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冯瞿持枪冲了进来,子弹“咻”的擦着沙发靠背飞了过来,他暴怒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住手!”
谢余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冯瞿窜过来一脚将沙发上的谢余踹翻在地,紧跟在他身后的两拨人也冲了进来,各自准备护主,却被两人同时喝止:“滚出去!”
谢余衣衫不整,顾茗更是狼狈,几乎被人扒光,冯瞿已经顾不上去跟谢余算帐,一把拉过沙发扶手上的细羊绒毯子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将瑟瑟发抖的小骗子揽在怀里,一叠声安慰:“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她的长发遮住了脸,紧紧抓着冯瞿军装制服上的腰带,去年冬天到现在接二连三的受伤住院,再加上失恋的打击,本来就瘦弱的可怜,抱在怀里跟以前那种沉甸甸压手的感觉完全不同。
冯瞿心疼坏了,狠狠一脚踹在还坐在地上的谢余肩头。
谢余被踹翻在地之后,似乎没有爬起来的念头,他双手捂着额头,连自己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发昏到了这一步,再吃冯瞿一脚才略略有些清醒过来。
一个人的情绪一旦被愤怒主宰,很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而一旦所有的理智回笼,恐怕连直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谢余现下就处于此种状况,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不住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昏了头了……”以前任是多么想要娶她,都不及今天来的心灰意冷。
帮派之内竞争激烈,谁不想得裴龙头青睐,他能步步高升,早将良知喂了狗,不知道做了多少昧良心之事。
巡视青帮烟馆赌场的时候,他能眼也不眨的剁下那些赖帐的烟鬼赌徒的爪子,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也是麻木的;青帮贩妓前往南洋的时候,那些年轻的姑娘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无动于衷的看着,丝毫不觉得怜悯。
哪怕他在外面茹毛饮血做个野人,在人海里搏杀撕咬,触碰过所有的恶,也不想在顾茗面前脱下“人”的这层伪装,露出禽兽的一面。
每一次当他站在顾茗面前,总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时候他只不过是个小混混,可是无论对人还是对这个社会总还保有一点天真的幻想,还保有满腔炽热的感情想要送给她。
也唯有在面对顾茗的时候,他才能知道腔子里那颗心还在跳动着,心里升起的不安与慌乱提醒着他还活着。
顾茗……是他最后的良知。
冯瞿愤怒到了极致,恨不得一枪碎了他的脑壳,不过多年战场历练的理智尚存,他来时只带了四名亲卫,而谢余如今贵为青帮龙头,出行带着一票浩浩荡荡的保镖,人数悬殊,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眼睁睁看着谢余垂头丧气离开了。
顾茗紧紧靠在他怀里,也许是从相识以来从未曾出现过的依赖,此情此景多么的不可思议。
冯瞿心里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柔情,他在惊怒之后只剩下了后怕,万一迟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毯子滑落,露出她光裸圆润的肩膀,那上面还有刺目的青紫手印,也不知道姓谢的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心里疼惜不已,很想轻轻吹一吹,问问她痛不痛。
可是他不敢。
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遥想当年,她曾经做他姨太太的那段时间,每次欢爱她身上总是免不了青青紫紫,那时候他从来也不觉得怜惜,只有男人在床事后的餍足。
时光最是奇妙,两年时间过去了,他今天在她身上看到这样的印子,心里却止不住的泛疼。
——当年的他何其混蛋!
他用自己最低柔的声音征询她的意见:“阿茗,要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不好?”混帐王八蛋!
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更紧的往他怀里靠拢过去,甚至还伸开双臂搂住了他劲瘦的腰,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怀里,那是个拒绝的态度。
冯瞿只好拉起毯子,将她上半身都裹起来,她一双光裸洁白的小腿在露在外面,又揽住了她的双腿,连一双小巧白嫩的脚丫子都遮盖的严严实实,不露分毫,紧紧抱着她,嘴唇擦过她的头发,熟悉的馨香,他不由有点恍惚,这样亲密的姿态,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她向他寻求依靠的姿态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如此的亲密无间。
冯瞿心想。
顾茗一直没有出声,紧紧靠在他宽阔的怀里,脑子里空空如也。
再坚强的女汉子面对差点被强暴的遭遇也有崩溃的时候,她想过会被谢余打一枪,哪怕生死置之度外,皮肉的疼痛能够忍受,都不及精神摧残来的可怕。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被谢余强暴的境地。
·
晨曦透过窗棂掀起了房里黑暗的面纱,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外面从安静到喧闹,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顾茗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先是觉得脖子疼,好像睡姿不佳落了枕,紧跟着她就发现自己坐了一夜,而且……还坐在冯瞿怀里。
语言的力量是苍白的,并不能赶走她的恐惧,冯瞿深谙其理,所以用沉默代替了嘘寒问暖。然而被他搂在怀里一夜,在朝阳洒进房间之后,那些夜色笼罩之下的不安与崩溃的情绪犹如潮水一般退去了,露出下面坚实的地基。
她又能成功的穿起坚强的外壳,鄙视曾经哭泣的自己。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哪有那么矫情?
她悄悄从冯瞿怀里仰头,发现他还睡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双臂牢牢揽着她,夜里新生的胡茬泛青,头发凌乱的遮住了额头,眼睛闭着,浓黑的眉毛眼睫组成一张严肃的睡容,连眉头在梦里也深深皱着,似乎被什么事情彻夜困扰,梦里也不得安生。
顾茗试图在不打扰他的情况下从他怀里悄悄脱出身,然而稍微一动,多年在战场之上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冯瞿立刻睁开了眼睛:“阿茗别怕!”他下意识去替她裹身上的羊绒毯子。
顾茗:“……”
真是好尴尬。
尴尬的亲密姿态。
她昨晚是脑抽了吧?竟然一头扑进了冯瞿的怀抱!
“我……我想起来。”
冯瞿彻底清醒了过来,忙忙低头去观察她的神态,可惜她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还低垂着头,似乎不愿意与他对视,他也知趣的不敢去惊扰她,替她裹紧了毯子扶她起来。
顾茗裹着毯子往卫生间去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她不敢多想,逃也一般去洗澡,结果洗完之后才发现慌乱之下……忘记拿衣服了。
昨天穿的旗袍早被谢余给撕碎了,不但外衣没有,连内衣……也在卧房衣柜里。
她洗完之后重新裹着毯子从卫生间出来,穿过客厅往卧房走去的时候,已经决定要装傻到底,假装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当她余光中发现沙发上没有冯瞿的身影,还是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还好冯瞿离开了。
顾茗深悔昨晚太过脆弱,竟然破天荒的需要有人陪伴,两个人相拥了一夜,于她倒凭添了许多尴尬。
她回卧室穿好衣服,把头发挽起来,抹了面霜,正坐着发呆,听到有人敲门,也许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余震犹在,她惊的“蹭”的站了起来,悄悄到了客厅,却不敢开口。
外面的人很有耐心,敲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开口:“阿茗开门,是我。”
顾茗长出了一口气,差点破口大骂:妈的吓死老娘了!
外面敲门的原来是冯瞿。
她跑去开门,外面的人大约也是想到了她刚刚受惊过度,一脸歉意:“我出去给你买早点,热粥跟小笼包,多少吃一点。”
顾茗接过他提着的早餐:“谢谢!”态度疏离而客气,与昨晚两人亲密相拥的状态大是不同。
冯瞿一愣,没想到昨晚她还在他怀里,天色一亮就又恢复了过去的相处模式,他假装听不出她话里不着痕迹的疏远之意,亲昵的摸了下她的脑袋:“小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还开了个玩笑:“你都差点成了我母亲的干女儿。”
言下之意是他们差点成了干兄妹。
顾茗正愁没办法化解彼此的尴尬,昨晚的相处也太过亲密,她立刻顺杆爬:“多谢干哥哥。”
冯瞿站在门口呆住了,内心狂骂自己:教你嘴贱!提什么干女儿?!
顾茗上次虽然连他带亲卫都赶走了,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派人暗中保护,昨天接到谢余过来的消息,想起她在裴公馆那一枪,立刻就赶了过来,没想到大清早被这没良心的丫头泼了一盆凉水。
他就不信她不懂他的心!
“连头都没磕过,别瞎叫!”冯瞿装作若无其事的跨进来,回身关上房门:“饿死了,快吃早饭吧。”
他决定装傻。
“干哥哥”什么的狗屁话,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提了。
顾茗去摆早饭,冯瞿跟在她身后,见她头发全挽了起来,在脑袋上扎成个圆圆可爱的小髻,露出纤细的脖子跟小巧的耳朵,精气神恢复不少,不得不惊叹她强大的自控能力,不过是一夜时间就又武装成了那个无懈可击的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