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身后站着楚王的人,太子身后却跟着国舅温世友。
楚王带来的乃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国舅温世友却掌着北衙禁军,两强相逢,如今局势,众人皆拿不准太子打着什么主意。
今上原来瞧着太子前来,满怀喜意,如今却只坐在龙床之上,冷眼瞧着。
太子进得殿来,他身后跟着的军士便与殿内楚王带来的人斗做一处,混乱之中,吴有明吴有振被砍下首级,楚王被擒,嘶声厉叫:“司马策,你等今日不止一日了吧?”
他做了阶下囚,第一个称意的必定是太子!
太子倒也不曾否认,只轻笑道:“皇弟说什么话?你眼中何曾有过我这位皇兄?只恨不得诛之而后快,连自己都下得去手,只是那太医恐怕早被你卖通,阿兄不过自保而已,这可真怨不得阿兄啊……“
他一幅宽宏大量的模样,又遣了一队人马去太医院赶来给众臣治伤,另派人抓近来替楚王看病的太医,一时里纷纷乱乱,待得北衙禁军将殿内尸体拖了出去,殿内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不多时,太医院值守的太医们便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各个背着药箱,先去检查昏迷在殿内的几位大臣。
宫内喊杀声震天,先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杀进了皇城,原是值守皇城之人有人被策反,温世友明知这一切,却只暗中嘱咐手下假意应承。他自己装作在家的样子,其实早与太子在宫内静僻的殿里躲着,专等了楚王演这一出戏。
便是这会儿,东宫与国舅府上还被五城兵马司的军卒们围着。久攻不下,杀声震天,倒是吓的东宫与国舅府各女眷们神魂不属。
大内禁中原是温世友的地盘,他掌禁中护卫多年,如何就能让楚王得了逞了呢?不过就是看着今上身体每况愈下,太子一天不被废,将来都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楚王设计被刺,原就想着,太子如此行径,今上必定大怒,恨他平日装作谦良,却不容兄弟,到时候一纸诏书下去,太子之位难保!
可惜今上虽病着,人却并不糊涂,并不曾听信一面之词而轻易发落司马策,只着人密查。
楚王见得这一招完全不能取信皇父,让他起废储之心,而今上重病,瞧着不是万寿之象,太子拖得他却拖不得,狗急跳墙之下,又趁自己在圣上偏殿养伤,这才想着理应外合……
若非如此,凭楚王与王城兵马司的人内外接应,也不至于就让吴家兄弟俩摸进了圣上寝殿,还能将那帮大臣们顺利擒了来……
原就是温世友有意放水,张开了布口袋等人楚王进,人都齐了再关起门来打狗。
可怜一干朝中重臣,却被无辜牵累,记住了这噩梦般的一夜。
对于今上,亦然。
他最宠爱的儿子狼子野心被囚,栽培了十几年的太子孝顺无比的向他请求:“父皇龙体有恙,还要操劳国事,儿子委实于心不忍,恳请父皇在内苑养病,国事全由儿子代劳,为父分忧……”说着,便递了早已拟好的诏书上来。
太子这是有恃无恐!
四皇子方才六七岁,楚王被关押,他的身体眼瞧着好不了,国赖长君,偌大国家,除了托付于太子,竟然再无可托之人……
今上心灰意冷,接过那诏书瞧去,顿时差点气的吐血。
太子早早拟好的,是一纸禅位诏书……
他养的这一对儿虎豹豺狼的好儿子!
咸平三十五年的十月初,武德帝因病不能理朝政,禅位于太子司马策。
几日之内,市井间有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此中内情唯有当夜殿内诸多大臣知道。
有传言说,楚王谋逆篡位,将武德帝气倒在龙榻上,太子救驾有功,武德帝思及太子贤明忠孝,索性禅位于他。
楚王狂悖,当日砍杀砍死重臣数名,太子妃之父定国公韦世康,吏部尚书崔大人为国尽忠,柳相与礼部秦尚书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薛家新宅里,一夜旖旎,薛寒云与柳明月并不知道这彻夜巨变。
天亮之时,魏妈妈带着丫环们进来服侍新婚夫妇梳洗,见得小两口目光缠绵,她是过来人,又闻得房里有yin靡味道,当即脸色大变,但去瞧床上,又并未有什么,当着小两口的面,只旁敲侧击:“姑娘还小,姑爷要爱惜姑娘的身子才是。”
薛寒云一本正经:“妈妈多虑了,我很是爱惜月儿的身子。”
柳明月被他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打败,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进土里去,好假装看不见。
还未用过早饭,便有仆人来报,外面街上一队队的军士,严禁百姓随意出入。
薛家还住着好些少年儿郎,都是昨夜醉后宿在此间。状元郎崔善卿也在其间,他是敏慧人物,当即来寻薛寒云:“难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弘昨晚也在此间,带着手下仆人去探,被拦在大门口,他亮了身份,那巡查军士方吐了半句:“昨夜宫中有变,过得午时大约便可在街上行走了,二公子还是先请回转吧?”
谁不知这位小霸王的威名!
若非迫不得已,那军士也不愿意去劝这位大佛回转。
谢弘原就是出来打探消息的,闻言急忙回到薛宅,顿时整个宅子里的少年郎君们都炸了锅。这里面不乏高官权贵之后,若是宫变,自家定然也会有影响,都急着回家,直待到午时,街上通行,这才纷纷回家。
柳明月早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倒不是她有多敏锐,只是她隐约记得楚王当年谋逆,死了不少大臣,自己阿爹倒无恙,只是如今不知道消息,到底不放心。
可以通行,薛寒云便唤丫环来为她梳妆:“月儿,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相国府瞧瞧阿爹……”
闻妈妈听得此言,不由制止:“这……按理说,三天才是回门之期……”没听说成亲第一日便回娘家的。
薛寒云心中焦急更甚于柳明月。
他做羽林郎这么久,柳厚又向来与他讨论朝中局势,发生宫变,没道理柳厚不被牵连。且他更不比柳明月,因着前世楚王谋逆,柳相无碍,多少会侥幸觉得:这一世自然也无事。
夫妻两个忙忙收拾了,半道上便遇上了相国府出来报信的下仆,那下仆面上青肿,见到薛寒云犹如见到救星:“云少爷……云少爷,相爷昨晚被抓走,还未回来……”
柳明月在马车里闻听此言,当场几乎晕过去,被夏惠扶住了,才没一头栽到在马车里。
薛寒云与温家众兄弟一道骑着马,听得此言趋马近前,掀了马车帘子见得柳明月面色惨白,连忙安慰:“月儿不必着急,阿爹福大命大,我们先回府再说。”
相国府自昨夜柳厚被抓,温老爷子一夜未睡,温老夫人哭哭啼啼半夜,这会听得柳明月与薛寒云回来了,也顾不得新婚夫妇此刻回来合不合礼数,与万氏温毓欣急急迎了出来,见到柳明月先自抱着她大哭。
“我可怜的月儿啊,这可怎么活啊?”
温老爷子眉毛皱的死紧,一张黑脸让温友思温友年瞧了都有些打怵,当即喝道:“哭什么哭?什么都没打听清楚,便在这里哭,也不怕吓着孩子!”
到得此时,柳明月反冷静了下来,安慰温老夫人:“外婆别急,阿爹只是有事被绊住了,晚一点,肯定能回来……”
不想晚一点连生从街上打探来的消息,更让相国府一众人等心内一凉。
据说昨晚楚王谋反,砍死了数名朝中重臣……
现如今,吏部尚书崔正元与定国公韦世康的尸体已经被运回了家中,这两家搭起灵堂准备办丧事……
柳明月听得这消息,五内俱焚,当即便晕了过去……
她自以为重生之后,一直生活的很幸福,哪知道当头焦雷,半边天都塌了下来,砸的她全无招架之力。
薛寒云将她揽在怀里,使劲掐她的人中,半日才醒,见得她珠泪汩汩而下,直如泉涌,整个人哆嗦成一团,心内也是凄然,却只能强自镇定,安慰她:“月儿别害怕,你想啊,阿爹若是真有事,早就跟崔尚书跟定国公一样……”既然禁中未曾将尸体发还,定然活着!
他如今虽在婚期,圣上也已经下旨调离他处,但其实还未正式离任,仍可出入禁中,见得柳明月听得他这句话,眸中有了几分光亮之意,连忙再接再励:“月儿别急,我这就回宫中去打探一番,想法子见阿爹一面……”
柳明月满怀期望的点头,“寒云哥哥,你一定要将阿爹带回来……”
哪知道,薛寒云这一去禁中,便是三日未归,不但人未回来,连个消息也未传回来。
相国府至此,若非有温老爷子主事,早人心惶惶。
老爷子自薛寒云走后,倒是镇定非常,只分派温家兄弟几位轮流去外面打探消息,温老夫人受此惊吓,病倒了。
万氏与温毓欣母女俩便分守着温老夫人与柳明月。
特别是柳明月,生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温毓欣便变着法子的开解她。
温友思温友年兄弟俩去了一趟崔府吊唁,倒打听回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前去送崔尚书尸首的北衙禁军曾提起过,尚书老大人与定国公殉了国,便是柳相与秦尚书……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兄弟俩听到这消息,回来悄悄禀了温老爷子,都不敢去告诉柳明月。
温老爷子思虑,只让兄弟俩告诉万氏,教万氏斟酌着看能不能慢慢跟柳明月讲。
万氏听得此事,眼前便浮现出了十几年前,小温氏过世之后的情形。
柳明月那时候小小年纪,哭的声嘶力竭,犹自不停……除了柳厚,旁的人一概无法将她哄乖。
父女感情好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她也不敢轻易开口。
“不如,就等着薛姑爷回来了,再告诉她吧?他们小两口,总好说话些。”
温友思温友年面面相窥,相顾凄然。
☆、58、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