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一条肮脏破烂的小巷子,有位佝偻着腰的老婆婆小心的拄着拐杖在雪地中踽踽独行,路过巷子口时差点被一个雪团砸中。
一帮孩子们在雪地里疯跑,冻的通红的脸蛋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还有个猴小子逃窜的太急,直直撞向了佝偻着腰的老婆婆,有匆匆路过的行人猜测那老婆婆要被他撞倒在地,搞不好还会撞折了肋骨,没想到那老婆婆倒是身手敏捷,在猴小子撞上来的那一刻拎住了他的后衣领,轻轻一提,猴小子便懵懵立在了她身侧,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沾上。
路人还当自己眼花,再看时那老婆婆已经慢慢吞吞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了,还抻了抻衣襟,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衣服看起来更挺括一些。
还是个挺爱臭美的老婆婆。
老婆婆拄着拐走进了巷子口的小食店里,要了一碗粥慢慢的喝着,掏钱的时候抠抠搜搜,却被一位年轻人按住了付钱的手:“婆婆,这顿我请了。”
年轻人穿着体面,以她的眼力便知家有巨资,她不由抠搜的更厉害了,还沙哑着嗓子拒绝:“小郎君,不用了。”
年轻男人似乎看起来想做好事,不但替她付了饭钱,还非要亲自扶着送她回家,老婆婆再三拒绝,还试图甩开握在她手腕上的手,但都没有成功。
“小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年轻人不但模样长的俊,笑起来还十分的和气:“雪天路滑,晚辈担心婆婆走路摔着了,好心送婆婆回家。”
两人顺着老婆婆出来的巷子口原路返回,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的一处柴门前,老婆婆再次开口:“多谢小郎君,婆婆我到家了。”
年轻人率先推开柴门,打量院里低矮破旧的屋子,积雪都无人清扫,只有老婆婆出去之时踩出来的一行脚印,他大喇喇闯了进去:“婆婆不请我喝杯茶吗?”
老婆婆:……
进了院子,老婆婆好像意识到自己跑不出去了,那佝偻的腰身立刻直了起来,也不必拄拐了,走路的姿态足足年轻了二十岁:“小郎君请吧。”她方才眼角余光注意到巷子口中竟然走进来两名带刀的年轻男子,远远盯着她家院门,不必说便是这年轻人带来的。
年轻人踏进小屋,直接坐在了胡凳上,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老婆婆,那上面是一张中年妇人的面孔,严肃刻板的模样,竟与眼前的老婆婆有几分神似:“该叫你秦姑姑还是张姑姑?”
秦茹——已经逃出宫的张茹冷笑一声:“小郎君胆子倒不小,你是张大将军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都不是。”年轻人装模作样摸摸下巴,好像他蓄了一络美须似的,摸了个空之后他也没当一回事,笑微微道:“姑姑想多了,在下既不是张大将军的人,也不是张皇后的人,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人,姓朱名笙歌,前来洛阳做生意,见到满城张贴着姑姑的通缉像,便想帮姑姑一把。”
张茹没想到这小儿并非张大将军爪牙,顿时松了一口气。封月中毒事发之时,她卷包袱跑路,原本是想先逃出洛阳城再说的,但还没来得及出城,便全城戒严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只能赶紧找个不打眼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跑也不迟,却被这年轻小郎君给识破了。
“你找我何事?”张茹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热心肠且无脑的人,敢冒着朝廷追捕来救她,除非他别有所图。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事儿。”年轻人懒洋洋的,好像天塌了都能替她撑起来似的。
张茹一不作二不休,索性给他交了个底:“给当今皇后生的女儿下了毒。”然后欣赏年轻人的变脸过程。
年轻人既然能逮着她,必然门道不浅,要么真有办法帮她逃出洛阳,要么把她交给张大将军领赏,可瞧他的样子也不缺钱,她不如赌一把。
果然年轻人听到她的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般,连笑容都灿烂了几分,还饶有兴致的问:“下的什么毒?能解么?”
张茹也不知道哪里让他这么开心,面无表情道:“解不了,大概……只能等死吧。”
三生蛊连云梦泽都没有破解之法,就算是凌子越亲自来,也只能束手无策,所以封月公主也只能等着三生蛊在她身体内长大,破体而出。
她当初是真没想着害封月的,到底张皇后往日待她不薄,但阴差阳错本来是害凌子越的小徒弟,谁知道被找茬的封月抢喝了。
封月将蛊毒茶喝下去的瞬间,张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大燕皇宫了,哪怕这是误伤,以张皇后爱女之心,也容不得她活下去,只能先找借口糊弄过去,忽悠她去找皇帝告状,自己等机会逃跑。
“是吗?!”朱笙歌笑的极为高兴,以张茹多年识人之能,竟觉得他这一刻的开心是真的。
“既然姑姑做了这等大事,想来于制毒之上颇有些心得吧?”
张茹眼睛一亮,颇为自傲:“当然。”那是她看家的本领,也是这么多年张皇后高看她的原因。
朱笙歌当即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姑姑若无去处,不如跟小子回去,我那里虽比不得皇宫,却也吃喝不愁,更不必东躲西藏。”
傍晚时分,一顶小轿来到了小院门口,接走了老婆婆,周围邻居原本就生活困苦,忙着每日出门弄吃的,更兼之这老婆婆搬来的时候便说入京寻亲无着,暂时赁间屋子住着,慢慢寻亲,有归家的邻人见到擡着小轿从巷子深处出来,便当她亲人寻上门来,也不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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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里,封晋尝到了让别人尴尬的甜头,仿佛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回来向杜欢讲起此节,终不免露出一年少年郎的得意:“本王算是看出来了,越是懂事忍让,父皇才越是会视而不见装糊涂!越是往他心上戳刀子,他才会越疼你。”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受排挤忍耐,也从不在燕帝面前喊冤叫屈,与张皇后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图,使得燕帝心安理得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
杜欢笑他笨:“殿下难道没听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封晋既不能对着张皇后撒娇,在她有意无意的排挤之下更没机会对着燕帝撒娇以求取更多的宠爱,总想着自己只要更为懂事忍让,燕帝终归会待他更多几分父子之情。
“往日竟是我想岔了。”
不过也不要紧,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很快便要离开洛阳前往舒州,天高地阔,总有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又何必执著于燕帝的宠爱呢。
朝中情势已然明朗,燕帝弹压不住国丈,又没有先帝的雷霆手段收走张承徽的兵权,他留下来在张承徽的手底下别说争大位了,便是性命恐怕都难保,不如及早脱身,另寻活路。
“阿欢,你会陪我去舒州就藩吧?”
封晋好像准备出门旅行的小朋友一般兴奋,更计划着就藩之后做些什么事儿,还没讲完他的美好愿景,外面便有下人来报:“殿下,大魏太子跟国师求见。”
守门的仆童不敢让他们在大门口等,跑的飞快。
封晋一张俊脸垮了下来:“请他们先去正厅喝茶,本王随后就到。”转头期冀的望定了杜欢:“阿欢,你不会抛弃我吧?”
杜欢差点被他这用词呛住——什么话嘛,说的好像她是渣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