久,陈默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对迟佳展开了追求,迟佳那天和赵伯言约了吃晚饭,被逼急了,和陈默当街吵了一架——就是那次,被去国际部办事的向妈撞见了。
那天,向妈打电话给向南星、兴师问罪的同时,迟佳带着陈默去会了赵伯言。
她告诉陈默,她和赵伯言搞上了——早就搞上了。
带着陈默去见赵伯言的路上,迟佳已经提前给赵伯言发过信息,让他待会儿当着陈默的面亲她。
意思意思,亲个脸颊就行。
等迟佳真的把人领到赵伯言跟前,赵伯言却没按她说的做。
迟佳等不及了,主动亲了赵伯言。
当然也只是意思意思,亲了下脸颊。
陈默摔门走了。
迟佳满意了,决定这顿饭她请。
赵伯言吃饭的时候还表现得很正常,送她回家的路上,突然就不正常了——
赵伯言的车限行,搭地铁送她回家。
那晚的地铁,可比此时的空许多,迟佳和赵伯言都有座位坐。
迟佳职责他办事不利:“为什么不按我告诉你的办?”
“你让我办什么了?”
难不成没看到她发的微信?“让你亲我啊!”
那一刻,赵伯言脸色变了。
迟佳刚想让他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漏看了她的消息——
赵伯言突然凑过来,吻了她。
这回吻的是嘴。
那时那刻,坐在地铁座位上的迟佳,傻了。
此时此刻,站在地铁角落里的向南星,也傻了。
半晌——
“然后呢?”
向南星不确定地问。
“然后……”迟佳颓着一张脸,“我骂了句你有病啊!正好地铁门开,我就跑了。”
“赵伯言没再说啥?”
“没。他之后就没联系过我。”
向南星低声啧叹,多日不见,适当刮目相看,赵伯言真的是胆儿肥了。
赵伯言不止胆儿肥敢亲迟佳了,更是胆儿肥,敢不接向南星电话。
向南星没能约到赵伯言,和迟佳俩人在家里吃了顿便饭。
向南星还想问问看,迟佳对赵伯言到底有没有点儿别的意思,迟佳却不想提这人,找了别的话题:“商陆知道你打算把全部家当给他么?”
向南星放下筷子,愁得叹了口气。
迟佳知道她在愁什么:“咱都知道商陆这人,一根筋又贼傲,他不会收你的钱的,自尊不允许。”
“那钱又不是我的,是他自己挣的。”
“他把卡给你,那就是你的钱。”
向南星不吱声了——看来迟佳和她一样,都知道商陆是什么个臭脾气。
“你得想个法子,在他最不忍心拒绝你的时候,告诉他你想帮他。”
向南星想了想,摇头。
那倔驴哪还会有不忍心拒绝人的时候?
向南星头摇到一半,脑子忽地灵光一闪,摇头的动作便顿住。
还是有的……
比如说,床上的时候。
商陆回到家已是深夜11点。
跑了两家医学中心,没有一家愿意承接oncall机器人的二期临床测试。
昂科是完全没有国内背景的公司,一期临床测试又是在国外的医学中心做的,国内外用的不是同一套标准,国外是FDA标准,国内是CFDA标准,除非在国内重做一期实验,不然恐怕依旧不会有医学中心愿意承接。
商陆有些发愁,一来时间宝贵,若他们和富通医疗的对标产品,晚于富通医疗,后续怕是更加拼不过富通医疗;二来,每一天都在烧钱,他也不知道哪一天,资金链就会断。
因为满脑子都在想别的,商陆换鞋进屋了才注意到,客厅没开灯,只有两道地灯在墙面折射暧昧的光晕。
她平常都会等他回来再睡的,如今是先睡了?
商陆唤了声:“南星?”
没人应。
他朝卧室走去,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手僵在门把上。
门缝里透出丝丝香水味。
医生的习惯,她平常根本不喷香水。
事出反常必有诈,商陆皱眉当下,豁然推开房门。
门背砰地撞在墙上,斜倚在床上的向南星吓了一跳——吓没了她那正要开始搔首弄姿的动作。
商陆也吓了一跳。
她身上那件半透睡裙,哪儿来的?
商陆喉结滚动间,她已下了床,款款朝他走来。
床头柜上的两杯红酒,也被她执了过来,来到他面前,给他一杯。
商陆没接,视线向下一扫,对面深V的领口下,一片呼之欲出。
生日?
节日?
纪念日?
商陆脑中迅速轮转一遍,发现今天不是任何需要庆祝的日子。
那她……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商陆眉一扬,对面的向南星已经娇嗔了起来:“你接不接呀?人家手都酸了。”
人……家?
商陆忍着肉麻,伸手过来。却不是接她递来的酒杯,而是手背贴到她额头,试了试她的体温。
没发烧。
还能不能有点情趣了?
向南星精心准备的前戏算是泡汤了,饮一口红酒,把酒杯往一旁的五斗柜上一放,酒含在嘴里,垫脚吻他。
商陆喉结稍稍一滚动,她嘴里的红酒被他吞咽下去。
那仿佛是一个闸门的开关,前一秒,还衣冠楚楚,下一秒,已如衣冠禽兽,将她拦腰抱起。
彼此的唇依旧紧密相贴,人已被他撂在了床上。
她这衣服实在太好脱,总共就没两片布,商陆刚要伸手扯断,又觉得这样半遮半掩地穿着,更诱人。
指尖感触着布料,也感触着她细碎的颤抖——
她似乎,比平时更敏感。
却不知向南星抖成这样,纯粹是因为房间里开了空调,她穿得又少。本是寒意阵阵,却渐渐被他带热,冰与火的临界点,向南星还在分神想着——
做之前跟他说?
不行,他欲求不满,铁定一点就炸,更难说服。
做的中途跟他说?
他倒是能听进去,就怕她到时候一句话全碎在嘴里,说话都说不清。
那……做完了再说?
“想什么呢?”
她刚理出一丝头绪来,就被他重重的手劲儿揉碎了。
“我在想……”
“……”他低头忙着,似乎没在听。
“算了……”一会儿再说……
却因为她这两个字,商陆的动作一顿,原本已经慢慢俯下去的脑袋,也不下反上。
“到底怎么了?”
他问。
向南星咬了咬牙,看他一眼,又一眼。
突然坐了起来。
还是做之前说……
果然,他的答案如她和迟佳预想的那样——
“不行。”
“那本来就是你的钱,我拿给你周转,有什么不行?”
“那是我给你的,给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
“……”
向南星烦躁地挠挠头。
早知道做的中途说这事了,她就不信,那种时候他还能提了裤子就走不成?
他现在倒是,提了裤子就往床沿坐去,背对她。
向南星真想踹他下去。
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成老顽固了?
拼命忍住伸脚的冲动,整个人贴过去,柔着声音说软话:“那就当我这笔钱是投资你们昂科医疗?”
希望迟佳这招管用……
她自背后抱着他,这么可怜巴巴地,商陆原本僵硬的背脊,似乎,松动了一些。
出口却还是俩字:“不行。”
向南星差点被他气得,一口气哽住喉咙:“为什么不行?”
他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知道一口一句“不行”,怎么说服得了她?
他沉默半天,倒是给出了个理由:“你就不怕我把老婆本都亏完了?”
“那万一挣了呢?我就当投资。”
“我不需要你的投资。”
“……”
“……”
这回向南星终于忍不住,撒开抱住他颈项的手,伸脚就要踹他下去。
可惜他坐得很稳,她没能把他踹下床,他反倒回头,皱眉看她。
她瞪他。
他皱眉回视。
僵持着,谁也不让步,向南星脑子突然一热,一咬牙——
“我们结婚!”
“……”
他僵了足足半分钟。
再开口,语气也彻底僵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的表情可不是开玩笑,很严肃地威胁:“你不想要你的老婆本,可以;你也不想要娶老婆了是不是?”
“我……”
他终于,接不下去了。
向南星其实是想继续瞪他的,想了想,却只扁起嘴做委屈状,眨着眼睛,威胁意味骤减,倒是瞬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如果能眨出一滴泪来,那更是极好的。
他看她,直勾勾地看。
不给答案。
向南星挺直了背,捋了捋头发,既不发脾气,也不装可怜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嫁你,亏了?”
“……”他的答案,显然是肯定。
“万一你倾家荡产,我就跟你离婚,反正我一穷二白,不怕你分我身家;但是万一你飞黄腾达,我就能反过来分你一半家产。我一点儿都不亏,好吗?”
“……”
歪理他是不认的。
求个婚怎么跟上了谈判桌似的?
她从耍狠到扮乖再到讲道理,他却始终以不变应万变。
看来面对老顽固,只有老无赖能治——
“我这辈子只求这一次婚,”向南星索性无赖到底,“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潜台词已很明显。
拒绝她?等着后悔一辈子……
“嗯?”
她尾音扬起,等他的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