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欢是个孤独的小孩。
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忙,她妈妈因生了女儿婆婆不肯照顾,小时候她流连于托儿所与幼儿园,还有邻居奶奶家,当然她妈妈给邻居付钱的。
大一点周末便辗转于各个兴趣班,学了一堆有的没的,画画便是其中之一,直到她妈妈过世无人付兴趣班的学费,才终止了她周末的补习生涯。
孤独的小孩自有派遣自我的方法,她从小就喜欢握着画笔瞎涂,大一点学了素描,家又不再是原来的家,无人再关注她的悲喜,这种随手涂画的毛病便保留了下来,有时候把老杜一家三口恶意画成各种动物的样子,以发泄心里的怨忿,获得心灵暂时的愉悦,也是一种自我安慰的阿Q式的疗法。
多年随手练习的小技能没想到有朝一日派上了用场,端王封晋原本听芳晴来禀,说姑娘在画画,稍后过来,还当她去了趟宫里雅兴大发,便静等她的大作,哪知道等来了一张肖像画。
画中的女人他也认识,正是春熙殿的秦姑姑,而且形象逼真,宛如把真人的脸拓印在了纸张上,令人拍案叫绝:“这是……你画的?”
杜欢有些小得意:“自然。”她从端王的脸上就获得了赞赏,还非要讨个夸赞:“殿下觉得如何?”
“技法迥异,却逼真写实,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杜欢眨眨眼睛:“没了?”
系统助她作弊多次,难得秀一次自己真正的实力,她还想听更多溢美之词,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虚荣心,正盯着端王等下文,忽听得身后有人嗤笑:“你可要点脸吧,在岛上也没见你握过几回画笔,还非要逼着端王殿下夸你。”正是刻薄成性的冷阅。
莫鸿生怕这俩人又掐起来,连忙阻拦:“二师弟,是跑来吵架的吗?”
冷阅:“可我也不是跑来夸她的啊。”
杜欢气呼呼转身:“谁让你来的?我可没请你!”将秦姑姑的肖像画糊在了冷阅那张气的青白交错的脸上:“用不着你夸,哼!”
冷阅本来气的转身要走,一把取下脸上的画,与画中的妇人打了个照面,顿时不走了:“咦?”
杜欢:“你认识?”
冷阅:“画的像真的一样。”是从来没见过的技法,他也忘了生气:“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原来他并不认识画中人。
杜欢失望:“要你管!”
冷阅忍了又忍,才压下了乱拱的火气,只觉得小师妹越大越讨人厌,就不会乖巧可爱一点?还不如小时候好玩呢。
莫鸿凑近细瞧:“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画中之人,但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杜欢与封晋交换个了然的神色,提示他:“此人姓秦,在皇后宫里当差多年,我今日进宫差点着了她的道,她竟在茶水里下了蛊,亏得我身上有克虫的香包唤醒了蛊虫。大燕地处中原,并无擅蛊毒的门派,我想来想去这个人会不会是云梦泽的旧人?”
听封晋说她在宫里当差多年,当年随着张氏陪嫁进入封家,后来便跟着她进宫侍候,多少年都未曾挪过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使蛊毒的本事应该是很早学的。
莫鸿与冷阅两个脑袋凑在一处瞧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莫鸿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一点熟悉感:“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前些年在师父书房见到一幅画轴,里面画的跟这个女人有点像,只是好像不姓秦,姓张,而且也比这个女人年轻许多。”
“凌子越的旧情人?”杜欢大胆猜测。
没想到莫鸿却否定:“师父喜欢的不是她。”
冷阅没好气的说:“师父喜欢的是你娘。”
杜欢:“……”这是什么陈年旧恩怨?
她好像无意之中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我、我娘?难道我是凌子越跟、跟她的私生女?”不然为何以师徒相称。
冷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上都挂了一层霜:“你休得诬蔑师父清名,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所以——他高风亮节默默抚养自己意中人的私生女?”杜欢怪叫:“这是什么狗血剧情?难怪凌子越见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张口闭口就想打人。”整个一家暴狂,原来是有原因的。
谢润可从来没告诉过她原主的身世,大概这货也不甚清楚,实在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破解谜题了。
“小师妹慎言!”莫鸿还算镇定,大概也是脾气好,能忍受得了她的胡说八道,冷阅可给气惨了,扬起巴掌威胁:“师父为着你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你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还随意诽谤诬蔑他,我今日就替师父教训教训你,好教你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杜欢忙往封晋身后一躲,嚷嚷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委屈,你干嘛不把他的委屈说出来呢?你当不说就能感天动地了?他感动的只有自己吧?”这年头早都不流行默默奉献了,好事要做在明处,就算是写篇煽情的宣传稿也要在原型的故事基础上加以改编吧。
莫鸿:“……”莫名觉得小师妹说有的道理。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别让我扯下遮羞布你又受不了。你娘名叫杜容。”
莫鸿厉声阻止:“二师弟,休得胡说!”
冷阅气急败坏道:“你们往日全都瞒着她,纵的她无法无天,我今日便要让她知道真相,省得她一直对师父不阴不阳。你娘是师父的师妹,也是云梦泽内定的下一任巫祝。云梦泽的巫祝须得以圣洁之身继位,且终生不得嫁人,但你娘跟路过的一个年轻男子珠胎暗结生下了你,那男人离开了。你娘不但做不了巫祝,还要受罚,她给你下了三生蛊的毒,将你托付给了师父,便服药自尽了。师父既当爹又当娘的将你拉扯长大,还四处寻访奇珍药材,就为了解你体内的三生蛊毒,你不知感恩便算了,还对师父颇有微词,怎么对得起他!”
凌子越多年隐瞒的秘密就这样被杜欢知道了,莫鸿紧张的唤一声:“小师妹——”
“我没事儿。”杜欢没想到凌子越居然是这样的男人,脾气不大好心胸倒宽宏,只是有一事不解:“她……我娘恨那个男人,所以才要给我下三生蛊毒?”原主的亲娘脾气还挺偏激啊,爱而不能相守便拿孩子撒气。
“你知道什么?”冷阅看她跟白痴没什么两样:“若是你身体健康,你娘死了你将来便要接替她当巫祝,这辈子都别想婚嫁。你娘不想让你重复她的老路,索性下了三生蛊早早绝了门中长老们的心思。而三生蛊毒霸道无解,你虽然活着但没了康健的身子,门中长老只能另外再物色人选。”
“哦。”听起来人人都有苦衷,倒真是情感动天。
杜欢的镇定冷静出乎莫鸿的意料,这些年来她没少追问自己的身世,师父都是绝口不提。她小时候中心岛上住的人不少,偶尔有些风言风语传进小师妹耳中,她没少哭闹追问,后来师父便将岛上嘴巴不牢靠的都撵去外岛居住,这才落得个清静,更导致谢润上岛之后,小师妹才找到了玩伴,对他生了情。
“小师妹,你……你……”他素来忠厚,并不擅长安慰人,特别是小师妹这副冷静的样子太过吓人,不由狠狠瞪了冷阅一眼,都是你多嘴多舌,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把人稳住:“小师妹你别伤心,师父虽然不是你亲生父亲,但疼你如同亲生父亲。”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自己也觉得不甚有安慰的效用,只能想着再寻摸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小师妹把那张画塞进他手中,推着他们俩往外走:“你们回去给他,问问他认不认识画中人。赶紧走吧别再烦人了!”
冷阅说的时候全凭一时激愤,等扯开陈年旧事,见小师妹不但没有发怒,甚于过于平静,顿时有些慌:“你……你想打便打吧!”
“你有毛病吧?”杜欢习惯性反击:“我又不是你们师徒,动不动就想打人,一家子家暴狂。”将两人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大厅的门。