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没想到隔天一大早向南星就在他寝室楼下等他了。
实验楼在这个学期末要统一更换新器材,导致医学院学生的各科实践考试都不得不提前,商陆他们今天就有一场组织胚胎学的实践考试,实验楼离宿舍比较远,所有人都尽早赶去考场占据有利地形,商陆他们寝室已经算起得最早那一拨,可如今再看向南星那架势,分明更早就已在楼下等他。
姑娘那表情,还破天荒的带点怯。
赵伯言发散力惊人,远远瞧见向南星,当即联想到昨夜种种,语气顿时暧昧起来:“哟,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家女生非一大早上门堵你。”
赵伯言可知道商陆昨晚为她跑了趟KTV,凌晨12点多回了寝室也不睡觉,非找他“借一部说话”,今早还起了个大早,一点儿也不像个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的人,贼精神。
莫非昨晚吸取了什么精华?
赵伯言好生羡慕。
可惜商陆那张脸上始终看不出破绽,商陆也没给赵伯言继续研究他的机会,直接撇下一众室友下了台阶。
走之前不忘嘱咐赵伯言一句:“早餐我恐怕没时间吃了,帮我买个面包带实验室去。”
还真是你侬我侬,连早餐时间都不放过。
眼看商陆的背影朝向南星走去,赵伯言羡慕得没脸看。
至于向南星为何一大早上门堵人……
商陆还以为她昨晚被他亲懵了,反射弧长到今早才想起来要兴师问罪。
骂他一顿再让他负责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商陆已经在她面前站了近一分钟,她也没骂他半句,不知在心里组织着什么语言。还以为这一分钟里她能憋出个长篇大论,却没成想她最终开口就只有一句:“我们……还是朋友吧?”
商陆的唇线微微一紧。
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是向南星想了一宿的结果。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迟佳那位军师的功劳。
按迟佳的话说,如果她有个长得倍儿好看的朋友,可能气氛太好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亲对方。
这话或许也能套在商陆身上。或许……他昨晚被学姐那盆砸晕乎了?觉得她没心没肺笑起来的那一刻还挺好看?于是就亲她了?
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会忍不住成天想她成天找她,商陆对她明显不是这样的,他连和她一起上大课都不是太乐意。
或许商陆也正懊恼昨晚为什么昨晚要亲她,一旦他俩关系陷入尴尬,没准商陆又跟以前一样,靠半年不理她把她给彻底冷处理掉。
那还不如她赶紧把话说开,或许还能挽救一下友情。
至于她为什么会回吻他……“而且,你也知道我昨天喝多了,假酒误事儿。”
他昨晚吻她时可一点儿也没尝到她嘴里有酒味,商陆却没拆穿,倒想听听她接下来还能诌出什么花来。
“然后呢?”
然后?向南星没想到他竟把所有难题都丢给她了,只能硬着头皮提议:“做完彻底翻篇儿,咱们还是朋友?”
商陆本以为她一大早找他只是兴师问罪来了。如果她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没准他会承认。
她现在却只是问他:“我这提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
商陆默默回答,嘴上却问:“彻底翻篇儿?”
“对。”
“还是朋友?”
“没错。”
他虽性子冷点儿,但其实对人挺好,就像她小时候看过的《没头脑和不高兴》里的不高兴,是种古怪的有趣。
关键不了解他的人还发现不了这份有趣,一旦能发现,就等于独享了他的另一面,向南星可不想失去这份独享。
就像……养了只脾气拧巴的猫。
她从小就想养猫,可惜她妈不肯。
她现在不就在顺这只脾气拧巴的大猫的毛吗?
这只大猫还非得问她:“你就那么想和我做朋友?”
向南星也没听出来这句反问有什么别的深意,当下表忠心:“当然。”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突然亲你?”
原本审视着她面部表情的商陆突然直视起她的眼睛来,向南星莫名一怵。
虽然迟佳帮她分析过了,大概是因为那一刻他发现了她的惊人美貌?所以不小心就下半身思考了一下?可真当他把这个问题明火执仗地摆上台面,向南星却突然不知怎么回答。
就在她屏息凝神之际,商陆突然伸手,不客气地弹了下她的脑门:“因为我被你学姐那盆儿砸傻了。”
说完就直接绕过她走了。
任由向南星捂着自己被弹红了的脑门,目送着他那不带任何情绪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从这个角度看他后脑勺,真的是肿着的——
看来他真是被学姐那盆砸傻了?
似乎为了印证他真的被砸傻了,商陆这次的组织胚胎学实践考试竟然不及格。
好在组织胚胎学的期末成绩实践部分只占三成,理论占七成,不然商陆这门课铁定要挂。
商陆这门课的最终成绩排到了系里20多名,跌破众人眼镜——要知道他平时上实践课,连完成一张有髓神经纤维的切片都只需要其他同学三分之一的时间。
向南星倒是全院第17,系里第3。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商陆,但当她爸问起她考试成绩时,向南星还是很大言不惭地告诉了她爸,她比商陆考得还高。
向大夫差点开心哭了,要知道自从商陆搬来和他们做邻居,就彻底抢了向南星“别人家孩子”的美名,院里的其他孩子都开始主动对标商陆的成绩,就连向南星她妈都不能幸免,“你怎么比商陆低了20多分?是不是上课分心了?”诸如此类的话也成了口头禅。
只是向南星没想到,她只是冲她爸小嘚瑟了一下,寒假一到她一回家,大院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考试成绩比商陆还高……
向大夫的医馆向来很多邻里生意,向南星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消息肯定是从她爸嘴里传出去的,生怕这消息传到商陆耳朵里,赶紧让她爸别再在给邻里看病时瞎吹嘘自家女儿。
可惜为时已晚。
商陆姥爷也早听闻商陆成绩退步,同样放寒假回家的商陆被姥爷问起这事,倒是很淡定:“我比她考得高的时候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早就习惯了。
商陆姥爷可不如商陆淡定,尤其在得知商陆考砸了是因为考前被盆儿砸了之后。
当然这同样是从向大夫口中得知的。
向南星当时告诉她爸商陆被砸,只是为了让她爸知道商陆是因身体欠佳考试才没发挥好,好让他爸理性看待她这次偶然的逆袭。
没成想她爸这个大嘴巴又把这事告诉了商陆姥爷,商陆被他姥爷逼着连喝了两副活血化瘀的药,这回可得找向南星算账了——
大年初四,向大夫邀请走完了亲戚的商陆姥爷来家做客,正是算账好时机,向南星还全然不觉,只顾躺床上和迟佳通电话——
刚拿了压岁钱的俩人正商量着过了初七去哪儿挥金如土一下,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向南星鲤鱼打挺起了身,趿上拖鞋拖鞋去应门:“我爸喊我吃饭了,咱们待会儿聊。”
一开门却傻了眼。
商陆抱着胳膊站在门外,来者不善。
向南星却还不知危机已近:“你怎么在我家?”
“向大夫邀请我姥爷来吃饭,”前一句不是重点,后一句才是,“顺便再给我开点药。”
向南星却明显状况外:“什么药?”
一提到这茬商陆就隐隐的满嘴苦味,眉头也随之皱起。
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已经连吃了四天中药,能不能让你爸和我姥爷打住?”
向南星一向知道商陆讨厌中医,偏偏商陆姥爷信这个,商陆小时候被逼吃过不少中药,这也形成了恶性循环,导致他对中医更有偏见。
实在想不通这回商陆姥爷怎么又开始逼他吃中药了,直到这时向延卿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循声而来:“来来来,刚煎好的,晾温了喝。这可比你在医院开的复方丹参和银杏叶片疗效好。”
光中药还不够:“一会儿吃完饭消消食儿,叔叔再给你扎两针。”
一听还得针灸,商陆脸色都变了,嘴上虽说着“谢谢叔叔”,可等向大夫一离开,他就把药碗直接往向南星手里一放。
向南星一听复方丹参和银杏,吓一跳:“你咋了?”
这都是些活血化瘀、理气止痛的药,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生病……
“你是不是告诉你爸我被砸了脑袋?”
向南星坚决不认:“没有。”
“没有?”商陆眼睛又眯起了,“那你爸跟我姥爷说了什么,我姥爷带我去医院照脑部CT不说,还在你爸这儿开了一堆药。”
向南星心里暗叹:向延卿,你以后再把我跟你说的悄悄话传出去,我就再也不和你分享了。
嘴上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有这种事?我……不清楚。”
她爸之前似乎确实提过,他给商陆姥爷免费开了几服药,她原本还以为是开给商陆姥爷自己服用的。现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爸也是好心,他免费给你开药还给你针灸,你就……受下吧。”
商陆这回竟点了头。
向南星还以为他终于赞同她的话了,却不知他赞同的只是“免费”俩字——
“是该免费,毕竟我是因为他女儿才被人砸了脑袋,”商陆略作思考,突然意有所指地低了眸问,“对了,向大夫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被人砸了脑袋吧?”
向南星当即双眼一瞪。
他这么说肯定没好事,果然下一句就是:“看来我得去告诉向大夫才行。”
眼看他真的转头就走,向南星终于不淡定了,赶紧拉回他,锁上门:“别别别!”
她爸她倒是不怵,但万一被她妈知道她大一就敢晚归,估计会让她直接搬回家住,以后都索性走读。
一紧张就一股脑全招了:“我爸问我期末考得怎么样,我就把分数给他看了,他就问我你考多少,我就跟他说了,他一听我比你考得好立马就得意忘形了,我怕他再到处瞎传我考得比你还好,就告诉他你是因为被砸了脑袋才发挥失常……”
顺便再找补一句:“再说了,没有你给我补课,我也不可能考这么好,你说是不?”
这最后一句商陆勉强受用,但随即脸色又拉回了最初的平静之下暗藏杀机:“所以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
“赶紧让你爸打住。”
“我爸是个热心肠,根本不可能让他停手的,难不成要告诉我爸以后由我来帮你扎针?”
向南星只是随口一提,商陆却似乎真的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
那分明是什么重重倒下的声音。
隔着门传来都那般沉重。
向南星还没反应过来,商陆已听门外依稀传来向大夫卡紧了嗓子的一句:“快把他扣子解开!”
心下猛地一紧。
商陆夺门而出的下一秒向南星赶紧也冲了出去,随二人脚步而去的视线一经转过拐角,两个年轻人都顿时白了脸。
刚才还好好的商陆姥爷此刻面色尽失地躺在客厅地板上。
向大夫正跪在地板上紧急施救,向南星她妈的声音则在客厅的另一端响起,分明是在叫救护车……
商陆姥爷最终是被救护车拉走的。
谁也没想到商陆这个年就这么提前终止了。
那一刻的向南星更想不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最终会令商陆这么一个天之骄子,成为院领导们以及所谓医界权威口中的医闹。
不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