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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寰 正文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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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云度离开端王府,前往安定郡的当日,端王府门口十几辆马车排满了一条街,两侧的护卫骑着骏马整装待发。

    银腰也获准穿了窄袖骑马装,头发用小冠子束起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随侍燕云度一侧。他的样貌与大烈人殊异,直引的随行人员从马车里探头偷瞧。

    他对自己的美貌是有充分的认识,不惧人看,还故意在马上调整作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风骚的气息,直看的谢逸华牙根痒痒,恨不得将他从马上拖下来踩几脚。

    “银腰,你去正君的马车里坐着,路上随行服侍。”

    银腰扭头朝她做个鬼脸,无声做个口型:吃——醋——啦?

    谢逸华朝牟旋使个眼色,忠心的护卫统领马鞭挥出去,恰恰卷住了银腰的纤腰,就要将他从马上拖下来。

    银腰忙忙讨饶:“我自己下!我自己下!牟姐姐别动手,马上掉下去要毁容的!”自己乖乖从马上跳了下来,爬上了燕云度的马车。

    他倒是想留下来服侍端王,不过听到他的提议,燕云度隐隐看到了自己头顶即将绿云罩顶,毫不犹豫就将他划入了随行人员名单之中。

    除了银腰是夹带人员,牟铁带着燕云骑的贴身护卫负责一路安保工作,另有谢逸华通过谢君平手里挖来的各种人才,以应付安定郡的突发状况。

    昨晚妻夫两人缠绵半宿,燕云度想到一旦自己走后,后院的侍君们如狼似虎,将温雅文弱的端王留在这“虎狼窝”里,就觉得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恨不得将端王装在荷包里带走。

    他将自己的担心倾倒,端王笑的直发软,差点从他身上滚下来。

    “你……你这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啊?要担心也是本王担心你,地方官员可比一根筋的蛮夷难对付多了。你别瞧着自己在南疆打了十年仗,可是真论人性之恶,这些人可未必输给白玉凤。只是地方上的事情更为迂回隐秘,可不是打一仗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凤帝下旨意之前有没有过脑子,不过那是亲娘,这念头也只能在自己心里过一遍,不好讲出来。

    两人相拥着说了一宿的话,谢逸华惊奇的发现自己有向话唠进化的趋势,最后无奈叮嘱:“无论何种情况,务必保全自身。若是真有为难之事,派人传信给我,我快马出京!”

    燕云度稀罕她那一身细白嫩肉,怎么样都爱不够,还一气在她身上咬了十来八个牙印儿,恨恨道:“若是我走后,殿下起了外心,不怕丢脸的话,也让别人瞧瞧这些印子。”

    谢逸华哭笑不得:“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招啊?”

    燕云度端详着那些印子,还在纠结:“是不是咬的有点浅?再咬深一点没关系吧?”

    “哎哎再咬真破皮了!”谢逸华护着前胸,却护不住后背,两人在床上闹将起来,一个要咬,另外一个护着不肯给咬,外间值夜的水铭与水清听的面红耳赤,互相使个眼色,悄悄儿往远处挪几步,目光里都透着喜意。

    “正君去了安定郡之后,就只剩咱们俩服侍殿下了吧?”水清小声道。

    “嗯。”水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柔软的都能滴出水来。

    谢逸华一大早起床穿衣,中衣落到身上只觉得刺痛,不由吸口凉气,燕云度还无辜看过来:“殿下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肯定是咬破皮了。”谢逸华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记,天亮之后他倒是脸皮薄了很多,耳朵居然红了,大概是为自己昨晚的无赖行径而不好意思。

    临行之前,谢逸华数来数去,一把将崔春羽拖了过来,塞进了谢君平找到的帐房先生马车里。

    崔春羽在马车里挣扎:“殿……殿下,微臣行李都没有收拾。再说……微臣走了,府里怎么办?”她这个长史命苦,别人是一块银子恨不得掰成了八瓣花,端王殿下是一名长史恨不得当三个人使。

    “府里乱不了,你的行李回头派人给你送过去,正君就交给你了!”

    崔春羽:“……”

    燕云度在马车里向谢逸华挥手,很快一队人马就从归义坊出发,向着安定郡而去。

    ******************

    端王正君离京当日,何庶君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

    太医院里派了小太医拿何庶君练手,方子换了四五回,起先何庶君只是高烧不退,后来又伴随着上吐下拉,不过才两日,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谢安华日夜守着,默默掉了好几次眼泪。

    她往东宫去寻太女,被东宫守卫拦在大门之外:“太女殿下正在闭门自省,不见客!”

    “能不能麻烦通融一声,本王有事要见太女殿下。”

    守卫铁面无私:“殿下早有吩咐,无论是谁都不见!”

    她与东宫守卫纠缠,恰撞上卫少真要去福春宫请安,两人打了个照面,卫少真顿时愣住了:“齐王殿下失魂落魄的,这是怎么了?”

    谢安华满腹的苦涩,见到卫少犹如见到了光明:“我父君病的很重,去太医院请人,来了个十几岁的小太医,她医术不精,方子换了好几个,父君的病却越来越重,到最后那小太医索性不来了。我想求太女殿下……求太女殿下派人给我父君找个靠谱点的太医!”

    宫里惯是跟红顶白,何庶君本来就不得圣宠,这些年日子能勉强过得,一个是他育的皇女,另外一个则是他依附福春宫。

    但那日他在福春宫受皇夫斥责,回去就病倒了,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

    一个不得圣宠又遭皇夫厌弃的庶君,没哪个太医愿意奉承,这才派了个小学徒去应付,哪知道小学徒技艺不精,几副药下去生生将高烧拖成了一场大病,心虚之下她连面儿都不敢露了,整日藏在药库里检查药材料。

    卫少真见她眼眶红红,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殿下这两日不见客,不如本宫派人去替你请个太医?”

    “可是……太医院不肯派人……”

    谢安华是真的没辙了。

    宫里的庶君何其多,都是命如草芥之辈,何庶君生了皇女——一个不讨圣人喜欢的皇女,并未能改善他的处境,一场风波就将他打回了原形。

    “本宫亲自去请人,看看太医院肯不肯派人!”

    卫少真说到做到,果真亲自往太医院走了一遭。

    他是太女正君,未来的国父,又出自皇夫娘家,谁敢得罪?当下便派了个老道的太医前去看何庶君。

    谢安华对卫少真感激不尽,再三向他道谢:“多谢皇姐夫!”

    “既然已经过来了,本宫就随你一同去瞧瞧何庶君吧。”卫少真对于去福春宫请安已有排斥的心理,自从卫皇夫不断的往东宫塞美人之后,他心里已升起怨怼之意,正好趁着去探望何庶君拖延一会。

    他身份尊贵,率先而行,身后跟着太医与谢安华,才靠近何庶君的住处,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这是……怎么了?”

    卫少真加快脚步,谢安华已经窜了过去,闯进内殿,但见侍候何庶君的宫人正跪在床前大哭不止,而何庶君直直睁着一双眼睛,好不骇人。

    太医上前去探了下呼吸,又摸了他颈侧动脉,缓缓摇头:“已经走了,还是尽快入殓,通知礼部准备丧事吧。”

    谢安华惨号一声,一把推开了太医,抱着何庶君的尸身大哭:“父君,父君你醒醒!你不要吓安儿……安儿给你找了太医来……”她回身睁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揪住了太医的衣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太医揪到了何侍君面前。

    太医毫无防备之下,被齐王拖过来与何庶君几乎脸贴脸,与何庶君那双不瞑目的眼睛近距离对视,死人光泽黯淡下去的眼珠上面似乎蒙了一层阴翳,但由于临死之时挣扎,眼球暴起,似茶楼里说书先生口里索命的恶鬼。隔了一寸有余的距离,太医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双手胡乱朝前去撑,试图爬起来,哪知道手足发软,竟然直接跌到了何侍君身上,更是吓的叫了起来。

    安王顿时大怒,一脚就踹在了太医腿上:“你想干嘛?你想对我父君干嘛?”她歇斯底里,整个人已经趋近于颠狂,接连十几脚踹下去,那太医更是爬不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不住求饶。

    “你现在求饶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干嘛不替我父君瞧病?你瞧啊!你瞧啊!”她心中大恸,悲愤无处发泄,差点将这太医踢成个残废。

    卫少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觉得可悲可悯,但再让齐王踢下去,保不齐就要出人命,忙去拉她:“齐王殿下,别打了!齐王,别打了……”

    他久居深宫,其实并没多少力气,但齐王发起狂来,宫人们都不敢近身,唯有他大着胆子去拉她,拉扯不住索性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殿下别踢了,再踢就会出人命的!”

    其余宫人见他紧抱着齐王,忙去搭救那太医,总算是将她从何庶君的尸身上拖起来,那太医连药箱都没敢拿,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去,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居然手脚并用从殿里爬了出去。

    谢安华失去了攻击目标,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如孤狼般惨号痛哭,不能自己。

    宫里消失个把人,只要不是帝王心尖尖上的,便如风过荷塘,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很快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何庶君生前就不受宠,丧事也办的马马虎虎,除了他宫里的贴身宫侍哭几声,整个过程很是安静。

    福春宫派了个小宫人送了一份中规中矩的丧仪,其余各宫皆瞧中宫的脸色,也仅维持在基本的礼仪之上,倒是关鸠宫的丧仪厚一些,还有小宫人议论:“……淑贵君的宫里奇珍异宝堆满了几间库房,随便捞一件出来都是价值连城,这已经算是不打眼的了。”

    那天之后,谢安华便没再哭过,只沉默的守灵,沉默的送走了何庶君,然后回到齐王府,闭门谢客。

    凤帝为了安慰这个不受重视的女儿,赐了些奇珍异宝,以及补身子的药材。传旨的乃是关晴,她再三劝导:“齐王殿下请节哀!陛下怕您伤心过度,伤了身子,特意派了老奴前来。瞧在陛下慈母之心上,齐王殿下也要振作起来!”

    谢安华向她拱手道谢:“多谢关大侍跑这一趟,本王没事,只是思念父君,闭上眼睛全是父君的模样,因此少睡,这才有些脸色不好,等过阵子就好了。”

    关晴回去禀报:“齐王殿下气色不太好,一个人住在齐王府,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瞧着倒是怪可怜的。”

    凤帝沉默一瞬,才道:“等出了孝期,就替她择一正君婚配,到时候就有人照顾她了。”

    几个女儿里面,与她感情最为淡漠的,就是齐王。

    太女受她教导最多,以接班人的标准培养,虽然严苛,到底也是悉心培养过的。蓝锦生的两个皇女都受宠,大的聪慧狡黠,小的娇憨可爱,两人小时候都爱撒娇,好像比起太女视她如君多于母,这两个女儿视她如母多过于君,反倒最为宠爱,感情也最好。

    人的情感大约只有那么多,厚此便薄了彼。

    更何况何庶君只是凤帝酒后误幸,此后再无恩宠,教出来的孩子如亲父一般畏首畏尾,打小见她的次数就少,偶尔见到了战战兢兢又不肯亲近,无论皇夫如何教导都没用,脱不了身上那股子畏葸之气,渐渐也就更不喜欢了。

    父子母女之间,最初的时候难以亲近,此后便会渐行渐远,渐成陌路。

    齐王回府之后,谢逸华倒是派人送过一回礼,只是送礼的下人说齐王府守门的听到是端王府上的礼,竟是连大门都没开,只道“受不起”,让端王府送礼的吃了个闭门羹。

    谢逸华彼时正与谢君平在户部忙的昏天黑地,听到下人复命,也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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