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星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夜里睡得不安生,早晨七点被闹钟吵醒,她睁开眼,躺在单位宿舍的床上,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有些嫌弃自己。
上回梦到大学开学第一天,她在礼堂里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这回就梦到去机场送他,下回呢?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转念想想,2011年到2015,似乎也不是很久。
此刻的向南星看着天花板,仿佛还能回想起T3航站楼的穹顶,以及他抱住她时,她的那丝鼻酸。
算了,起床。
向南星前阵子刚参加完主治医师的职称考试,桌上全是书,她前阵子轮去中医急诊,忙得都没空收拾下书桌。
学医的基本都是这样,学到老考到老。一桌的书,她要找宿舍的钥匙被她随手扔哪儿了,都费死了劲。
她昨晚回来得太晚,困得不行,钥匙乱丢,这下倒是急了,找了半天没找着,正烦着,所幸想起来抽屉里应该还有一把备用的——
豁然拉开抽屉,果然有把备用钥匙。
她取出备用钥匙,正要合上抽屉,却一愣。
抽屉最底下压着一张有些眼熟的银行卡。
看来梦还是有偏差的,梦里明明是招行的卡,实际上是建行的……
那梦里的那丝鼻酸,是不是也是骗人的?
向南星在急诊待了一上午,临中午准备去找同事换班,才去了内科。
碰见相熟的护士长,护士长就跟个小迷妹似的,学着她手底下那些小护士对着新来的帅哥住院医师发嗲时的语气,冲向南星打趣:“恭喜呀向大夫,这么年轻就升主治医师了。”
哪还年轻?她都快26了。
26……
突然想到这个数字的向南星,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又放下手,问:“姐,徐大夫在办公室么?我找她换班。”
“换班?”护士长不可思议,向南星出了名的轻伤不下火线,中医部闲的时候,都没见她偷过懒。
最近因为流感频发,急诊那儿忙得不可开交,她反倒临阵换班?
向南星笑笑:“晚上我有约了。”
此言一出,护士站的待着的小护士都站了起来,她们和向南星基本上是同龄人,“谁呀谁呀?是之前往咱这儿送过花的那位吗?”
向南星没回答,眼瞅着走廊拐角,徐大夫现身,赶紧冲那边招手:“徐大夫!正找你呢。”
借势溜了。
向南星换完了班,终于能按时下班了,她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还画了个淡妆。
再出门时,正好碰到个和她同期的住院医师——
她们都在阜立第一附属待了四年,但同期里,就向南星最快升主治。向南星本来可以换个大一点的宿舍,但一直没换,还在和同期的住院医师们做隔壁邻居。
同事这回刚从澡堂洗完澡回来,洗漱品、梳子什么的兜了一面盆,看来晚上也是有约的。
“南星,怎么打扮这么漂亮?”
向南星笑笑:“我去机场接个人。”
“接谁啊?还特意换身衣服化个妆。”
“我这段时间不是轮急诊那儿去了嘛?昨儿就睡了仨小时。盖盖黑眼圈。”
这次的流感来势汹汹,市里不少三甲医院,达菲都售罄了,现在又出了规定,不让轻易输液,西医急诊那边忙得昏天暗地,还讨不了好,中医急诊也没好到哪儿去,两班倒人手都不够。
同事瞅低头一眼自己梳子上掉的那些头发,同样也很是感慨:“现在网上不都说嘛,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向南星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打完了照面就走。
她还得先坐地铁去三元桥那儿,再转机场快线去机场。
本来向南星工作以后,向大夫想把家里的车让给她开的,不成想向南星试用期刚满一年,就急吼吼考了执业资格证,有了证,就有资格申请医生宿舍,当下她就搬宿舍住去了,不再住家里。
宿舍一住就是三年多。
再者,她爸的车都是老古董了,特别烧油还特别不好开,还不如地铁方便,向南星又是难得周末才回趟家,她爸的车她就没要。
等向南星终于到了T3航站楼,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冬春交替的季节,流感和雾霾的双重夹击下,从地铁到机场,无不是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的路人。
向南星不仅自己戴了口罩,包里还备着个新的。
看着大屏幕上实时更新的航班信息,她等的AA187号航班已经入港,向南星真挺激动。
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一年多过去。
周围接机的人,有的拿着名牌,有人拿着玫瑰,她倒好,拿着一口罩。
向南星站在栏杆外,眼看出口处的感应门开开合合,肤色各异的旅客陆陆续续走出,向南星也开始在这些人里寻找熟悉的声音。
终于,她等的人到了。
向南星赶紧朝对方挥手。
因向南星戴着口罩,那人的目光也在栏杆外搜寻了一轮,才确定了正挥着手的人确实是向南星,这才嘴边扬起笑容,推着行李车一路小跑过来。
向南星快步迎上去。
顺便把口罩摘了。
可她张开双臂,正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对方却是目光一定,随即退后半步,又将她上下打量一下。
最终,目光又回到了向南星刚及肩的短发上。
“嚯,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这是迟佳见到她的第一句评价。
向南星叫了辆滴滴,等车来的工夫,正好买两杯星巴克。
迟佳回来一趟不容易,底特律转芝加哥,再从芝加哥回北京。
遥想八年前去他们一伙人从杭州去乌镇,她请大家喝杯星巴克还得掰着手指头算钱,如今随随便便刷个手机就能买。
迟佳跟在后头,喝着咖啡啧啧叹:“别说,国内现在还真方便,哪儿都可以刷手机。”
“你不正好毕业回来了么?不再走了吧?”
“不走了!感谢上帝让我顺利毕业,打死不再回美村了。”
向南星笑她:“你才出去几年,就信上帝了?”
迟佳立马改口:“感谢菩萨感谢菩萨!”
俩姑娘严肃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仰着头笑了。
车很快到了。
迟佳的行李塞满了整个后备箱,司机帮她们把行李放好,回到驾驶座,点了确认乘客上车,导航便自动报出了目的地。
向南星叫车时直接把终点定在了迟佳家,迟佳一听,却说:“我这两天先住酒店吧。”
“干嘛不回家住?”
迟佳自嘲地笑笑:“我妈还等着我和陈默一起回国,见完了亲家,就直接把事办了呢。”
“你俩分手的事,你还没跟你妈说?”
“我哪敢?她花那么多钱送我出去,要被她知道我连个男人都没套牢,不得砍死我?”
赵伯言追迟佳那会儿,迟妈就特别中意赵伯言,尤其是在知道了赵伯言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之后。
对于迟佳拒绝赵伯言一事,她妈念叨了好几年,迟佳后来和陈默在一起,经常给她妈洗脑,说牙医收入多高,迟妈才勉强接受。
迟妈自己嫁了个一辈子没出息的穷男人,就不希望女儿也重蹈覆辙。
可惜到头来,迟佳辛辛苦苦追到的男人,也还是迟佳心灰意冷提的分手。
向南星作为在这件事上帮过倒忙的人,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迟佳却突然拍了下向南星的肩:“嗨!那事你还放在心上呢?我早放下啦。”
说不放在心上,那肯定是假的。
一年多前俩人见的那次面,向南星还记得迟佳抱着她哭的样子。
后来迟佳和陈默又断断续续牵扯不清了一年,到头来,迟佳独自回国,为一切,彻底画上句号:“这事谁都不怪,就怪他陈默不懂珍惜我。我现在要学历有学历,要样貌有样貌,找个比陈默强的,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向南星看她长发披肩,小腿叠着坐那儿喝咖啡——
迟佳确实比以前漂亮多了。
向南星特意给她带的口罩,她也没戴,说是戴了会花妆。
比以前更臭美了。
迟佳自己也说:“有时候想想,我确实该感谢他。要不是因为他,我这辈子也没想过,我也能成海归。”
说完不忘凑到向南星跟前,撩一撩她的长发。
这嘚瑟样,才是向南星熟悉的迟佳。向南星被她的发尾扫到,赶紧让她打住:“行啦,够美啦,别再撩啦。”
越不让她撩,她撩得越起劲儿:“我回国前刚做的鱼子酱护理。香吧?顺吧?”
“司机师傅都开空气净化器了,你说呢?”
这两年北京雾霾太重,很多车都装了净化器,向南星故意曲解司机的用意,俩姑娘间的气氛也瞬间恢复了。
向南星逮着空说正紧的:“那你暂时住在阜立第一附属附近的酒店?我下班还可以陪陪你。”
迟佳一边回着她手机开机后,收到的信息,一边扬眉:“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嫁给工作了呢,竟然有时间陪我?”
“我也没那么忙啦。”
也不知迟佳突然划到了什么信息,突然手上一顿,刚轻松下来的表情随之又一紧。
向南星也正抱着手机,忙着搜寻阜立附近的酒店。迟佳突然严肃地看向她,她也没发现。
迟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口:“你知道吗,我听说商陆他……”
向南星划着屏幕的手蓦地悬停。
等向南星放下手机擡起头,正对上迟佳欲言又止的目光。
向南星心里一紧,却促狭地笑了:“怎么,你听说他结婚了?”
迟佳一愣。
几乎是有些夸张地否认道:“怎么可能?他能跟谁结?跟他的科研成果结么?”
这回向南星是真的笑了。
迟佳对商陆的评价永远这么到位。
可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过一秒,又被敛去。
迟佳之前一直觉得,向南星比她看得开。
她跟陈默扯了这么久,心思都耗尽了,才彻底分开,而向南星……
却能和商陆分手得那么平淡,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你俩就再没见过了?”
向南星点点头。
除了刚开始听见“商陆”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向南星还有点反应之外,如今再看向南星的表情……
大概真的放下了吧。
迟佳也就放心说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可牛了,他们团队开发的那个什么……AI精准筛查与辅助诊断项目,听说富通医疗想全资拿下。”
“好事啊。”
向南星回得很平淡。
迟佳当然也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富通医疗,是全球知名的医疗公司,多少人宁愿放弃前期利润也要求合作。
“可关键是,商陆开口就是60%的占股,我当时听到这消息,还以为是误传。他这么个科研高于一切,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怎么突然转性,要起价来这么狠?”
“……”
“……”
“人都会变的吧。”
可为什么向南星说这话时,自己都想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很久,决定直接进都市篇,再穿插着用插叙交代过渡期的那五年,不然商处露脸机会少,波折多,怕你们扛不住。现在这样进度刚好,还能有更多的0.5,兼顾进度与观众观影感受的作者,是不是很靠谱?值不值得夸?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