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俐的丫环,秋棠与秋叶做了秦苒的陪嫁,临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一番这俩丫环,凡事姑爷欺负了姑娘,一定要来聂家报信,万不能教姑娘受了委屈……
絮絮叨叨,比心里难受的都不说话来的秦博倒更像当爹的。
漕上的规矩不同于读书人家,新郎前来迎亲,不是被逼做催妆诗,倒是摆开了酒阵堵门,每过一道门都摆着一排双数的酒碗,讨个吉利。
好在今日迎亲的队伍皆是善饮的青壮男子,聂霖全程跟随在聂震身侧,还有聂震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一帮朋友,皆是豪放不羁之辈,一个个就跟酒桶似的,轻松便闯了过去。
聂霖本来住在翁大成成了亲的宅子里,但自聂四通来了之后,他便索性搬了过来,在聂四通面前尽尽孝,顺便表演表演“兄友弟恭”,聂震也乐意奉陪,一时里外人瞧着这俩兄弟倒比亲生的兄弟还亲。
最后一道关卡靳以鹏与金三千带着几名漕上心腹汉子把关,聂震指着充当娘家人的金三千,向来流利的口舌也打了磕:“……你你……你明明是夫家的人,怎的在这里冒充娘家人?”
金三千端着酒一本正经摇头:“非也非也!我此刻乃是娘家人,待你娶了新娘子回聂府,我要上聂府吃酒,才算夫家客!新郎倌还是满饮了这杯酒吧!”帽插金花一身大红吉服的聂震,怎么看怎么欠揍,金三千很有些想在酒里下点药的冲动,比如泻药啥的……
聂震磨牙,接过酒碗转手便递给了聂霖:“二弟来,我今儿就指望你了!”要是还没拜天地新郎倌便醉死过去,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迎亲队伍里还跟着聂四通的几名近身护卫负责安全警戒,聂霖笑容满面接过酒碗满饮了下去,“大哥成了亲,可不能忘了二弟的汗马功劳啊?!回头要跟嫂子多讨要一份见面礼!”
“少不了你的,还不快喝!”
迎亲的一干年轻男子大声起哄,按着人头分酒,接过娘家人递来的酒,仰脖便干了。
等到新娘子含泪拜别亲父,由靳以鹏背着上了轿子,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向着聂宅而行,坐在轿子里的秦苒还是有些恍惚……这就出嫁了?
聂震这个人,怎么说她也有所了解,而且知道的全是不好的地方,优点倒还没发现多少,未来的日子会如何,实在说不好。
但至少今晚,她一定要想办法辖制住了他,说不定以后的日子才会省心些。她摸摸怀里熬夜写好的和平共处条款,内心暗暗盘算。
清江浦聂府,今日张灯结彩,贺客盈门,比之嫁女的靳家,热闹了一倍不止。
县大老爷卞策带着衙门里的六房三班的小吏辅官们前来吃酒,还有本地清江浦的漕上坛子里的兄弟,外加聂四通一些旧相识,本地向来与漕坛交好的富绅们,风闻今日办喜酒的乃是漕帮帮主的嫡子,也生了结交之心,即使未收到喜贴,也风闻而来。
秦苒在喜娘的提示之下下轿,拜堂,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的,目光只囿于方寸之间,能看到聂震的一双穿着靴子的大脚,浑浑噩噩的拜了堂,被牵着入了洞房,坐在床上之后,才终于长呼了一口气。
喜娘拿来了喜秤,聂震挑了盖头,她擡头之时,便见某人一脸喜笑,从来风流的笑模样竟有了一二分傻气,心中便想着,今晚如何骗的他多喝些酒,好同意在和平共处条约上顺利签个字啥的。
聂震高兴完了,便有些纳闷,别人家的新嫁娘尚有几分羞意,他家这一位……目光精刮,将他上下掂量,倒像是在做生意……呸呸呸……肯定是他想岔了!
二人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饽饽,聂小肥亲自提了一笼屉吃食送了进来,聂震才往前院去陪客。
秦苒只等聂震出去了,方才长呼一口气:这个人……今日望着她的目光灼灼如贼,让她如坐针毡。
秋棠与秋叶帮她取下凤冠霞帔,脱了大衣裳,换了绫罗小衣,又端了热水去后面服侍她洗干净了脸上的妆,这才斟了热热一盅茶递了过来:“奶奶先喝些热茶,再吃。”
——不过换了个地儿,拜了堂,这俩丫环便连称呼也改了。
秦苒很是惆怅,已婚妇人的称谓听着总是年纪很大的样子,她还未双十年纪,便被称作奶奶,听着倒似鹤发一般……也许,转变的不止身份……
她心头一跳,赶紧将些能令她紧张的不好的念头甩出去,专心坐下来吃东西。
聂小肥说,这是少爷一早便吩咐替新娘子准备的,秦苒吃时,只觉尽皆合口,有好些还是她们二人去山阳县时,当时她吃过赞不绝口的,没想到他都记得。
自聂震向秦家提亲,她一直怀疑此人居心,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此人,但此刻,面对着一桌子合她胃口的菜品,心内某个地方跳出来个小人,得意洋洋小声在心里嘀咕:难道……他对我有些意思?
随即便跳出另一个小人,耻笑不已:你当聂大少是什么人?多少美貌姑娘没见过?别自作多情瞎想了你!
……
猜测别人的心思,最是费神。通常为难之事,能交给拳头简单解决的,秦苒都懒的费神,虽然她也很想将聂震揍一顿之后逼问:你是对我有意思啊还是有意思啊还是有意思?他是奋力反抗将她打趴下还是乖乖躺倒挨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让秦苒望而却步了。
拼不过武力值的时候,秦苒想起一句话: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
由于有着强大的后援团,这一晚聂震事实上并没有喝多少酒。他回院子的时候,心里不无得意的想到:秦小苒小姑娘,你终于落到了本大爷的手里~~~~
一时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几声,倒让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聂小肥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少爷这笑声,太恐怕了……
跟大街是调戏良家妇女得逞的恶少没什么区别。
想到彪悍的秦娘子无论是比武力值还是比奸诈程度,都与大少差了老大一截,聂小肥放心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其实不用太担心的吧?
为毛还是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呢?
聂小肥扭头,将某些觉得定然不会发生的事情,比如秦娘子在洞房里面对少爷伸过去的禄山之爪奋起反抗……然后少爷强力扑倒……最后来个重口味的和谐这种念头拼命压下去。
他才不承认他就是想听墙角呢。
57
听墙角这种兼具了间谍属性的工作,聂小肥以前只在外替聂震做过,亲身上阵,听主子的墙角,这尚是第一次。
不过此次有陪同之人,自聂震进房,两名陪房丫环出来之后,便从四下暗影里窜出来好几个,都与聂小肥面熟,乃是他在外之时结识的朋友。
这些人皆是放达之辈,平日踏马纵酒,呼奴唤婢,何曾这般小心翼翼过?那青州汉子李菁块头高大,此刻便弓着腰踮起脚尖走路,数人直贴到了窗台下,听得房内聂震温言软语。
“媳妇儿可吃饱了?”
“闭嘴!谁是你媳妇儿?”语声恨恨,好像很有活力很有揍人的冲动呢。
一起听墙角的壁友们交换个眼神,聂震娶的媳妇儿很有个性嘛。
聂震笑的得意:“你可不就是我媳妇儿么?八擡大轿明媒正娶来的呢。媳妇儿——娘子——”
“行了行了,一边儿去,一身的酒味……离我远点……远点……”
众人心头痒痒,聂震好快的手脚,这也太急色了些,听这小娘子的声音,年纪还小嘛。李菁是过来人,都恨不得隔窗教教这小子:洞房花烛夜,可别吓哭了新娘子啊……
他不了解新娘子,不然说不定会想,不定是谁吓哭谁呢……
“娘子这是嫌弃为夫身上有酒味儿?好,我这就去洗洗。是不是洗完了就可以亲了?”脚步徐徐,往后面水房去了。
秦苒大恨:“你……你个大色狼……”又羞又气,恨不得揍人了。
这禽兽定然不知道爱情的美妙之处,只想着一逞□……真是徒呼奈何……
不得不说,秦苒虽然早就觉得在这个世间还是不要指望能获得爱情,但是作为两辈子加起来只成过一次亲的女子,她多么希望……这能是一场自由恋爱,水到渠成的婚礼啊……
心里微微叹息。
窗外听众各个屏息声气,只等着聂震做一回色狼。
不多时,水声停了下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果然传了来,不过这次聂震不曾靠过去,只听得脚步声往窗边而来:“娘子,你都不曾瞧见,今晚的月亮有多圆。过来瞧一瞧……”说着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众人心中暗道不好,满满一盆水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