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太太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这个主意特别好,好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得意洋洋看向崔云昭,就等着她开口拒绝。
然后,她就可以以长辈的身份训斥她了。
但老太太等阿等,都没等到崔云昭回答。
她刚要说什么,眼前一花,才发现崔云昭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她笑眯眯挽住自己的胳膊,推着她往正堂行去。
“祖母,外面冷,顾表妹又病了,咱们还是进正堂说话吧。”
老太太被她这么一推,顿时有些懵了,下意识被她推着往前走。
顾迎红见一行人都往前走去,不由咬了一下嘴唇,忙捏着包袱跟上了。
崔云昭挽着老太太的手,态度很是谦和,语气也很亲昵。
“祖母,顾表妹来家里,我是极高兴的,”崔云昭声音温柔,“家里就这么大地方,自然不能委屈了表妹,我回去就把小书房里的书架书桌都搬出来,去给表妹买一张床,好能住下。”
老太太面上一僵。
“那不是空隔间吗?”
崔云昭笑了笑,说:“祖母一早就离家了,不知道家里事,孙媳从家里带来的书多,还有檀木的书架和妆奁,都摆在了隔间里。如今别说床了,就连一张椅子都摆不下呢。”
她的声音能让在场众人都听清。
“隔间摆不下紫檀书架和妆奁,我就让人送回崔氏,暂且不读书了。”
她特地把紫檀两个字着重重复。
老太太下意识就说:“不行。”
顾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穷怕了,银钱到了手里头,轻易不往外面拿。
崔云昭那金贵的檀木书架都搬进了霍家,在老太太看来就是她的东西,万没有再搬出去的道理。
可若书架还放在隔间里,那顾迎红就没地方住了。
顾迎红垂下头,手指轻轻捏着,嘴唇死死抿着。
人人都说这位崔氏的嫡女晴朗如月,秀外慧中,最是温婉尔雅,是城中高门千金的表率。
如今看来,传闻多有不实。
端看那伶牙俐齿的劲儿,也瞧不到多少温婉尔雅。
老太太这一犹豫,顾迎红就觉得不好。
她忙上了前来,柔柔弱弱道:“姑婆,我还是回家去吧,虽说家里如今正热闹,总还有我容身之地。”
这话说得可真是可怜。
崔云昭回过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理她的话茬。
她先扶着老太太坐下,又等林绣姑坐下,才陪着霍檀坐在了次座。
紧接着,她就如同当家主母那般,对顾迎红笑了一下。
“顾表妹,别拿自己当外人,坐下说话吧。”
顾迎红:“……”
顾迎红搅着手指,还是坐了下来。
顾老太太这会儿又想起一出:“既然你们正房住不了,不如就让她住厢房,那边还有个小隔间吧?”
崔云昭立即就说:“祖母,那边的厢房是我丫鬟们所住的,今日我的奶娘也会搬过来,他们三个住一起倒是没什么,就是怕表妹……介意。”
主人家哪里能和丫鬟住一间的?
这一说,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
她有些不耐烦了,忽然就拿出胡搅蛮缠的劲儿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让迎红住哪里?我不管,迎红一定得住下。”
顾迎红低下头,眼睛霎时间就红了。
崔云昭看了看霍檀,霍檀就对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便看向顾老太太。
“祖母,不如让顾表妹跟您一起住?”
顾老太太愣了一下。
霍檀给林绣姑使了个眼色,林绣姑就说:“唉我这脑子,就是了,母亲那屋是个大床,又宽敞阳光又好,表姑娘住那边,还能陪着母亲说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太太难得没吱声。
崔云昭见她低头拨弄手上的佛珠,知道她在盘算得失,又被霍檀拽了一下衣袖,于是便道:“唉,若是祖母不愿意,那不如让孙媳出钱,给顾表妹另外赁个宅子,养好了病再回家?”
霍檀原本是想让她看自己,却不料她看都不看,却把话说得漂漂亮亮。
这种不需要多说话就能同人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让他一颗心都跟着雀跃起来。
崔云昭这话显然是不能被顾老太太接受的。
她把顾迎红接过来,本来就是起了别的心思,若是还要另外掏钱给她赁宅,简直得不偿失。
老太太瞬间就定了心神:“那就让迎红同我一起住把。”
老太太说着,擡头看向了迎红,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迎红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孝顺我的。”
崔云昭垂下眼眸,也跟着夸:“是啊,顾表妹一看就比我仔细,有她照顾祖母,我也放心。”
崔云昭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顾迎红面前。
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从手上脱下一个银镯,一把握住了顾迎红的手。
顾迎红的手有些凉,不知是冷还是紧张,一点都不温暖。
“顾表妹,今日你我初见,我作为长嫂可不能空手。”
“前几日给弟弟妹妹们都送了见面礼,今日没有准备,只能送你这银镯。”
“还望你别嫌弃。”
顾迎红立即就红了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崔云昭还会用长嫂的姿态给她见面礼,此刻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下子僵硬在那里。
崔云昭挑了挑眉,故作惊讶道:“哎呀,顾表妹你怎么不收,可是嫌弃我这见面礼太薄……”
她话音还没落下,顾迎红就连忙接过了镯子:“多谢表嫂。”
崔云昭满意了,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要操心一大家子的事,若是你住得不舒坦,你只管跟我说。”
她说罢,没事人一样坐回到椅子上,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过。
顾老太太不由看了她一眼。
难道这个孙媳妇也跟儿媳似的,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
不过,不管她是什么秉性,老太太也有的是办法折腾她。
顾老太太心里盘算着许多事,然后就摆手:“你们回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
崔云昭就起身,同霍檀一起行礼告辞。
不过夫妻俩刚走到门口,老太太那阴沉沉的嗓子就又响了起来。
“孙媳啊,我听人说世家大族规矩都多,尤其是你们崔氏,”顾老太太眯着细长眼,满眼算计,“你们家中的媳妇是不是日日都要给婆母请安呢?”
崔云昭有些意外,这些事前世都是未曾发生过的。
不过崔云昭如今可不是年轻时候,脸皮早就练就出来,哄骗人一点都不胆怯。
“哪里的事情啊?”崔云昭惊讶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呢?”
崔云昭的声音有些夸张:“祖母,您可别听那些三姑四婆瞎说,我们崔氏可从来不会磋磨儿媳妇,越是要脸面的人家,越是婆媳和睦,一家美满的。”
顾老太太愣了一下,就连要开口说不用了的林绣姑,都没能跟上话。
崔云昭回过头,笑着看向顾老太太:“世家大族最要脸面,怎么会传出这样的名声?若是如此,谁家肯把姑娘嫁进来?”
“祖母,以后再听人如此说,可要帮着崔家澄清,我崔氏家风清正,从不会有此等事情发生的。”
顾老太太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她这般说了一箩筐等着,还字字句句都在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岂不是成了胡搅蛮缠又不讲理的人家?
她还想再说什么,就听林绣姑大声道:“你们别站在这里了,妨碍你们祖母歇息,赶紧回去吧。”
她一发话,霍檀立即握住崔云昭的手,牵着她快步往外走。
等两个人跨过月亮门,崔云昭才回过神。
她擡眸看向霍檀,霍檀也正看着她。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瞬,两个人便一起笑了起来。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天上阳光灿灿,白日煌煌。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祛除了冬日的寒冷。
霍檀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安安稳稳落在她脸上。
他们明明刚刚成婚,可彼此之间的默契,却比许多经年夫妻都要强。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让他一向冷硬的心都跟着柔软了下来。
就仿佛春日的花开,夏日的细雨,秋日的晚风和冬日里最耀眼的光。
让他浑身上下都很舒适。
崔云昭被他这样专注凝视着,不由也收起了笑容,仰头看向他。
她下意识晃了晃被他牵着的手:“郎君,怎么了?”
两个人交握的手在风里晃,好似秋千一般,飘飘摇摇,带起心房的涟漪。
霍檀脸上渐渐又浮现起笑意。
“娘子,多谢你。”
崔云昭愣了一下,然后便抿了抿嘴唇,神情难得有些小骄傲。
“你自然是要谢我的。”
崔云昭想到方才老太太难看的脸色,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不是我聪慧,今日的事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霍檀点点头,牵着她慢慢往前行去。
下午西去的金乌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可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我知道的,郎君也不愿意家中多一个陌生人。”
崔云昭如此说着,忽然又停住脚步,站在那株枣树下仰头看向霍檀。
她的眼睛亮晶晶,比天上的所有繁星都要明亮。
崔云昭脸颊微红,面容是恰到好处的精致,美丽得犹如水中月。
她轻轻勾着红唇,唇畔仿佛盛开的花。
“还是说,”崔云昭的声音也是柔软的,“还是说郎君也觉得家里多个娇柔的表妹比较好?”
霍檀只觉得她的声音带着勾子,一下下挠在他心尖上。
酸酸涩涩,麻麻痒痒,总想去挠一下,却又不得法。
霍檀忽然低下了头,让自己无限接近崔云昭。
顷刻间,两个人身上的气息便纠缠在了一起。
霍檀低低笑了一声,醇厚的嗓音拂过她发红娇嫩的耳垂。
“娘子,家里只一个你我都伺候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去伺候别人。”
“你说是吗?”
他离她太近了。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彼此。
呼吸出来的热气带着熟悉的酒香,那是他们刚刚喝过的桂花酿。
很纯很香,让人沉醉。
崔云昭原本不觉得自己吃醉了,现在却又头脑发晕,也觉得有些困顿了。
霍檀专注看着她的眼眸,看着她眼眸中的迷蒙和沉醉。
他忍不住往前靠了靠,离她近了些,又近了些。
就在两个人嘴唇要碰触的一瞬间,崔云昭一把推开了霍檀。
她面上红彤彤的,比三月的牡丹还要艳丽。
自然是极美的,也是让人极为心动的。
霍檀有些遗憾,可却又没那么遗憾。
在内心深处,涌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不停叫嚣着以后。
崔云昭正要斥他,擡眸就看到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嘴唇。
好似在回味。
崔云昭:“……”
崔云昭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你,无耻!”
霍檀大声笑了起来。
他跟在崔云昭身后,声音带着笑,说出来的话更气人:“娘子,为夫哪里无耻了?”
“天地可鉴,为夫方才真的没能碰到娘子呢。”
崔云昭不理他。
她快步进了堂屋,背对着他坐在八仙桌上,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
梨青在给夏妈妈收拾东西,桃绯在小厨房帮忙,便都忘了给茶炉添炭。
崔云昭秀气的手端起茶盏,刚要把凉茶灌下肚去,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茶冷,等热了再喝。”
崔云昭并非不知道好歹的人,现在被霍檀这么一关心,方才那点因羞赧引起的小脾气顿时就散了。
“那你煮茶。”
霍檀就说:“遵命,娘子。”
崔云昭听着身后的动静,回头悄悄看了一眼,见他正认真煮茶,便自己偷偷转过了身来。
她自觉自己做得很隐蔽,却没看到男人低垂着眉眼,唇角勾起了笑。
霍檀的手修长有力,去薰笼里取来了炭,放到了茶炉里。
很快,茶水便冒起了热气。
霍檀给崔云昭倒了一碗,陪着她坐在了八仙桌边。
两个人一左一右,看着隔窗上的光影。
霍檀道:“娘子,今日难为你了,若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快,可以同我说。”
崔云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顾老太太的态度很不好,无论哪个新娘子遇到这样的长辈,心里肯定很委屈。
但崔云昭前世同老太太打过无数次交道,心里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只是有些奇怪。
“郎君,我怎么觉得祖母不甚喜欢你?”
霍檀端着茶盏的手流畅自然,他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然后就说:“祖母从小就不甚喜欢我。”
崔云昭没有继续问,但霍檀却很自然讲了起来。
“大抵因母亲是孤女,也因为母亲是父亲反抗祖母非要娶的女子,所以祖母对母亲一直不是很好。”
“后来母亲有孕,生了长姐,家中情形才好过了一些。”
有些事,崔云昭前世并未关怀过,所以她现在听得很认真。
“生了长姐之后,母亲很快就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男孩。”
崔云昭愣了一下,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男孩不是他。
霍新枝比霍檀大三四岁,也就是说这个男孩是霍檀的亲哥哥。
“可能因为连续生产,也可能当时家里不宽裕,生下这个孩子后,母亲身体不是很好,而孩子也一直病歪歪的。”
霍檀叹了口气:“我年少时并不知晓,后来可能怕我吃心,所以母亲跟我讲了往事。”
崔云昭便明白过来。
这一段故事,应当是林绣姑的痛苦,也是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但为了儿子,她还是把真相告诉了他。
霍檀垂下眼眸,他把茶盏放回桌上,发出彭的声响。
“那个男孩身子骨孱弱,没过满月就夭折了。”
“当时母亲很痛苦,祖母更痛苦。”
“祖父过世早,家里又只有父亲一个孩子,那时候人人都想来欺辱,是祖母靠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泼辣,顽强撑住了这个家。”
“她很期待父亲多有几个孩子,尤其是对小孙子,更是满怀期待。”
“结果那孩子很快就夭折了,她的期待落了空,甚至还大病一场。”
“母亲也跟着病了。”
霍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安慰道:“现在不是都好了?”
霍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崔云昭,然后又收回视线。
“之后一年,母亲都未曾有孕,这让祖母很着急,便催着父亲和母亲去上香。”
“可能是佛祖保佑吧,从寺庙回来之后,就有了我。”
“所以我的名字叫檀,因为我是他们去寺庙求来的。”
崔云昭以前只觉得霍檀的名字好听,有一种说不出古朴和沉稳,只要听见,就觉得一股檀香扑面而来。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霍檀名字的由来。
崔云昭的声音很柔软:“那郎君同佛家还挺有缘分的,郎君的名字也极为好听。”
霍檀笑了笑,眸子沉沉的,依旧看着茶炉幽幽燃着的烟火。
“生下我之后,母亲许多年都未再生育,祖母对母亲的态度就越发差了,连带着我,也一并不喜欢。”
“直到后来父亲高升,家中境遇好起来,母亲的身子养回来,这才生了十一郎和二妹。”
霍成樟同霍新柳是双生子,在如今年月里,双生子是吉兆。
“也正是因为他们,祖母的态度才有所转变,对母亲也难得有些笑脸,只是对我,一如往昔。”
霍檀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可人又如何会不委屈呢?
崔云昭心中一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要安慰霍檀一句。
“人与人的缘分自是不同的,母亲同你说这段痛苦过往,只是想告诉你祖母为何不喜欢你,并非你不好,只是阴差阳错,你替代不了她万千期待的夭折长孙。”
因为太过期盼,太过喜欢,以至于在长孙夭折之后,她把怒火全都浇灌在了无辜的霍檀身上。
“郎君,那不是你的错。”
霍檀忽然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到崔云昭面上。
一晃神,岁月流逝,只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晚霞肆起时。
西去的金乌留下灿灿余晖,从窗楞处钻进来,在屋中的地上刻出金灿灿的并蒂莲纹。
桌上的茶炉袅袅冒着热气,茶香四溢,岁月温柔。
霍檀其实并不在乎祖母如何对他。
他是父亲和母亲细心教养长大的,父母对他的好,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从小就恩怨分明,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祖母如何待他,如何想他,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但崔云昭的话却是那么温暖,温暖了他一向冷硬的心房。
霍檀伸出手,寻到了崔云昭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娘子,多谢你。”
崔云昭面上一热。
她说:“谢什么?你今日谢了我许多次了,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霍檀笑了笑,声音很轻,却也很柔和。
他这个人真奇怪。
明明是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在战场上冷酷无情,心硬如铁,可在自家院落里的时候,却又总是温和而柔情的。
即便是前世时候,两个人一日到头说不到几句话,霍檀也从来都对她很客气。
那彬彬有礼的模样,比之许多读书人都不差。
崔云昭轻咳一声,忽然想起什么,然后道:“难怪父亲当时提出了那样的抚恤政策。”
霍檀轻轻喟叹一声:“娘子真聪慧。”
崔云昭笑了笑,声音轻柔:“当时祖父已经战死,而父亲膝下只有两个孩子,母亲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
“如果他也战死了,那这一家孤儿寡母该如何过下去?”
“所以,他才同陛下提了这一抚恤政策,”崔云昭道,“因为这是他最为担忧的一件事。”
这不仅是给战争遗孤抚恤,也是为了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能拚死为国。
崔云昭叹了口气:“人之常情也。”
霍檀应了一声,轻轻捏了一下崔云昭的手,然后才说:“皎皎,你害怕吗?”
他仿佛是不经意地一问,可皎皎两个字,却出卖了他的紧张。
崔云昭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力。
这个不经意地问题,却是他最在乎的事。
如今武将当道,藩镇治国,谁不想一夜之间便飞黄腾达?
可当血染大地,白骨露野,郎君一去不返,从此阴阳两隔,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父亲已经过世四载,这四载里母亲似乎一如往日,可霍檀却知道,母亲没有一日不思念父亲。
他不希望将来的某一日,崔云昭也跟母亲一样,成了笑着哭的未亡人。
成婚之前,霍檀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
他十五岁上阵杀敌,要考虑到事情太多了,就连家里的事情都顾不上,更不可能去深思什么儿女情长。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当他握住崔云昭柔软的手时,他突然明白什么叫不舍了。
所有的儿女情长都在这短短几日朝他涌来,让他五味杂陈,让他慢慢体会出别样的纠葛来。
霍檀不知道自己想要崔云昭什么答案。
但他还是问了。
或许,冥冥中有无数神明,给他指引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崔云昭垂眸看向两个人交握的手,安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真心。
“霍檀,我害怕的。”
“所以你要努力,”崔云昭擡起眼眸,用那双漂亮的凤眸深深看向霍檀,“你要努力每一场战役都获胜,每一次受伤都存活,每次一离开都归家。”
“霍檀,你好好活下来,我会等你。”
霍檀喉咙一阵翻滚,无数情绪堆满了他的心房,让他耳中轰鸣,仿佛激起海啸。
他没有迟疑太久,很快给出了答案。
“我会的。”
霍檀的声音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