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努书坊
返回 努努书坊目录
努努书坊 > 老板不见了 > 正文 第19章 “总裁助理”林子昂拜见“壳王”六哥

老板不见了 正文 第19章 “总裁助理”林子昂拜见“壳王”六哥

所属书籍: 老板不见了

    最近一段时间,林子昂在振华控股的职位也有所提升,已经不仅仅只是杜铁林的贴身助理,很多实际的业务,也经常参与其中。在杜铁林的规划中,再过个一年,林子昂就可以放出去,在具体某个板块里做个负责人,有所施展了。为此,杜铁林也跟林子昂做了交流,问林子昂有没有信心。林子昂答,不辱使n2.

    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林子昂在杜铁林的引荐下,与“六哥”正式打起了交道。“六哥”本名刘强国,是K总在国内常年合作的生意伙伴,也是有名的“资源整合高手”。六哥爱好广泛,但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做上市公司的股东,但凡有机会的,他都会掺和一脚。后来六哥觉得,这种掺和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比不上自己当家作主感觉好。这五六年间,他便想着各种办法,一下子整合了三家上市公司,自己做老大。虽然这几个上市公司的体量都不大,但每天的交易量却不少,时不时地再炒一把“借壳”概念,六哥便成了圈内有点名号的“壳王”。

    因为是K总的缘故,这一年里,杜铁林与六哥也走动得比较频繁,林子昂在不同场合见过六哥好几次。正好六哥来找杜铁林,想把其中的一家上市公司盘给振华控股,杜铁林便有意将这件事情交给林子昂去办。

    倘若能成,振华控股既多了一个可运作的上市公司平台,又再给K总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杜铁林深知K总和六哥私底下的那些勾连。在一开始的阶段,六哥几乎就是K总的马仔和代理人,之后因为K总的生意做得太大了,便切分了一块给六哥。这六哥也确实是个能耐人,精心耕耘了十多年,做出了一番事业,在K总面前也不再是纯粹小弟的身份,多少可以平起平坐了。但无论是做小弟,还是平起平坐,他们之间的勾连,从来就没断过。至于他们之间怎么个勾连,杜铁林并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只需知道有勾连即可,包括这些交易背后还有谁,更不必打听得过于仔细。这些周密考虑,也正是之前杜铁林在饭桌上接了K总的话,有所点题,又没有点破的奥妙所在。

    这边厢,林子昂因为领了任务,便跟六哥来往多了起来,倒是渐渐成就了自己的成长之路。

    刚打交道时,林子昂一板一眼,凡事都在分寸上。六哥看林子昂颇得杜铁林信任,且接触了几次,也觉得林子昂是个聪明小伙子,便时不时地招呼着林子昂。一来二去,也没把林子昂看作是普通的业务对接人,某种程度上,挺把林子昂当小兄弟看的。要知道江湖都有套路,但凡做过小弟的人,等到自己有资格做了大哥,总归也希望自己的小弟,能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机灵可靠,值得信任。所以,六哥是真心欣赏林子昂的。

    这六哥平时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去足浴店捏脚。然后隔上个把月,就喜欢拔一次火罐,到了大伏天,又喜欢做艾灸。六哥说他自己是寒湿体质,捏脚、拔火罐、艾灸,都有利于身体。

    林子昂第一次单独去见六哥那回,晚饭后便被拉去捏脚,顺便还在六哥的怂恿和胁迫下,被拔了火罐。回到家之后,林子昂想看看后背上到底被拔成啥样了,但他一个人独居,也没人帮他拍照。正踌躇中,六哥一个微信发过来,打开来一看,正是林子昂拔火罐时,还有拔完之后,六哥在边上给拍的照片。一共五张,统统发了过来。

    六哥感觉是真把林子昂当自己小兄弟了,一点也不避嫌。但林子昂看到这些照片,却有些不舒服,感觉自己被人拉去捏脚休闲,还要被人拍照片留底,感觉像是吃了个苍蝇。还好就是去捏脚,要是碰上其他不好的事情,还被拍了照片拿了证据,林子昂估计是要害怕了。

    记得那次是先拔火罐,然后再捏脚,全程都是六哥在滔滔不绝,林子昂只有听的份。

    “小林,我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吃苦,脑子也活。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全是机会,我那会儿就在长城饭店给一个香港公司做代理。有一次为了换一批美金,要找领导批条,香港老板就亲自过来公关。其实事情我都办得差不多

    了,香港老板过来就是走个流程。后来事情办妥了,老板跟我说,第二天要去钓鱼台国宾馆见领导,需要报车号才能放行,让我赶紧安排车。”

    六哥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就像相声演员准备抖包袱之前,例行的停顿那样。

    “小林,你猜怎么着?我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一辆大奔,第二天,我亲自开着大奔进的国宾馆,倍有面儿。因为事情办得好,老板重重奖励了我,给了我好几万。我当天晚上就把这钱全部花出去了,统统花在朋友身上了。”

    “六哥,没想到您还做过外汇生意啊?”林子昂问道。

    “那是,只要有钱赚,除了杀人放火,六哥我都做过。我和你们杜总不一样,你们杜总是正宗科班大学生,有理论,不像我们这种,是社会大学培养出来的实干派。”

    六哥说得兴起,又跟林子昂讲了不少江湖逸事。

    “哎,小林,你们学校经济系是不是有一位申英杰教授?”六哥突然问林子昂。“有啊,申英杰教授可是我们学校经济系的学术权威呢,很有名的,我听过他的讲座。杜总还请申教授来我们公司做过学术交流。”林子昂说道。

    “你不知道吧,申老师过去是我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他学问做得好,名气大,我就想着请他来做独立董事最合适。你们杜总还跟我打赌,说我不可能请得动申老师,但我就是做到了。而且,申老师一做,就连着做了两届独董,然后再换到我另外一家上市公司,继续帮我做独董。去年起,你们学校不允许教授在外兼职做独董,这才请辞的,但私下里,我们经常聚。”

    “那您是怎么做到的呢?申老师可是一个特立独行、非常清高的学者呢。”

    “怎么做到?因为我足够坦诚啊。你们都把申老师当老师,只有我不把他当老师,我把他当兄弟。我第一次见申老师,我就带着申老师去KTV唱歌喝酒,我跟申老师说,男人要活得真性情,什么狗屁大学教授,西装笔挺的,装给谁看啊?”六哥说道。

    在六哥的絮絮叨叨中,林子昂的“三观”再一次经历了冲刷,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振华控股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已经见识了很多,自己为此也改变了很多。但实际上,外面的世界远比他已经经历的,包括他脑海中想象的还要丰富。事情不是不存在,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就好比六哥口中说到的“申老师”,和他平时所

    看到的“申老师”,其实就是一个人,只是在不同的场合,这同一个人进行了拆

    在六哥那里,申老师原本就是一个内心欲望很强烈,但又经常压抑自己、克制自己的人。就如同他的姓氏一样,申老师的“申”字,有一竖贯穿上下,就是说上面想出头,下面也想出头。但这“申”字的主体是一个方框,中间又加了一横,好比他内心的想法,想着做教授为人师表的时候,就往横里扯,成了一个“曰”字,想着做男人性情洒脱的时候,就往竖里拉,成了一个“日”字。

    这时间久了,申老师心里的一把剑,是上不上来,下不下去,硬生生地穿插了始终,却又被中间这一横彻底卡住了。所纠结的核心问题,便是自己身体里的力比多要紧,还是人言可畏要紧。始终在摇摆,却下不了决心。

    旁人并不能看清这些,但六哥看清了。而且六哥不仅看清了,还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帮申老师卸下了精神包袱。当申老师在KTV终于身心愉悦,灵肉统一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是六哥给予了他力量。

    但在另一面,申老师也还是那个申老师,那个有着严谨的治学习惯,那个对国民经济有着深入见解,既了解宏观大势,又清楚企业微观细节的申老师,而且是一个在学界和政界都很有影响力的申老师。还是六哥的那句话点醒了林子昂!的确,大家都把申老师当老师捧着,只有六哥把他当兄弟,真正走入了申老师的内心。

    或许这些就是社会大学堂的历练吧,或许,这本身就是一场探究人性深处秘密的无规则游戏。

    如今,林子昂在振华控股的具体职位是“总裁助理”,请注意,是“总裁助理”,而不是“总裁的助理”。而且在振华控股内部,在沈天放和薛翔鹤的管辖之外,不少新设的公司的法人代表,现在都由林子昂担任,足见杜铁林对林子昂的信任,以及他这几年的不断进步。

    这些年,林子昂跟着杜铁林走南闯北,他的行事风格,甚至着装,都和老板有些相似了。黑西装白衬衫不打领带,这是林子昂永远的标配,冬天最多外面裹个大衣,夏天再热也要坚持穿着这身西服。

    一些许久没见着林子昂的同学,偶尔聚会时,碰到林子昂,觉得他毕业这几年身上有变化。林子昂好奇地问,你们觉得我有啥变化?同学便说,变化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看人的眼神,似乎有点凶,好像总想把对方看透一样。再则,就是说话特别注意分寸和场合了,感觉心里总装着事,不再畅所欲言了。

    偶尔,林子昂清晨洗漱的时候,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他也忍不住问自己:“他们说的这些评价,是真的吗?”只不过这种疑问,往往稍纵即逝。出了家门,进了公司,他林子昂,就是一个“职场新贵”。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来讨论这些没有“价值”的琐事啊。

    “对于年轻人而言,工作也是学习,学到东西最重要。”这是家里大人常说的话。但工作对于林子昂而言,又附加了更多的意义。在林子昂看来,学到的东西不转化,又有何用,归根到底,还是要通过工作来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年轻的时候,工作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生存,是为了证明自己,再年长一些,工作又往往演变成了获得更大的成就感和虚荣心。说到底,虚荣心也好,成就感也好,不都是一样的东西嘛。

    林子昂这些年的变化,甚至,开会发言的间隙,他的神情举止,老板杜铁林也全都看在眼里。

    有一次,杜铁林和安可为闲聊,说:“林子昂这个小伙子,真是没选错。我看现在这代年轻人,身上真的没有太多的畏手畏脚。不像我那时候,研究生毕业刚进机关,完全就是夹着尾巴做人,整个人都是抖抖索索的。”

    安可为便说:“大师兄,你也得看看人家林子昂的老师是谁啊,名师出高徒嘛。”

    杜铁林便摇摇头,指着安可为的鼻子“骂”他脸皮厚。对此,安可为照单全收。

    王儒瑶先生过世后,安可为继承了老师的衣钵,虽然没有了老师的庇护,但也没有了王门弟子的现实羁绊,一切都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一来二去,安可为便很快晋升了教授,比他当年晋升副教授容易多了。

    安可为跟杜铁林坦承,师生相处,过去读书那会儿,是最简单的师生相处。后来,自己留校做了老师,年纪轻轻提了副教授,在这师生情谊上,自己给自己压了不少砝码与担子。对着老先生,实际上,又加了不少听话与揣摩的意味。不似杜铁林在外面闯荡,老先生想帮也帮不了,便总觉得杜铁林最有出息,反之,也最听得进杜铁林的话。如今,老先生过世了,一切都归了原点。

    “可是,大师兄,我最近做梦总梦到老师。先生在梦里跟我说,他担心我们受欺负,尤其怕你做生意有起伏。”安可为说道。

    杜铁林听后,没说其他的,拍了拍安可为的肩膀,说道:“可为,我现在彻底是一个没父亲的人了。”

    安可为听闻,也一下子悲从心底起,流了眼泪。

    “总裁助理”林子昂与六哥洽谈的这单买卖,原本应该由沈天放分管,但这次杜铁林有意让沈天放只在边上指导,并没有让沈天放介入太深,目的也是想观察一下林子昂独立判断业务的能力究竟有多强?尤其是抽丝剥茧看问题,以及灵活运用江湖套路的手段能有多少。

    林子昂虽然不是学金融专业出身,但毕业至今,加上实习,在振华控股已经待了整整八年时间。八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吗?如果你好学上进的话,八年时间足够让你脱胎换骨,当然,如果你不学无术的话,八年时间也足够让你变成渣了。

    因为跟着杜铁林的缘故,又因为公司上下比较厚待,林子昂对各种业务模式,大致的框架都是了解的。而且整天待在老板身边,接触过核心内容,也知道这交易背后的实质是什么。但与六哥对接的这笔交易,还是让林子昂有些提心吊BD.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林子昂只需要把各项进展汇报给杜铁林听,然后再根据老

    板的指示具体执行就是了,本不必承受太大的压力。但林子昂知道,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毕业考试,重要性并不亚于高考。这八年里,林子昂也经历了各种小测验和重要考试,积攒了不少经验,但这次却是决定他能否真正进入振华控股核心决策层的关键一役。

    尽管现在头上戴了一顶“总裁助理”的帽子,但倘若没有显赫的实际军功,这帽子也就是个装饰品。林子昂内心里,也希望通过这次考试,真正成为杜铁林的得力干将,而不只是一个助理,一个身边人。

    林子昂的这些“忧愁”,在杜铁林这里,恰恰是他作为老板对林子昂这个小伙子的“拿捏”。这八年里,杜铁林早就把林子昂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他这样的“老江湖”,实在是太了解这行业里的各种门道了。

    因为直接与钱打交道,而且又是金额巨大的钱,在这些个诱惑面前,最考验人性。好在林子昂年轻,家教好,本质纯真,杜铁林料他在里面不会有私心,但究竟能否抵御住,杜铁林也想检验他一番。如果经不起这诱惑,没有“忠心”,便是不值得信任的,倘若不值得信任,能力再强,杜铁林也不会用他。

    至于林子昂这个年纪,30岁了,在杜铁林看来,倒真的可以出去独当一面,做一方诸侯了。杜铁林想起自己当年32岁就敢下海开公司,再看现在这批年轻人,知识储备、市场环境、物质条件等等,都比当年的自己要强,但做事情的魄力和胆量,究竟会怎样,这还真得看各人的造化了。

    与杜铁林的关心与检验相对应,六哥这边也是一番“言传身教”,俨然是另外一道风景。

    六哥身上江湖气更重,在林子昂面前又好为人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林子昂面前说。明面上听着,六哥是真心把林子昂当小兄弟,也希望林子昂越做越好,将来或许还能帮助到自己。“莫欺少年穷”的道理,六哥这样的老江湖最懂了。但暗地里,这拉拢关系也好,知无不言也好,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这就需要林子昂自己去领悟了。

    此时此刻,林子昂想起父亲老林的一句话,十分应景。

    父亲老林从小就跟林子昂说,外面的人说你好,你姑且听着,但千万不要真以为自己有多好。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要清楚。

    林子昂常记着这番话,虽然现在有时候碰到事情,父亲老林经常会倒过来问林子昂,说自己跟不上形势了,想听听儿子的意见。但在成长的过程中,老林还是手把手地教了儿子很多,至于现在,父亲对儿子有依赖,那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了。人总会老的嘛,如果恰巧有一个年富力强的儿子,做父亲的,谁不会多问一句,让儿子拿拿主意呢。而在林子昂这里,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在,他的心里便总是有依靠,遇事也断然不至于惊慌失措。

    这段时间,林子昂组织团队人员充分研究了六哥旗下几家上市公司的财报信息,并且做了细致的比对。杜铁林曾经告诉过大家,面对同一个事情,张三一种说法,李四一种说法,各有各的立场和诉求,但如果将相关各方的说法全部集中起来,针对具体某一点的说辞进行交叉对比,所重叠的部分,可能就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内容。当然,也只能说是接近真相,不能说是百分百真实。

    既然六哥要从手头这几个“壳”里拿一个出来转给振华控股,那林子昂必须得保证,转给振华控股的这个“壳”,得是相对最干净的,千万不能有什么硬伤。经过比对,林子昂发现其中有一些很隐秘的痕迹。这些痕迹,放在台面上说,都没问题,都是在既定游戏规则下的正常玩法,谈不上什么致命的硬伤。而且,在几个上市公司平台的腾挪中,这些痕迹已经处理得很巧妙了,足见六哥实为胆大心细的“强人”,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粗鄙”。事实上,如果你真的误以为六哥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那就大错特错了。学会不再“以貌取人”,这大概也是这几年林子昂在工作中的一大收获。

    梳理完毕之后,林子昂是打心眼里佩服六哥“财技”之高超,但总觉得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六哥的玩法,谈不上是钻了政策的漏洞,你最多说他胆子大,但又不能简单定性为违法违规,顶多是游走在了一个模糊的灰色地带。但妙就妙在,六哥竟然能在这灰色地带,走出了红毯时装秀的感觉。无论如何,鲜活的事实再次证明,制度设计永远都是在理想状态下的制度设计,但制度或规则永远会跟不上实践过程中的“创新”,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简单说来,这几年六哥的玩法就是很好地利用了国内投资圈天使轮、A轮、B轮、C轮转换之间的利益诉求关系。譬如先在外围寻找或设立一家有“价值”的新公司,这家公司的商业模式必须新颖,可以是真的具有投资价值,或者只是具备讲故事的价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故事,有没有可以拿出来讲的“亮点”。

    六哥和六哥的朋友们早早地就“潜伏”在里面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哪个高人想出来的关于“投资收益”确认的新办法,很是神奇。譬如一家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六哥和他的朋友们出了三百万,占股30%,然后公司正常开展业务。因为觉得这公司“有价值”,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愿意出五百万买这公司10%的股份,于是这家公司的估值就变成了五千万,这单交易一旦完成,只要公司后面不倒闭,六哥和他的朋友们的投资,对应的就是一千五百万的估值,扣除之前投资的成本三百万,账面上就可以录得一千二百万的“投资收益”。看清楚了噢,即便这个公司业务上还是亏损的,实际上六哥和他的朋友并没有真金白银

    的赚到钱,但是在会计层面,在财务账上,至少就可以确认赚了一千二百万

    而这种基于非上市公司投资的估值玩法,一旦投资主体是上市公司,同时又能在几个上市公司主体之间做腾挪的文章,这里面可以翻出来的花样就多了去了。而且,这上市公司里面既有真实的业务收入,又有这种投资类的收入确认,或者所投资的公司可能本身就处在同一产业链上的上下游,存在关联交易、转移收入的空间,再叠加六哥最擅长的“甲地作案,乙地销赃,丙地分钱”的手法,那最后的局面,可想而知了。

    总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林子昂在这些枯燥的数字和冗长的招股书、年报、披露材料里,拨云见雾,看到了一幕又一幕的大戏。你问林子昂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你以为仅仅看这些报表和年报就能找出猫腻?一个纯粹的圈外人是根本看不到里面这些奥妙的,因为没有路径,没有钥匙。

    林子昂因为常年待在杜铁林身边,加上他平时观察仔细,年纪轻、记忆力又好,最擅长将这些信息进行关联合并。譬如在公开披露的材料里,会看到各种声明,说张三和李四没有关联,王五和赵六没有关联。但这些在报告里看似无关的姓名,恰恰可能是有关联的,只不过关联的不是这些名字,而是名字后面的名字。对于这些名字背后所对应的人物,林子昂却是熟悉的。这些“名字”,或者在现实生活中经常来往,隔三差五地就在一起吃饭喝酒,或者偶尔开会有所照面,这其中,有的是公开场合,有的是私密聚会,层层叠叠,讳莫如深。林子昂现在所做的事,无非是手里拿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门,又找到另一把钥匙,再打开另一扇门。因为钥匙越来越多,又顺藤摸瓜,触类旁通,便梳理出了整个食物链和关系网。这便是八年来日积月累之后,林子昂觉得振华控股这份工作有趣的地方,跟过去在大学里考证史料写论文,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个资本游戏,真的可以任人玩弄,没有一丝的纰漏吗?当然不是。倘若你认定人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而游戏规则又是人制订的,那么这游戏规则也就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因为不完美,所以就有人钻漏洞,但钻漏洞的痕迹永远在那里,那些个钻漏洞的聪明玩家,总会想办法把这些痕迹抹掉,而更聪明的玩家,则要想尽办法找出这些痕迹。隐藏和寻觅之间,便是巨大的利益。

    具体到六哥那里,他当然明白源头的这几家标的公司,不能纯粹是空架子,必须有一些真材实料在里面。说白了,有操守的玩家,玩的是“酒里掺水”,没操守的玩家,玩的是“水里掺酒”,倘若完全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就真的太辛苦了。而一旦玩过火了,把公司玩倒闭了,玩突突了,这些个所谓的投资收益,全得一把计提坏账,统统算作亏损,这也是谁都不希望看到的结局。因而,这个游戏好歹还是有规则在的,但凡有规则,那就需要专业人士的介入,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残忍和粗鄙。即便弱肉强食,也要用专业知识把这门面包装好,斯斯文文地“弱肉强食”。

    当然,一旦林子昂发现了这些美其名曰为“奥妙”,实则为“勾当”的细节内容之后,一开始的兴奋,随即就被忧虑所取代。毕竟,他不是财经调查记者,也不是监管部门的稽查,林子昂的目的不是为了“揭露”,而是在振华控股介入之前,了解好里面的情况,好做个后手,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原本以为做企业,做一个商业奇才,是一件很荣光的事情,但逐渐接触到这些

    “灰色地带”后,林子昂内心的犹豫与痛苦也与日俱增。因为这些烦恼,林子昂联想到了杜铁林,便觉得自己的老板真心不容易。自己因为这些小破事就已经

    如此纠结痛苦,那作为一家之主的杜铁林,操持着振华控股这么大的一个企业,面对更为复杂的局面,又是怎样的一番心境呢?想起老板这一年多来,渐渐沉默寡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林子昂依稀能感觉到这其中的伤感与无奈了。

    但事情总归要去做,再复杂的局面也得去面对。

    林子昂决定先开诚布公地和六哥谈一谈,看看六哥的底线。毕竟要把其中的一个上市公司作为“壳资源”转给振华控股,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作为具体经办的负责人,林子昂有必要把情况摸清楚之后,将所有利弊权衡汇报给杜铁林,以便老板做最后的决定。他自己也必须心里有底,如果这个壳不干净,有雷,还有没有补救的措施?或者,到最后,怎么个取舍法?

    见面的地点是六哥定的,一个洗浴中心的VIP大包间,里面既可以打麻将,又能吃东西谈事。据说,六哥最喜欢在这里谈生意,在他看来,大家洗完澡,穿着洗浴中心统一给客人准备的衣服,洒脱又平等,最是舒服。

    “小林,你看这地方怎么样?我这大老粗,就喜欢这大澡堂,搓搓背,捏捏脚,再把这洗浴中心的衣服一穿。人跟人之间,自由平等,谁也别跟谁装。”六哥倚靠在一个大沙发上,同林子昂闲聊起来。

    林子昂“呵呵”了两声,吃了片果盘里的西瓜,润了润口。

    “你看他家的衣服,面料特软,穿着特舒坦。就是这个颜色淡了点,整得跟牢房里的囚服似的。不过,这牢房吧,跟洗浴中心也有一点像,就是把这衣服一穿,别管你外面怎么个人模狗样,在这里全都一模一样。”说罢,六哥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或许觉得自己这话很幽默吧。

    林子昂见六哥心情愉悦,便说:“六哥,杜总让我具体负责谈转让这件事,其实我压力挺大的,就怕事情没办好,对杜总和您都不好交代。杜总之前关照过我的,这事必须谈成,得让六哥满意。杜总还说了,六哥之前是帮过振华控股大忙的,这个人情我们一定是要还的。”

    “老杜真这么说的?”六哥的眼神里略有狐疑,瞄了林子昂一眼。

    林子昂立刻答道:“杜总特意关照我的,虽然我进公司时间不长,不知道这大忙指的是什么,但杜总既然这么说了,我肯定要把这事情办好。但我最近在仔细梳理方案细节,还是有一些担心和不懂的地方,想跟您请示一下,看看怎么个弄法?”

    “没事,小林,你尽管说,我们一起来商量。你别觉得咱两家是上下家的关系,说到底,我们是一起商量着赚外面的钱。还有,我今天也跟你交个底,之前老杜说派你来谈,我还不乐意,说怎么派个小年轻来?你老杜忙不过来,不亲自谈,至少也得派沈天放过来跟我谈啊。”六哥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不过,我这阵子和你接触下来,我觉得咱们还是挺投缘的。你好好干,年轻人嘛,后面还有很多精彩的风花雪月等着你呢。”

    林子昂且将这些好听话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将交易中的细节问题一一说给六哥听。一问一答,沿着交易路径和各种假设推演着,虽然是质疑的内容,但说话的口气全是请教和商量,各个细节要害,林子昂全部点到,让六哥也不敢轻视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如此高强度的谈话,时间消逝而过。一抬头,房间里的挂钟显示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六哥显然是听明白了,也知道了各种利害关系,其实他怎么能不明白呢?因为这些事情就是他干的啊。

    “小林,我都听明白了。这些细节问题,我接下来都会处理好。你放心,六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各种擦屁股,而且六哥擦屁股还擦出了心得体会,擦出了境界。你回去跟老杜带个话,这个壳,我是真想卖,如果你们真想买,价格都好谈。关键核心就一条,时间要快,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所以需要快点做处理。”

    “六哥,我回去之后就跟杜总汇报。您看还有哪些事情,需要我转告的?”林子昂问道,生怕遗漏了什么。

    “没有了,没啥好转告的了。”六哥哈哈大笑,在沙发上伸了一个大懒腰,“这事,六哥我就认你!”

    林子昂没想到六哥会回答得这么爽快,他原本以为六哥会在细节问题上跟他辩驳解释,结果人家就几句话,事情我弄干净,价格好谈。也许在六哥眼里,再复杂的问题,本质上还是一个价格的问题,只要价格谈好了,谈满意了,其他的那些都是小问题,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对于这些,“总裁的助理”林子昂不一定能明白,但“总裁助理”林子昂显然是明白的。

    毕竟,这个世界的勾连,永远都会超出你的想象,而且,这种勾连不是固化的、一成不变的,它永远处在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中。背后所蕴藏的力量,交织的利益,牵扯的恩怨,甚至各种猜测、误解、成见,你能够想到的所有人性的污点和真实,在里面,都有记载,都有碰撞。只不过,在事情发生的那个刹那,你根本就不会追问事情的背后是什么,因为事情所外露的那些表象,就已经足够你应付的了。

    一想到这,林子昂的内心也释然了,加上和六哥口干舌燥地谈了一个多小时,身体感觉疲乏,便往沙发里躺倒了。

    “小林,你要到隔壁按摩一下吗?这里的技师不错的。”六哥对林子昂抛了个“淫邪”的小眼神,笑呵呵地说道。

    林子昂对六哥摇了摇手,说:“真不用了,我歇会儿,喝口茶。”

    看到林子昂居然面露羞涩,六哥这个“老流氓”感觉乐坏了,便拿林子昂调侃起来。

    “小林,你别还是个雏吧?”

    “哪能啊?六哥,您这是拿我逗乐子呢。我就是累了,您容我歇一歇。”林子昂说道。

    六哥便不再生拉硬拽,又说:“小林,我听说你最近新处了一个女朋友,青岛姑娘,对吧?没事的,女朋友又不是老婆,还能把你管头管脚啊。”

    林子昂觉得奇怪,便问:“六哥,您怎么知道我新找了女朋友,而且还知道是青岛人啊?”

    “这世界上,只要六哥想知道,就没有六哥不知道的事。”六哥洋洋得意地说道。

    正当林子昂疑惑中,六哥突然一个起身,走到VIP大包间的里屋,不一会儿,推了一个银色小行李箱出来。林子昂一看,是崭新的RIMOWA经典款,连标牌都还没撕呢。

    “小林,前几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说自己单着。这次见面,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六哥想着,你们小年轻都喜欢出去旅游,六哥也没啥送你,就送你个行李箱吧。”

    说完,六哥便把RIMOWA的箱子推到林子昂跟前,又说道:“我也用这个牌子的箱子,就喜欢这名字,乱摸啊,乱摸哇,特带劲哈。”

    林子昂想想也好笑,便接过箱子,随手一提拉杆,发现这小行李箱竟然死沉死沉。

    “六哥,这小箱子怎么这么沉啊?”林子昂随口说道。

    “噢,里面还有点六哥的小意思。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嘛,给人家姑娘买个包,买个项链啥的。也不多,就一百万,你先花着。”六哥云淡风轻地说着。

    林子昂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道:“六哥,这可不行啊。”

    “是嫌少吗?没事,回头还有,六哥我就想和你交个朋友。”六哥说道。

    林子昂连忙解释,“六哥,您是前辈,应该是我向您多学习、多请教才对。这几次接触下来,我确实学到不少东西,还想跟您拜个师父呢,就是不知道六哥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还有,您看,从古至今,都是徒弟孝敬师父,哪有师父倒过来给徒弟送钱的啊?”

    林子昂自知六哥心里的盘算,明着拒绝,肯定会伤了和气,便灵机一动,想了这么个说辞。

    六哥听林子昂这么一说,十分高兴,也明白林子昂的心思,便说:“你真想拜师父,还是随便一说啊?”

    “真想。”林子昂答。

    “那好啊,但说到底,你的师父是你们杜总才对。我呢,论辈分应该算师伯,你以后就叫我师伯吧。”六哥说道。

    林子昂说:“六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反正从今以后,我就叫您师伯了。”

    “好,那就这么说,你小子机灵,六哥不会看错人的。但是,有一点,小林啊,六哥要和你说清楚,这钱只是暂时存放在我这里。回头你结婚的时候,师伯给你的贺礼得是双份。”六哥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两百万,到时你可别再推来推去的了,要给师伯一个面子。行不行啊?”

    “没问题,到时候我结婚,您可一定要来赏光啊。”林子昂说道。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1《玫瑰的故事》作者:亦舒 2《颜心记》作者:时音 3《交错的场景》作者:松本清张 4《月升沧海》作者:关心则乱 5《梦华录》作者:关汉卿 6《在暴雪时分》作者:墨宝非宝 7《长相思第二季》作者:桐华 查看图书全部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