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苗明远傻了眼——跑到未来岳母面前刷个脸熟,增加好感度,碰上未来二舅子阻拦怎么破?
他跟程旭也玩了有小两年了,感情是比不上闫宗煜,可程二在他眼里向来是善解人意的,这表现在大家一起出去玩,他都表现的很是随和,一言不合撸起袖子打架的时候基本没见过。
其实……这是苗明远误解了程旭。
程旭当年与闫宗煜勾肩搭背满长安城跟人打架,每天一脸青紫的回去,气的程彰跳脚的时候,他爹苗胜还不知道在哪旮旯猫着呢,在长安城根本排不上号。
这些年程旭江湖地位早定,混帐事情也做的少了,顶多就是做人随性了些,便让苗明远误以为他很好说话。
“这个……我不是想着谢伯母回京,做晚辈的上门拜访不是应该的嘛,哪里就有事了呢。要不……兄弟你带我去给谢伯母磕个头,给她老人家问个安就好。”
程旭可没准备让苗明远去见谢弦,几句话就将他糊弄住了,又让府里的人送了酒过来,大天白日两人在正厅喝酒,赶上程彰这来,气的当场跳脚,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若非这是在谢府,恐怕连棍子都抽出来了。
程彰对程旭的狐朋狗友向来瞧不上眼,只有个闫宗煜在他那里挂了号的,还是因为他看闫国熹不顺眼,连带着对“老闫家的小崽子”都有微词,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都要怀疑他是被“老闫家的小崽子”给带歪了。
因此……苗明远是哪根葱,老程他真的不认识哇!
苗明远正喝的半醉,见到个很是威风的老头冒出来指着程旭骂:“在外面胡闹就算了,竟然大天白日在这里摆起酒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可不似程旭有一个虎爹,是棍棒教育长大的,平日他在家里摆个酒,苗老太太跟苗夫人都是上赶着让厨房添菜的,可从来没遇上过上来就砸场子的,当下乜斜着眼瞪道:“你这老头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敢管到小爷头上来!”程旭心里冷笑,只觉得苗明远狂妄的招人厌烦,口里只道:“咳咳,苗兄,这是……家父!”
苗明远一身的酒意都被吓退了大半,垂头丧气回到家,苗老太太关切的来问:探望未来岳父母,结果如何?
苗明远:张口就跟未来岳丈自称“小爷”,祖母您觉得如何?
他蔫头耷脸,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是结果都写在脸上。
苗老太太护短的紧,一面骂那家人不识趣,她家大孙子要模样要模样,一表人材,要身份有身份,父亲还是皇帝心腹,可是眼瞎了不成?一面又埋怨苗夫人准备的礼品不得当,连带着孙儿也面上无关。
苗老夫人素来以夫为天,对婆婆更是不发一句恶语,是典型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如今还未见老,对儿子的话已经是不肯违逆了,见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立刻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都是娘的不是,下次准备礼品的时候,就应该让人去打听打听对方喜欢什么。”
苗明远正蔫了:跟未来岳父自称小爷,恐怕是用什么礼品都很难弥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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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明远离开之后,程旭一反常态,笑眯眯亲自为程彰斟茶倒水。
程彰来谢府不知道多少次,今日初次得到儿子的热情接待,况且他方才张口就将人赶跑了,往日程旭早跳起来不干,父子俩针锋相对了。
他狐疑道:“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常的奇怪。
程旭也不说破。
直到宫里除夕领宴,苗胜在席间频频向程彰示好,并一再提起他的儿子,且面有愧色:“……我家那小子被惯坏了,没大没小,上次在谢府冒犯了大将军,也是无意,还请大将军海涵。”
程彰一脑门子问号,似乎完全对他家儿子没有印象。
苗胜心道:难道搞错了?
他也颇为不好意思。
苗明远去过谢府之后,在家里提不起精神好几日,竟然也不曾往外面呼朋引伴的去玩。苗老太太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召了儿子回来。
苗胜对女儿不闻不问,但却视这唯一的儿子为掌中宝,亲自叫了儿子前来问话,最后才知道,他居然相中了程彰与谢弦的女儿。
“乖儿子!你可真有眼光!”
苗胜自己为着儿子的婚事烦心,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已经瞧好了人家。
“既然你看中了谢家女儿,又去过他家了,怎的这副模样?”
苗明远恨不得捂脸:人一旦犯起蠢来,就连亲爹面前也是羞于启齿。
苗胜费了好大功夫,才问清楚苗明远做的蠢事,反安慰儿子:“程大将军也不是那等喜爱跟小辈计较的人物,你也别在这里担心,等新年领宴,为父去探探程大将军的口风。况且他家的女儿还未曾在人前亮相,等年后咱们先请了媒人上门再说。”
程谢两家的军功无人能够抹去,况且在官场程彰也不是个多事的人,这些年程大将军对朝堂之上的事情鲜少有争论的时候,都是坐山观虎斗。
苗胜自己在风口浪尖,当然希望找个政治立场不会敌对,又不会在朝中多事的亲家,既能为苗明远寻得一大助力,也不必拖儿子的后腿。思来想去,程彰的女儿竟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这才在宫中夜宴之时找程彰套近乎。
其余众官员见得他居然跟程彰凑到了一处,只觉得怪异。特别是向来瞧程彰不顺眼的闫国熹,却又与苗胜交好,心里便开始猜测苗胜的用意。
程彰海量,军中用烈酒熬出来的,等闲人陪不住。苗胜的酒量却是在诏狱熬出来的,有时候审讯犯人,在阴冷的诏狱里一耗便是好几日,不喝几口暖暖身子,身上简直都没有人气儿了。
苗胜既有意为之,便陪在程彰身侧有一杯没一杯的陪他喝着。程卓今日亦来领宴,远远见得这幅场景,心里直嘀咕,还要应付众同僚。
他虽才回长安不久,但也约略听说过苗胜的为人行事,却没想到苗胜竟然往程彰身边凑,这就有意思了。
苗胜一坛子酒灌下去,觉着火侯差不多了,这才向程彰道:“听说谢将军带着女儿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便让程彰肚里窝火。
谢弦是回长安了没错,可不是回程府。
他让程卓去请谢弦带着谢羽回府过年,不但人没请回来,还听说程旭那个兔崽子也不肯回来过年。
他这个气啊!
还好除夕宫中夜宴,不必面对家中人口不全的窘境。哪知道苗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回来也没用,女儿姓谢,她住在谢府,有什么喜的?”程大将军本来脾气就不甚好,军中的火爆脾气,再加上心情不好,两坛子御酒下去,管你是谁,往他心口上戳刀,就是让他不痛快。
苗胜听得这话头不对,还小心试探:“谢将军……住在谢府?也是,谢家人丁凋零,如今也就只有谢将军一个人了,她住在谢府,为父母兄长敬柱香,也算是尽点心了。”
程彰没想到苗胜会来安慰他。
这人平日瞧着阴沉沉的,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难得还能说句人话。
可是紧接着,苗胜便道:“将军的女儿……是不是也到了及笄之年了?”
这事儿程彰还问过谢弦,没想到谢弦并不重视,据说上半年,谢弦带着她身边那四位侍婢为谢羽简单办了一场及笄礼,并未请人。
依程彰的意思,他也只有这一个女儿,程府这些年也未办过喜事,很该大摆宴席。但是谢弦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还道:“她若是往后平顺安康,我心愿足矣,何必叫一堆不相干的人来装点门面?”
程彰的本意是想向长安城中各家正式介绍自己的女儿。谢羽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儿子的婚事没信儿就算了,可别连闺女也给耽搁了。可瞧着谢弦的意思竟然是不情愿让长安城中众人认识谢羽,他也只能作罢。
程彰埋头又灌了一盅酒。
苗胜道:“不瞒将军说,下官家中只有一子,年纪与令媛相仿……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见过了令媛,倒对令媛上了心,上次提着厚礼去谢府求见谢将军,可惜谢将军在养病,不见外客。府上二公子便陪着他在谢府厅内饮酒,据说喝到一半曾撞见了将军去谢府……”
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笑笑,接下来的话不用说程彰也明白了。
程彰:“……”原来那个敢骂老子的兔崽子就是你家儿子?!
不必程彰说话,苗胜已经瞧明白了程大将军的意思,为着儿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家那小子酒上了头,根本没瞧清楚那日的是谁,后来知道是大将军,在府里缩了好些日子,愧疚的不行,想要往将军府里去请罪,还是下官阻止了他。跟他说,大将军心胸宽广似海,哪里会跟他小孩子家家计较?且他是醉后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程彰:呵呵!
苗胜再提起谢羽,他便闷头喝酒,问的次数多了,只道:“听着是我闺女,可是姓谢,苗千户觉得闺女的婚事……我能做得了主?”
苗胜回去之后再三与夫人商量,初五拜年的时候,苗夫人便携重礼带着儿子亲自去了谢府。
彼时周王也恰巧前来谢府向孙铭拜年,且商量年后回石瓮寺的时间。
上次苗明远来了之后,谢羽忍无可忍跑去找他,几乎是磨着牙的催促他,快点让蒋祝高升。
孙铭在旁笑眯眯看自己的书,完全不管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崔晋便安抚她:“这事急不得,总要先找出弱点,才能一击而中。”
今儿他才进了谢府的门,还没进前厅就被谢羽拦住了:“殿下,你上次答应我的事儿呢?”
崔晋装傻:“本王上次答应你什么事儿?哦,想起来了,阿羽爱吃宫中内造的点心,本王还特意跟父皇讨了几盒,回头就让人送过来,好让你吃个够。”
谢羽气的跺脚:周王竟然也学会装傻了!
“殿下您忙!我去找蒋百户商量。”
她今日身着一套红裙,大约是为着应景,首饰还是上次程彰送的那套珊瑚珠子的。翠眉朱唇,耳上的红珊瑚坠子轻轻晃动,娇嗔宜怒,比之去年才见面时的小道姑,倒是又换了一番模样。
崔晋与她错身之时,轻道:“这等事情,总要慢慢核计的。”
谢羽显然恼的狠了:“反正你不做,我自己想办法去做。省得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安生。”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谢家妹妹——”这称呼恁的恶心,谢羽生生打了个冷战:“苗公子可是有事?”
崔晋靠的近,恰能瞧见她眸子里的厌恶。擡头看到苗明远,眉头也有些不展。
苗明远一大早跟着苗夫人前来谢府拜年,他娘倒是跟他如出一辙,来谢家都不肯先递了帖子约好了时间,就直冲冲上门来了。
大过年的,谢府门大开,总不能当着苗家母子俩的面儿就关起来,只能将人往里面迎。
谢弦在厅里陪客,程旭昨晚出门跟闫宗煜喝了一宿的酒,以庆祝他终于能够下地,虽然脚伤未愈,走路还有点跛,好歹不必整日窝在床上了。
谢羽没办法将程旭从床上拖起来,苗夫人又跟谢弦提起,听说她带了女儿回来,谢弦还不知苗夫人的来意,叫了女儿出来见客。
待谢羽一出来,苗明远的眼神直粘到了谢羽身上,谢弦才明白苗夫人的来意,眉头不自觉便皱了下来,找了个借口打发谢羽出来了。
谢羽出来撞上周王进门,还没说几句话,苗明远便追了过来,只是远远瞧着她好似跟个年轻男子在说话,且那男子打扮的十分贵气,容貌……就连苗明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远逊于对方。
他远远止了步,既不过来也不走开,又唤了一声:“谢家妹妹——”
崔晋都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谢羽磨后槽牙的声音。
“苗公子客气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陪公子了。公子与家兄相熟,不若让人带公子去家兄房里坐坐,等他起来了正好陪公子喝点酒。”
他们就站在谢府大门内,苗明远还未答话,已听得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咳!大白天的喝什么酒?”程彰背着双手,身后跟着程卓,父子二人一起走了进来。
苗明远:“……”
谢家妹妹一定不是故意的!
上次她分明不在现场!
但是,这种犯一次蠢就要被人记下来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特别是程彰的眼神,都让他脸红。
大过年的,程彰还要往谢府跑就算了,才进门就觉得糟心。
苗胜家的那小子远远站着,上次酒后胡吣,他都恨不得上前去给他一个嘴巴子。这次怎么又跑了来?
自苗胜在除夕宴上与他套近乎,喝了半夜的酒,这几日程府上门的人无不在探他的口风,隐隐绰绰都指向苗胜,大意还是探听那日苗胜与他在席间聊的热火朝天,都聊了些什么。
程彰总不能说:苗胜那倒霉儿子瞧中了我闺女!
他又懒的说慌,索性都打个哈哈过去了。
哪知道他越不说,众人越忍不住猜测,也不知道都传成了什么样儿,今儿一大早起床,家里就又收到一箩筐的帖子,他懒得接,索性带着程卓来谢府了。没想到才进了谢府的门,不但瞧见了苗胜的儿子,还瞧见周王就站在他闺女身边,还若无其事的笑着向他问好:“大将军过年好!”
程彰心里有事,看谁都有问题,何况他自来与周王就有心结,只觉得周王瞧见他之后,还故意往谢羽身边凑,站在离她半尺的距离,朝他露出个微笑。
二人在谢府相遇也不是头一回,除了打个招呼,还从来没有说过几句话。
程彰的直觉告诉他,周王对他有敌意。
谢羽是他的亲闺女,他怎么能放心让周王与谢羽越走越近?
“阿羽,跟为父进去见你娘!”
“不要!”谢羽站在周王身边,一步都未曾挪,直接拒绝了他。
正厅里苗夫人还坐在那里废话,她进去之后苗夫人还想拉了她的手说话,被她巧妙的避开了,摆出个害羞的模样,倒让苗夫人以为她是女孩儿家,有些矜持拘谨。
程彰却并不知道内因,只觉得当着周王的面,女儿竟然也半点面子不给他,大过年的着实难堪。
他虎着脸往里面去了,程卓既不好谴责妹妹,便只能叹息一声,跟着进去了。
谢羽莫名其妙,只觉是程彰这气生的毫无缘由,还嘀嘀咕咕:“正厅里还有苍蝇嗡嗡个不住,我进去做什么?”
苗明远远远观望,见谢羽同崔晋十分亲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里顿时打翻了醋坛子,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全都倒在了一处,简直尝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京中的纨绔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其余的青年俊杰他倒不曾见过。周王回来之后,极少出现在人前,就连冬狩大多都在长阳殿静养,苗明远就更没机会见周王了。
他既不知道周王身份,仗着自己亲爹之势,谢羽不过去他索性走了过来,还知道先问一句:“敢问兄台家中是做什么的?”
崔晋今日只身而来,一个护卫未带,只周王府的车夫送了他来,到了大门口就赶着马车去谢府后面下人处,跟一帮熟识的下人们喝茶闲聊。
“家父也算有点产业。”
谢羽差点笑出声:某种程度上说,魏帝是有份家业,而且还不小。
苗明远单从字面上理解,自以为明白了崔晋的身份,神色之中的傲气便流露了出来:“谢家妹妹家中父兄皆为官,我劝你还是及早看清楚自己的身份,省得生出不该有的糊涂念头来。”
他果真当崔晋家中是做生意的,也算是置办了些产业,这才打扮的贵气,只是原来出身低微,不足为惧。
只是可恨眼前的男人着实生的好了些,也许他就是靠这张脸骗小姑娘的。谢家女儿年纪小小,若是被他这副面孔给迷住了,那就不好了。苗明远又劝谢羽:“谢家妹妹,有的男人自以为生的好,满嘴的甜言蜜语,其实没一句实话,全都是骗小姑娘的,你可别被骗了啊!”还意有所指的瞧了周王一眼。
谢羽戏谑的瞧了眼周王,似乎也颇为认同他的话:“苗公子说的是,有些年轻公子,仗着自己生的俊朗,随意许诺,哄骗无知女孩子,这种人最是可恨了!哪里似苗公子这般为人敦厚诚恳!”
苗明远大生知己之感:“是啊是啊!谢家妹妹知道就好!”
崔晋偏还附和:“有些男子狗仗人势,自以为了得,眼珠子活的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贼头贼脑的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谢家妹妹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啊!”
他从来张口都是阿羽阿羽,可不似苗明远张口“妹妹”闭口“妹妹”,今儿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谢羽好半天才牙疼似的慢慢道:“我可当不起你这‘妹妹’俩字,赶紧收回去吧!”
谁敢没事跟皇子哥哥妹妹的称呼啊?!
苗明远却误以为谢羽这是嫌弃崔晋身份低微,这才有此一语,顿时更瞧不起崔晋了:“别以为谢家妹妹是谁都能叫的!”
谢羽都恨不得呼他一巴掌:苗胜教的好儿子,真是个睁眼瞎子,竟然连周王都不认识!
崔晋面色转冷,道:“谢家妹妹也不是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能叫的。”
苗明远在京中虽还未到横行无忌的地步,可这两年随着苗胜地位的水涨船高,结交他的人也着实不少,还从未曾有过似崔晋这般毫不客气开口便骂的人,当下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小子你瞎了眼了,知道我是谁吗?”
崔晋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懒的再跟这等蠢人做无谓的纠缠,拉着谢羽的手边走。
大冷的天,他的手冰凉一片,谢羽的手被他握着,只觉得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不少,眼珠转了两下,声音忽甜蜜的能腻死人,倒好似泡在了蜜罐子里,粘稠的不成样子:“周王殿下,你慢点!”
崔晋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扬眉浅笑:“本王哪里快了?!”
到得拐弯处,看不到苗明远的身影了,谢羽立刻便甩开了周王的手,似乎十分为周王忧心:“怎么办呢?听说苗胜是个特别小心眼的人,殿下骂了他儿子,你说他会不会去陛下那里告状呢?”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根本掩不住。
崔晋手心尚有她手上的温度,明知道这小丫头此刻分明是幸灾乐祸,但鬼使神差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下手之后连自己也诧异了,忙掩饰道:“是啊,本王好怕呢。”
一个分明不担心,另外一个也半点不怕,两人却互相瞪着对方。不知为何,谢羽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怪异,让她有点不自在,视线有片刻的漂移:“我找大哥有点事,周王慢走。”丢下崔晋一个人前去寻孙铭。
崔晋独自行走在谢家院子内,快到孙铭所住的客院门口了,却被程彰迎头截住了:“周王殿下,老程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崔晋眉头不觉间就拧了起来:“本王可不认为跟程大将军有何好说的。”
程彰内心十分复杂,他方才听得谢弦在正厅招待女眷,便支开了程卓,自己守在这里等候崔晋过来。
原本见得周王与谢羽亲密,他心里就极不安心。哪知道方才还远远瞧见周王牵着谢弦的手,那种震惊就更不能用言语表述。
“方才……程某都看见了。”
崔晋才想问一句:程大将军看见了什么?忽醒悟了过来,那一瞬间思绪翻涌,想起那些年在楚国的各种苦楚,见到面前之人也开始不安忧心,忽然笑了起来,甚至有些无赖道:“程大将军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几乎是带着挑衅的嘲笑道:“大将军也瞧见了,你女儿对本王可没有任何一点点防备呢。”
程彰虎眸盛怒,注视着周王,而周王亦对他回以同样的目光。二人往日在谢府相遇,都客气的打声招呼,却并不多谈。今日尚是首次交锋。
程彰的声音里含着不能抑止的愤怒:“程某知道,周王对我有心结,你既然从楚国回来了,程某等着你来清算旧帐。但是,阿羽是无辜的!”
崔晋朝前踏进了一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了的恨意:“当年的本王难道不是无辜孩童?怎么程大将军的女儿就是无辜的,本王难道就罪该万死,就应该母子生离死别,天人永隔?!”在他充满恨意的目光之下,程彰不由大大后退了一步。
程门数代戍边卫国,战死沙场亦无悔。而公忠体国几乎刻在了骨头里,流淌在血脉里。而崔晋当年出使楚国为质,固然是小孩子,可是他却不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程彰的想法里,从来国在前家在后,国事要重于家事。他反驳道:“周王若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孩童,自然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不必身系国家命运。当年若非周王身份贵重,既嫡又长,还是元后所出,自然不必出使楚国。”
崔晋眼眶都被气红了,只觉得血直往脑门上冲,都被程彰这番话给气疯了:“这么说还要感谢本王身份尊贵,这才有这个荣幸被大将军极力主张送去为质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么……程大将军的女儿身份可也不低呢,外面就有个姓苗的缠上来,本王虽不能拿程大将军如何,但你猜本王会对大将军的女儿做些什么呢?”
程彰就算是个大老粗,也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极为重要。他神色都变了,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周王如此作为,不觉得自己无耻吗?毁了我的女儿,与你又有何益呢?”
崔晋一静,见到程彰色变,心里涌上一阵快意,想也不想便道:“只要能让程大将军不痛快,那本王就痛快了!”
程彰的目光忽然间变得复杂了起来,直直越过崔晋的肩头,崔晋只觉得他这目光过于奇怪了些,似乎还夹杂着心痛怜惜,他缓慢的,极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到谢羽一脸震惊的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倒似个撞破了别人隐事的小孩子,都带了几分手足无措,慌里慌张道:“我就是……我就是过来有几句话要说。不过……你们谈你们谈。”
她今日原本是一袭红裙,就连首饰也特意挑了大红色的,更衬的肤色如玉,似乎一张面孔雪白,此刻还要极力的维持着仪态,朝后退了几步,忽的转身就跑了。
程彰哪里还顾得上跟崔晋说话,他立刻便抛下周王去追女儿:“阿羽——”将周王独自留在路径的尽头。
周王站在那里,只觉得骨头泛冷,紧握了下自己的手,这才一步步走到了孙铭的居处,进去之后见孙老先生正抱着酒壶喝酒,他的声音竟然还格外的平静:“先生好雅兴,不如学生来陪你喝两杯?!”
孙铭与周王相识之时,他虽然瞧着弱了些,但好歹有些人样了,又是在寺中,酒自然在被禁之列,还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喝酒,便大方与他分享。
周王端了一杯酒仰脖灌下去,酒液沿着喉咙一直滑到了胃里,辣辣作烧,骨头缝里的凉意顿时消退了不少。
“真是好酒,求先生再赏学生一杯。”
孙铭被他这可怜的语气逗乐了:“瞧把周王可怜的,你父皇宫里可是藏着无数好酒,今儿尝了老夫的酒,改日可得给老夫赔几坛子来。”
周王又灌了一杯,其实他的酒量压根就不行,况且又是病了这么多年,周翰海曾说严禁饮酒,身子禁受不住,孙老先生偏爱烈酒,两杯酒下肚,他才觉得自己胃里似揣了一团火,四肢渐渐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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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明远一直到两人离开之后,都是呆若木鸡,他不发一语。直到谢家一名仆从路过,他才如梦初醒,叫那人带他去程旭的院落,将宿醉之中的程旭揪了起来,问道:“程二,周王……来你们家了?”
程旭眼睛都睁不开,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昨晚被闫宗煜压着灌了不少的酒,这会儿人都不清醒,嘟囔了一句:“周王不是老来吗?”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苗明远总算清醒了几分。
苗明远去过一次谢府,回来便垂头丧气了好几日。第二次去过之后,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提前回来了,倒将苗夫人丢在了谢府。
苗夫人回来之后,还十分茫然,不知道儿子怎么了。
苗胜后来听说,周王出现在谢府,且跟程彰的女儿关系看起来很是亲密,还觉得不可能:“儿啊,你可能不知道,当初程彰可是主张送周王去楚国的,就凭这一点,周王与他的女儿也不可能的。说不定周王是利用程彰的女儿呢。”
周王妃的人选虽然一直未定,可若是周王属意于程彰的女儿,又何必一直拖着未曾定下来呢,直接去求陛下不就好了嘛。
苗胜有此想法,其实也不奇怪。
他还特意去寻蒋祝打听此事,想要知道周王可有求娶程彰女儿的意思。
蒋祝比他还摸不着头脑。
初五周王去了谢府,回来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周翰海年都没过完便被揪到了周王府替他看诊,把完脉之后气急:“周王这身子就跟纸糊的,都说了不能饮酒不能饮酒,怎么不看好了人,还让他喝了烈酒?”
蒋祝就算在北镇抚司当差,也是住在周王府。周王又没醒过来,他还猜测:难道是被程府的哪位公子拖住了饮酒?
只是,程家的三位公子不是一向都对周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敬而远之的吗?
周王是只身一个人去,只身一人回的,唯有跟车的车夫根本没进去正院,就连年礼也是初三就送过去的,如今是找个借口去谢府探听一番都不好意思。
“这个……倒是从来没听周王提过。”
周王倒是一再不同意成亲,直恨不得一年年拖下去,似乎还从未提过要向谁提亲。
苗胜便放下心来:“这样啊。既然周王无意,那某就托人向谢府提亲去。”苗明远年纪也不小了,早到了成亲,开枝散叶的时候了。
而苗老太太知道苗明远瞧中的是谢弦的女儿,顿时满意不已:“谢氏能生,一连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就算不会教女儿也没关系,只要进了咱们家门,我保管给你们教的孝顺听话。”
只有苗明远心里不能释怀,时不时便想起周王与谢羽牵手的那一幕。只是他心眼狭小,每每想到周王的言辞,便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将谢羽娶回家,好让周王知道,他贵为皇子之尊又如何,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废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