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庄居于幽州与易州之间的一处山坳里,总共不过三十多户人家,靠打猎种田为生,原本远离官道,只有一条小道可以绕路前往幽州城。
但近几日降了好大一场雨,泄了山洪冲垮了官道,那商队之中有一人走过白鹿庄这条小道,这才带着商队前往,谁知阴差阳错出了事。
金不语率众到达白鹿庄附近,正值傍晚时分,神射营的郭子华与成均善,斥候营的厉安与手下郭白起、沈淙洲金不畏,其余各营抽调的三百名好手同行。
一行人以世子为尊,离得白鹿庄还有一里地,她便下令止步,先派斥候营的人前往打探消息:“既敢围剿庄户百姓,定是有备而来,还是探查清楚的好。”
厉安与郭白起领命而去,其余人等暂且下马休息。
天色渐黯,厉安带人回来禀报:“据探查白鹿庄足有一两百人,穿着大渊服装,但听他们之间说话,是北狄人的口音,竟不知为何要扮作流匪。”
北狄人打秋草向来都挑富庶的城镇,烧杀抢掠完了就跑,断然没有窝在穷山坳里不挪窝的。
金不语道:“这又是什么古怪?”
真相猜测不出来,她便下令原地待命,直至子时,这才率众弃马前往白鹿庄。
白鹿庄农人猎户所养的狗皆在这□□之时尽数屠戮,此刻三十多户的庄子安安静静,若是不村头里正家里火把高燃,有人就火烤肉喝酒值守,恐怕路过的人皆瞧不出其中异常。
村人平日养鸡下蛋走十几里路去镇上换点日常用品,酿点浊酒逢年过节祖宗祭拜,或寒冬腊月饮两口驱驱寒,没想到逢强盗入村,杀了全村老少,还将各家圈养的鸡捉来烤肉下酒,喝两口便嫌弃道:“这大渊的酒也太难喝了吧?还比不上咱们王庭的酒好喝。”
几人围火而坐贪吃大嚼,夜间寒气浸体,不免要报怨:“二王子身边的阿都沁说要在幽州城外多设几个点,可此处离着幽州城还有百多公里,留我们兄弟苦守此地,有个鸟用?”
忽听得有人轻笑,众人擡头,里正家院门大敞,但见火把之下,一名年轻俊美的男子抱剑而立,笑盈盈站在门口,倒好似偶然路过邻人门前,驻足闲谈:“是没什么鸟用,你家二王子怎的不亲自来,竟派你们几个酒囊饭袋过来?”
众人扔了烤肉酒坛子乱纷纷拿兵器:“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人侧身避开扔过来的一把砍刀,一本正经道:“我是你祖宗,来取尔等狗头!”
此处值守的北狄人约有六七人,见来人孤身一个倒也不如何慌张,一涌而上正准备围殴她,谁知那人身后竟忽啦啦冒出十来名汉子,各个精壮勇猛,堵住了他们的路。
白鹿庄不过三十来户人家,房屋建的密集,来往邻舍呼声相闻,金不语带来的人夤夜而动,将分散在各家休息的北狄人给杀的杀捉的捉,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很多北狄人跟白鹿庄死去的百姓一样,都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甚至还来不及拿起武器。
北狄人原本做的隐秘,若无那小伙计走漏风声,大约也能在此地盘桓一段时日,说不得还真能成事。
可惜运气不济,败于小伙计一场腹泻。
金不语既捉了俘虏,当下审问领头之人才知,原来上次大皇子重伤兵败,回北狄王庭死了之后,汗位少了一个强而有力的竞争者,二皇子居长,又有朝中亲贵及右贤王的支持,想要力压得宠的四王子,难免要做出功绩,便打着为大王子报仇雪恨的旗帜请命前往幽州。
北狄狼主痛失长子,而长子的母族与妻族虽然力捧下一代,但呼德长子乌赤年仅四岁,待到成年最少还得十多年,与几位成年的叔叔差距太大,反而让朝中曾经有意向支持大王子的转而另寻他处。
二王子审时度势,若能为大王子报仇雪恨,必能收罗朝中曾经支持大王子的官员,甚至还能让大王子的妻族与母族对他有好感。
他自小也读过些汉人书籍,对大渊的了解要比大王子深得多,与心腹大臣商议许久定下计策,方才派兵遣将。
金不语带人押着活捉的几名俘虏前往村后,在俘虏的指认之下,挖开了村后一处平地,村民连同商队的十几号人全都被埋进了大坑,生前死的突然,有些村民的表情甚至还很安祥。
小伙计将商队的十几号人分出来,跪在众人尸体前哭的伤心。
来时热热闹闹,去时却仅剩他一人。
村民百姓依旧被掩埋,但商队之人虽死却要叶落归根,正好他们来时的马车都在村人院中停着,金不语便遣了两人护送小伙计还乡,另赠了他程仪路上用。
小伙计擦干眼泪,在两名士兵的护卫之下回乡报丧。
白鹿庄内,金不语下令在村民下葬的十点开外再挖坑,将北狄所有被砍死的士兵都拖进去,只留两名俘虏的狗命,其余一个不留全部坑杀。
她威胁那两人:“若是不说实话,下场就跟他们一样。”
那两名俘虏倒是想硬气一点,可惜落在了金不语手里,折腾人的花样翻新,抵受不住只能老实招供,被五花大绑塞了嘴巴扔进柴房关押。
等到太阳升起,门前院中房里的血腥气已连夜清扫铲除干净,接连两夜发生过的屠**杀事件不留半点痕迹。
金不语派人回营向定北侯传信,自己带人守在白鹿村,原以为要多等些日子,没想到才过了五日,夜间便有密集的马蹄声而来。
郭白起飞奔着来报:“禀世子,外面有一队人马而来,但具体有多少不清楚,根据马蹄声估计约莫有近千人。”
幽州军此行不过三百之数,对方若是超过己方太多,被堵在山坳里可不是活脱脱被包了饺子?
“快撤!”金不语惜命得很,可不愿意拿己方数百好手与之硬拼:“沈将军带大家走,我来断后!”
沈淙洲断然不肯:“世子带大家撤,我来断后!”
金不语最烦你推我让,当下趁沈淙洲不注意在他马臀上抽了一鞭子,眼见着马儿朝着幽州方向窜了出去,当即命令其余人等:“快撤!”
好在近几日早有准备,自在此地守候之时便在来时的路上设了绊马索及陷阱,也能拖延一时。
北狄骑兵入村之时骑兵被绊马索绊倒,后面的骑兵便倍加小心,领兵的察觉有异,一面派人通知后面的骑兵赶上来,一面带着一队人马闯进村里。
三百多人撤走了大半,只留金不语身边亲卫及金不畏,郭子华均善等人,约莫有六七人之数刚撤到村口,便与当先冲过来的北狄将领打了个照面,顿时愣住了——原来是三王子阿古拉。
“原来是三王子殿下,许久不见这一向可好?”金不语打眼一瞧便知坏了,对方的兵力远远高于己方不说,远处还有奔来的马蹄声,也不知道三王子共带了多少人。
阿古拉上次接了金不语一份大礼,替他除去了呼德,此行神色间便客气许多:“真没想到在此处还能遇见了世子,不如下马喝一杯!”
阿古拉在成年皇子之中向来地位低,打了败仗回来又被汗王一顿训斥,灰头土脸的回府,却被珠儿冷嘲热讽,好不心寒。
他自己身上尤且带着伤,却在路上对大王子的部众多番宽慰照顾,令得部众对他印象极佳。
二王子出兵之时,为了打压潜在的竞争对手,汗王的心肝宝贝四王子不敢使唤,但小可怜三王子还是可以拉来为他鞍前马后效力,故而向汗王奏请三王子同行。
汗王准了之后,一路之上他便将阿古拉当作帐下低阶武官般使唤,乌恩其好几次都恨的要去刺杀他,被阿古拉拦了下来。
此行便是按照二王子所设计策听令而行,原本是来白鹿庄休整,没想到竟将金不语堵在了村口。
金不语笑的亲热:“三王子远道而来,就不打搅王子休息了,不如就此别过?”她朝身边几人使眼色——快逃!
金不畏吓的瑟瑟发抖,面对着北狄人明显显的弯刀腿肚子都在打转,扯着世子都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几人鄙夷的瞧着他这副怂样,分几个方位牢牢守在金不语身边。
郭子华真没想到从前在营里名头响亮的大公子与敌人对上会是这副德性,当即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大公子何必惊慌?”
金不畏眼泪汪汪,不明白人生何至于如此艰难——在营里艰难求生就算了,出营之后也面临着生死抉择。
阿古拉却很高兴,他在金不语手上吃了好几次亏,这还是头一次以绝对的优势将她堵住,乌恩其带人将几人围在当间,他笑得面上疤痕狰狞,更添几分凶残,嘴里倒挺客客气气:“世子爷,下马吧!”
金不语估量越来越厚的包围圈,两方力量太过悬殊,当下叹口气,与阿古拉商量道:“三王子只是想与本世子共饮,何必费这么大阵仗?不如放了我身边的人?”
阿古拉笑的狡猾:“本王手底下的人粗手笨脚,定然不及世子手下的人侍候的周到,不过几名侍卫而已,难道本王竟会难为他们不成?”
金不语心道:以你的小心眼,还真有可能!
她不再做无谓挣扎,翻身下马,引了阿古拉往里正家走:“这村里有一处屋宇阔朗,三王子请!”
金不畏跟着世子跳下马,恨不得贴在她身上,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世子——”被郭子华不客气的扯着后领给揪了过去,怒喝一声:“住口!”深恨他丢了幽州军的脸面。
阿古拉兴味盎然,虽不知此人是谁,但见他似与世子关系亲密,便下令:“将他绑了!”
“世子救命!”金不畏被拖走哭的声嘶力竭,不住求饶,很快他的声音便消失在人前。
作者有话说:
调作息,明天再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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