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靳以鹏一起相处的太久,彼此间性情又太过了解,她总觉得靳以鹏实在不是个经商的料。让他开个赌场专业还比较对口。
靳以鹏已经高高兴兴去准备开店事宜了。经过这段时间跟着聂震来金三千家蹭吃蹭喝,他如今坚信聂震是个仗义的好人,哪里肯听秦苒的话。
到了开业那日,秦苒换了当日聂小肥送来的那套男装,打扮齐整了跟着聂震前去捧场。前一日靳以鹏已经住在了茶庄,听说是连夜清点打理货物。
金三千不耐烦这些事,仍旧窝在家里整理药材。
秦苒掐指一算日子,嗯,今日梁昭燕还要来把脉……倒是个独处的好时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没有了靳以鹏在旁打圆场,秦苒只觉得聂震今日态度尤其疏离。快到了城内,他忽放慢了脚步,向着秦苒道:“秦姑娘有何图谋?”
秦苒听清了这句话以后,一瞬间脑子充血,整张脸都辣辣的火了起来,她看到面前男子面上依旧是往日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太过飘渺,便显的格外冷淡,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探究,直逼到她脸上去。
这种眼神,她从前提着篮子走街串巷,撑船在漕河上贩卖吃食,见过太多。许久未曾瞧见过这种眼神,她几乎已经忘了如何应对。不过很快,她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少帮主说什么,我不明白。”
聂震的目光像针一样的扎了过来:“秦姑娘每日这般勤恳,悉心为小金做吃食,有何图谋?”
金三千除了生的瘦弱些,样貌端正,性情嘛,勉强也算不错,至少不会骂人打人……就算打,相信也是面前的秦姑娘得胜,最主要的是,他赚的实在太多,比之秦苒每日早晚出摊要多出太多。
聂震观察秦苒已非一日,连她每日在菜钱上做文章也看在眼里。若说她是毫无机心的为着金三千好,他完全不信。
秦苒的目光变得冷硬了起来,脊背挺的愈发的直,讥诮道:“小女确实对金先生有所图谋,不过实在不方便告诉聂少帮主,还请少帮主见谅!”家境窘迫,连看诊的钱也拿不出来,这种事情,怎好到处对人诉苦?
当天晚上,家里的饭菜便少了聂震与聂小肥的一份。
靳以鹏宿在了茶庄,金三千只管埋头苦吃,秦苒与他相对而坐,自顾吃饭。聂震与聂小肥连碗筷都没有,干坐在桌前。
聂小肥那会落在了后面,不曾听到聂震与秦苒那几句话,憨憨道:“秦姑娘,我与少爷今日还未吃呢!”
秦苒从饭碗里擡起头来,一本正经露出了獠牙:“嗯,我怕聂少帮主以为我要对他有所图谋,实在是不敢请他吃我做的饭。两位还请自便!”
底牌
十八
聂震开的这家茶庄并不显眼,店子也算阔大,背后便是居民区,听得聂小肥叨咕,这一片住着的全是中等殷实人家,并非官宦富家,因此店里的茶叶也都只是中等偏上的茶叶,全是从江苏漕帮在上京开的店里借调过来的货物,不过因着是漕船夹带而来,比之上京本地开的茶庄,让利更有空间。
店里总共只有一个雇来的伙计,外带靳以鹏这位新上任的掌柜。他一改从前浮夸风格,穿着件八成新的干净袍子与客人周旋,与往日气象大为不同。
大约是被偶像委以重任,倒比靳良雄的语重心长要得用的多。
秦苒闲暇,也去过店里两三回,见他迎来送往,本来就是个嘴甜如蜜的,倒真有几分专业的模样。等店里客人都散尽,她上前去打趣,顺便提醒靳以鹏,离家日久,是时候要寄封家书了。
靳以鹏最烦向靳良雄报平安,他以前在外一年半载大约才能寄封家书,不过想着秦苒是女儿家,总归是恋家的,又深觉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忙着赚钱,冷落了她,当下拿出纸笔来,推她到后堂里写家书,捎带着连他那一份也写了。
秦苒提笔写了,墨迹未干,便拿桌上镇尺压着,想了想,从自己怀里掏出荷包来,数了三两散碎银子,出得后堂,给了靳以鹏,嘱咐他等墨迹晾干了,便收好连同银子一起捎回家去,这才往大相国寺赶。
大相国寺逢初一十五夜市都特别的红火,小吃食卖的非常好。眼看着晌午已过,下午她准备了金三千的晚饭之后,最近开始又赶夜市了。
自秦苒茶庄开业那晚拒绝替聂震主仆准备吃食之后,连菜钱也不再收了,竟是自给自足的架势,顺便包揽了金三千的伙食费。
聂震手里握着金三千的诊金且源源不绝,银钱无虞,这主仆俩又恢复了各大酒楼山珍海味的快活日子。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家常小菜吃多了,每每举箸,总觉差了一味。连聂小肥也在吃了若干顿酒楼饭菜之后禁不住念叨起金家小院里的清粥小菜起来,被聂震罚他饿了两顿,终于自觉不再提这茬。
今日主仆二人酒足饭饱,从丰乐楼出来,又顺道给靳以鹏提了一盒酒菜,主仆俩个晃晃悠悠到了茶庄。
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伙计与靳以鹏都忙的团团转,无暇分——身来接待聂震主仆,他带着聂小肥径往后堂而去。待到靳以鹏忙完前堂生意,到得后堂之时,恰见聂震手里捏着薄薄两页写满字迹的纸,朝他扬了扬。
靳以鹏上前去接了,认得是秦苒的笔迹,其中一份却是代替他而写。
“这是……谁写的家书?”聂震本来已将纸上所述看清,见得落款,便猜想是秦苒所写,只是那字迹无半分柔媚之意,颇见风骨,信中数语,不过言京中风物,算得上是一封标准的报平安的家书。
“这是秦妹妹所写。”靳以鹏将信折了折收进怀里,又朝着聂震请求:“今日还要求少帮主一事,我想在店里预支二十两银子,不知可否?”
靳以鹏出手便输了八千两银子,聂震并非疑人不用,只是知道他家境富裕,想来对茶庄赢利也不至于红了眼。
用着这样的掌柜帐房,说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只是不知,你要这二十两银子何用?据我所知,靳副坛主向来是耙钱的一把好手。”
靳以鹏面上微见局促,“秦苒家境困难,她今日寄家书,手头不宽裕,我想着借她之名往秦家捎些银子回去。”
聂震心头疑团得解,“我道是秦姑娘爱财,原来是家中需要。你在帐房支取二十两便可。”他想到秦苒对金三千那细心照顾的模样,暗中想到,不怪如此。若是能钓得金三千这样金龟婿,想来便能一劳永逸的解去了秦家困境罢?
他原还防着秦苒别有用心的接近金三千,万一撞破了什么,还要他费心思掩盖。现下得知她不过是为着银财,反倒放下心来。
靳以鹏掌管这家茶庄,帐房之事亦是由他料理,聂震此话可谓贴心信任,他心中高兴,便忍不住连家常琐事也拿来唠叨。
“秦家只有父女二人。秦伯伯久不能行,这么多年来家中开销皆是秦苒所挣,只是离着三千金还差的太多……她性子倔,有时候言语间万一得罪了少帮主,还请您大人大量,休要同她一般见识……”
今日早晨的时候,天尚晴好,只是到了傍晚,聂震与聂小肥往住处走的时候,却是风急雨骤,泼面而来。聂震肩宽腿长,体形高大,疾行起来,聂小肥只有一路小跑的份了。
近得大相国寺,他不由便往前门而去,见得瓢泼大雨将寺门前搭起来的摊子都迫回,他遂又往回转,临到小院,远远见得一个在雨中推着推车的身影,行动迟缓,也不知怎的,许是听了靳以鹏这一下午的唠叨,他心中忽尔软了一下,朝身后跑的跌跌撞撞的聂小肥吼一嗓子:“还不赶快前去帮秦姑娘一把。”
聂小肥此刻追着他都吃力,哪有力气帮秦苒?不过主子发话,做奴才的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心甘情愿一些。他张口应声,灌了一嘴巴雨水,拨脚要追,哪里及得上聂震的脚力。不及他跟上来,聂震早已大步而去,到得秦苒近前,伸手便将那小推车抢了过来,推着朝前而去。
秦苒正冒雨推车而行,骤然而起的变故倒让她傻愣在了原地,展眼聂震已经行了四五步,回头一瞧她这傻模样,被雨水将身上打湿,又显出玲珑曲线来,他不觉将目光移往他处,在雨地里大吼一声:“还不快走,傻愣着干嘛?”径自往前去了。
……这个难道算是聂大少对前些日子冒犯的歉意?
秦苒擦着发上水珠,百思不得其解。
纵然此刻身在房里,又换了干净衣衫,但方才在雨里的一幕,她越发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