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度前往顺义侯府送礼,拉了两大车去,又差不多原样拉回来了。
燕奇与顾氏懵了:“谢世女不肯让你进门?端王殿下呢?”这种情况除了吃了闭门羹,想不出别的理由。
燕云度从侯府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殿下让我拉回来,谢世女……只收了个玉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是端王殿下强迫谢世女不许收的。
燕奇对谢君平的好感蹭蹭往上涨:“谢世女义薄云天,又淡泊名利,外界对谢世女的误解也太深了!”
顾氏对妻主的话百分百赞同,并替谢君平委屈:“世女人这么好,外面那些人怎么就胡乱传呢?”
燕云度:“……”您两位也不遑多让,面都没见过就可劲说好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世女就是个轻浮浪荡子,当初牟旋硬是把她逼来的,她未见得是心甘情愿去救人的,临走还要讨个报酬,带了个异域美人回去。
珍宝易得,美人难寻!
燕云度自谓看破了谢君平,只是今日谢君平与端王坐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奇怪,如果论起声音来,似乎端王殿下的声音更接近救他的那个人。
又或者他只是病后体虚,分别已久,本就不甚熟悉的两个人,记错了也是有的。
顺义侯府里,燕云度离开之后,谢君平就捧腹大笑:“小言言,你是怎么让安定郡公觉得你是皎皎君子的?”
谢逸华往后一瘫,整个人都彻底的放松了下来,无耻本色尽显:“大概是因为我长的比较光风霁月吧!”她平生纨绔可以欺负,陌生人可以戏弄,真对上家里人就万分慎重,半步都不敢走错,偏偏无处可诉。
不巧的是,燕云度很快就要晋升为她的家人。
谢君平毫不客气的下了断语:“伪君子吧?”
谢逸华扔了个果子去砸她,被她捞住咬了一口。
“你这个人吧,小时候还算是个可爱的孩子,越长大越不要脸,脑子里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没事还爱跟宫里的贵君闹别扭。我说你跟自己亲爹有什么可别扭的,贵君可是对你巴心巴肺的好啊,哪里像我亲爹,看到菩萨都比看到女儿欢喜。”
顺义侯正君沉迷佛理无法自拔,终年抄经理佛,身上檀香味十足,有时候谢君平都快怀疑她亲爹有出家为僧的打算。不过谢正君理佛十几年,扎根侯府后院的小佛堂,目前还没有提起要斩断尘缘。
谢君平早就准备着亲爹如果哪一日提起要出家,她就捐资兴建一座寺庙,让亲爹做个主持也行,反正不能委屈了他老人家。
比起淑贵君的嘘寒问暖,她亲爹对儿子则更像是路人,谢逸华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逸华揉脸,满腹惆怅:“你懂什么呀?”
旁人看来,她是在无病呻吟,人生赢家投胎就领先了别人一大步,还要死命装悲惨:我跟亲爹不合,跟亲妹子老掐架,我亲爹他老给我挖坑……说出去谁信啊?!
淑贵君膝下只有两女,她是长女便格外受器重些,就连端王府邸也是整个京城里最好的王府,占了归义坊一半的面积,多少人为之眼红。她每次回京,宫里的赏赐就流水般送下来,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单是她后院里那些侍君美少年,就知道淑贵君有多疼端王。
外命夫逢年过节总会进宫向皇夫与贵君请安,淑贵君提起常年在外游学的长女,总是一副惆怅又欣慰的口吻:“我皇儿一心向学,学问做的好,心底又良善,就连陛下都常夸她,可惜不能留在京里承欢膝下,让本宫十分想念。”
前去请安的外命夫们都是人精,能带着儿子踏进关鸠宫里向淑贵君请安的,心里也是另有打算,自然对端王殿下交口称赞,出宫之后还会宣扬一番。
久而久之,在淑贵君刻意引导之下,端王的名声在京里适龄儿郎的官宦之家,竟然出奇的好。
君不见魏王世女纨绔风*流,不务正业,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而端王贵为皇女,却精于学业,不思享乐,常年在书院苦读,不知道的还以为端王殿下准备考个状元回来呢。
***********************
五日之后,便是圣人的万寿节,京中凡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携家眷进宫领宴。
燕府一家三口都在受邀之列,燕奇前往正阳宫赴宴,顾氏则带着燕云度前往内宫。
大烈王朝的男儿家大多有涂脂抹粉的习惯,未婚的儿郎们每逢宫宴,便打扮的修妍明媚,若能觅到个好归宿,也算是后半生有了依靠。
宫中大宴,各府适龄的儿郎们都跟着父君入宫,不少做父君的都为家中女儿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趁此良机为女儿挑选良配。
命夫们带着各自的儿子在卫皇夫的福春宫里领宴,见到顾氏带着人高马大的安定郡公进来,眼神多少都有些异样,那是看见异类的眼光,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但燕云度却尽收眼底。
也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安定郡公今日大宴,却穿了一身窄袖武袍,半点脂粉不施,糙的跟个边关女人似的,就这样的居然也能做皇女正夫,可不跌破了多少人的眼睛。
难得淑贵君不嫌弃,还招手让燕云度过去,拉着他粗糙的大手怜惜道:“哎,这孩子多少年在南疆也不容易,为国有功,是个好的,就连陛下也常夸你呢!等回头本宫让人送些玉颜膏到燕府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新郎。”
有人悄悄低头掩嘴而笑。
淑贵君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安定郡公这一身黑皮,哪怕送一车的玉颜膏恐怕都白不回来,更何况他生的人高马大的丑陋模样,旁的儿郎们坐在宴客厅里的鼓凳上只觉得秀气优雅,到了他这里总觉得支棱着一双长腿无处安放,鼓凳有点矮委屈了他。
顾氏如何不知众人心中所想,他在桌子下面轻拍儿子的手安慰他。
燕云度却并不在乎旁人的小声议论。
从他当年替母从军,投身入军营开始,最初的两年里各种非议刁难从来就没有断过,最艰难的时候,他带着燕奇留下的一千心腹精兵大破白玉凤的一万精兵,才让那些军中的老油子对他刮目相看。
比起血与火的粹炼,生死边缘的游走,不过是闺中夫男闲极无聊的几句无关痛痒的议论,又有何可在意之处?
他反过来小声安慰顾氏:“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没事。”
稍顷,宫宴开始。
大烈民风虽然保守,但是每逢宫中或者贵族官宦宴饮,以赏花赏景吟诗做对或者蹴鞠嬉戏等名目在公开场合给年轻男女一个看对眼的机会。
宫宴往往只是个开始,圣人的五十寿诞,远远不止吃饭这么简单。
燕云度自赐婚开始,身上便贴了皇家的标签,原本以他的品级,混在一帮上年纪的命夫们身边也有些奇怪,与未婚的儿郎们玩在一处却又失了身份——品级太高也是烦恼。
不过卫皇夫做事情滴水不漏,竟是将燕云度安排在了太子正君卫少真身边,算是让这对未来妯娌提前相见。
卫少真与太女谢风华成亲数年尚无子息,是个安静沉默的男子,今日穿着太女正君的服色,见到宫人将燕云度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便向他含笑道:“郡公以前可能没有参加过宫宴,等领完宴便可以往御花园里去走走,到时候郡公便能见到二皇妹了。”
提起端王,燕云度唇边不由泛起一缕笑意:“多谢正君提醒。”他环顾四周,无数打扮精致的儿郎们时不时悄悄将目光投向他,亦或者是太女正君。
不必卫少真提醒,他也能想象得到这等衣香鬓影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少年郎也曾远远窥着端王殿下的身姿而生出一丝绮念。
——那个人生的也太招蜂引蝶了些。
卫少真话不多,有几分郁郁寡欢的模样,但对未来的皇妹夫却十分好奇。这位端王正君的平生太过传奇,坊间的话本子里都不敢写的故事他却做到了,着实给男儿家争光。
他沉静的眸子里难得流露出向往之色:“本宫常听宫人提起郡公的战绩,从前在闺中就很是佩服郡公,不成想还有今日的缘份。边关是不是很有趣?”
燕云度心道:打仗怎么会有趣呢?边关埋枯骨,春闺梦里寒,不过是贵族儿郎们在深深宅院里的一点向往而已,又哪里会知道战争的残酷呢。
他慢慢道:“其实说起来也是很有趣的,南疆的夫郎们大多都很彪悍,有时候提着大棒子满大街追着妻主打,嗓门比女人还高,真打起仗来背儿携女扶老带幼,有时候还会帮着守城,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他或许可以不提起戎马十年的征战,记忆里却仍旧能记得那座烟火气十足的边城。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边关百姓蓬勃的生命力,一场战争打下来,城外又添新坟,年轻的夫郎跪在坟前哭的肝肠寸断,可是转头抹了眼泪,却仍旧能够挑起家中重担,兴兴头头的活下去。
从来不会被苦难摧毁,不会被命运打倒,像野地里的春草,一茬一茬茂盛的生长着,一岁一枯荣。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到凌晨两点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