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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不见了 正文 第15章 三亚年会、潭柘寺或者孤独的国王

所属书籍: 老板不见了

    回到北京后的这几个月,林子昂感觉杜铁林的心事更重了。除去正常的会议安排和商务会见,如果是在公司的话,杜铁林总会把办公室门关上,一个人待在里面。有时候,林子昂敲门进杜铁林的办公室,发觉杜铁林就这么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常常一站就是半个小时。落地窗旁倒是新添了两棵发财树,听AMY姐说,是老板特意嘱咐的,而且老板说了,除非他人在外地出差,只要他在北京,这两棵发财树由他亲自浇水。于是,振华控股的员工们,隔三差五,总能见着老板拿着个绿色洒水壶去茶水间取水,再低着头穿过办公区,一路无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早已习惯了老板“高人一筹”的人设,见杜铁林这般,大伙也都觉得有些怪异。

    这阵子,杜铁林的话也明显变少了,似乎是在谋划什么重要的事情,抑或,就是心情不好而已。期间去过两次香港,主要是腾空网的事情,杜铁林要同蒋笙及相关各方大佬反复开会确认,而且每次见面都搞得很神秘,经常是四五人的闭门会议,林子昂也只有在外面等候的资格。看得出来,在腾空网这件事情上,杜铁林很纠结,焦虑的成分占了上风。

    倒是股票市场上微风和煦,就这么看似不经意间,时不时地这个股票涨一涨,突破了前期高点,那边的股票抛出了一个概念,瞬间又拉了一个涨停。林子昂从未亲身经历过所谓的大牛市,成长过程中,听家里的长辈依稀讲过股票认购证之类的遥远记忆,再者就是2006、2007年的那波大牛市,那时候林子昂刚上大学,其实也没太多感受。这波行情要是真成了,继续这么金钱汹涌下去,那才是林子昂人生里实实在在的第一次“大牛市”。

    如今所见,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身边的沈天放每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他经手的好几个项目都涨势如虹,尤其是董建国的嘉木实业已经涨到了八十亿市值,眼瞅着再拉几个涨停,或许就冲过一百亿市值了。这无疑是沈天放近两年最为骄傲的一次成功战役。

    这几个月里,沈天放要么出差在外面谈事情,倘若在北京,董建国、鲁光辉、沈天放三人就整天厮混在一起。看着每天水涨船高的身价,即便是一个定力再高的人,也经不住这种数字的诱惑。董建国说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赐良机,必须进一步把公司做大做强,等到市值做到两百亿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片天地了。

    “天放,你是我好兄弟,嘉木实业市值到两百亿的时候,你就从振华控股出来吧。到我上市公司来,做副董事长,咱好兄弟搭档,一定能把公司做到三百亿市值!”董建国说话,从来都是充满自信,口号震天响。

    沈天放久居鲍鱼之肆,听着各种奉承好话,又见自己做的各个项目都风生水起,不免也飘飘然,“一言为定啊!董总!近期目标两百亿市值,远期目标三百亿市值!”

    这种情绪也弥漫在了振华控股公司内部,毕竟,如此近距离地拥抱财富,谁会不心动呢?整个2014年的下半年,便是在这样亢进的氛围中度过的。整个振华控股都在尽情拥抱这波大涨行情,不停上涨的兴奋,就像火上浇了油。借助着火爆的行情,喜报频传,到年终汇总的时候,振华控股在2014年的业绩表现,创了历史新高。

    杜铁林是一个懂得分享,也乐于论功行赏的人。2014年底,在海南三亚召开的振华控股年会上,杜铁林宣布了新的员工激励计划,并根据2014年的实际业绩,给每个员工都准备了一个大红包。杜铁林深深明白,投资公司的核心资源就是人才,那些有才华有能力且愿意为公司付出的员工,他们理应获得更多的尊重。如果金钱是表达尊重最直接的办法,那么,就“恶狠狠”地用金钱来表达“尊重”吧。

    林子昂印象中,自他进公司以来,这是振华控股第一次在北京上海之外的第三地举办年会。因为实行北京上海双总部的模式,往年都是北京和上海各自搞活动,杜铁林分头参加。今年讨论年会举办的时候,大家问杜铁林是否还是老样子,杜铁林说,今年业绩做得那么好,公司员工也到一百人了,就找个地方放在一起办吧。最终,便把年会举办地定在了三亚。

    这个时节的三亚,气候正好,人又没有春节那么多,举办年会最为适合。订酒店的时候,沈天放说海棠湾新开了几个酒店,可以去尝尝鲜。杜铁林说,那里还有些荒凉,还是放在亚龙湾吧,但选个设施新一点的酒店。最终,便把酒店订在了米高梅。沈天放又说,这个米高梅没有“赌台”,不正宗。薛翔鹤拿出手机查地图,告诉沈天放,从三亚米高梅游泳去澳门米高梅还是有些远的,不如直接游到西沙群岛还近一些。沈天放便说,老薛你别取笑我,年会上你得表演节目。杜铁林便说,你们都要表演节目,我也表演节目,难得这么热闹一次,别太冷清了。

    那次年会确实热闹,因为老板宣布了最新的激励计划,又定了年终的奖金,展望明年,谁会不兴奋呢?都说在海边是最容易释放心情的,振华控股的员工们自然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大聚会,俊男靓女,载歌载舞,公司高管们也都放下架子彻底融入其中。这里面,沈天放带着北京办公室的几个小姑娘跳了一段劲舞,薛翔鹤则上台表演了一个魔术,连老板杜铁林也上台演唱了一曲《好汉歌》,这年会的气氛也就到达了沸点。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happy了两个小时,该表演的节目都表演完了,该喝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连设置的各种年会奖品也都名花有主。大家估摸着该散场了,正准备三三两两散去,只见沈天放悄悄地跑到杜铁林身边耳语了几句。杜铁林听后点了下头,并拍了拍沈天放的肩膀,不一会儿,沈天放便大摇大摆地走到舞台中央,手里拿着话筒大声宣布了一个更为刺激的“返场环节”。

    “大家伙听着哈,今天难得北京上海的同事都聚到一起了,好多人都抽到了奖,但也有没抽到的。刚才我请示了老板,老板说,要增进友谊,要我拿点姿态出来。所以,我个人拿出二十万现金,现场抽奖,总共二十个,每人一万。”沈天放说完,便让自己的助理拿了两捆钱上来,总共二十万,现场用剪刀剪开了封带,就这么抽起奖来。

    这架势,典型的沈天放风格,便见整个年会的气氛因为这个“北京环节”的意外出现,愈发地热闹了。等到沈天放把这二十个奖抽完,再一万一万地把崭新的人民币交给二十位“幸运儿”,这年会的会场,便嗨爆了。在一阵阵“沈总”、“沈总”的欢呼下,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转移到薛翔鹤身上,“薛总”、“薛总”的声响也逐渐响了起来。

    薛翔鹤并不着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正装,走到舞台上,拿起话筒说道:“刚才沈总拿了二十万出来,两个字,牛逼!我肯定也得有个姿态,你们不晓得吧,其实我也准备了。”

    众人抱以期待的目光,只见薛翔鹤不慌不忙地从上衣右侧口袋里,掏出了三叠美金,说道:“我就拿了三万美金,也抽二十个吧,一人一千五百美金。’

    众人都没想到这画风转得那么快,刚才还在极其土豪地抽奖人民币现金,怎想到,现在又要开始抽奖美金了。在一阵阵“薛总”、“薛总”的欢呼下,“上海环节”同样进行得如火如茶,这场年会因为这两把返场抽奖,也终于圆满了。

    这一切,杜铁林都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很乐意这样的气氛围绕在自己的身旁。那晚的年会,但凡有员工来向他敬酒,他一概豪爽答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主动地敬酒喝酒,在自己的公司里,在自己的王国里,内心的欢喜,不需要丝毫遮掩。人,是需要情感滋润的,就如同坐在隔壁桌的林子昂,当有人来向他敬酒,称呼他为“小林总”的时候,虽然他的嘴巴上推辞着,但其实内心终究是欢喜的。

    年会前,林子昂拿到了六十万的年终奖,是来振华控股上班后最高的一年。加上平时的工资薪水,2014年这一年,林子昂的年薪过了一百万。这一年,林子昂正好二十六岁。

    在年会上,他林子昂不再只是老板的助理,他也是老板手下的员工。林子昂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来到主桌,先向杜铁林敬酒,再分别敬了沈天放、薛翔鹤和其他几位高管,还有公司的几位贵宾。这一刻,林子昂觉得,这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竟然就这么到来了,是不是来得有点早啊?

    这个年龄,原本应该是拿金钱换开心的时候,也是最在意物质的时候。但越是在这种热闹的场合,林子昂的脑子却最容易跑调,感觉自己一个人在北京,然

    后用整年的忙碌和内心的孤单,换来了这个一百万,值得吗?过去也想象过这个场景,但这银行卡里的数字始终那么冰冷,真不如沈天放手里的那两捆人民

    币来得扎眼和刺激。林子昂心想,如果这年薪一百万,就这么换成现金往自己头上砸过来,或许会感觉更舒服些。

    年会结束,众人终究还是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林子昂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上,远处的海景,瞬间映入眼帘。那一刻,林子昂感觉昨天晚宴上的那顿胡思乱想真是幼稚可笑,如此海景,兜里要是没钱,哪能享受呢?正当他趴在阳台栏杆上,准备继续放空大脑时,一转头,却看到左侧隔了三个房间的阳台上,杜铁林一个人站立在那里,看着远方,很落寞的样子。

    林子昂瞬间大脑清醒,很识趣地退回到自己房间里,他下意识里不想被老板看到,同时,他更不希望让老板觉得自己被“偷窥”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美国听了姚婷婷的那一番话,回到国内后,每次待在杜铁林身边,听老板讲话的时候,林子昂的心绪总是不宁,经常走神。林子昂很是担心,怕哪天杜铁林知道姚婷婷对自己讲了那么多的“私密内容”,会感觉被“冒犯”了,或许哪天就对林子昂起疑心不再信任了。林子昂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是自己多虑了,但就像姚婷婷所评价的那样,你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活得太复杂了。在那一刻,林子昂还是很想跟姚婷婷说,婷婷姐,这个世界本来不就是复杂的吗?但这句话,林子昂又怎么忍心再说一遍呢?

    尽管年会上老板笑得那么开心,所有人也都很开心,但林子昂总觉得有些异样。这也是他第一次跳出既有的身份看自己,看这个公司,甚至于看这个老板。林子昂觉得老板变了,和原来认识的那个杜铁林有些不一样了,感觉又加了好几层薄纱,尤其是当看到杜铁林愈加喜欢独处的时候。一个孤独的国王,林子昂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形象。一想到这,林子昂苦笑了几下,看来姚婷婷的话真是太具有蛊惑性了,即便自己有意识回避,那些话,仍像是一道道刀疤,留在了那里。

    这一年的迎新年,振华控股额外多放了两天假,然后大家就正常来上班,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上班了,就继续认真上班,每天有大量的事情把时间都占满了,或者,大家都习惯性地找了好多事情来把这些时间填满。

    面对世俗生活,林子昂也有些茫然,父母催他快点在北京买个房子,女朋友也可以找起来了。但林子昂完全无感,仿佛一个佛系的人,却被扔到了金融圈这个大染缸里,居然还没被染脏,没被染透,怕是从一个侧面也证明了,直到现在,他自己还没有进入到真正的核心业务层面。林子昂虽然有此反思,但仍和大家一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迎来了2015年。

    元旦已过,春节未至。这段时间,往往是各个公司里最特殊的一段时间,说忙也忙,但又往往心不定,毕竟中国人嘛,还要等着过春节呢。林子昂感觉这段时间的工作,很平稳,没有特别紧急焦虑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什么堪称里程碑似的大事件,反正就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很平稳,也很平淡。

    某日,正好是个周六,一清早的,林子昂接到杜铁林的电话。“你今天有空吗?”杜铁林问。

    “今天没事啊。”林子昂说。

    “那好,陪我去趟潭柘寺。你9点能到国际俱乐部吗?”

    林子昂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7点半,周六的清晨,这个时间点路上不会太堵,9点肯定绰绰有余了。

    林子昂说:“可以,9点前,我准时到。”

    “好,你到了楼下就电话我,小王会在楼下等的。”杜铁林挂了电话。

    林子昂起身洗漱一番,拿起背包出了门。这一路上,林子昂在想,跟着老板走南闯北的,怎么想起周六一大早的去潭柘寺呢?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查看了一下万年历,这天也并非什么佛诞日之类的重要时日,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周六。但和老板一起去寺庙,这还真是第一次。林子昂又想到,姚婷婷跟他说过,说杜铁林喜欢去那些有肃穆感的场所,但中国的寺庙似乎并不

    在其中,这潭柘寺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因为又联想到了姚婷婷说的那些话,林子昂便一再要求自己,不能再这么联想了,会出岔子的。

    到了国际俱乐部,8:50,林子昂给杜铁林打了电话。五分钟后,杜铁林下了楼,两人上车径直往京西的潭柘寺而去。这一路路途遥远,林子昂心想,真要拜佛烧香,为什么不就近去雍和宫呢?这潭柘寺也太远了,手机上查看地图光车程就得一个小时十五分钟,这还是在不堵车的前提下。

    这一路,杜铁林坐在后座,或闭目养神,或醒了之后看看车窗外的街景,并没有多说话。倒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林子昂,间或着声音轻轻地跟司机王哥聊上几句。但绝大多数时间,林子昂要么看着车前的路况,要么就是翻翻手机上的新闻,反正和老板在一个车里的时候,林子昂可不敢打瞌睡。

    室外大概零度左右,但因为有太阳,且没有刮风,所以体感温度不会太冷。到达潭柘寺,冬天里的旅游淡季,游客并不多,加上这潭柘寺景区也大,上山的路便显得冷清。司机王哥把车停到了停车场,便安心在山脚下等候。杜铁林和林子昂来到售票处,林子昂走快一步,将头凑到售票处小窗口,说要买两张票,并准备从钱包里掏钱。

    杜铁林走上前,说:“子昂,寺庙香火钱,各付各的,这是规矩。我自己买。”“噢,好的。”林子昂感觉自己又上了一课,便听从杜铁林的话,两人各自买了各自的票。

    进了潭柘寺的山门,来到正殿,杜铁林取了三支清香,依例上香,并不多言语。林子昂跟在杜铁林身后,照样学着。杜铁林往功德箱里放钱,林子昂跟随其后,也在功德箱放了点零钱。

    虽说今天有太阳,但毕竟是在京西的山里,多少还是有些冷的。这种荒凉感,让林子昂想起差不多五年前的那个冬日,他在圆明园茶室第一次见杜铁林时的情景。在心境上去体会,他感觉杜铁林的内心里,其实就是个孤独的人。尤其是在这种荒凉清冷的冬日,无论当时当日在圆明园,还是此时此刻在潭柘寺,触景生情,便都是这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并非冷漠,却总覆盖着一层看穿红尘世事后的苍凉与孤寂,这大概是杜铁林内心的底色。尽管一旦回到世俗的舞台,他照旧游刃有余,精进有为,但你总感觉,他是在用“专业素养”在做这个老板的角色,或许在他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他是不屑,甚至厌恶觥筹交错的。但为什么站在镁光灯下的时候,却又长袖善舞呢?因为那时候,他是在用心做自己的社会角色吧,倘若不这样,便就是不专业的表现。而更令人好奇的是,如此这般灵肉两分了,但在同一个躯壳里,终究运行着两个系统,看似矛盾的两个系统却又能正常地运行,偶尔还会互相成就,这是不是很奇怪?林子昂如此揣测着,同时,林子昂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感觉怎么着都是不可能的,可事实情况,还真的就这么着了。

    上完香,林子昂又跟着杜铁林进入几个偏殿,双手合十,敬了所有的菩萨。

    杜铁林对林子昂说:“这潭柘寺很幽静,一直都是皇家寺院。都说是先有潭柘寺,再有北京城。你过去来过这吗?”

    “没来过,这是第一次来。”林子昂答道,“杜总,北京人烧香,不都是去雍和宫吗?谁会跑到这么远的潭柘寺啊?”

    “其实,各个寺庙还是有些不同的,北边怀柔的红螺寺,还有西边八大处的灵光寺,各有各的定位与特点。有的人喜欢去香火旺的地方,我就偏偏喜欢来这个潭柘寺,特别是冬天来,特别安静。”杜铁林说,“我们到山后面走走吧,你要是怕冷,你就到车上等我。没关系的。”

    “杜总,没问题,我不怕冷。而且今天还好,没刮风。”林子昂答。

    说完,两人就往后山走去。北京的冬天,怎会不肃杀?但林子昂却见杜铁林身心放松,十分享受这肃杀,脚步也走得飞快,待到走到半山上的一座凉亭,方才停下脚步。

    林子昂见杜铁林站在凉亭外开始休息,便走近说道:“杜总,正好我想请示您个事情。今年美国冬天雪下得大,代我们管理的物业说,他们检查房子,有几处小地方坏了,需要等到开春后加固修理一下,可能会产生一些费用。”

    林子昂其实更想借着说这个事情,看看杜铁林的态度,看后续房子的事情怎么处理。之前,姚婷婷拒绝了这个房子之后,杜铁林就再也没提这个事,林子昂也不方便多问。

    “子昂,那个房子,你就正常打理着,全权负责就是了。暂时我也不会去住,让物业注意照看就行。维修的费用如果金额很大,账上钱不够的话,你到时跟我说。”杜铁林说道。

    “好的,杜总,我明白了。”林子昂答道。

    “对了,相比较美国那边的景色,你觉得这边潭柘寺的景色如何啊?”杜铁林突然问道。

    林子昂说:“人少的时候,这里也挺好的。但不知道美国那边下雪之后,会是怎么样呢?”

    杜铁林说:“看来,春节的时候,我可以去那边住上一个礼拜,看看雪景,体会一下心情。”

    “杜总,您真的要去那里过春节吗?那我还得让代办那里准备一下呢。”“随便说说的,今年春节就不去了,这里一堆的杂事呢。”

    恰好这时,杜铁林看到路上有好几根折断的树枝,便弯腰拾起,将树枝扔到一边,免得影响行人走路。

    “时间过得快啊,一年又一年的,就像这潭柘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潭柘寺却一直在这里。”杜铁林感叹道。

    “杜总,我能问您个问题吗?”林子昂说道。

    “什么问题?”杜铁林被这冷不丁的一个问话,停下了脚步。“杜总,如果时间倒流,您还会下海创业开公司吗?”

    “子昂,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呢?感觉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我也是突发奇想,今年公司给我发了好大一笔年终奖,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钱。我赚的工资,已经比我的同学多很多了,但比起那些成功人士,还是差距很大。然后,我感觉自己吧,好像对金钱物质也没太大的欲望。”林子昂倒也不怕杜铁林笑话,如实说道。

    在振华控股工作这几年,林子昂的银行账户上确实已经存了不少钱,但对于一个从小家境就不错,又一路名校名企这么过来的年轻人,对于金钱之外的追求,有时候会超出对于金钱的渴望。因为在赚钱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急迫。在这一点上,追求事业的动力,反而还不如那些家境普通,急迫需要金钱改善生活的年轻人。

    杜铁林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新鲜劲,觉得林子昂的提问着实有点意思。“子昂,你过去喜欢考试吗?”杜铁林问道。

    “杜总,没听明白,什么叫喜欢考试啊?”

    杜铁林的反问一句,反而让林子昂听着犯糊涂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考试,但为什么还要考试呢?因为凡事到最后,都需要有一个考核认定的标准。考试成绩好,证明我之前学得好,勤奋付出有了收获,成绩不好,证明我还要努力,或者,证明我压根就不是这块料。某种程度上,挣钱也是这个作用,就像考试一样,但挣钱不是目的。”杜铁林说道。

    杜铁林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可做评判的标准太多了,但拿金钱来做判断,可能是最直接也最简单的一个办法。不是说你挣钱挣得越多就越有本事,而是反过来看,如果你连钱都挣不到,连老婆孩子都养不好,那怎么能证明你有本事呢?做一个只会嘴巴上逞强的人,有用吗?”

    林子昂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问我后悔开公司吗?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决定已经做了,后悔也没有

    用。我们六○后这代人,赶上了最好的历史机遇,我很感恩。但在开公司挣钱这件事情上,我也是下海之后才体会最深。一开始面对的全是各种刺激,所谓感恩,所谓岁月静好,那都是宠辱不惊之后才会有的体验。在早期,各种强刺激下,你身上的狼性和占有欲,会快速地上升。很多时候,我看到一个东西,我就是想要,我可以因为不喜欢而不买,但我不能因为买不起而不买。你能体会吧,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子昂,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错,不一定会为一般的物质生活犯愁,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希望你身上要有血性。不是我们喜欢金钱,而是某种程度上,金钱是最简单的检验标准。过了这道物质的坎,我们才有资格谈论更高的思想层面的问题。而且,千万别把有文化和有钱对立起来,很多时候,有钱的人就是比没钱的人,生活得更体面,更从容。在很多关键时候,你兜里的钞票才是保住你人性本真的第一道防线,而不是你脑子里那个所谓的道德律令。”

    杜铁林的一番话,把林子昂镇住了。林子昂琢磨了许久,看周边景色,潭柘寺肃杀依旧,但因为杜铁林的一番话,这肃杀里压根就没有凄惨,而是包裹着一股狠劲,有一股力量即将要冲破这肃杀。

    “还有一件事。”杜铁林回过身,叮嘱林子昂,“什么叫淡泊名利?一个从来就没拥有过名利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淡泊名利?名和利,这两样东西你都要,那叫贪婪;两样东西都不要,那叫虚伪;两样东西里选一样,或者先要什么后要什么,那才是真实的人生。”

    杜铁林和林子昂离开潭柘寺的时候,大概是下午3点钟,虽然还没到黄昏,但已经有点黄昏的样子了,反正北京的冬天,就是这般模样。“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好像也有那么点调调。

    快走到山脚下的停车场时,林子昂又突然脑子里闪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便也学着姚婷婷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时那样,转身回望了一下。但潭柘寺是潭柘寺,大教堂是大教堂,还是不一样。倒是想起上午刚到那会,林子昂跟着杜铁林来到潭柘寺的正殿天王殿,只见宝殿面阔五间,重檐庑殿顶,黄琉璃瓦,绿剪边。再看殿前的上檐额,题的是“清静庄严”,下檐额,题的则是“福海珠轮”。

    这里面,有世俗生活希冀的福报,这里面,也有个人精神层面的高级诉求,这些个东西,说到底,本身就是共存的,谁又能分得那么清楚呢?倒是杜铁林的一番话,对林子昂的触动尤甚,也算是此次潭柘寺之行最大的收获了。

    不过若干年后的一次偶然说起,林子昂这才知道,这个2015年的年头,是他第一次跟着老板来潭柘寺,但这也是杜铁林最后一次来潭柘寺。从此之后,别说潭柘寺,就连美国的大教堂,杜铁林也再也没有踏进去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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